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詩斌
(中共晉江市委黨校,福建 晉江 362200)
“法治是最好的營商環境”,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第二次會議上闡述了這一觀點。自世界銀行營商環境評價體系建立起,營商環境作為衡量一地經濟質量的標志被世界各國所重視。隨著法治在保護市場主體公平競爭、保障市場有序發展過程中作用的凸顯,法治逐漸被認為是構建營商環境的核心要素。2020年實施的《優化營商環境條例》,是我國以法治方式對標國際一流營商環境的重要舉措。當前,國內的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尤其是縣域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仍然需要從理論和制度層面進一步豐富。
“營商環境”的概念最早由美國學者伊西阿·利特法克和彼得·班廷于1968年提出,他們從7個方面對國際投資環境進行分析,將各國投資環境從“熱”到“冷”依次排名。我國部分學者認為營商環境是指涉及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各個環節、各種條件的集合。在世界范圍內,世界銀行發布的《營商環境報告》從最初 5 項一級指標發展到涵蓋開辦企業、辦理建筑許可、獲得電力、登記財產、獲得信貸、保護中小投資者、納稅、跨境貿易、執行合同、辦理破產、市場監管、政府采購等12項一級指標,該報告自2003年起,每年對全球100多個經濟體的營商環境數據進行比對,以此反映出各國投資市場動態吸引力的變化。由于世界各國經濟體制差異,法國、俄羅斯、印度等先后提出了本國的營商環境評價體系。 2018年1月,根據國務院部署,國家發改委本著國際可比、對標世行、中國特色的原則,研究建立中國營商環境評價體系,歷經2年梳理了優化營商環境各領域240余份政策文件和210余項改革亮點,并總結全國各地經驗做法,于2020年9月發布《中國營商環境報告2020》,構建了包括企業開辦、工程建設項目審批、房產交易登記、用電報裝、用水報裝、用氣報裝、獲得信貸等7項目一級指標的評價體系,這也是我國營商環境評價領域首部國家報告。
習近平總書記曾多次對營商環境建設提出要求,指出要“不斷完善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營商環境”。換言之,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是當前觀測營商環境的三個主要視角,從市場化的角度觀測,營商環境表現為政務服務和行政效率的便利程度;從國際化的角度觀測,營商環境表現為外商投資企業的待遇、權益保護和跨境貿易;從法治化的角度觀測,營商環境則表現為產權保護、涉企收費、行政執法、公正司法、信用法治[1]。然而,當前對法治化營商環境體系性研究仍然相對較少,在世界銀行《營商環境報告》的一級指標中,只有3個指標涉及法治領域,多數指標涉及交易效率;2018—2019年,我國各地政府相繼以“便利化”為重點,在政務服務上進行了行政改革,而以“法治化”為目標的“法治化營商環境”除了個別省份出臺條例外,進展不多[2];《中國營商環境報告2020》同樣是以經濟效率為主要考量,側重企業開辦、辦理許可等指標,相對弱化了法治作用[3]。
經濟學語境下的“法治環境”受到關注,最早始于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羅納德·哈里·科斯對交易成本的解釋,他認為,法律制度對交易成本的影響,直接影響市場資源配置的結果,進而直接影響經濟發展[2]。對市場經濟主體而言,法治提供了一種可預見性,包含了對人身財產權益的保護、對公平競爭秩序的維護、對政府行政行為的限制,這種預見性使得市場主體在投資時能夠對政府乃至整個營商環境有足夠的信賴。
當前,對法治化營商環境所涵蓋的內涵,學界未對其有統一的概念界定。我國學者沈云樵[4]認為法治化營商環境應當包括營商環境的科學規劃和科學立法、權利保障體系、相配套的法律體系和爭議解決機制。趙海怡[2]認為,營商法治環境評估主要涉及法律的完備性、仲裁的公正性、法治的穩定性和涉外法規的執行等以國家法律為基礎的宏觀方面。錢玉文[5]認為,法治化營商環境建設內涵包括保護中小投資者、暢通企業破產渠道、監管勞動力市場以及構建良好的社會信用環境等一系列制度的構建與完善。實踐中,在法治化營商環境的評估上,其指標往往難以量化,以往有些研究嘗試單純以每萬人專業律師、涉企案件數量等簡單化數值來評估,這類研究盡管較為直觀,但對于地方政府尋找差距的原因作用有限。
