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百年經濟思想創造與實踐
——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 周年筆談

編者按:時至2021 年，中國共產黨走過了百年歷程。這一百年，是中國共產黨篳路藍縷、披荊斬棘、砥礪前行的一百年，也是中國共產黨帶領中華兒女實現民族獨立、國家富強的一百年。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 周年，北京大學經濟學院組織了一系列學習和研討活動，總結百年來中國共產黨引領國家經濟發展的理論創造與經驗探索，以期為當下中國經濟的發展提供借鑒和思考。我們將其中的精彩發言整理如下，以饗讀者。

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發展市場經濟是我們黨的一個偉大創舉

董志勇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871)

中國共產黨百年經濟思想與實踐、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創新發展、中國經濟學的發展等主題，必定都包含一項共同的重要內容，即我們黨帶領我國人民，歷經革命、建設、改革各個時期，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建立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經濟制度，尤其是開創性地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發展市場經濟，是我們黨的一項偉大創舉。這既是一項經濟實踐上的巨大挑戰，也是一道經濟理論上的“世界性難題”。

從實踐來看，自從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建立以來，幾乎所有的社會主義國家最初都采取了公有制加計劃經濟的“蘇聯模式”。盡管列寧在蘇聯社會主義建設初期曾經短暫地實行過“新經濟政策”，并且后來在20 世紀五六十年代，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又多次嘗試過在社會主義經濟中引入市場機制的各種“新經濟機制”，但是這些嘗試都沒有取得長期的成功，要么只是作為短期的過渡措施，要么只是為提高經濟效率而向市場暫時妥協，一旦經濟運行出現混亂就不得不擱置。直到20 世紀80 年代后期，實行計劃經濟的國家開始向市場經濟“轉軌”。其中，蘇聯、東歐等國家全盤接受了西方的經濟理論和政策主張，以私有化為前提，以放棄共產黨領導和公有制經濟為代價，換取所謂自由市場經濟，其結果我們今天已經看到了。

從理論上看，無論是傳統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還是正統的西方自由主義經濟學，都否認存在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與市場經濟相結合的可能，甚至認為二者是根本對立的。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 ?資本論? 等著作中明確提出，私有制是商品經濟的基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就是在商品生產和交換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而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社會實行的是生產資料公有制，私有制的基礎不存在了，商品經濟便隨之而消亡，社會不再通過市場來解決生產、分配等資源配置問題。與此同時，雖然西方資產階級經濟學是站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對立面的，但是其理論也認為社會主義公有制與市場經濟不可兼容，資本主義私有制與市場經濟才存在“天然的親和力”。顯然，要在傳統的經濟學理論框架中解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問題幾乎是不可能的。

正如習總書記所說，時代課題是理論創新的驅動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等都是通過思考和回答時代課題來推進理論創新的。在中國社會主義建設與改革的偉大進程中，我們黨始終堅持把馬克思主義一般原理與中國實際和時代特點相結合，從而實現一次又一次的實踐飛躍和理論創新，不斷開辟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新境界。

比如，在相當長的時期內，特別是在中國改革開放以前，“蘇聯模式”一直被看成是符合經典作家對未來社會的設想，同時，這種經濟模式對于在發展落后基礎上建成的社會主義國家來說，具有資源動員、快速積累從而盡快實現工業化的顯著優越性，人們幾乎不容置疑地將其作為社會主義發展經濟的標準模式。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模式存在著激勵與約束不足、競爭性不強，從而微觀動力不足、效率不高的問題。為了解決這些問題，南斯拉夫以“社會所有制”理論為基礎，嘗試過“企業自治模式”。還有的社會主義國家提出了“中立資本”和“個人社會所有制”的概念。這些從公有制“新解讀”角度出發的嘗試無一成功。還有一種思路是從國家(計劃)與企業(市場)“分權”的角度出發，采取“含有受管制的市場的計劃模式”。“分權模式”不涉及所有制改革，對包括中國在內的社會主義國家產生了長期影響。1956 年，毛澤東同志在?論十大關系? 中就“國家、生產單位和生產者個人的關系”指出:“把什么東西統統都集中在中央或省市，不給工廠一點權力，一點機動的余地，一點利益，恐怕不妥。中央、省市和工廠的權益究竟應當各有多大才適當，我們經驗不多，還要研究。從原則上說，統一性和獨立性是對立的統一，要有統一性，也要有獨立性。”可以說，直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正式破題之前，“分權模式”都存在很大影響。但是在實踐中，如何在激勵企業的同時又約束好企業、在增強微觀活力的同時又保證宏觀經濟穩定，如何擺脫“一放就亂、一收就死”的怪圈，這是“分權模式”始終都沒有根本解決的問題。

