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總統經濟學的特殊重要性
——從特朗普經濟學的破產說開去

趙傳軍

（黑龍江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哈爾濱150080）

一、總統經濟學的形成、內涵及主要研究內容

（一）總統經濟學的形成

最近日本的安倍首相黯然辭職，新首相菅義偉表示將繼續推動實施“安倍經濟學”。這里所說的“安倍經濟學”實際上就是我們要討論的“總統經濟學”，因為日本實行的是首相制而不是總統制，所以“安倍經濟學”就相當于“特朗普經濟學”，屬于總統經濟學范疇。總統經濟學這一概念是上個世紀80年代初出現的，“里根經濟學”被視為起點。1981 年里根出任美國總統，面對經濟停滯和通貨膨脹并存的困難局面，前總統卡特實行凱恩斯主義的反危機政策已經無效，里根政府則依據經濟學家的建議，開始實行以米爾頓·弗里德曼為代表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其核心內容是：縮減貨幣供應量，大規模減稅，壓縮政府開支和社會福利支出，減少對國營企業的干預，放松對商業領域的管制，實行更自由化的宏觀經濟政策，其結果是降低了通貨膨脹，刺激了投資和經濟增長，使美國在1983 年以后逐步走出了“滯脹”的困難局面，后來人們把里根治理經濟的一系列政策措施稱為“里根經濟學”。在英國，1979 年撒切爾夫人就任首相后面臨著經濟增長乏力、通貨膨脹失控、失業率高和工人罷工運動此起彼伏等問題。撒切爾首相采納了貨幣主義經濟理論，嚴格控制貨幣發行量，削減社會福利開支和公共事業支出，對國營企業實行規模空前的私有化運動，嚴厲打擊工會運動，限制工會活動，其結果使英國經濟顯著好轉逐步恢復了生機，這些政策措施被稱為“撒切爾主義”，也被稱為“撒切爾經濟學”。此后，經濟學界開始日益關注和研究“總統經濟學”，包括后來的“克林頓經濟學”“安倍經濟學”等。

（二）總統經濟學的內涵

與傳統意義上的各類經濟學不同，總統經濟學不是一種經濟學的理論體系，而是經濟政策、經濟戰略、經濟管理的綜合體，它代表一國總統的經濟政策取向與選擇，總統本人并不一定是經濟學家。但他可能會選擇或依據某種或某一流派的經濟學理論為指導來制定經濟政策或經濟發展戰略，從這個意義上看，總統經濟學與傳統的經濟學有相當密切的關聯度。總統經濟學是一個大類概念，在這一概念下有具體的總統經濟學，如里根經濟學、安倍經濟學等。

（三）總統經濟學的研究內容

總統經濟學作為一門新興的學科或一個新的研究領域，它的研究對象，亦即研究內容和研究范疇是什么？總統經濟學要研究的主要內容包括以下幾個方面：其一，某一國家的總統（首相或總理）在其任期內實行的經濟政策、經濟戰略、經濟措施和管理與調控方法。其二，對上述政策、戰略、措施與管理的效果評價。其三，特定的總統經濟學形成的背景、國情及其面臨的主要問題和預期目標分析。其四，總統制定經濟政策與戰略所依據的主要經濟理論及總統的基本經濟理念、管理理念和經濟政策取向。其五，總統的經濟政策和經濟戰略選擇與個人經歷、價值觀念、性格特點、連任考慮、所屬黨派及與特定利益集團的關系，即上述這幾個方面對總統經濟政策與經濟戰略的選擇會產生多大程度的影響。其六，總統經濟學的實施對國內經濟及主要經貿伙伴的影響。

二、特朗普經濟學的破產

總統經濟學對于特定時期內即總統任期內，一國經濟的發展、景氣狀況，甚至后續經濟的發展等具有極為重要的影響，而一個世界級重要經濟體的總統經濟學，對與其關系密切的經濟伙伴國甚至世界經濟都會產生非常重要的影響。首先來看總統經濟學對國內經濟的影響。在市場經濟體制和西方式民主政治體制下，總統和政府基本上（除國有企業外）是不干預、不管理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但政府的相關經濟政策卻對企業、個人及整個宏觀經濟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其中稅收政策、社會福利政策和產業政策對國內的社會經濟發展，對企業生產經營及對個人、家庭的收入與消費會產生直接的重要影響。不同的總統有不同的經濟政策，而總統的經濟政策與其所屬黨派的社會經濟政策主張具有較大的一致性或相近性。如果在任總統與上一任總統同屬一個黨派，其經濟政策的連續性就較大，相近性就會較高。如果情況相反，在任總統與上任總統屬于兩個不同的黨派，其經濟政策就會發生較大變化，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變化，如特朗普總統的社會經濟政策與前任總統奧巴馬的社會經濟政策幾乎是完全相反。在特定時期，一個國家的反危機、反衰退、反停滯的政策與措施與總統經濟學密切相關。1973 年中東石油戰爭后，美國經濟開始陷入“滯脹”狀態，而時任總統尼克松，后來的福特、卡特等都是采用凱恩斯的經濟理論與政策反滯脹，但收效甚微。里根任總統后采用了新自由主義的經濟政策使美國走出了“滯脹”困境。由此可以看出，不同的總統經濟學對于一國的經濟發展，對于企業和個人具有極為重要的影響。

