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嶺,鄧日輝,徐 強,林昌松
(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廣東 廣州 510405)
狼瘡性腎炎(lupus nephritis,LN)是系統性紅斑狼瘡(systemic lupus erythematosus,SLE)常見的并發癥[1]。隨著患者生命的延長,以及長期應用糖皮質激素、免疫抑制劑,骨質疏松癥(osteoporosis,OP)的發病率逐漸上升,嚴重影響患者生活質量,成為SLE的十大重要挑戰之一[2]。因此,臨床醫生應關注LN繼發的OP。前期臨床研究表明,脾腎陽虛證是LN繼發OP的常見證型。然而中醫證型缺乏客觀標志物,為尋找LN繼發OP脾腎陽虛證的生物標志物,本研究收集了LN繼發OP脾腎陽虛證、非脾腎陽虛證患者的血清,以及健康自愿者的血清,采用UPOC-QTOF-MS的代謝組學方法篩選、分析各組血清中的差異離子,通過商業化軟件Progenesis QI(version 2.2)和華大自主研發的代謝組學R軟件metaX對質譜數據進行統計分析,并基于數據庫KEGG進行代謝物鑒定、分析,最終得出LN繼發OP脾腎陽虛證的可能代謝標志物。現報告如下。
1.1 診斷標準LN診斷參照2009年美國風濕病學會修訂的SLE分類診斷標準[3],經腎活檢明確診斷為LN。OP的診斷標準參照《中國人骨質疏松癥建議診斷標準》(第3稿)[4]。脾腎陽虛證辨證標準參照《狼瘡腎炎的診斷、辨證分型及療效評定(試行方案)》中脾腎陽虛證的診斷標準[5],主癥:面浮肢腫,甚至全身浮腫,畏寒肢冷,神疲乏力,腰膝酸冷。次癥:面色無華,便溏尿少,惡心嘔吐。舌脈:舌淡胖,苔白,脈沉細弱。符合2項主癥,或1項主癥,2項次癥,參考舌脈即可確定。
1.2 納入標準(1)符合LN、OP診斷標準,辨證為脾腎陽虛證(醫師要求具有主治醫師及以上職稱,以保證準確性);(2)年齡18~60歲;(3)知情同意,自愿加入本研究。
1.3 排除標準(1)妊娠或哺乳期患者;(2)合并心、腦、造血系統等其他嚴重原發性疾病及精神病患者;(3)合并甲狀腺疾病、甲狀旁腺疾病、糖尿病、非骨質疏松性骨病、關節結核等;(4)嚴重感染等并發癥或已行透析治療的患者。
1.4 研究對象 本研究獲得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倫理委員會批準(批號:NO.K〔2020〕068)。收集2019年6月至2020年1月在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住院的LN繼發OP患者。依據中醫證型,將患者分為脾腎陽虛證LN繼發OP組(PSYX組)與非脾腎陽虛證LN繼發OP組(FPSYX組),并募集健康志愿者作為健康對照組(Health組)。
1.5 主要試劑與儀器 甲醇(Merck,批號:06035,規格:2.5L/瓶),甲酸(Dikma,批號:50144,規格:50 mL/瓶);冷凍離心機(德國Eppendorf,型號:5430R),恒溫攪拌器(中國Biocomma,型號:BC1000),Waters 2D UPLC(英國Waters,型號:ACQUITY UPLCI-Class 2D),高分辨質譜儀(英國Waters,型號:Xevo G2-XS QTOF),ACQUITY UPLC BEH C18 column(英國Waters,型號:3173810125135),水液凈化系統(美國Millipore Corporation,型號:Milli-Q Integral),冷凍真空濃縮機(丹麥Labogene,型號:MaxiVacbeta),液相色譜儀(英國Waters,型號:2777C UPLC system)。
1.6 觀察指標 收集研究對象的一般資料,包括年齡、性別、病程、骨折病史、股骨頭壞死病史,以及糖皮質激素、免疫抑制劑、鈣劑、維生素D、雙膦酸鹽使用史;檢測腰椎及髖部骨密度;分析患者中醫證型。所有研究對象均在07:00:00空腹抽取靜脈血4 mL。置于肝素化的EP管中,離心10 min(10 000 g,4℃),分離上層血清,置于干凈的2 mL EP管中,儲存于-80℃冰箱中備檢。
1.7 檢測方法 代謝物提取、檢測方法步驟見圖1。