法治化營商環境可以界定為通過立法、執法、司法等法治方式的綜合運用,對市場主體生產經營活動形成一種穩定而有效的制度安排,以堅實的法律基礎支撐市場的有效運行。
縣域是優化營商環境的最后一公里,是我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重要空間核心,營商環境是縣域新興產業發展的“隱形發動機”,對縣域育先機、開新局,實現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根據2020年的《中國縣域經濟百強研究》,我國目前有近2000個縣級行政區劃,約9億人生活在縣域,縣域經濟總量達40萬億元,幾乎是占到中國經濟的五成,因此推進縣域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對我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具有重大意義。具體而言有以下幾點:
推進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是實現縣域經濟轉型升級的必要保障。隨著我國經濟增長方式從粗放型轉向質量效益型,許多縣域在經過初期高速發展后,企業布局散、產品技術含量低等問題日益凸現,與傳統產業不同,新興產業對于創新有了更高要求,創新是一個反復試錯的過程,對既有制度形成一定突破,需要更加包容的市場環境,同時,創新所需要的知識產權、投融資政策、市場準入等要素,都需要良好的法律制度提供穩定可期的市場環境。一方面,法治化營商環境更加尊重市場經濟規律,有限的政府干預為市場要素自由流通、市場主體充分競爭留下空間,從而推動形成充滿活力的市場環境。另一方面,與時俱進的法治符合現代市場經濟的需要。如,將市場經濟中產權保護、金融監管、反壟斷等舉措體現到法律中,并創新執法機制從管理型向服務型的轉變,這都將為經濟新業態提供發展空間。
推進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是縣域經濟發展從“政策推動”到“法治引領”的必然要求。一個地方要發展,短期靠項目,中期靠政策,長期靠環境。當前,從國家到省、市層面都出臺了系列惠企政策,政策重要,但穩定可預期的環境更為重要。正如英國學者丹尼爾·漢南(Daniel Hannan)指出,經濟繁榮的一項基本前提是彼此信任,這種信任不僅僅存在于各交易主體之間,更包括信任裁判當局[6]。企業決策所面對的不確定性,內在的是企業內部的制度和產權安排,外在的不確定性,來自于政府行為[2],而法律制度是政府承諾的最高級別,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的法治環境,讓企業得以信任。更進一步,法治化所帶來的公平、穩定、可預期的營商環境,涉及投融資、進出口貿易、稅收征管等各個方面,能夠使市場主體事前預見各個環節的成本,從而做出正確判斷。因此,適時將政策上升為法律法規,提供可期且穩定并具有法治保障的市場環境,也是現代市場經濟的必然要求。
推進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有助于處理好“市場與政府”之間關系。當前,深入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在于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最大限度減少政府對市場資源的直接配置和對微觀經濟活動的直接干預,這正是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的方向。首先,從法理學角度,“法無授權即禁止”確立了有限政府目標,厘清政府運行的權力邊界。近年來,隨著政府職能加快轉變,持續推進“放管服”,在取消或簡化一批前置性審批的同時,對必要行政審批事項公開“權力清單”,使得市場主體得以安心經營。其次,法治化營商環境下,市場主體權力平等、機會平等、規則平等,涉企市場準入、行政審批、金融監管等事宜公開透明,使得市場主體活力得以充分釋放。法治化營商環境包含并推動市場經濟的兩個基本法律要素形成:一個權力有限的政府和一個權力充分的市場[7]。權力有限的政府既能夠明晰政商交往界限,也能靠前服務,及時回應企業訴求;權力充分的市場中,企業潔身自好,守法經營意識增強,與政府溝通意愿增強,從而加速形成政府同企業坦蕩真誠交往的“親”“清”政商關系。