在其他國家紛紛轉向“華盛頓共識”的時候，中國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從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個最大的實際出發，提出了關于社會主義的本質、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經濟制度、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等一系列重大理論，對馬克思主義理論進行了系統的發展和創新，形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該理論指出，市場經濟不等同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市場多一點還是計劃多一點，不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

在實踐中，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所有制結構與市場經濟體制相結合的方向和路徑逐漸明確。黨的十二大報告把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特征概括為“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第一次打破了社會主義與市場相互對立的傳統；黨的十三大報告指出在社會主義經濟中計劃和市場都是覆蓋全社會的，是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相結合，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主輔論”的局限；黨的十四大報告則明確社會主義經濟制度改革應以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為目標；黨的十五大報告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明確了所有制基礎，把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長期共同發展作為基本經濟制度。

在理論上，改革的邏輯越來越清晰:從生產關系和生產力的矛盾運動出發闡釋改革的歷史必然性，把改革的本質歸結為適應生產力發展要求的生產關系變革，以生產力的解放和發展作為檢驗改革績效的根本標準；從生產關系的基礎出發，把所有制結構、公有制實現形式、國有企業產權結構的改革作為調整生產關系的主要措施；從所有制和經濟運行機制有機結合出發確定改革的總體模式，以所有制改革為基礎，利用“增量改革”的辦法協調企業產權制度改革與市場價格機制和競爭機制改革的關系。

由此可見，改革開放實踐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的形成和發展，就是在黨的領導下，堅持用馬克思主義指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建設與改革實踐的過程，同時也是在理論上不斷總結和提煉實踐經驗，不斷發展和創新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過程。

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經濟發展也進入了新時代，形成了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思想。關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習總書記明確指出，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發展市場經濟，是我們黨的一個偉大創舉。我國經濟發展獲得巨大成功的一個關鍵因素，就是我們既發揮了市場經濟的長處，又發揮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我們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大前提下發展市場經濟，什么時候都不能忘了“社會主義”這個定語。之所以說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要堅持我們的制度優越性，有效防范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弊端。我們要堅持辯證法、兩點論，繼續在社會主義基本制度與市場經濟的結合上下功夫，把兩方面優勢都發揮好，既要“有效的市場”，也要“有為的政府”，努力在實踐中破解這道經濟學上的世界性難題。

回顧歷史，著眼當下，展望未來，我們可以深切感受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提出，首先是我們黨堅持實事求是，堅持把馬克思主義普遍原理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的產物。習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九十五周年的大會講話中指出，馬克思主義是我們立黨立國的根本指導思想。面對新的時代特點和實踐要求，馬克思主義也面臨著進一步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的問題。馬克思主義并沒有結束真理，而是開辟了通向真理的道路。如果我們僅僅止步于經典作家曾經講過的話，那就不可能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也不可能發展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其次，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提出，是我們黨堅持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運用辯證思維和系統思維領導改革與建設的產物。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是孤零零提出來的，社會主義本質理論、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社會主義生產關系與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的理論、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所有制結構理論、社會主義的基本分配制度理論，等等，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提出奠定了基礎，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一道，形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的有機整體。特別是十八大以來，我們黨明確提出，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等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既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又同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相適應，是黨和人民的偉大創造。

最后，改革永遠在路上，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還有待進一步完善。新時代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豐富實踐是理論和政策研究的“富礦”，我國經濟社會領域理論工作者大有可為。面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們要立足新發展階段，貫徹新發展理念，構建新發展格局，堅持從國情出發，從中國實踐中來、到中國實踐中去，使理論和政策創新符合中國實際、具有中國特色，保持理論和政策創新的先進性、科學性，推動中國經濟的發展和經濟學的發展不斷邁上新的更高水平。

社會主義商品經濟論——改革開放以來最偉大的經濟理論創新

崔建華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871)