除國內的經濟政策外，總統經濟學的另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對外經濟政策和經濟戰略，主要表現在商品進出口政策、服務貿易和外資利用政策方面。從理論上說，總統經濟學的對外經貿政策或戰略性質可概括為兩種類型：一類是貿易保護政策或自由貿易政策。第二類是積極的對外開放、對外合作政策或保守的、封閉的對外經貿合作政策。眾所周知，美國一向標榜是自由企業制度，是自由貿易的旗手，但特朗普總統的對外經貿政策卻是反貿易自由化的典型，無論是在雙邊經貿關系中還是在多邊國際經濟組織中，特朗普的對外經貿政策充斥著行政干預、政治介入、經濟霸凌和自私零和的行為，無論對于競爭對手還是昔日盟友，特朗普經濟學的霸凌、訛詐和制裁大棒堪稱一絕，打破了總統經濟學中最惡劣的記錄，也讓我們充分認識到總統經濟學的影響力和研究總統經濟學的重要意義。

總統經濟學，尤其是像美國這種具有巨大經濟體量和經濟影響力的總統經濟學，對于與之關系密切的經濟伙伴的經濟影響是相當大的，因為在相互依賴的經濟關系中，經貿伙伴的經濟政策選擇與變化會對另一方產生直接的、重要的影響。

隨著美國大選塵埃落地，特朗普被淘汰出局，拜登即將入主白宮，令人眼花繚亂的特朗普經濟學宣告破產！特朗普是美國總統序列中的一個讓全世界都大跌眼鏡的另類，而特朗普經濟學則是總統經濟學中的一個怪胎，從本質上看，特朗普經濟學具有兩個標志性特征：對內，特朗普經濟學屬于典型的“政治經濟學”，即他的經濟政策和權力操作完全為他個人的政治目的和政治偏好服務，政治目的就是連任總統，不想離開白宮；政治偏好，就是與前任總統對著干，逢奧巴馬必反，千方百計否定奧巴馬制定的各項政策和法案。對外，特朗普經濟學堪稱不折不扣的“大棒經濟學”，其實質是“商販經濟學”。這四年來特朗普一直在揮舞著“制裁大棒”到處威脅和棒擊，讓所有國家都給美國讓利，讓美國“占便宜”，把美國利益放在第一位，否則“棒擊勿論”。這種思維方式、心態和做法與街頭那些自私自利、投機鉆營、只想占別人便宜的小商小販毫無區別，他們不講什么信譽、規則和長遠戰略，只要不擇手段把貨賣出去，只要自己能占便宜就是勝利，特朗普經濟學實質上就是這種小商販經濟學。特朗普下臺只是標志著特朗普經濟學的終結，而特朗普經濟學的破產則意味著特朗普經濟學的徹底失敗，具體表現在特朗普這四年任期所實施的經濟政策的全面失敗。

在國內經濟政策上特朗普的主要作法是減稅，降低銀行利率，促進海外企業回流和在疫情嚴峻形勢下強行推動復工復產復學。特朗普實行減稅政策名義上是減輕企業負擔，擴大企業投資，增加就業崗位，從而促進經濟發展，但實際上只有那些大公司、大企業，尤其是一些金融、軍工領域的寡頭從中獲得了巨大利益，而那些中小企業卻沒有得到多少好處，所以華爾街對特朗普的減稅政策熱烈鼓掌就不足為奇了。特朗普減稅的結果是中小企業平均減稅3.2%，而大型企業卻平均減稅7.2%，這一政策非但沒有改善99%與1%之間的差距，反而使財富、收入不平等問題更加突出，美國社會的撕裂或分裂更加嚴重。特朗普上任以后一再督促美聯儲實行降低利率的金融政策，盡管美聯儲的金融政策具有相對獨立性，美聯儲主席（相當于央行行長）的任期不是由總統決定的，但美國央行有配合政府進行政策協調的義務，且特朗普以各種方式（包括指責和攻擊）向美聯儲施加壓力，美聯儲不得不長時間實行“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尤其是在疫情日益嚴峻的形勢下基準利率一降再降，現已降到負利率狀態，但美國經濟并未好轉，失業率仍居高不下，而這種負利率狀態使未來的貨幣政策失去了調整的空間和余地，對美國經濟的重啟與復蘇是一種很大的制約。

