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狼伴歸途》對“人與自然”主題的詮釋

張超鋒

(廣西師范大學漓江學院語言文學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6)

“請用你的所有，換取對這個世界的理解。”《把信送給加西亞》一書中曾用這句名言警句向讀者揭示：熱忱是工作的靈魂。艾爾伯特·休斯在制作《狼伴歸途》時，就傾付了他的熱忱。《狼伴歸途》是艾爾伯特·休斯首次也是他至今唯一以導演、編劇和制片人的三重身份完成的電影。攝影師的職業經歷，讓他在對電影中史前風貌的視覺呈現上，展現了媲美《國家地理》雜志的專業性。這樣的視覺沖擊力，不禁讓觀眾對鏡頭中的大自然產生深度的思考。

以“人與自然”為主題的動物電影很多，比如《南極大冒險》《鵜鶘的故事》《忠犬八公》等，大多是在講我們現下所處的時代里人與某一類動物的故事，喚起人類對該物種的疼愛之情和理解，為人熟知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雖然涉及多個物種，但故事背景局限在一個漂蕩于大海的小船里，觀眾對電影中人和動物所處的求生環境并無太多切身的感受。在詮釋“人與自然”的主題時，《狼伴歸途》的導演另辟蹊徑，先是將電影設置在史前兩萬年前，通過塑造全片的空間造型形象，將觀眾拉回到冰川時期與科達一起在大自然中求生存，通過屏幕上的視覺奇觀重新喚起大家對大自然和世間生命的敬畏之情；其二則是從源頭出發，通過講述少年科達和狼王阿爾法從對立到攜手同行的故事，讓人們靜心去思索人類文明的起源、人與動物關系的演變，最終達到反思“人與自然”關系的影視效果。從功能上來說，這部電影既能令人滿足，又能讓人覺醒。我們可稱之為“在覺醒中令人享受的電影”。

一、敬畏：冰河時空設定

“這還是一個不毛之地，一年一度的大狩獵決定了部落能否度過將至的凜冬?！薄独前闅w途》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阿爾法作為首領的兒子，通過部落的基礎訓練考核即磨石刀后，跟隨父親帶領的部落一起遠足涉獵，為即將到來的凜冬提前準備食物。在呈現冰川期這個時空環境時，除人類外，導演分別從山川環境和多種生物的生態環境進行了多鏡頭的描述。導演此舉，正是為傳達電影內涵所做的情緒鋪墊。正如日本鬼才導演園子溫在其傳記《用電影燃盡欲望》中所闡述的電影觀：電影是一種情緒的傳達。

(一)對立中的沖突

優美的生態環境是現代社會人們的需求和期待，也是本部電影要展現給觀眾的重要內容。影片一開始就在兩次黑屏剪輯中間插入了對自然環境的刻畫。伴隨著穿梭在廣袤山河中的風聲，電影開場就是5秒的黑幕。黑屏過后，風聲繼續。觀眾跟隨著風聲，看到了導演用幾個大廣角鏡頭展示的冰河時期的自然環境。高聳入云的山峰、在落日黃昏下排成一排遷徙的象群、俯沖江面抓魚的老鷹、火山爆發的絕美蘑菇云等8個大鏡頭，在47秒內通過硬切剪輯呈現在大屏幕上。自然鏡頭之后，又是長達5秒的黑屏。在這開場的1分鐘內，呼嘯的風聲貫穿始終，暗示了電影故事發生的大環境：大自然。在剪輯上，前后的黑屏和中間的鏡頭構成對立，兩者猶如國際象棋中的黑白格，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帶有沖突性的剪輯是導演對自然主題的一種表現形態。并且這8個大鏡頭是用硬切的方式剪輯起來的，畫面切換利索，與視頻內容即大自然的磅礴相契合。在整部電影中，導演多用大畫幅的攝影機、無人機拍攝，在此基礎上再進行景物創作，將史前兩萬年前自然生態呈現得樸實無華卻詩境無限，讓觀眾有無盡的美感可享受，也讓觀眾瞬間沉浸在冰河期的自然環境里去體驗那時的生活，再次喚起人們對美好生態的渴望。