“謀復興”是當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主題和目標。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謀”往往代表的是運籌帷幄的最高策略，如?孫子兵法·攻謀篇? 所言:“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黨的十九大報告也指出:“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近年來，中國積極推進“一帶一路”倡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等，旨在促進各國發展的相互對接與聯系，則是在“謀復興”的基礎上謀全球共同發展與繁榮。這也是中國文化中“天下觀”在新時代的創新。

具體而言，“謀復興”在經濟發展方面的框架可描述為“一根本、三支柱”。“一根本”指的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提供根本的思想指導和頂層設計；“三支柱”分別是學術層面的經濟學思想和智慧、政府層面的經濟政策理念和社會層面的經濟價值觀。

要充分認識中國經濟發展的本質邏輯和特征，充實“謀復興”在經濟方面框架的內涵和外延，就需要從復雜的時空環境入手，特別是要向中國和世界的數千年歷史文明求取經驗。縱觀中國與世界經濟現代化的歷史進程，有四點值得今人重視的方面，可簡稱為“DEET”。其一，經濟史上的“大分流”(Great Divergence)。這是美國學者彭慕蘭(Kenneth Pomerant)提出的一個概念，希望藉此探討農業文明背景下各國各地區的經濟發展，以及工業文明之后中國與歐洲發展趨向大相徑庭的原因。其二，經濟現代化與經濟學(Economics)理論的發展在空間上的一致性。地理大發現后，西班牙、葡萄牙、荷蘭等國相繼崛起，但第一次工業革命卻不是發生在這些國家，而是發生在產生古典經濟學的英國，此后法國、德國、美國、日本等國相繼發展起來，與經濟學的發展不無關系。世界經濟現代化格局與經濟學發展空間的高度一致性，具有相當的歷史必然性。其三，新教倫理(Protestant Ethic)與資本主義的發展。在歐洲中世紀，逐利的商業行為并不被主流價值觀所接受；隨著宗教改革的興起和新教倫理的發展，社會大眾的價值觀發生了根本性改變，商業行為也因此找到了道德的制高點。德國學者馬克斯·韋伯(Max Weber)的著作?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 (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 of Capitalism)對這一問題有著世人皆知的論述。其四，中國改革開放四十余年來取得輝煌成就的根本原因是思想(Thought)的變革。雖然改革開放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系統工程，其中包含諸多影響因素，但思想變革的作用始終是引領性的、指導性的、奠基性的，理應引起足夠的重視和研究。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發展遵循兩大主線，一是持續的理論創新以及與之相適應的體制改革，二是對經濟全球化潮流的主動適應和參與。圍繞這兩大主線，中國經濟發展的總體路徑可被歸納為道路問題、體制問題、質量問題等三個層次。就發展質量問題而言，無論是五大發展新理念的提出，還是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都說明在新時代背景下，我國經濟發展不能僅僅追求數量的擴張，更應追求質量的提升。要解決好經濟發展的質量問題，就必須先解決好體制之爭，使經濟達到一定的發展規模；要解決好體制之爭，就必須先解決好道路問題。這就是歷史的邏輯，也是社會主義商品經濟論的學理意義和實踐價值所在。

道路問題的提出和解決，幾乎貫穿了新中國經濟發展和改革開放的全過程。新中國成立后，社會的主要矛盾是“兩個階級、兩條道路”之間的矛盾，即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之間的矛盾。這個主要矛盾在經濟思想上的集中體現，就是關于商品經濟的認識問題。根據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論述，商品經濟確實與資本主義存在著最終的、必然的聯系。首先，馬克思在?資本論? 中的思想，商品生產、商品交換雖然一開始不是資本主義性質的，但其發展的最終結果、最后階段是資本主義，換言之，資本主義是商品經濟發展的最高階段。其次，馬克思在對其他理論的批判中表達過類似觀點。他在對蒲魯東思想的批判中指出，不存在既消滅資本主義又保留商品生產的情形。最后，馬克思、恩格斯在對未來社會的設想中取消了商品生產的存在。?法蘭西內戰? 中明確表示，未來社會聯合起來的生產者將按照總的計劃，組織和控制全國生產，從而在根本上克服資本主義制度不可避免的無政府狀態和周期性經濟痙攣現象。恩格斯也認為，一旦社會占有生產資料，商品生產將會被消除，生存的斗爭隨即停止，此時人類才在一定意義上脫離了動物世界。

