李 軍
(長春大學,吉林 長春 130022)
電影《紫色》改編自黑人女作家愛麗絲·沃克于20世紀70年代創作的同名小說,該片斬獲了大量獎項,和原著一樣受到廣泛好評。片中大量運用意象手法,深入、全面地分析了黑人女性所遭受的多重壓迫。
意象是文學作品中常用的表現手法,“是一種客觀事物中經過思緒創作出來具備抽象情感的事物形象,是賦有某種特殊含義和文學意味的具體形象,簡單地說就是借物抒情”,它隱含而富于表現力,巧妙之處勝于言表,“作為思維活動的基本單位,用來指代事物,從而喚起相對應的感覺,激發思維活動的漣漪”。影片之所以與小說同名,正是因為創作者賦予了抽象的“紫色”意象以豐富的喻象,蘊含著深刻的寓意。
在英美傳統文化中,紫色與宗教密不可分。基督教視其為來自圣靈的力量,至高無上;天主教與猶太教中的服飾和擺飾也多為紫色,代表著尊嚴、王權,象征著慈愛和榮耀,是高貴的顏色。小說作者沃克和導演斯皮爾伯格都大膽地以“紫色”為題,并將其作為“暗線”貫穿于故事之中,演繹了女主西莉女性意識從混沌到覺醒,再自立的成長之旅,以此展示黑人女性對尊嚴和社會地位的不斷追求,對自我完整性和美好生活的向往,表達了她們獲得解放、尊重和平等的愿望。
“紫色”在影片中的首次出現,是黑人女孩西莉和妹妹奈蒂在漫山遍野的紫色花叢中快樂嬉戲。姐妹之情深,猶如這燦爛的并蒂紫花。然而生活的變故和黑人社會的道德淪喪,讓西莉的生活變得暗淡無光。在被繼父強奸、搶走她尚在襁褓中的一雙兒女后,她被迫嫁給了一個鰥夫,姐妹分離,飽受屈辱地過著寄人籬下的麻木日子。但是在奈蒂、秀格和索菲亞的啟蒙引導下,她勇敢地離開了家,跟隨秀格來到了孟菲斯,成立了自己的褲子公司,贖回父親的房子,實現了女性的經濟、人格獨立及自我價值,并與妹妹奈蒂和自己的一雙兒女重逢。片中,奈蒂戴著紫色圍巾出現在兒時戲耍的紫色花叢中,成功和團聚的喜悅,在這紫色的映襯下完美地表達了影片的主題。它不僅象征著西莉的尊嚴和幸福,更是黑人女性通過斗爭獲得的自由和權利的褒獎,是自強自立的標志。西莉的生活從此變得像紫色一樣高尚而榮耀,黑人女性解放的勝利燦爛而輝煌。
為了突出西莉自我救贖的成功,片中以“父親的房子”和“褲子”作為物象,帶給觀眾更深刻的思考。“父親的房子”原本是男權的象征,西莉憑借一己之力成為房子的主人,是向男權社會宣戰的勝利者。房子作為戰利品,成為女性主權的象征;西莉公司制作的褲子男女皆宜,暗含男女平等、消除性別歧視的創作主旨。影片借助這些物象背后的隱含意義,成就了黑人女性主義的高光時刻。可見這種含蓄的表現手法以其極強的滲透力喚起了觀眾的共鳴。
“信件”也是片中頻繁出現的物象。西莉默默地忍受X先生的暴力,認為這就是作為女人的命運,她寫信給上帝,訴說身心的折磨。但受過良好教育的奈蒂對姐姐說:“那沒用的,你必須和他們戰斗。”她教姐姐讀書并鼓勵她寫作。在被X先生趕走后,在去非洲的路上看到的紐約黑人的美麗和尊嚴,可可種植園里黑人遭受的苦難、婦女受到的壓迫和歧視,使奈蒂堅定了反抗社會現狀的決心,并試圖改變周圍人的想法。她將所見所聞、所感所受統統寫在信中,希望可以開闊姐姐的眼界,幫助她認識到黑人女性不需要屈服于家庭和丈夫,而是擁有自己的事業和追求。
“意象是通過客觀形象與主觀心靈融合,表達了某種意蘊與情調。”妹妹的信給西莉和觀眾提供了塑造意象世界的契機,物象觸發人們的感性和聯想,將美國黑人婦女的斗爭與世界各地的黑人女性聯系起來。信件這一信息載體,傳遞了心靈的溝通,喚醒了混沌中的西莉,點亮了女性意識覺醒的明燈,指引她看到外面精彩的世界,讓她不再膽怯。信件作為情感紐帶、精神上的相互支持和陪伴,幫助二人最終走向成功。
秀格·艾弗是一個蔑視父權社會規范的自由女性角色。她不顧父親的安排離開了家,成為藍調歌手,獲得了經濟上的獨立和與男人平等的權利。影片賦予秀格這個人物主體多個意象,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激情演唱的這些感性意象,無不透露出她強烈的自我意識和敢愛敢恨的獨立思想,也讓西莉逐漸愛上了這個有思想有見解的新黑人女性。她帶西莉去黑人女性不允許進入的酒吧,她譜寫的《西莉小姐之歌》喚醒了西莉的自尊自愛,她的關懷讓西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此時“酒吧”不再是黑人男性的特權物象,而是西莉夢開始的地方,是黑人女性向性別歧視、種族歧視宣戰的戰場,臺下的歡呼聲便是她出征的號角。秀格歌聲既是打破了男性話語專制的大膽表達,也是黑人女性解放的吶喊;她的創作是對自由人生的譜寫和再續,在西莉從麻木到覺醒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為更多迷茫的黑人女性指明了解放的道路。影片通過酒吧、歌唱等意象傳遞的表象信息,在觀眾思維空間中加工形成了有關認知客體的形象,在人們腦海里留下了物理記憶痕跡和整體的結構關系,這些記憶痕跡促成了觀眾想象的思緒,領悟到了影片傳達的強烈信息——黑人女性覺醒和反抗的時刻到來了。
除性別外,黑人女性的解放還要跨越種族的界限。片中另一黑人女性索菲亞通過與父兄們斗爭、反抗愛人哈波的暴力,為自己贏得了男性主導的家庭中的安全地位。但她對種族歧視的反抗卻使她反遭虐待和監禁,傷痕“顏色和茄子差不多”,最終只能被動地接受白人的壓迫。這里,“茄子般的紫色”是對上層社會所謂仁慈道德的極大諷刺,意味著索菲亞為追求平等所付出的代價。白人市長夫人駕駛的汽車,便是黑人飽受種族主義欺壓的又一物證意象。方向盤始終在市長夫人手中,行駛中橫沖直撞。此時“紫色”“汽車”不再是觀眾眼中直觀的映像,而是索菲亞悲慘遭遇的喻象,它們超越感官的震撼,勝于臺詞的表述,更加激發了人們的憤怒和同情,使得屏幕內外產生了極大的共鳴。
影片通過大量的物象和人物意象,展示了西莉女性主義的覺醒之路,讓人們更加直觀地體會到黑人女性意識覺醒的艱難和她們在多重壓迫下擺脫種種歧視的復雜過程,完美地再現了人物復雜的內心世界,豐富了電影的表達手法,深化了影片的主題,達到了無聲勝有聲的效果。《紫色》不愧是一部探索黑人女性內心世界的心理現實主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