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舞蹈的“現代性”思考

（江南大學 人文學院，江蘇 無錫 214028）

一、舞蹈的“現代性”表征

（一）歷史的當前性

波德萊爾用現代性意指處于“現實性”和純粹及時性中的現時，是對最具體的當下和現時性中的歷史性意識的總和。當代舞蹈作品正是基于對“當下”歷史發展階段里所呈現的現代社會的生活，現代社會的價值觀，現代社會制度模式與現代社會下人的精神世界體驗所編創的作品，不論是從靈感的來源還是題材的立意方面都能夠反映“當下”歷史階段的社會存在與藝術發展，因此舞蹈的“現代性”具有一定的當前性與現在性。

首先，現代舞蹈作品的創作靈感多數來源于當下生活，可能是一部當下好評如潮的電影，可能是當下飽受爭議的新聞事件，亦或是發生在當下某個瞬間的感動。編導通過作品反映現代經濟社會下的生活，同時聚焦人的精神世界訴說人物背后的內心情感。他們基于當下向觀眾拋出問題。何為善良？何為罪惡？何為平凡？何為不平凡？通過塑造一個個典型的現代人形象直擊觀眾心靈。其次，在當下的舞蹈創作環境中跨藝術感染的創作特征同樣不容小覷。其中現代音樂中無調性音樂的產生使音樂走出傳統調性的束縛，其利用不協和的音程連接、沒有解釋的和弦使音樂更加確切地反映現代社會下焦慮的人與矛盾重重的社會關系。那些震撼而又戰栗的無調性音樂敲擊人們的精神世界，通過抽象化的音符將人們帶入若有若無的思考境地，而其不定性的音樂特質恰恰可以激發舞蹈編創者的靈感，為他們開拓更豐富的創作思路。

由此可見，舞蹈的“現代性”離不開歷史的當前性。編創者無法忽視當下的社會存在的量，而舞蹈作品作為當下時代的產物，在內容鋪陳上隱射出當下社會生活鮮明的現代特征的同時更展現出當下藝術創作可跨媒介感染的現代特性。

（二）人的主體性

啟蒙運動喚起了一種時代的覺醒意識，“現代性”伴隨著理性與人道主義意識的覺醒直接指向“人”，用“現代性”意指人的自由精神與追求自我價值的存在，弘揚的是現代人的個性與主體精神。人不同于動物在于他具有主觀能動性以及具有意識行為，通過創造價值證明其自身的存在，因此人的主體性成為了現代性存在與發展的核心。在舞蹈藝術領域中編導與演員就成為了塑造舞蹈“現代性”的核心人物。在“主體性”原則下的編舞人通常表現為希望通過強烈的主體意愿來實現作品存在的價值，而此時作為同樣具有強烈主體意識的現代人——演員來說他們對于角色的建立與肢體的表達也有著強烈的個人感受，同樣希望通過作品來實現個人對于人物故事的詮釋。在優秀作品的表達中同樣能看到人作為構建“現代性”的核心，強烈表達著現代人的精神價值，他們總能抓住人的“主體性”特征，通過人物的設定弘揚人性的光輝抑或是揭示人性的丑陋。

在當今的舞蹈創作中每一個舞蹈人都是獨立個體的存在，他們都保有著對人物理解的權利。但當編導與演員個人的審美出現差異時免不了不斷地討論與修正，從而使創作過程更加細膩。正是編創主體們帶著強烈實現個人價值的欲望使得作品在不斷的反思中前進，而多樣的主體意見與建議能夠使作品不斷得以修改最終得以完美呈現。其次，當我們從舞蹈作品的內容出發時優秀的作品會將人的主體性作為其表達的核心，在講述故事的同時向觀眾傳達著一份正能量一份人間溫情而這份能量與溫情便是現代人精神與價值觀的化身。雖然經濟社會下的人會因為誘惑忘記善良，失去本真，拋棄自我，但他們曾熱愛生命，珍惜美好。因此通過作品去喚醒人們對人的主體性認知是現代舞蹈創作不可缺失的靈魂。