經典馬克思主義的內在邏輯與理論，對于蘇聯和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對于商品經濟的態度和立場，直接影響了社會主義政權的鞏固和發展道路的選擇。十月革命后，列寧曾說:小生產是經常地、每日每時地、自發地和大批地產生著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的。這明顯反映出列寧當時對商品經濟和商品生產的警惕與擔憂。在改革開放前，我國同樣經歷了對商品經濟認識的曲折和反復；直至1984 年，黨的十二屆三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其中明確指出，商品經濟的充分發展是社會經濟發展不可逾越的階段，是實現我國經濟現代化的必要條件。“社會主義商品經濟論”是中國共產黨在經濟理論上的偉大創新，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偉大的成果之一，也從根本上解決了我國經濟發展的道路問題，為此后體制問題、質量問題的提出提供了先決條件。

社會主義商品經濟論的提出，反映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實踐歷程的三個重要維度。第一是以人民為中心立場。這是馬克思主義人民觀的具體表現，也是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一以貫之的宗旨與追求。無論是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還是在社會主義建設和改革開放的新時期，以人民為中心都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實踐的根本價值追求。第二是實事求是的問題導向。問題導向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產生的重要前提。馬克思在擔任?萊茵報?編輯期間，遇到了著名的“林木盜竊法”和摩塞爾河流域農民破產問題，對于現實經濟問題的關注催生了他此后的經濟學研究和理論體系的創建。從某種意義上說，馬克思在?資本論? 及其他著作中的經濟思想，很大程度上來源于其早期對經濟問題的關注和考察。因此，實事求是、以問題為導向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發展和中國化實踐的重要推動力量。第三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論。馬克思主義旨在探尋社會發展的內在規律、探尋人類社會的最高利益，實現從必然王國到自由王國的飛躍，這種方法論是馬克思主義的無價之寶。目前，在進行經濟學的理論研究和人才培養的過程中，往往更加注重數學方法的應用，卻忽視馬克思主義哲學方法重要性，存在著培養經濟學“工匠”的現象和趨勢，這在一定程度上背離了經濟學的本質和初衷，應當引起高度重視和警醒。

社會主義商品經濟論是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在經濟學領域提出的最偉大的思想成果之一。隨著中國經濟發展實踐的深入推進，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相信中國學者將提出更多具有本土特色、國際水準，解決本土和全球經濟問題的經濟學理論。

建黨百年崢嶸路，再續高質量發展新華章

張 輝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871)

今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這一百年中，中國共產黨始終銘記初心與使命，肩負著探索中國現代化道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重托，創造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現代化之于中國而言，是洗刷百年恥辱、重回世界之巔的必由之路，更是集合市場化、工業化、城鎮化、信息化、國際化等多重轉型為一體的艱巨挑戰。而工業化之于現代化而言，作為其生產基礎，是最為關鍵且最難突破的一環。中國共產黨正是在各發展階段、環境、條件的綜合研判下，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原理與中國具體實踐相結合，走出了一條獨立自主、有中國特色的工業化道路。鑒古知今，總結這一百年來中國共產黨發展中國工業化的政策和思想，將有助于在下一個百年推動中國經濟持續高質量發展，進而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偉大夢想。

(一)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工業體系的初步建立

成立之初的新中國積貧積弱，在歷經多年戰爭的洗劫，以及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的壓迫下，經濟基礎極為薄弱。根據麥迪森數據，1820—1952 年，中國在世界GDP 中所占的比重從1/3 降到了1/20，實際人均收入從世界平均水平降到了平均水平的1/4。1949 年我國工農業總產值為466 億元，其中工業總產值僅為140 億元，我國主要工業品產量與歷史最高產量相比直接腰斬，也不能生產汽車、拖拉機、飛機、坦克等復雜工業制成品。從工業占比的角度來看，1890 年與1952 年我國工業占比分別為8.1%和8.3%，工業發展陷于長期停滯狀態。