作為縣域經濟基本競爭力連續18年位居全國前10的縣級市,晉江市在國家工信部研究院賽迪顧問賽迪營商環境百強縣(2020)榜單中,位列第2名,成為全國縣域營商環境高地,其營商環境的實踐對我國縣域經濟發展具有一定的現實借鑒意義。
回顧晉江市的發展歷程,從改革開放之初的貧瘠之地,到2020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2616.11億元,全市市場主體突破16萬戶,民營企業達5萬多家,全市97%以上企業是民營企業,創造的產值、稅收、就業崗位都在95%以上,其經濟發展歷程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我國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軌跡的一個典型縮影。2002年,時任福建省省長習近平在深入調研的基礎上,總結提煉出“晉江經驗”,其中明確指出晉江市要“始終堅持和加強政府對市場經濟的引導和服務”,以及“處理好發展市場經濟與建設新型服務型政府之間的關系”,將優化營商環境提升到激發民營經濟活力的關鍵位置,這為晉江市營商環境建設指明了方向。
近年來,面對民營經濟生產成本上升、產業轉型升級、融資難的痛點難點,晉江市先后在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中出臺一系列舉措。
建立健全保護民營企業發展的政策措施。2002年,晉江市提出“品牌之都”戰略構想,市政府隨即出臺產業集群規劃綱要,推動產業規模化、企業現代化;出臺獎勵政策,對獲批“國字號”品牌企業每家獎勵100萬元,并且打造一鎮一特色,先后獲得了“世界夾克之都”“中國鞋都”“中國拉鏈之都”等“國字號”區域品牌,全市上市公司數量在全國縣級市中排名第一。近年來,隨著各級政府對營商環境的重視,晉江市2018年出臺《晉江市優化提升營商環境1+9行動計劃》,推出包括簡化企業開辦和注銷程序、優化企業基建項目報批服務等9個方面69項任務措施。2021年出臺《關于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的若干措施》從提高辦事便利水平、提高項目落地效率、減輕企業經營負擔、助力企業創新轉型等方面提出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的20條具體措施。
深化“放管服”提升政務服務質效。早在2002年12月,晉江以被中央編辦列為全國深化行政體制和機構改革試點單位為契機,成立福建省首個縣級行政服務中心,著力抓“集成化”通辦,探索企業開辦集成服務,對企業設立登記、印章刻制、稅務事項等業務開啟“一窗通辦”,自2020年6月底起,企業開辦時間壓縮為1個工作日,實現“零費用”;促“電子化”辦公,推動所有進駐事項全部開通網上預審功能,加快推廣應用電子文件、電子檔案、電子照片,新增12項服務事項入駐閩政通“服晉江”模塊,實現市縣兩級以及部門之間政務信息共享;推“加速化”審批,150件高頻事項實現“一件事一次辦”,如,在工程建設審批方面,實行審批事項清單管理、信用承諾、區域綜合評估等事項網上全流程聯審。
推進司法法治與營商環境的同步發展。晉江市法院持續加強知識產權司法保護,通過司法創新適應市場發展,加強本土品牌和創新成果權益保護,審慎采取財產保全措施;深化破產審判機制改革,加快完善破產管理人管理、破產重整等機制,促進產業質量提升與結構優化;優化訴訟服務和執行聯動,設置24小時自助服務區,為企業及企業家提供在線查詢案件、智能送達等自助服務。在此基礎上,先后成立“閩西南五地基層法院民營企業協同保護基地(晉江)”,深化與廈門翔安法院、漳州龍海法院、三明三元法院、龍巖永定法院四家法院協同開展法治保障行動;成立“法治化營商環境促進中心”,提供知識產權保護、經營風險提示、預防職務犯罪等符合企業實際的法律服務。晉江市檢察院聯合市法院、發改局、公安局、稅務局等22家單位成立全國首個民營企業合規建設服務聯盟,為企業在生產經營過程中涉及的制度規范、法律風險、商事糾紛等環節進行“體檢”,對企業現有許可證、資質證書、法律文書等,從專業角度進行合法性審查,對存在風險的及時提醒;對于已經進入訴訟程序的涉訴企業,從有利于企業發展的角度出發,符合一定條件的依法從輕處理;同時邀請律師、高校教授、資深法官等共同編制行業合規指南,引導企業合法合規經營。數據顯示,2020年晉江市司法機關提供知識產權糾紛案件服務157宗、涉及標的金額1.57億元,較好地維護了斐樂、安踏、七匹狼、特步、勁霸等一批本地品牌企業的合法權益。
