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翻譯理論視角下《紅樓夢》詩詞英譯的價值保留

呂鴻霞

(江蘇師范大學科文學院，江蘇 徐州 221011)

一、引言

《紅樓夢》是我國清代作家曹雪芹所著的古代章回體長篇小說，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不僅處于中國文學的頂峰，同時在世界文學史上也享有極其重要的地位。隨著經濟的發展、科技的進步，世界各國交流更加頻繁，中國想進一步融入世界，世界人民也想了解中國，因此以《紅樓夢》為代表的經典著作翻譯極其重要，這不僅代表一部作品的翻譯，更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和傳播。

小說以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興衰為背景，以賈寶玉、薛寶釵的愛情婚姻為主線，描繪了古代社會的世間百態，是中國古代社會的百科全書，以其異常出色的藝術成就和豐富深刻的思想底蘊被認為是中國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大量運用詩詞曲賦，為作品語言添加了典雅的色彩，以高超的語言運用能力把深厚的中國文化融入精練深邃的文字中，增加了作品的文學性和文化價值。因此，《紅樓夢》的翻譯，特別是古典詩詞的翻譯對于譯者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挑戰，既要保持對原文的忠實，又要體現韻律的美感，最大限度保留詩詞的審美形式是翻譯的難點。

在眾多的翻譯版本中，楊憲益、戴乃迭的版本最為經典。尤其是對于詩詞的翻譯，在忠實于原文的基礎上，譯得巧妙準確、優美傳神。更全面地還原了古典名著的面貌，最大程度上對中國文化價值進行保留，讓國外讀者欣賞到原汁原味的文學作品，讓目的語讀者獲得與原語讀者相同的感受，使中國文化在翻譯過程中獲得極大程度的保留。

二、功能翻譯理論

功能翻譯理論是由德國以賴斯為代表的翻譯學家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提出的動態翻譯理論。功能翻譯理論的提出在翻譯史上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使得翻譯研究從靜態的語言翻譯研究轉為動態的翻譯研究。動態翻譯研究是指譯者在翻譯文本時擺脫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前“字對字”“意對意”以及“等值”的無限循環的理念，而是更多從文本的功能方面評判譯文是否在價值上傳遞了原文的主要功能。

功能翻譯理論的最早提出者是卡特琳娜·賴斯(Katharina Reiss)。賴斯的最大貢獻在于提出了文本類型分類理念。根據文本的不同功能，可以把文本分為:①信息型文本，即原文目的是傳遞信息，如參考書、操作說明等文本；②表情型文本，或創造性文本，目的是表達作者的態度和感情，比如詩歌是最典型的表情型文本；③操作型文本，主要目的是呼吁讀者，以達到某種效果，比如廣告和競選演說等。根據文本類型的不同，賴斯強調應采用相應的翻譯策略，以達到傳遞原文功能的目的。所以翻譯策略應使用“同一”策略，使譯文盡量達到原文同樣的效果。

另一位功能翻譯理論家霍爾茲－曼塔利則更加注重翻譯的交際性和跨文化性。翻譯過程本身就是把一種語言轉換成另一種語言，以促進文化的交流和思想意識的傳播，因此，譯文必須為譯入語讀者所理解和接受，才能實現跨越語言和文化障礙的交際功能。霍爾茲－曼塔利不僅考慮翻譯文本的文學價值，更是把翻譯過程融入了譯入語的社會文化背景下，使譯者和翻譯發起人之間發生相互作用。

諾德(Christinae Nord)的功能翻譯理論注重翻譯的過程，提出了兩種翻譯策略。他的著作《翻譯中的文本分析》把文本的翻譯過程分為:①文獻型翻譯(documentary translation)，如文學歷史著作等有鮮明文化特點的作品，目的是促進不同文化間交流和傳播。文獻型翻譯對于接受者來說是了解他國文化的最好途徑，是最權威的參考文獻。翻譯策略可以采用“異域情調翻譯”，以保持譯文的原汁原味。②工具型翻譯(instrumentary translation)，比如電腦手冊或說明書等。譯者在翻譯時應盡量貼合譯入語的語言習慣，讓譯文讀者感覺是用他們的語言寫成的原文一樣。因此諾德的理論也強調根據原文的類型，采用不同的翻譯策略，以達到原文的功能和目的。