圖1 實驗流程圖
1.7.1 色譜條件 采用ACQUITY UPLC BEH C18column(100 mm×2.1 mm,1.7 μm,Waters,UK)進行色譜分離,色譜柱柱溫為50℃,流速為0.4 mL/min,其中A流動相為水和0.1%甲酸,B流動相為甲醇和0.1%甲酸。對代謝物采用以下梯度進行洗脫:0~2 min,100%流動相A;2~11 min,0%~100%流動相B;11~13 min,100%流動相B;13~15 min,0%~100%流動相A。每個樣本的上樣體積為5 μL。
1.7.2 質譜條件 利用高分辨串聯質譜Xevo G2-XS QTOF(Waters,UK)分別進行正負離子模式采集,從色譜柱上洗脫下來的小分子。正離子模式下,毛細管電壓和錐孔電壓分別為3.0 kV和40.0 V。負離子模式下,毛細管電壓及錐孔電壓分別為2.0 kV和40.0 V。采用MSE模式進行Centroid數據采集,一級掃描范圍為50~1 200 Da,掃描時間為0.2 s,對所有先驅離子按照20 eV到40 eV的能量進行碎裂,采集所有的碎片信息,掃描時間為0.2 s。在數據采集過程中,對LE信號每3 s進行實時質量校正。同時,每隔10個樣本進行一次混合后質控樣本的采集,用于評估在樣本采集過程中儀器狀態的穩定性。
1.8 數據分析及統計學方法 臨床數據分析采用SPSS 25.0統計軟件,計量資料采用“中位數(四分位間距)”[M(P25,P75)]表示。不符合正態分布的計量資料采用非參數檢驗,計數資料采用χ2檢驗。實驗數據使用軟件MassLynx4.1(Waters,UK)進行分析,峰提取主要通過商業軟件Progenesis QI(version 2.2)(來源:Thermo Fisher Scientific,USA)實現,包括峰對齊、峰提取、歸一化、去卷積和化合物鑒定等步驟。質量控制-局部多項式回歸擬合信號校正,得到的數據采用多變量PLS-DA模型前兩個主成分的VIP值,結合單變量分析差異倍數(fold-change)和t檢驗的P值來篩選差異表達的代謝物。篩選條件[6]:(1)VIP≥1;(2)fold-change≥1.2或者≤0.8333;(3)P<0.05。三者取交集,得到共有的離子即差異離子。代謝通路分析基于數據庫KEGG、HMDB。
代謝組學數據分析軟件metaX(版本:1.0.3,來源:Beijing Genomics Institute,CN)[7],可進行單變量和多變量分析,從而獲得組間差異代謝物,組間比較采用t檢驗。以雙側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1 研究對象基本情況 非脾腎陽虛證包括熱毒熾盛證1例,肝腎陰虛證3例,氣陰兩虛證2例。PSYX組與FPSYX組的各項臨床資料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P>0.05)。3組均為女5人,男1人,在年齡、病程、骨折史、股骨頭壞死史方面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PSYX組、FPSYX組骨密度明顯低于Health組(P<0.01)。(見表1)

表1 研究對象一般資料
2.2 質量控制結果 質量控制的離子流圖表明,儀器的穩定性良好。(見圖2)

圖2 QC樣本TIC重疊圖
2.3 單變量分析 采用t檢驗和變異倍數分析。在統計分析過程中,進一步統計檢驗得到P值。最終結果以火山圖形式呈現差異倍數(Fold change)和P值兩個指標,通常以差異倍數≥1.2或≤0.833 3,P<0.05作為篩選差異代謝物的條件。結果表明FPSYX組與Health組的差異代謝物較多,而PSYX組與FPSYX組的差異代謝物明顯減少。(見圖3)。