加快信用體系建設。晉江市構建信用“紅黑榜”、社會信用體系等平臺,成員單位各司其職,人行晉江市支行不斷完善“金融基礎信息數據庫系統”建設;市場監管部門做好“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福建)建設(全省一張網)網的涉企信息錄入工作;法院建設“全國法院失信被執行人名單公布與查詢平臺”,通過信息共享,在融資、信貸、行政審批等方面對失信人進行信用懲戒,推動形成資源共享、獎懲結合的誠信體系。
市場經濟本質上是法治經濟,營商環境本質上也是法治化營商環境[5]。然而,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營商環境中的“法治”被納入軟環境或其他因素項下,忽視了其系統性和內涵。道格拉斯·諾斯曾提出:良性法律+良性執法=良好的經濟績效,對于縣域的發展而言,良好的法律制度安排能夠為市場主體提供可預期決策參考,法治政府能夠使企業家放心投資、安心經營、公平競爭,公正司法則讓市場契約意識、規則意識和責任意識增強,從而為經濟發展護航。因此,持續推進法治建設,是優化縣域營商環境的現實需要。
當前,國家、省、市營商環境立法已初成體系。在國家層面,《優化營商環境條例》標志著將營商環境構建納入法治軌道,各省、設區市也先后以營商條例、實施方案形式予以細化,但由于縣級尚未有立法權,因此,這里所探討的“立法”包括兩個部分,一是“立法法直接賦予法律效力”的法律法規,對縣級來說,上級制定的涉及本地營商環境的法律法規;二是縣級政府頒行的,立法法“未直接賦予法律效力的”,但是和縣域市場主體經營活動密切相關的細則、規劃、條例等規范性文件。
目前,涉及營商環境法律規定的內容分散在外商投資法、行政許可法、民法典等相關法律法規之中。在全球經濟高度一體化和國際競爭的背景下,我國企業早已面臨著轉型和國際競爭的雙重壓力,單獨適用某部法律已無法滿足我國產業和企業競爭力的需求。因此從立法的體系性考慮,需要加強反壟斷法、產業政策、市場準入制度的互補性。如2019年中國銀保監會、商務部、國家外匯管理局針對我國銀行保險機構發展態勢好,但仍然不能滿足各類外貿企業金融業務多樣化需求的問題,出臺《關于完善外貿金融服務的指導意見》,對銀行保險機構進一步做好勞動密集型產品、加工貿易等傳統產業領域金融服務提出了指導舉措。
1.提高立法的質量
法律作為規范,為了保持自身的權威性,必須保持一定的穩定性,除了推出修正案、最高人民法院頒布司法解釋等形式,還應建立規范性文件定期評估制度,定期對現有制度文件進行梳理,對于違反現有法律法規、與營商環境優化不相適應的,應及時予以修訂或廢止。如,2020年廣東省人民政府廢止29份不符合營商環境需求的省政府文件,起草了《廣東省優化營商環境條例》,其中針對原先廢除的《關于支持中小微企業融資的若干意見》,新條例鼓勵縣級以上人民政府采取設立風險緩釋基金、中小微企業轉貸基金、政府引導基金等方式的新舉措支持中小微企業發展。
2.擴大立法過程的民眾參與度
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談及法治時提到“法治應包含兩重意義: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本身是制定得良好的法律”。“良法”應當是符合社會發展規律且充分反映民意的。因此,在縣級涉企規范性文件出臺過程中,也應當以公眾訴求為導向,涉及市場主體產權保護、稅收征繳管理、市場準入條件等文件制度,在文件起草、審查階段,應通過聽證會、問卷調查、熱線電話、媒體公開等方式邀請公眾提出意見建議。
3.將成功經驗通過制度固化
應在認真總結本地經驗做法,借鑒國內外先進做法基礎上,把實踐中行之有效的改革舉措上升到法律制度層面予以固化。例如,杭州市作為中國第一個跨境電商綜試區,近年來對于培植電商企業、引進專業人才、開展B2B出口試點等工作有一系列有效探索,2020年制定出臺《關于加快杭州市直播電商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將品牌培育、人才培育、倉儲物流建設、園區建設等方面的成功經驗予以推廣。