功能翻譯理論是翻譯史上的重要轉折點，也是推動現代翻譯理論向前發展的重要動力。三位功能學派學者賴斯、霍爾茲－曼塔利和諾德提出了全新的理念，為傳統的翻譯理論開辟了全新的視角，也為將來的翻譯學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推動了翻譯理論從靜態的研究到動態的發展。

三、從功能翻譯理論分析文本類型

(一)文學作品屬于表情型文本

《紅樓夢》是中國經典文學作品，辭藻優美，用詞考究，語言精練，寓意深遠，極富審美性和創造性。根據賴斯的文本分析理論，文學作品可以劃分為“創造性行文”或表情型文本(expressive text)。表情型文本語言有非常鮮明的特點，如語言優美，注重形式，譯者在翻譯時要把原文作者放在一個顯著的位置，尊重原文的語言表達和形式。作者處于一個顯著的位置就決定了在翻譯過程中譯者要把原作者的寫作特性和文本的形式置于首要位置，在譯文中也要盡量還原原作者的寫作風格。

(二)文學作品屬于文獻型文本

《紅樓夢》作為中國古代社會的百科全書，囊括了當時的中國文化、傳統民俗、社會制度，以及詩詞藝術、茶文化、戲劇藝術等，所以《紅樓夢》不僅有文學價值，更有文化價值，是研究傳統文化寶貴的文獻型資料。文獻型翻譯對于譯文接受者來說是學習了解他國文化的最好途徑和研究資料。譯入語讀者想要了解文獻型文本的內容和價值，就必須要接受原語文本的寫作特色和形式，接受不同的語言和文化差異，把文學作品當成文獻進行研究和學習。

四、從功能翻譯理論分析翻譯標準

功能翻譯理論提倡翻譯標準根據譯文目的而確定。翻譯的首要標準是傳遞原文的功能和目的，讓譯文讀者盡量達到和原文讀者同樣的效果。同時在傳遞功能的同時，譯文要達到內部的連貫，保持譯文和原文的連貫，還要忠實于原文。該理論的一個重要優點在于允許同一原文根據不同的譯文的目的而譯成不同的譯文，評判標準主要是看譯文是否達到了原文的主要功能和目的。

(一)傳遞原文主要功能

賴斯指出“原文的主要功能是否得到傳遞，是評判譯文的決定性因素”，她建議“不同類型的文本采用不同的翻譯方法”。表情類語篇的譯文應該傳遞原語的審美性和藝術形式。翻譯應該使用“同一”策略，即譯者應采用原語作者的觀點。賴斯還羅列了一系列言內和言外的標準，來評估譯文的充分性。

言內標準(intralinguistic criteria):指譯文在語義、詞匯、語法和風格上的特點符合原文特點。

言外標準(extralinguistic criteria):指譯文在情景、主題、時間、地點、接受者、發出者及“情感暗示”(幽默、諷刺和情感等)方面符合原文。

以往的翻譯理論往往是更多地關注比較膚淺的語言層次，注重字詞或者是它們所創造的效果，而賴斯的翻譯理論更多地注重翻譯的交際目的。

(二)忠實于原文

根據功能翻譯理論，忠實原則(fidelity rule)規定譯文和原文之間必須有忠實性。或者更具體地說，是譯者接受的原文的信息、譯者對這一信息的闡釋、為譯文接受者編碼的信息這三者之間有忠實性。忠實性原則的指導，能保證譯入語讀者和訊息之間的關系與原來的接受者和訊息之間所存在的關系保持相當程度的一致。更重要的是忠實原則還要求譯者對原文闡釋的忠實性，把原語作者放在首位，在理解和翻譯文本的過程中盡量不進行創作或是體現譯者翻譯風格，使譯文在最大程度上還原原文的風貌。