圖3 組間比較單變量分析火山圖
2.4 多變量分析
2.4.1 主成分分析PCA主要用于觀察實驗模型中的組間分離趨勢,以及是否有異常點出現,同時從原始數據上反映組間和組內的變異度。結果表明FPSYX組的離散較大,說明該組受試者的代謝物差異較大,而PSYX組與Health組較集中。(見圖4)。

圖4 組間比較PCA模型圖
2.4.2 PLS-DA分析 使用metaX軟件建立每兩個組之間的PLS-DA模型,若模型參數(R2和Q2)值較高,則當前PLS-DA模型較為可靠,同時對該模型參數R2和Q2進行置換檢驗,次數為200次。組間兩兩比較結果表明,與Health組比較,PSYX組與FPSYX組的R2和Q2值均較高,代謝物差異較大。而與FPSYX組比較,PSYX組的R2和Q2值均較低,代謝物差異較小。(見圖5)3組間比較,R2和Q2值較高,代謝物差異較大。(見圖6)

圖5 組間兩兩比較的PLS-DA圖

圖6 3組間比較的PLS-DA圖
2.5 鑒定到的差異 生物標志物基于數據庫HMDB、KEGG分析,與FPSYX組、Health組比較,PSYX組的N-(1-甲基-6-苯基咪唑并[4,5-b]吡啶-2-基)羥胺、10-氧-11,15-植物二烯酸、2,3-二諾-8-異前列腺素上調,9,10-環氧十八碳三烯酸醚烯酸、烯二酸、脫鎂葉綠酸鹽A、根霉素b、磷酸-大麻素、16α-羥雌酮、2-羥雌酮、16-葡萄糖醛酸-雌三醇、1α,25雙羥維生素D3、反式-3-氯-2-丙烯-1-醇下調。這些差異代謝物與化學致癌作用,α-亞麻酸代謝,逆行內源性大麻素信號通路,激素的生物合成,氯代烷烴和氯代烯的降解等多個代謝通路相關。差異離子及鑒定結果見表2。

表2 鑒定的生物標志物及代謝通路
對篩選出來的差異離子進行聚類分析,用熱圖形式呈現。相對于整體水平,FPSYX組Phospho-anandamide水平升高,PSYX組trans-3-Chloro-2-propene-1-ol、1alpha,25-Dihydroxyvitamin D3、Rhizocticin B、Pheophorbide a、2-Hydroxyestrone水平降低。Health組2,3-Dinor-8-iso prostaglandin F1alpha水平降低,Pheophorbide a水平升高。(見圖7)