“法無授權不可為”“法定職責必須為”的法治理念下,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要求政府從直接干預經濟的“經濟人”角色,逐漸向更為公平公正的服務型政府轉變。哈耶克自由理論中同樣滲透著對“政府有限干預”的解讀[8],他認為在符合法治條件下的政府干預,對經濟運行有一定的保障功能。也就是說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可以為市場環境的公開透明提供保障,為公平競爭拓展市場空間。反之,如果政府行為不受約束,政府對市場主體的承諾變得不可信,“政策多變”帶來的便是信賴坍塌。當前,建設權責法定、執法嚴明、廉潔高效的法治政府,是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的必由之路。
1.打造透明高效的政務環境
首先,加強政務公開,劃清政府權力與責任邊界。各級政府應全面推行權力清單、責任清單、市場準入清單,全面梳理行政許可、行政處罰、行政征收等權力事項,做到“公開為常態、不公開為例外”[9];確保政務公開的標準化、規范化、便民化,統籌開發各涉企部門門戶網站欄目和功能建設,實現信息發布、重點專題、政務數據、問題反饋等數據更新“零時差”;健全完善縣、鄉、村(社區)政務公開三級聯動平臺;政務公開應當盡量接地氣。如,湖北省羅田縣政府在工作報告封面上印二維碼,代表們用手機掃描二維碼后,就會出現H5版政府工作報告,以視頻、圖文、動畫等形式,直觀展現了報告中的重點數據、重點內容。其次,深化行政審批改革。對縣級營商環境而言,減少政府自由裁量權、縮小權力范圍,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充分尊重和激活市場活力的表現。因此,應繼續推進“證照分離”“多證合一”“一個窗口”,如昆山市推行“一業一證”,將餐飲、健身、娛樂等行業經營涉及的經營許可、公共場所衛生許可等多個審批事項合并辦理,申請人只需填一份申請表、準備一套材料、領取一張綜合許可證即可開門營業,充分考慮了市場主體的成本和效率。最后,加強市場監管。各級政府應加速搭建政審互動平臺,將“雙隨機、一公開”抽查結果中涉及限制準入、補辦手續、撤銷營業執照等需要行政審批部門配合實施的,及時推送至行政審批部門,行政審批結果及時推送至監管部門,并推進“互聯網+監管”。如北京推動建設“京津冀聯合監管”系統,實現行政處罰行為、風險預警線索互聯互通,實現企業分布地圖展示、重點監管對象動態監測。
2.推進規范化的行政執法
首先,嚴格執法程序。實踐中,執法機關應做到重大執法決定法制審核、行政執法公示、執法全過程記錄,以“雙隨機、一公開”監管為基本手段。其次,執法過程注重保護市場主體利益,堅持信賴利益保護原則。在行政執法過程中,慎重考慮行政行為對于相對人的利益影響,同時,盡可能考慮執法效果與服務市場的關系,遵循合法性、合目的性及比例原則,遵循審慎寬容原則。如,湖北省十堰市在2020年為了盡快支持企業復工復產,出臺“輕責免罰”十五條措施,對涉及疫情相關生產、民生工程和重點項目的企業,首次輕微違法將予以免罰。最后,改進執法方式,盡量避免干擾企業的正常生產,運用科技監測手段開展非現場檢查,減少企業迎檢負擔。如,江西省明確生態環保工作要結合新一代數據傳輸、污染物監測分析、地理信息、大數據分析等技術,目前已在鄱陽湖整體生態環境質量監測中采取了5G無人機、5G視頻監控以及衛星遙感等技術。
3.建立獎懲結合的信用體系
民無信不立,事無信不成,商無信不興。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這其中既包括誠信政府建設,也包括對市場主體的信用監管,二者互動能夠形成良好的信用鏈條。各級政府應建立政務信用記錄,將涉企部門、行政執法人員履職情況納入其中;加強企業信用全鏈條監管,建立分級分類信用檔案——開展失信懲戒——信用修復,以搭建信息平臺為基礎,推進“嵌入式”懲戒模式,將信用信息嵌入日常行政審批業務。如,福州市打造“公共信用信息平臺”,通過采集稅務、市場監管、公安、法院等40余家單位在履職過程中超15億條數據,建成涵蓋了法人、自然人信用信息數據庫。疫情期間,該平臺與農商行發行20億元“戰疫征信貸”,通過公共信用數據與金融數據比對,凡符合信用資質的企業可48小時內獲得貸款。煙臺市海關針對出口產品對品質和物流速度要求嚴格的情況,對企業實施信用等級認證,對獲得信用高級認證的企業,大幅降低對其出口查驗率,從而使得守信企業通關效率大幅提高。
實踐中,市場主體對于法治化營商環境的認可度,很大程度取決于法治的公信力。作為法治的重要部分,司法是推進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的重要支撐,司法在保障企業權利、維護市場秩序、化解商事糾紛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司法過程的公正、權威和高效,使得其結果更易于被接受;司法結果對市場主體權利救濟的實際效果,則直接影響了市場主體的認同度。同時,通過推進司法法治建設和營商環境同步發展,倒逼行政機關依法履職,倒逼市場主體合法經營、公平競爭,也是司法參與法治化營商環境構建的重要方式。