不可否認，以人為核心的作品在凸顯“主體性”的同時會使作品更加親民，引起更多的共鳴，也不得不說編創過程中編導與演員主體意識的凸顯不僅避免了獨斷的編創，同時為作品的編創提供了更多發展的可能，使舞者有機會真正去領悟現代舞蹈編創的趣味與舞蹈發展多樣性的可能。

二、舞蹈的“現代性”表現

（一）多元的敘事手法

近年來運用敘事學中視角敘事的手法進行舞蹈編創，走出具有中國特色的舞蹈創作之路的編創手法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其通過角色與敘事者為一體的固定式視角與隨角色聚焦點變化而變化的不定式視角間的來回轉換將故事的社會環境、角色矛盾沖突都一一展現，從而建立一個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物形象。此處引群舞創作的例子，通常群舞創作會以固定式視角敘事手法中第一人稱中“我”的視角進行故事鋪墊，呈現出“我”的人物生存環境，性格特征以及心理活動，在固定了“我”的特殊人設后再逐漸引出其他輔助角色，此時通過不同角色的不定式視角的敘事便能為故事傳達更多的子信息，一個個視角的敘述在豐富自己人物特性的同時也能為后期“我”的變化作鋪墊。當故事走向結尾時就是不定式視角敘事轉回固定式視角敘事的開始，此時觀眾對“我”的角色已有了自己的理解，同時抱有對結局的幻想與期待，目光所至之處就是第一視角下“我”所表現的態度與決定，使作品完美的走向尾聲引人入勝。舞蹈是我們用身體去表達的藝術，它所表達的無疑是“人”的精神與價值，而“現代性”話語下呈現出的多視角個體敘事能讓人們更加真實的感受人文關懷。

當下的舞蹈創作還嘗試結合電影敘事學中焦點敘事的手法幫助實現舞蹈故事的陳述。隨著藝術與藝術間的壁壘逐漸被打破，舞蹈作品在保證自身藝術本質的條件下借助電影“蒙太奇”的創作手法完成了人物間故事的轉換。在電影中“蒙太奇”手法通常表現為把一段連續的畫面與另一個與之不相同的畫面進行拼接，使它成為一段富有聯系且具有新意義的畫面，那么舞蹈作為視覺藝術無疑也可以運用蒙太奇的剪輯拼接法來完成場景的轉換。通過“蒙太奇”的剪輯手法將一個個獨立且不盡相同的“角色”通過瞬間的轉移進行拼接從而豐富故事情節。畫面與畫面的過度通過隊形的迅速變化完成，或是通過高低起伏層次變換達到視覺連貫的效果由此實現鏡頭的快速轉換使舞蹈故事完整連續。鏡頭轉換能夠幫助舞蹈實現在短時間內集中表現人物情感使劇情更加飽滿突破舞蹈“拙于敘事”的瓶頸。

綜上所述，舞蹈的“現代性”通過舞蹈敘事的現代化手法——多元的敘事手法得以呈現，具體體現為打破傳統的單一敘事利用文學視角敘事手法、電影藝術敘事手法幫助編導完成了舞蹈敘事，通過多種手法的敘事將大環境下一個人的故事以及人性的美丑展現，使人們更多的關注人的發展。

（二）隱喻的肢體表達

王玫老師曾說：“瑪莎·格雷姆的現代舞，以反抗芭蕾而著名。但今天遠觀其作品才發現，她反對芭蕾核心并不是反對一種舞，而是反對一種舞所象征的獨立精神之禁錮的生存環境。”王玫老師試圖通過現代化即陌生化隱喻性的舞動釋放身體本身生命力，建立一個充滿隱喻和生命力的審美意象世界。現代舞蹈作品中的肢體表達一反傳統舞蹈的程式化，取而代之的是抽象而又具體的肢體表現，用抽象的動作傳達著具體的情感。編導通過提煉、解構變化使單調的舞蹈語言更加人性化，從而構建一個觀眾既熟悉又陌生的舞蹈世界。