圖7 樣品生物標志物歸一化峰面積的熱圖和聚類圖
LN目前尚無對應的中醫病名,根據水腫、蛋白尿、管型尿、膿尿、少尿或無尿等主要臨床表現,LN可歸屬于中醫學中“水腫”“尿濁”“隆閉”“虛勞”等范疇。LN病因復雜,可分為內因、外因。內因主要是先天稟賦不足、后天失調、勞累過度或七情所傷,外因主要是外感風寒濕熱之邪,氣血、經絡不通,日久及腎。葉任高、孫偉均認為其病機以腎虛、瘀、熱、毒為主,其中以腎虛為本,與陰虛關系最為密切,瘀、熱、毒為標[8-9]。隨著疾病的發展,又變生出濕濁、溺毒等病理產物,日久可形成氣陰兩虛、脾腎氣(陽)虛等證候。陰虛、熱毒、濕熱、瘀血是本病的病機關鍵。
脾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腎為先天之本,藏精主骨生髓,骨的生長發育依賴氣血、腎精的滋養。脾陽虛,則水谷精微化生不足,腎陽不足,精不化氣,則導致骨骼失養,骨枯不榮,發為“骨痿”,即OP的發生。陳喆[10]采用補脾益腎法治療脾腎陽虛證骨質疏松癥患者,發現不僅可以改善癥狀,而且可以提高骨密度,從而證實了脾腎陽虛是OP的重要病機。
本研究是在前期LN繼發OP相關證候臨床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開展的研究。本團隊前期統計了66例LN繼發OP患者的中醫證型,脾腎陽虛證占83.33%(55/66)。
本研究通過高通量代謝組學分析LN繼發OP脾腎陽虛證的生物標志物,發現了多種內源性代謝物質發生改變,涉及激素合成、代謝物降解等多個通路,與炎癥、損傷、免疫紊亂、骨細胞及骨代謝異常、腸道菌群失調有關,揭示了LN繼發OP脾腎陽虛證可能的物質基礎。
N-(1-甲基-6-苯基咪唑并[4,5-b]吡啶-2-基)羥胺,即PhIP,是一種致癌雜環芳香胺,對心、肺、肝、腎蛋白質有氧化損傷[11]和化學致癌作用[12]。α-亞麻酸攝入量與骨密度呈正相關[13],在人體內還可發揮抗炎、調節免疫的作用[14]。反式-3-氯-2-丙烯-1-醇屬于氯代烷烴和氯代烯的降解物質,與菌群調節有密切關系[15-16]。研究提示PSYX組患者該物質明顯上調,可引起腎損傷,導致腎性骨病;α-亞麻酸下調,降低骨密度,導致炎癥、免疫失調。PhIP屬“濁物”,應排泄出去,而α-亞麻酸屬于“精微物質”,應吸收。反式-3-氯-2-丙烯-1-醇可理解為“脾氣”“脾陽”的功能反應。因脾陽虛,“升清降濁”功能下降,導致清者不升,濁者不降。因此,PhIP上調,α-亞麻酸、反式-3-氯-2-丙烯-1-醇下調可能是脾陽虛衰的生物標志物。2,3-二諾-8-異前列腺素是花生四烯酸代謝通路中重要的炎癥介質,有促進或抑制骨與軟骨代謝的作用[17]。ZHANG A H等[18]應用UPLC/MS方法探討了去卵巢骨質疏松大鼠的生物標志物,發現花生四烯酸代謝等10種生物標志物顯著上調。脫鎂葉綠酸A是卟啉的衍生物,其和紫紅素18的氯素大環可結合重組RANKL,抑制RANK-RANKL相互作用,抑制RANKL依賴的模型細胞激活和RANK表達前體向破骨細胞分化[19],從而起到抗骨質疏松的作用。本研究提示,脾腎陽虛證和非脾腎陽虛證LN繼發OP患者,2,3-二諾-8-異前列腺素明顯上調,脫鎂葉綠酸A顯著下調,提示這2種物質可能是LN繼發OP的重要生物標志物。
雌激素(16α-羥雌酮、2-羥雌酮、16-葡萄糖醛酸-雌三醇)及1α,25雙羥維生素D3在骨代謝中扮演重要角色。2-羥雌酮、16α-羥雌酮、雌三醇均可增加骨量,提高骨密度,防止骨質疏松的發生[20-22]。1α,25雙羥維生素D3是人體所必需的活性維生素D3,可通過調節鈣磷代謝,促進成骨樣細胞活性和骨形成蛋白合成,調節OPG、RANKL的表達[23],從而提高骨密度。雌激素、1α,25雙羥維生素D3的作用與中醫學中“天癸”“腎氣”的作用相似,均為腎所主。研究提示PSYX組的上述激素水平明顯下調,考慮與腎陽虛衰有密切關系,可能是腎陽虛的生物標志物。楊新軍[24]發現絕經后脾腎陽虛證OP患者血清25-OHD3水平顯著降低,與本研究較一致。
本研究屬非靶向高通量代謝組學分析,所檢測出的離子眾多,雖經不斷篩選、對比鑒定、分析,但只能判定潛在分子標志物,尚需靶向分析驗證。此外,本研究結果也存在大量無法分析的分子,具體通路和作用無法得知。由于本研究的樣本量小,未必能代表整體,下一步將擴大檢測樣本量,減小偏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