工業化作為現代化的基礎，是農業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必經階段。成立之初的新中國，面臨嚴峻緊張的國際環境與落后脆弱的經濟條件，為了盡快完成物質資料初始積累，實現社會主義發展的經濟基礎，中國共產黨選擇了工業化發展策略。在1949—1952 年三年經濟快速恢復期后，我國制訂并實施了第一個五年計劃，開始了以重工業為主線的工業化戰略。經過近三十年的奮斗，我國的工業化取得了長足發展，1952 年至1978 年，國民生產總值由679 億元增長至3624.1 億元，三次產業產值結構由51.0 ∶20.9 ∶28.2 變化為28.2 ∶47.9 ∶23.9，工農業總產值中農輕重比重由58.5∶26.7∶14.8 調整為27.8∶31.1∶41.1，主要工業品產量成幾十倍甚至數百倍快速增長。如今回顧這一階段的工業化策略，重工業優先發展下一系列配套的制度設計，雖然存在輕重工業失調的弊端，但其對于我國初步形成完備的工業體系有著不可比擬的作用。戰后恢復后，工業化加速發展，麥迪森數據顯示，1978 年我國工業占國民經濟比重上升到33.5%，徹底扭轉了1890 年以來六十多年工業水平始終徘徊在8%左右的根本局面，拉開了我國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序幕。新中國成立后，在中國共產黨的堅強領導下，凝聚力量，堅持獨立自主、自力更生，最終實現了新中國完備工業體系的構建，從而也奠定了改革開放后“中國奇跡”的根基。

(二)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全球第一工業大國

20 世紀70 年代末80 年代初以來，隨著國際形勢的重大轉變，以及第三次科技革命的迅猛發展，為了實現社會主義富起來的宏偉目標，黨中央啟動了從計劃到市場、農業到工業、二元結構到城鄉一體、傳統技術到現代技術以及由封閉經濟向開放經濟等的多重經濟轉型。依據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生產首要性的理論，工業化的加速發展無疑是推動這一階段中國經濟成功轉型的關鍵所在。

具體到這一階段工業化加速歷程，1980—1983 年的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改革實現了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市轉移，奠定了工業企業發展的原材料和勞動力供給基礎。這一階段，也是輕工業快速發展的時期，農業生產率的快速提升為輕工業發展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極大解決了之前輕重工業失衡的問題。此后，隨著1992 年鄧小平的南方談話，我國抓住1992—1996 年超高速發展機遇(連續五年每年經濟增長率都在10%以上)，實現人均GDP 超過1 000 美元的中低收入標準，為1998 年之后工業化加速發展完成了起飛前準備；2001 年加入WTO，我國積極擁抱全球化生產體系，抓住了2003—2007 年第二個超高速發展機遇，實現人均GDP 突破4 000 美元，達到中等收入發展中經濟體水平，為2010 年經濟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奠定了堅實基礎。同時，通過對1987—2012 年各行業投入產出表的分解發現，1998 年之后的經濟超常規增長，其核心源自第二產業的驅動。以重化工業為核心的第二產業體系不僅推動著自身的發展，其影響效應也同時擴散到第一產業和第三產業，直接推動了中國經濟奇跡的誕生。總之，這一階段工業化的加速發展，實現了我國兩輪保持五年及以上、每年增速超10%的經濟騰飛，助力我國成功完成從一個積貧積弱的落后農業國到國內生產總值世界第二、制造業增加值世界第一、貨物貿易總量世界第一的新興工業大國的完美轉身。

(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

進入新時代以來，面對國際國內“兩個大局”的新變化，2020 年，黨中央提出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其中，核心是要以內需這個戰略基點，解決我國制造業現代化水平不足、創新能力不強的掣肘，推動我國制造業現代化水平的根本提升。

從國內市場的潛力來看，2019 年中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超過41 萬億元人民幣，按平均匯率計算已達到美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95.67%。2020 年中國GDP 突破100 萬億元，人均收入超過1 萬美元，中國超大規模市場的優勢正在與日俱增。我們正逐漸開始解決前一階段下，國內生產與國內消費相脫節的問題。諸多研究已經發現，國內市場是幫助一國實現產業升級、自主創新的關鍵。中國的巨大內需市場已經有能力且有必要為下一步國內產業鏈的創新升級提供根本支撐和動力。因此，在新時代下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就是要抓住內需這個戰略基點，通過暢通生產、分配、流通、消費各個環節，把生產和消費有機結合起來，以強大生產能力支撐國內巨大市場需求，以國內巨大市場體量反哺生產轉型升級，形成供給創造需求、需求牽引供給的更高水平動態平衡，增強創新在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的核心地位，為我國全面建設成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開創新局面，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不懈奮斗。

從大生產與小生產的討論看中國共產黨百年經濟思想的探索

韓毓海

(北京大學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院 北京 100871)

