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藝術世家,父親姚恭林是揚劇一代宗師金運貴先生的嫡傳弟子,現為金派藝術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國家級傳承人,在華東地區的戲曲屆頗具影響力。我童年時光里所響徹的,就是朗朗上口的絲竹琴弦聲。在那樣一種藝術氛圍的熏陶下,我走上從藝的道路可算是理所應當,也似是父輩們的眾望所歸。不過,與父親的藝術方向稍有區別,我沒有選擇地方戲曲,而是走上了相對更為通俗的舞臺音樂劇及流行聲樂的創作道路。
近二十年來,在上級政府和主管部門的關心下,音樂劇已成為鎮江市藝術劇院的特色藝術門類,在全省、全國范圍內都取得了不俗的成就。簡單地講,音樂劇是一門綜合性很強的舞臺藝術,是將演員的表演、舞蹈和歌唱有機結合的藝術門類。一位出色的音樂劇演員,可稱作一位“全才”,不僅要有出色的嗓音和唱功,也要有出色的形體展示和舞臺表現力,需要在合適尺度的拿捏下,將劇中角色的內心情感得到充分的施展,將全劇的主題恰如其分地呈現。
以我所飾演的一些角色為例。十余年前,在上級主管部門的支持下,鎮江市藝術劇院曾先后推出《快樂推銷員》及《水漫金山》兩臺音樂劇舞臺藝術精品工程。我在《快樂推銷員》一劇中所扮演的小羅,是一個青春活潑的大男孩,是一位有抱負、有理想,同時又有極高情商和領悟能力的都市青年。為了實現心中的理想,他不遺余力地忙碌著;為了能夠讓處于憂愁中的女主人公變得“快樂”,他在“插科打諢”中使出了渾身解數;在“侃侃而談”里又竭盡了全部的才情。最終,不僅成功實現推銷出“快樂”的初衷,也讓“真誠才會快樂”的主題得到彰顯。為了飾演這樣一位推銷快樂的少年,我需要在肢體語言上體現出一種怎樣的詼諧幽默,又需要在唱腔和念白里展現出怎樣的一番真心誠意。如用戲曲的行當去定義,這樣的一個角色,應該接近于“搞怪”但又很“正經”的的文丑。
《快樂推銷員》是江蘇推出的首部音樂劇,一時間在業內產生了較大的反響,演出足跡也遍布祖國的大江南北,并得到時任文化部部長孫家正同志的高度贊譽。由于對小羅這一人物的成功刻畫,我獲得了當年文化部評選的優秀男主角、鎮江市新長征突擊手、江蘇省文華系統先進工作者等榮譽稱號。
與《快樂推銷員》中的小羅形成顯著反差的,是我在音樂劇《水漫金山》中飾演的法海。許仙與白娘是觀眾耳熟能詳的動人故事,而法海所具備的蠻橫、刁難等特征也已在觀眾里深入人心。如果說《快樂推銷員》劇中的小羅是將人間的“善良”演繹到了極致,那么《水漫金山》里的法海,則是將世間的“萬惡”展現到了極限。在這樣的一種基調下,為了演繹這樣的一個人物,我需要掌握的就是另外的一種尺度。或許,這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我在生活中的模樣,可為了服務于矛盾沖突的展現,我就要最大化的“大煞風景”、最大化的“窮兇極惡”。如果用戲曲行當去定義,這是一位凈行的花臉。很顯然,與小羅相比,法海在行當上也是一個極端。
雖然人物風格有顯著差別,可《水漫金山》也同樣收獲了成功,在第五屆江蘇省音樂舞臺節上,全劇收獲了多項榮譽,我也獲得了組委會頒發的優秀表演獎以及鎮江市文華廣玉蘭獎等殊榮。
從這兩個劇目也能窺見出音樂劇在涉及劇本選取方面的一些思路。作為以“現代”、“都市”、“娛樂”、“商業化”等為關鍵詞的藝術門類,音樂劇是一個需要直面市場、需要以年輕觀眾為主要盈利來源的藝術樣式,所以它的創作要講究與時代發展同行的與時俱進、講究與年輕觀眾的三觀稟賦相一致的主題導向。在劇本選取上,我們要在“寓教于樂”中做到接地氣、在“嬉笑怒罵”中體現世間百態,要在能讓觀眾“看得懂”與“耳熟能詳”的前提下,以年輕人能夠接受的展現方式,最大化地展現它在“編、導、音、舞、美”等方面的藝術特色。如果沒有這樣的劇本創作思路,我們的音樂劇創作就會進入或太“雅”、或太“俗”的迂回區間,很難在年輕觀眾那里產生共鳴,也很難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求得一席之地。
近年來,為國慶70 周年獻禮,鎮江市藝術劇院創作了大型同名音樂劇《九九艷陽天》,我也有幸參與了該劇的演出。雖然整體戲份不多,但在參與創排的過程中,對于新時代音樂劇的音樂創作模式有了一定的思考。編導在創作該劇時,沒有用一句電影經典版里的臺詞,也沒有使用同類題材作品里頗受青睞的傳統民歌民樂、甚至戲曲音樂的元素。相反,在這樣一部紅色題材的作品里,我們大量使用了現代通俗音樂、乃至流行音樂的旋律,更是將美國百老匯的音樂旋律加以了巧妙的使用,演唱者偏松軟和靠前的發聲方式,再加上大幅度顫音、嫻熟真假聲切換、通透共鳴等技巧的使用,全劇的音樂不僅頗為大氣,更是具有十足的國際范兒。我以為,這理應成為新形勢音樂劇創作中需要堅持的方向,需要強化的方面,這是我們從觀眾的需求分析而產生的思路,也是結合音樂劇當前創作實際的一種恰當考量。如果用經濟學管理學的理論去說明,這樣的一種思路能夠讓音樂劇在與其他門類作品的比拼中,產生出特色、產生出屬于我們的“比較優勢”。當然,在具體創作時,依然還需要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的基本原理,依然還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縱觀《九九艷陽天》全劇,從開頭到結尾,歷久彌新的那首紅色主題曲依然貫穿其中,這能夠讓該劇的主題特色、歷史基調得到鮮明的體現。這樣的一種創作思路是值得借鑒的,也應當得到推廣。
《快樂推銷員》《水漫金山》《九九艷陽天》這三部作品陪伴我走完了從藝至今的音樂劇創作征途,也見證了我從最初的嶄露頭角到如今的人到中年。白駒過隙、斗轉星移,在音樂劇的創作道路上,我已耕耘了二十余年。期間,雖不時收獲省、市級種種榮譽的喜悅,但更加感嘆的,還是因平時的不夠勤勉而無情飛逝的藝術時光。如今,我的女兒也已走上了從藝的道路,沿著她爺爺的道路行進在揚劇事業復興的浩瀚征途中。作為父親,我同樣承擔著重任,在做好鎮江市藝術劇院日常演出和管理工作的同時,也要如父親當年支持我一樣,為女兒的成長保駕護航、為全家的藝術情緣能夠香火綿延而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