(二)對多物種的平等展現

“萬物皆有靈”在本部電影中被展現得淋漓盡致。在很多電影里，動物角色一直是以從屬于人類的身份活動著，人類和人類的情感是永遠的重點。確保觀眾在這些神奇的瞬間與主人公產生聯系是電影制作的基礎準則，但這樣做往往導致觀眾忽視了反派或者與主人公對立角色的情緒和感受。近些年來不少影視劇中的反派角色反而成就了經典?！独前闅w途》中導演并沒有將鏡頭一直對準主人公背后所代表的人類群體，而是給了動物們一些屬于自己的關鍵場景。導演通過延長停留在動物角色上的鏡頭時間，讓觀眾將情感轉移到這些動物身上，展現了人與世間萬物之間的平等關系。比如在面對人類部落的進攻時，人類與牛群一左一右置于畫面的兩側，成對抗關系而不是正反派關系，雙方各自為群體的生存而戰。后來牛群被人類戰術沖散，大部分牛被逼跌落懸崖，鏡頭給了一頭牛幾個關鍵場景，這是一段很有力的場景，展示出牛對人類行為的情緒與反應：萬物有靈，牛跟人類一樣，面對親人被殺害時，它憤怒并有計劃、有針對性地進行對抗和復仇，它忍住被長矛刺中的痛苦，用牛角將科達這個人類頂飛到懸崖下，讓人類承受跟它一樣的痛苦。導演在此處運用了定格鏡頭，將牛前蹄騰空而起、科達從高空下墜的時刻定格住，一方面能體現出牛的悲壯；另一方面體現出牛身后的科達族人們看著科達墜落卻無能為力的心痛。導演的鏡頭是公平的，不偏向于人類，這也符合史前人類生存的真相，那時候人與各類動物是平等的，大家都是為了活下去，不存在從屬的關系。除此外，導演還給了眾多生物媲美于動物紀錄片般的特屬鏡頭，表明了雖然導演著重呈現了科達與阿爾法的故事，但其他生命也是世間不容忽視的存在。對現代人而言，這種敬畏感是陌生的。

從時空設定和鏡頭的情感轉移上，導演給了觀眾宏大卻又細微的關于生命與自然的體驗，這種微妙的情緒傳達是《狼伴歸途》與其他動物電影的不同之處。在觀眾有了這樣的情緒基礎后，電影才展開了對科達和阿爾法故事的講述，此時觀眾再看阿爾法，就不會想當然地認為這些動物生來就是人類的從屬，也就不會將思想局限在以往的動物電影框架內。

二、仁愛：類比中的精神重構

狗是人類最早馴化的動物，它與人相遇并被馴化的故事自然會被觀眾所喜愛。影片以此故事為依托，重點卻在將少年科達和狼王阿爾法做類比，讓觀眾從他們的共同性中得出人類是自然的產物、人類文明從自然中誕生的情感結論?？七_與阿爾法的相通之處，一是在于生存，二則在于仁愛。而文明正是生命在面對生存挑戰時從大自然中誕生的。電影中科達落單，與孤狼相遇，于是科達與人類最忠誠的朋友，開始了脫離部落的獨自生還。

(一)生存

在大自然中生存，是那時人與動物的共同訴求。從身份上的共同性來說，科達作為部落首領的兒子，如無意外，他會成為下一任首領。狼王阿爾法是狼群的首領?？七_和阿爾法都要面對成長的挑戰，他們不僅要帶領部落生存下去，還要應對強壯成員對首領地位的覬覦。在這樣的環境中誕生了人類文明之一即生存法則：要堅強勇敢、永不放棄，自己爭取最好的結果。堅強、勇敢，是生命在求生存的道路上被激發出的品質?？七_在歸途中極盡展現了這一品質，沒人能想到他能在脫離部落后獨自安全歸來。從生存能力的共同性來說，科達若沒有阿爾法的幫助，幾乎沒有與洞熊、群狼和鬣狗對抗的能力；阿爾法若沒有科達給它敷藥治療，也難以在一次次與其他動物的對抗中存活下來。兩者的求生之旅，也讓觀眾重新看到了生物尤其是人類在大自然中的渺小，對生存和生命有了新的思考。尤其是在現代社會，人們和部分被圈養的動物幾乎沒有野外生存能力。觀眾對《跟著貝爾去冒險》這類野外求生節目的極力推崇，反映了人們對擁有野外生存能力的渴望。電影中的求生場景是觀眾之前難以想象的，人類和動物們在尋求一線生機的原始時代，生存能力令人震撼，就如科達骨折后能借助石頭自我正骨，能僅僅依靠文在手上的星圖找到回家的路。