特朗普上臺伊始就大聲疾呼讓美國在海外、特別是在中國投資的企業“搬回來”在美國本土投資，以增加就業和解決美國制造業“空心化”問題。為此，特朗普許諾要給回流的企業進行補償并給他們創造更好的政策環境。然而，企業投資首先是要看市場、看利潤回報率，美國企業之所以到中國等海外投資，是他們要進行資源的合理配置和最優配置，要靠近大市場，獲得更高的投資回報率。所以，盡管特朗普一直在聲嘶力竭地向海外美企喊話，但應者廖廖，美國制造業“空心化”現狀絲毫沒有改變，特朗普只能是異想天開，一廂情愿。

特朗普最失敗、最令世人不齒，也是最無人道和人性的經濟政策，就是在疫情期間他所實行的經濟政策，這個經濟政策可冠名為“重啟經濟”。特朗普堅信只要美國經濟能保持疫情爆發前的良好勢頭，他就能戰勝任何競選對手而獲得連任。為了獲得連任，特朗普可謂不顧一切，不擇手段，不斷推動“重啟經濟”。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控制住疫情才能逐步地重啟經濟，否則重啟經濟將導致“雙重災難”，即疫情災難+經濟災難，正是特朗普的重啟經濟把美國推向了這種雙重災難。從倫理、人道和政治角度看，國民的生命和健康都是第一位的，經濟是第二位的，任何一個有理性、有人性、有道德和政治責任感的領導人都會認同這一點，然而特朗普卻把他的選舉連任，把他的個人利益置于美國人的生命和健康之上，不顧美國人的死活，一再瘋狂的重啟美國經濟。眾所周知，從疫情在美國爆發開始一直到今天在大選中落敗，特朗普不斷以各種謊言、借口和偽科學伎倆欺騙、誘導美國民眾，極力淡化疫情的嚴重性和危害性，不采取有效措施阻止疫情漫延，導致目前近三十萬美國人死亡，一千三百多萬美國人染上新冠病毒，成為美國歷史上也是人類文明史上最大的悲劇之一。特朗普一方面淡化疫情，不采取措施阻止疫情，另一方面卻大聲疾呼，復工復產復學，重啟經濟，甚至動用行政手段迫使各州重啟經濟。特朗普漠視疫情的政策是為了推動他的“重啟經濟”政策，而“重啟經濟”政策導致疫情泛濫，一發而不可收，形成了惡性循環。現在我們都看到了特朗普“重啟經濟”政策徹底破產，美國經濟的衰退已確定無疑，而何時復蘇沒人知道。

特朗普經濟學的對外經貿政策與國際合作政策的基本特點是奉行單邊主義、美國利益優先主義和極端保守主義（即反貿易自由化和區域經濟一體化），具體表現為退群、貿易戰、打壓競爭對手和逼盟友出錢。特朗普上臺伊始就宣布退出TTP，即由美國、日本等主導的“跨大西洋伙伴關系協定”，這是特朗普在國際經貿領域奉行單邊主義、反對多邊主義的典型表現。美國的退出令日本等西方國家大失所望，而由東盟十國中國等國發起，推動的RCEP（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卻于2020 年11 月15 日正式簽署，包括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和東盟十國在內的15 個國家，占全球人口的近1/2，世界貿易規模和GDP 總額的近1/3，而美國不在其中，這充分證實了特朗普單邊主義經貿政策的失敗。接下來，特朗普以退出1994 年簽署的“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為要脅，要求與加拿大和墨西哥重談自由貿易協定，迫不得已，加墨只好與美國重新談判并分別與美國簽署了新的自貿協議并附加了加墨兩國如與其他國家談判自貿協定必須征得美國同意的無理條件。之后，美國又迫使韓國重新談判自貿協定，直到美國滿意為止。在此期間，美國不斷地指責和批評世界貿易組織，甚至威脅要退出世界貿易組織，特朗普政府拖延和拒絕向世貿組織的仲裁機構補充缺額人選，致使這個由美國一手組建、在國際貿易領域發揮重大作用的組織陷于癱瘓狀態。實際上美國在WTO 提起的訴訟案件最多，而勝訴案件也最多（90%以上的勝訴率），但特朗普卻批評該組織對美國不公平，對美國不利，以要求WTO改革為借口而威脅要退出該組織。此外，特朗普上臺后很快就宣布退出《巴黎氣候協定》，該協議雖然宗旨是為了解決氣候變化和環境污染問題，但它與各國經濟息息相關。特朗普認為該協議讓美國承擔的責任和義務太多，不公平，會影響美國經濟發展，所以斷然退出，這種不負責的行為遭到世界的一片指責和批評。