隱喻肢體動作替代了直白的表現，通過對肢體形態、幅度設計以及隱喻手法的運用賦予動作生命與內涵，在喚起觀眾對角色認知的同時打開觀眾對隱喻肢體下的多樣性理解。隨著人們主體意識的增強，觀眾對隱喻動作的理解可保持自由的思考，由于每個人的生活經驗是不同的，所以觀眾對隱喻性下的肢體表達可保有自由的理解，因此，具有隱喻的動作不僅使作品富含意義，更為觀眾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欣賞與思考空間。其次，現代性的肢體表達擯棄了傳統的技術動作，取而代之的是具有隱喻性的現代化身體質感。其質感不受約束，可用柔中帶剛，硬中取柔的身體質感表現人本性中的貪婪，也可用不規律的移動以及夸張的面部表情展現不安與仇恨。當然從某種角度看技術技巧在作品中仍有一定價值，但不一定說非要用“側空”“阿拉貝斯轉體”等傳統的一體式技巧，而是需要根據角色探索屬于角色本身的獨特肢體表現技巧。因此現代性肢體表達的出發點不在于為了炫技而炫技的肢體套路，而是通過隱喻的手法在尊重肢體本身的同時，根據角色設計準確表現出人物個性的動作，使觀眾接受到的不僅僅是動作而是舞蹈藝術真正的魅力，從而喚醒觀眾內心的共鳴。

因此，具有現代性的舞蹈作品不論是在動作元素的提取還是技巧表達的身體語匯中，都充分強調了“現代性”話語下具有隱喻性的肢體表現魅力。現代化的肢體表達用自由的身體打破了傳統的身體束縛，以抽象的動作表達了人們真實的感受，在流露真實的情感的瞬間引起觀眾的共鳴。

三、舞蹈的“現代性”反思

（一）培養編導的多元能力

其一，關于培養舞蹈編導使作品具有思想性的能力。作品是編導思想的承載物。每一個作品都承載著編導對于世界觀價值觀的認定，都隱含著編導對于生活的見解與價值的認知，好的作品不在于體現花哨的形式，而在于作品所傳遞的情感內涵，尤其是對現存的民族生活問題進行思考，而作品所傳遞的這份思想性便成為了衡量作品是否能夠成為經典的標準之一。

其二，關于培養舞蹈編導具備洞察事物的敏銳性能力。身在日新月異時代的編導不論是在生活中挖掘題材、分析人物細膩的內心，還是在科技時代下發現舞蹈形式多元呈現的可能性上，都需具備敏銳的洞察能力。另外，當我們身在現代舞臺藝術十分發達的時代，編導需要具備第一時間洞察到運用現代舞臺燈光的造型功能去實現舞臺的切割或重疊，通過燈光建立起多種層次關系感的舞臺效果使有限的舞臺傳達無限的情感的能力。敏銳的挖掘科技技術的魅力，通過科技技術的運用去拉近觀眾與藝術的距離，給觀眾不一樣的審美體驗。或許讓編導具備敏銳性的唯一辦法就是實踐，通過一次次的嘗試積累分析與運用使自己時刻保持一顆敏銳的心去感受生活，挖掘時代帶來的機遇以此不斷鍛煉自己的敏銳性。

其三，關于培養舞蹈編導具備預判未來的前瞻性能力。當今的時代已經是互聯網的時代，舞蹈編導或許應該走出自己的安全區嘗試用具有前瞻性的雙眼去看待舞蹈事業的發展。由于舞蹈本身場地因素與專業因素的局限，其在傳播、傳承與發展方面都存在許多的制約。舞蹈迎來了舞蹈+互聯網的時代，其走過了以物聯網作為工具存儲和傳播舞蹈的道路，現已到達以物聯網作為手段去經營舞蹈事業的階段，那么接下來舞蹈事業會如何利用互聯網來改造自己，就需要當代舞蹈編導用具有前瞻性的雙眼去開闊發展空間了。編導需不斷提升作品價值將1.0 版本的作品通過重組，拆分利用互聯網的思維模式去構建新的舞蹈游戲規則，不斷創作2.0 甚至3.0版本的舞蹈作品。不論如何，現代編導都需培養自己的前瞻性，用發展的眼光看未來，嘗試在創新中不斷積累和總結經驗使自己成為舞蹈事業發展的“引路人”。