(二)仁愛

正是仁愛之心幫助科達開拓出人類文明的道路。電影通過對科達和阿爾法形象的設置，重現了仁愛的力量。就科達而言，他作為首領的兒子，磨得出最鋒利的石刀，卻不忍心給野豬放血。他的仁愛在冰川時期顯得有些愚蠢，但這份仁愛卻讓人類文明前進了一大步，這是其他殺伐果斷的人永遠做不到的事情。人與狼的相遇、刺探、信任，是人類歷史進程中的重要一環。彼時人們和動物之間相互獵殺，科達對阿爾法的仁愛卻讓人類得到了最忠誠的伙伴。人狗配合，大大提高了狩獵的成功率，人類存活率就此提高；就阿爾法而言，作為一頭狼，它在人類的文化誤讀中被當成奸詐陰狠的代名詞，從寓言故事和與狼相關的成語中就可窺見一斑。在本部電影中，導演清空了觀眾的固有印象，回到冰川時期，給了狼與其他生命體同樣的鏡頭和感情。阿爾法與狼群一起為生存而戰，被科達解救后并沒有做出“狼心狗肺”的事，而是與人一樣，面對不同的物種，相互刺探，彼此信任后成為互相依賴的伙伴。阿爾法對科達給予它的仁愛給出了同樣的回應。這種對仁愛的解讀，可以擴展到人與更多自然生物的相處中去。最后，導演將父母之愛以超現實的閃回手法注入科達的精神中去，從夢境狀態中進出的連接加強科達回歸的信念，凸顯了人類文明中愛的力量。愛是文明的核心和基石，各族群的文明就是這樣從大自然中誕生的。

結語：人類文明從自然中而來

《狼伴歸途》的整體背景是表現少年科達和狼王阿爾法在歸途(區域空間)中人與動物相互選擇的過程(段場空間)，并以此向人們展示出一部冰河時期(全片歷史大空間)人類在大自然中的求生與人和動物關系發展演化的歷史。在場景情緒上，導演在故事開場便直入主題場景，將最激烈、最震撼的沖突場景即科達被迫成長的轉折點放置在最前面，其后再補充過渡場景，強迫觀眾在震撼過后再組織起故事線來。導演反其道而行，不是讓觀眾在電影的最后一刻對故事有整體的觀感，而是在最初便引領觀眾釋放在沖突場景中的情緒，好讓觀眾之后都能靜心感受歸途的故事和其講述核心。當然，電影的敘事重點并不僅是阿爾法與科達關系的轉變，而是他們背后的精神和文明。片首的黑屏和山川、夕陽下悲痛騰蹄的野牛、仁愛又堅強的科達和阿爾法，這一幕幕場景組合起來，形成了更深層面的意義，創造出了觀眾對作品的全盤體驗，通過視覺效果激發人們對美好生態的強烈期望，在隱藏式的情緒傳達中激發出觀眾對于“人與自然”的觀念和情感。

人生于自然，但在現代社會中人類自認為能征服自然，忘卻了生命的原始訴求僅僅是生存下去，而不是為一時歡愉消耗掉大自然的饋贈，極力地破壞生態環境，讓后人們看不到滿天的繁星和清澈的河水。人們總覺得比其他物種更強大，因此對動物更多是強者對弱者的同情和憐憫，與科達和阿爾法之間的情感完全不同?！独前闅w途》推翻了人們想當然的認知，帶領觀眾以現代眼光看史前生態，從狗與人類接近的過程了解人類文明的起源。電影所傳達的，就像習近平總書記在關于“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思想論述中說過的：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我們要做的是實現發展和生態保護的協同推進?！独前闅w途：阿爾法》以冒險片的形式將人們帶回原始時期，讓觀眾追本溯源，回到原點去思考如何對待自然、對待生命、對待自己。從情緒傳達的效果看，這部電影誠意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