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漸新
要說是搶劫固然不錯,但要說是行為藝術,也很難令人反駁。
亞當·斯密在他的《修辭學與文學講義》一書中講到幽默的來源在于錯位。細想之下:一些若非純以逗樂為主的影片,讓人會心一笑的片刻,的確常有這種錯位在情節中起作用。比如近期重映的《入殮師》中,原本嚴肅的入殮儀式,因為錯位為教學片拍攝現場,這個場景前后讓觀眾笑了兩次——拍攝一次,妻子看到時又一次。
而那些本就以逗樂觀眾為己任的喜劇,有時需要理解該國文化背景才能get到笑點,外國觀眾看容易出現喜劇的“水土不服”。反倒是“錯位型”的喜劇,往往因為肉眼可見的“錯位感”,讓觀眾樂不可支——《極盜行動》便是一例。
記憶中阿根廷電影雖然也講西班牙語,但氣質上除了西阿兩國合拍的《荒蠻故事》外,也許因為地理距離的遙遠,以至于對中國觀眾而言,往往只能看見“謎一樣的雙眼”。即便如此,在獲獎西班牙戈雅和提名意大利威尼斯的《杰出公民》里,知識分子的錯位,還是讓人一窺這個遙遠大陸在某種沉郁底下,不俗的幽默感。
最近上院線的《極盜行動》又讓中國觀眾領略到阿根廷式幽默——經典的劫案與相似的越獄案是銀幕上樂此不??坍嬅枋龅模鹩捌稄暮5壮鰮簟返牡聡鴮а菸譅柗驅け说律暌苍牧艘徊俊秺Z金四賤客》,將搶銀行與黑色幽默相關聯,盡管口碑平平,但足見這種題材對于影視創作者的吸引力。

《極盜行動》改編自一個真實的銀行搶劫案——2006年,一群盜賊搶劫了位于阿卡蘇索的里約熱內盧銀行,這被認為是歷史上最著名、最聰明的銀行搶劫案之一。他們搶劫銀行所采用的方式和在那之后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讓人驚訝不已。
片中最為令人矚目的是,無論是真實生活還是影片中,作案者是一個將“搶富人區銀行”視作行為藝術的藝術家——為了保證在全球大部分地區能上映,“劫富濟貧”的設置既有道德上的優勢,又在客觀上保證了這間銀行“值得被搶”。
有意思的地方來了——藝術家的錯位。對于普通觀眾而言,藝術家或者安心繪制架上藝術,或者在工坊里日夜倒騰泥巴火藥,或者就是跑進人堆里給人群遞上鮮花……而當影片里的主人公,頭頂著一頭炸毛一樣的卷發,用他的“平衡”理論鼓動同伙,持之以恒地完成溯源,并用假槍假手雷恫嚇人群的時候——要說是搶劫固然不錯,但要說是行為藝術,也很難令人反駁——特別是在劫案中為老奶奶過生日的場景設置,除了平添情節的喜劇氛圍(又是一次“錯位”的勝利),更是在這些近似行為藝術的過程中消解了觀眾對于這群本該遭受嚴厲譴責的劫犯所持有的天然正義感:畢竟他們太可愛了!如此事無巨細地考慮到周圍的人群盡量少地受到傷害,也許除了行為藝術也很難描述這種行動了。
想到紹興地區有一句老人常愛用的俗語:“瞎眼小雞天照應”,說的是老天爺會垂憐眼神不好的小雞仔,表達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之所以有活路,是因為小雞仔們天然呆萌,至多吃點谷物蟲豸,人畜無害。用來描述這部電影竟也有些神合:這群看起來愣頭愣腦的銀行搶劫案罪犯,在吃完自己該吃的官司后,在阿根廷歷史上留下了讓金融行業為之色變的巨額搶劫案(至今搶劫金額成謎),開啟了各自的新人生,豈不是“瞎眼小雞天照應”的阿根廷版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