“現代性”本身就是一場對傳統進行革新的計劃，因此舞蹈編導必須在傳統學習的基礎上不斷提升自己多方面的能力，充分利用現代優勢去發展舞蹈事業。當然作為年輕的舞蹈創作者只有通過不斷的學習與實踐才能幫助我們構建正確的舞蹈，在提升思想性、敏捷性、前瞻性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二）提升演員的身心合一

舞蹈的“現代性”有很多的方面，我們不僅需要思考舞蹈思想的現代性，舞蹈技法的現代性，作為舞蹈演繹的核心，舞蹈演員的現代性也是我們不可忽視的存在。審美現代性的開啟者尼采認為身心應是一體的，二者都擁有積極和自我升騰的力量。舞蹈作為肢體藝術，其身體表現與心靈意識的相互聯系傳遞著以“人”為主體的反思，是審美現代性的特征之一。隨著“現代性”價值觀的滲透，人們在重視身體在場的同時，也注重精神與心靈的在場。舞蹈作為用肢體說話的藝術實際是身體與心靈共存的藝術，身體是展現舞蹈藝術的媒介，而心靈包含了情感情緒等。一個是外在的表現，一個是內心的思維。“現代性”話語下的舞蹈更加強調舞蹈藝術的身心合一，當舞蹈演員的心靈沒能到達一定的高度時，身體對于舞蹈情感與角色的詮釋便也會大打折扣。因此快速交替的時代在給舞蹈演員帶來很多機遇的同時，也迫切地要求舞蹈演員不斷提升自我內心修養。

首先筆者認為舞蹈演員應該熱愛生活、仔細感受生活、關注身邊的人，用心去感知生活的細膩，由此不斷豐富自己的心靈。當下一次遇到角色時便能夠較輕松地調動心靈中某部分的感性去演繹角色。其二，在大數據時代下舞者還可以通過各種不同的渠道去提升自己的心靈，如通過閱讀擴充自己的知識面，通過電子平臺看電影、賞析繪畫，或是聽音樂等藝術形式去獲取更多的情感經驗來調動自己的內心情緒，實現心靈上的富足從而達到舞動時情感經驗與肢體表達的一致，完成身心合一的表演。從心理學的角度出發肢體本身是不會說謊的，身體與心靈是相互作用的。肢體能夠詮釋一個人的內心，反之內心的升華也可以提升肢體的表現力，因此舞蹈演員需要把握每一次感受角色的機會，通過身體演繹角色的同時，將角色的靈魂輸入進自己的內心將其作為肥料灌溉自己，使舞動的自己做到真正的身心合一。

“現代性”話語下的舞蹈演員不僅需要具備一副好看且優質的外殼，更需要擁有一顆富含靈魂的內心，在理解舞蹈角色時做到思想與心靈一致、肢體與思想共鳴。只有這樣的舞蹈演員才能在舞動時做到身心合一為觀眾展現最真實生動的角色，用最真實的情感去演繹角色，用身體與精神共存的狀態展現舞蹈演員的“現代性”。

四、結語

通過對舞蹈的“現代性”思考后，筆者意識到“現代性”早已融入在我們的生活里，作為意識概念，“現代性”潛移默化地給予創作者靈感。從作品的“現代性”表征上看，其是區別于過去并最能反映當下進步的具有實時性的藝術概念，是這個時代最真實最確切的描繪。從作品“現代性”的表現上看，其反映的是符合當下人審美的藝術概念。通過對舞蹈的“現代性”反思，我們更加清晰的明白，在經濟快速發展的今天，“現代性”可以為舞蹈藝術的發展提供更多的可能，幫助編導更新現代舞蹈的創作理念。當然，在現代化的今天，我們仍然會被傳統所束縛，仍然會在探索“現代性”概念上迷失自我。但筆者認為，只要我們始終立足于當下，不斷學習，時刻思考與反思現代舞蹈的發展與走向，在新時代發展的道路上借用前人的經驗，通過不厭其煩地實踐真正走向創新的道路，由此必將實現舞蹈“現代性”的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