1.提高商事訴訟質效
“執行合同”是世界銀行環境評價體系的一級指標之一,直接關系企業交易過程中的成本和效率。在瞬息萬變的市場經濟中,商事主體不僅希望經濟糾紛得到妥善解決,而且關注其時效性。現實中訴訟程序的拖延很容易造成對商事糾紛主體的二次傷害,因此,迫切需要建立快速審理機制。法院應暢通窗口、網上立案渠道,深化電子送達應用,推行繁簡分流,探索建立“一審一助一書”速裁團隊,對符合條件的一審商事案件實行簡案速裁。如,廣州中院針對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商事糾紛大幅增加的情況,對同一當事人有多個訴訟請求的,在一部分事實清楚的情況下,及時先行判決,確保當事人的企業經營盡快恢復正常。
2.訴訟過程中注重保護企業利益
近年來,隨著我國經濟的持續發展,商事糾紛案件日益增多,亦呈現出案件復雜程度上升、涉案標的金額上升、審理周期上升等趨勢。實踐中,贏了官司、輸了財產的情況仍不同程度存在,對于商事糾紛主體的人身財產權益保護顯得迫切而重要。人身權利保障方面,在2020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中,“慎捕慎訴”被明確提出,要求各級檢察院要堅持疑罪從無,嚴把批捕關、起訴關,最大程度減少對民營企業家的不必要羈押。在財產權益保障方面,訴訟過程應盡可能降低對企業正常生產經營的影響,在偵查過程中應保護犯罪嫌疑人對其企業“經營權”,減少老板被捕,企業立刻停擺的情況;對于涉案財產處置,禁止超范圍查封、凍結相關財產,還應依法審慎采取財產保全措施,對即將并購重組、上市等發展前景良好的企業注重“審慎保全”,對正常經營的企業可以采取靈活的訴訟財產保全措施,優先查封對企業生產經營沒有影響的設備、廠房,預留必要的流動資金和往來賬戶。如,湖北省黃州區法院在2020年一起訴訟保全案件中,該院承辦法官考慮到受疫情影響,企業生產經營遇到困難,直接凍結銀行存款可能阻礙公司資金流轉,遂主動與原告進行溝通,以保全同等價值的閑置機器設備代替凍結銀行存款,確保了被保全公司的正常經營和糾紛的及時化解。
3.完善市場化破產重整機制
一是充分利用重整、和解等程序,建立市場化重整識別機制。根據企業經營狀況、資產結構等標準判斷重整可行性,強化破產預防、尊重意思自治,探索民營企業挽救路徑。二是改進破產審判模式,改變企業破產等于“政績破產”的陳舊觀念,推進“僵尸企業”清理,完善市場主體救治與退出機制。如,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債券債務關系明確、債務人財產情況清楚且符合一定條件的案件,適用簡化程序提高案件審理效率,對有重整可行性的企業,推動盡快形成重整方案,實現“繁簡分流、快慢分道”。三是控制破產成本,進行線上債權人會議、線上債權申報、破產網拍,降低破產財產處置成本。如,“廣州微法院”開發債權申報小程序,實現線上債權申報,方便法院、全國各地債權人、破產管理人及時跟進破產程序。
4.探索成立專業性法庭
市場經濟的新業態、新行業、新領域出現,要求司法審判及時跟進。對此,應探索案件審理創新機制,在實體上推動涉外商事糾紛、金融糾紛、知識產權糾紛等新領域的法律規范適用,在程序上推進大數據、5G技術等在調查、取證環節的運用,同時,有條件的地區可探索成立金融、知識產權、互聯網等專業性法庭,實行民事、行政和審判“三合一”,配備專門審判人員,跨區域審理有關專利、投融資糾紛、互聯網侵權等專業技術較強的案件。如,北京法院立足國家金融管理中心定位,成立金融法院,在人員配備方面,25名法官多為博士、碩士、專家型人才,組建專業團隊進行專業化金融審判。天津東疆作為國家租賃創新示范區,成立了東疆保稅港區融資租賃中心法庭,集中審理所在轄區飛機、船舶、海工平臺等行業的融資租賃糾紛案件。
5.強化司法的縱橫聯動
一方面,縣級司法機關應在遵循上級法律法規、司法解釋的基礎上,結合本地區營商環境情況制定具體的指導意見,及時落實上級交辦督促的商事糾紛案件。另一方面,完善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銜接信息共享平臺,縣級司法機關要和同級政府、行政部門聯動,及時回應當地營商環境建設過程中的法治訴求,建立“企業法律服務中心”“企業合規審查聯盟”等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