為了減少甚至消除美國對外貿易中的赤字（即逆差），特朗普在世界范圍內開打“貿易戰”，除了與中國大打貿易戰之外，也對加拿大、歐盟、日本、墨西哥等盟友大打出手。特朗普揮舞關稅大棒威脅主要貿易伙伴開放市場、降低關稅和減少補貼等，結果所到之處均遭到對方的反制。結果是：美國的貿易逆差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還在增加，而美國的消費者卻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美國一些領域的生產者和出口商損失慘重，美國的失業率非但沒有下降反而顯著上升，特朗普的貿易戰導致兩敗俱傷，而美國傷損更加嚴重。

特朗普經濟學的另一個霸凌政策就是以各種借口和利用行政手段打壓競爭對手，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對中國企業的肆意打壓。美國向來以自由企業制度標榜自己，把自己說成是市場經濟和自由競爭的旗手和典范。然而，特朗普的經濟政策卻撕下了所謂“自由競爭、公平交易”的遮羞布，徹底露出了霸凌的嘴臉和美國利益優先的“雙重標準”。特朗普以國家安全等毫無根據的理由，對中國的華為、中興等高技術企業及字節跳動等市場占有率極高的新興產業進行赤裸裸的打壓和破壞，甚至施壓盟友共同打壓中國企業，其真實目的并不是什么國家安全和中國威脅，而是借助國家力量為美國企業的壟斷地位和市場占有率而打擊競爭者，為實現資本家的經濟利益而大打出手。為此，特朗普已嚴重破壞了國際市場規則和國際法的底線，已嚴重損害了美國的商業信譽和國際信譽。

三、特朗普經濟學的惡劣影響

特朗普經濟學雖然破產了，但是它給美國經濟和世界經濟所造成的影響與危害卻是巨大且深遠的。一是特朗普經濟學，尤其是疫情期間特朗普經濟學與疫情形成的惡性循環，把美國經濟徹底推向了戰后以來，應該說是百年以來的衰退深淵，美國經濟遭到的重創短期內難以修復，而美國經濟何時能走出衰退，目前還無人能給出答案。所以說，特朗普經濟學是美國經濟的一場歷史性災難。二是特朗普經濟學非但沒解決貧富差距問題、社會分配不公問題，也就是美國的1%—99%之間的矛盾，反而使這一問題更加尖銳化和擴大化，從而使社會分裂、社會對立和社會矛盾更加凸顯和激化。三是特朗普經濟學沒有為美國人提供更多的就業崗位和工作機會，而是使更多公民加入到失業大軍之中，尤其是疫情惡化使美國的失業率上升到兩位數以上，失業人口也達到了空前規模。在這種形勢下失業者、貧困者的生存條件和醫療條件極度惡化。四是特朗普經濟學使美國的國家債務規模創歷史新高，從而給經濟調控和經濟發展帶來了較大壓力。五是美國與主要貿易伙伴關系惡化，關稅提高的負擔主要是由美國企業和美國的消費者來承受，受到打擊和傷害的最終是美國人，而美國的貿易政策變得不可預測，美國的投資市場增加了更多風險因素，從而對美國吸引外資和經濟發展產生了極為負面的影響。

從國際角度看，特朗普經濟學對國際經貿關系和國際經濟合作的破壞性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特朗普肆無忌憚毫無底線的貿易戰，破壞了國際貿易的基本準則，破壞了公平競爭、自由競爭的市場秩序和市場規則，在國際經濟關系中開了最惡劣的先例。二是特朗普政府的一系列行為破壞了國際貿易組織和世界經濟組織的正常運行和國際聲譽，動搖了絕大多數國家公認的國際法根基，對國際貿易、國際投資和國際經濟合作造成了混亂，把美國利益凌駕于國際法之上，凌駕其他國家利益之上，其經濟霸權主義和強權經濟的嘴臉顯露無疑。三是特朗普在世界范圍內掀起了反貿易自由化、區域經濟一體化和經濟全球化的逆流，以貿易保護政策代替了自由貿易政策，以單邊主義代替了多邊合作，以零和游戲代替了互利共贏，這股逆流對國際經濟合作和世界經濟發展形成了很大沖擊。四是特朗普政府為了實現其經濟目的，為了實現“美國優先”，為了獲得經濟優勢和技術壟斷地位，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動用行政權力和政府資源，以各種荒唐借口和理由實行霸凌主義，打壓競爭對手，表現得就像強盜和流氓，在世界上開了一個很危險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