五、功能翻譯理論視角下《紅樓夢》中詩詞的價值保留

(一)言內標準價值保留

根據功能翻譯理論，言內標準是指語義、詞匯、語法和風格上的特點符合原文特點。詩詞翻譯的難點在于英語、漢語屬于不同的語系，其各自特點不同，而詩歌以獨特的形式被大多數翻譯理論家認為是不可譯的。按照功能翻譯理論對文本的劃分，詩詞屬于典型的表情型文本，翻譯時要注重譯文的表情性，關注形式，傳遞審美形式。

《紅樓夢》的詩詞在句法、用韻、平仄上都有鮮明的特點。首先，漢語用字比較考究，特別是古詩詞對字數要求非常嚴格，必須字數相當，對仗工整。比如出自《紅樓夢》太虛幻境楹聯的一句詩詞，在句首和句尾都采用重復手法做到了頭尾的絕對押韻，同時兩句詩又形成了強烈對比。

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

When false is taken for true， true becomes false；

If non－being tums into being， being becomes non－being.

楊憲益、戴乃迭的英譯版本翻譯得非常巧妙，首先對于詞句翻譯的難點“真”“假”“有”“無”，楊憲益在英語中找到相對應的“true”“false”“being”“non－being”，其次為了體現韻律，分別在每句的句首和句尾進行重復，實現了頭尾的絕對押韻。

譯文體現了功能翻譯理論的“同一”策略，保留了原文的格式和韻律，體現了譯文和原文的“同一性”，同時傳遞了原文的審美形式，讓譯入語讀者深刻地體會到中國詩詞的博大精深。所以楊譯版的譯文就是采用“同一”策略，實現了對原文的高度還原，既能讓譯文讀者讀得懂，又能體現中國古典詩詞的韻律、形式之美感。

(二)言外標準價值保留

功能翻譯理論認為譯文除了要符合言內標準，還要符合言外標準(指情景、主題、時間、地點、接受者、發出者及“情感暗示”等符合原文)。在《紅樓夢》中的言外價值保留指的是對于當時社會歷史文化的保護和還原，以體現當時的社會風貌和時代背景。比如出自《紅樓夢》第五回《終生誤》的詩句:

都道是金玉良緣，

俺只念木石前盟。

Well－matched， all say， the gold and the jade；

I alone recall the pledge between plant and stone.

此句中“金玉良緣”“木石前盟”都有所指。“金玉良緣”的象征是薛寶釵的“金鎖”和賈寶玉的“通靈寶玉”，用來借指姻緣前世注定的說法。“木石前盟”，《紅樓夢》中賈寶玉與林黛玉的訛緣，“木”指黛玉前世絳珠仙草，“石”指寶玉前世頑石，故今世絳珠草要以一世淚水還恩，這就是木石前盟。

在楊憲益的版本中并沒有對“金玉良緣”“木石前盟”采用意譯或釋譯法進行解釋，而是采用“異域情調翻譯”法，保留了“金玉”“the gold and the jade”“木石”“plant and stone”，引發讀者思考，使讀者聯想到作者《紅樓夢》太虛幻境中的描述，更能激發閱讀興趣。

譯文體現了功能翻譯理論的“異域情調翻譯”法，由于文學翻譯屬于文獻型翻譯，充當原文化中作者與原文接受者之間交流的文獻，因此在翻譯時要把原文中的一些文化特有詞匯保留下來，以維持原文的地方色彩。對于文化特有詞的翻譯應保留其原汁原味，即使譯入語讀者達到和原語讀者相同的閱讀體驗，才能達到對原語言外標準價值的保留。

六、結語

《紅樓夢》是我國古典文學的巔峰之作，同時也是古代社會的百科全書，具有很高的文學研究價值和文化價值。文章從功能翻譯理論角度出發，分析了楊憲益、戴乃迭的英譯版本的詩詞翻譯，楊譯本的《紅樓夢》不僅在言內標準方面與原文在語言風格上保持一致，而且在言外標準方面與原文作者產生情感共鳴，符合原文的社會、歷史和文化背景。因此楊譯本的《紅樓夢》在功能翻譯理論視角下，極大保留了原文的價值，對中國傳統文學作品和文化的傳播具有極大的推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