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 尋 （組詩）

●余公

庇護

蹲在洱海邊的一棵松樹

用翠綠的松針連著我的視線

在縫補

遼遠的天際線，一只白色

的海鷗，翅膀無限張開

庇護一枚沒有縫隙的夕陽

一滴水庇護另一滴水

聲音庇護聲音

同類庇護同類

海藻被圍繩隔離開

像一個癡迷的文學愛好者

企圖從洱海中打撈石沉的文字

但是在松樹生存的星體

富營養化呈蔓延趨勢

魚希望庇護魚

我希望庇護我

善行

在大理古城小街上行走

看見小朋友經過

我停下來后退一步

看見老人經過

我，又停下來，后退一步

身后是比老人還老的城墻

我與他

的眼神，會心一笑

一群大象緩緩向北遷徙

道別

天空的沙漏

所有星星在黎明前

全部灑進洱海的蔚藍

當我的眼睛干澀

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時

恐慌在內心掙扎

目睹在太陽下暴曬

一團濕淋淋的海藻

我最擔心留守老家的洱海

千萬不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干涸，我不忍心

與深愛的人道別

打磨

最先意識到風很硬的是

世間秀于林的木

和一臉心有余悸的滄桑

我羨慕戴著玉鐲撫摸蒼山的人

離開的和留下的石頭都叫大理

而眼前排列在洱海邊的石頭

抵御不了海浪的刀

那些海鷗的翅膀用鋒利

告訴一切脆弱的云

不要在被誤解時才落淚

石頭的無言不是悲哀的獨白

大理石用紋理和光潔度

默默地為風的占有欲讓路

相對于被打磨的大理石

我確信世間更硬的還是心腸

千尋

千萬次找尋，風和我一樣

都是苦行僧

圍著三塔轉，永遠朝著一個方向

像轉經筒吟誦塔磚寫滿的經咒

而越過千山萬水的海鷗

引頸發出遼遠的梵音

小普陀島端坐著

打開一頁洱海的心經

此時，我頭頂著蒼山的雪

與名叫千尋的白塔站在一起

以為憑著一雙弱小的肉眼

就能夠看清天大的道理

柳葉

一片碧綠超出我的視野

比海風的胸懷更寬廣

一層一層浪躍起

又跌落，保持努力的姿勢

企圖抓住白云的衣襟

一個叫珊珊的小姑娘

使勁掙脫高原的引力

顫顫巍巍奔跑的風

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怎么也

捉不住一片驚慌失措的柳葉

情歌

蒼山在一篇游記的結尾處

用金花作為點睛之筆

風花雪月的頭上

眼睛是恰到好處的注釋

夜雨的讀書聲，幸好

沒有淋濕大理的頭飾

一扇門，為我打開顏如玉的

洱海，一片青青的草甸子

比我前半生的心境還遼闊

一位白族少女放牧著情歌

蝴蝶

有人把蝴蝶扎在發梢上

泉水依然蕩起漣漪

一枚硬幣隨意扔出

的光芒，以慈悲的名義

給水的臉頰鍍一層銀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嘗試

那些踮著腳擁擠的布施

那些漸漸失去光澤的

只能稱作鎳的金屬

即使填滿了泉眼

蝴蝶的翅膀也沒有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