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有一個極為深刻的話題，就是社會化大生產與“小生產”之間的關系問題，在?資本論? 第一卷中，馬克思提出，與西方的“封建”不同，中國的經濟是包納農業、手工業、商業和信貸的“小生產”，“小生產”具有商品經濟的特征，它可以節約成本、提高效率，從而對社會化大生產產生持續的、有效的抵抗。

在這個問題上，馬克思與他的朋友們的觀點不盡相同。恩格斯認為，現代化之路，就是建立社會化大生產，而蒲魯東則認為，從小生產中可以產生社會主義，于是——社會化大生產與小生產之間的關系究竟是完全對立的，還是可以互相補充的? 筆者認為，這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的一個重要命題，也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過程中的一個重要問題，是現代化理論中的重要問題。

陳望道翻譯?共產黨宣言?，王亞南、郭大力翻譯?資本論?，這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歷程上的兩件大事。?資本論? 的翻譯，引發并回應了20 世紀30 年代的中國社會性質論戰。而中共六大就是在那個時候召開的，當時，以李立三為代表的中國的斯大林派，堅持的就是恩格斯的觀點——在中國搞現代化，那就是建立社會化大生產，因此，就要沒收一切私人財產歸蘇維埃所有；而以陳獨秀為代表的中國的托洛茨基派，則認為中國的資產階級已經獲得了合法政權，發展資本主義在中國有進步意義，因此，中國沒有進行勞動者革命、社會主義革命的條件。第三派，是陶希圣代表的國民黨派，陶希圣認為，與西方不同，中國自古就有商品經濟的發展，甚至春秋戰國時代的齊國就已經是資本主義社會了，所以，中國不必經過任何革命，就可以發展商品經濟、發展資本主義，即中國現代化之路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反帝反封建”的問題。

運用馬克思主義觀點，分析中國社會的性質，研究中國的現代化之路，以毛澤東同志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深刻認識到，中國有包含商品經濟內容的小生產之長期存在，這固然是中國的“特色”。但是，這種小生產是簡單的商品生產，一方面，沒有強有力的政治力量的推動，是無法自動轉化為社會化大生產的；另一方面，在帝國主義的打擊下，這種小生產的商品經濟是沒有出路的。因此，要推動中國現代化，就必須進行徹底的反帝發封建的革命。

回顧黨的歷史，在贛南、閩西蘇區，在陜甘寧邊區，我們黨的一系列經濟政策，就是在努力恢復、發展和保護小生產的基礎上，為社會化大生產準備條件。新中國成立后，通過社會主義改造，我們全力發展社會化大生產，為中國的現代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但是，毛澤東同志在?論十大關系? 中，依然十分關心重工業、輕工業和農業之間的關系問題，依然深刻思考著社會化大生產與小生產的關系問題。

歷史證明，沒有以現代工業體系為核心的現代化大生產，就談不上現代化，而沒有馬克思主義、沒有中國共產黨，中國也就沒有工業化。近代以來，在洋務運動的高潮，中國工業占國民經濟的8%，到1958 年，中國的工業化水平不過是恢復到了洋務運動時期的最高峰，而1958—1978 年這短短20 年內，中國工業占國民經濟達到了30%，這是五千年來，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但是，建立社會化大生產，是不是就要消滅一切小生產? 在社會化大生產確立之后，小生產是否會對社會化大生產產生有益的補充? 對這些問題，馬克思本人是沒有答案的，而回答了這些問題的，就是中國的探索，就是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要運用好馬克思主義、中華傳統文明的優秀成分、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的資源，關鍵還是要從我們自己做的事情出發，一百多年來，我們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以此開辟了中國的現代化之路，開辟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路，認真地研究我們自己做的事情，這就是我們今天學習黨史的出發點，也是我們慶祝黨的百年華誕的最好方式。

科學總結黨的偉大實踐，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

邱海平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875)

為了慶祝建黨百年，全國各地特別是各高校召開了一系列各種主題形式的研討會，意義非凡。一是具有重大的政治意義。通過回顧中國共產黨的偉大實踐經驗、偉大理論創新成果以及取得的歷史性偉大成就，能夠幫助人們加深理解“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馬克思主義為什么‘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更加堅定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共產黨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信念和信心，從而有利于全黨全社會進一步統一思想認識和意志，正確應對各種風險挑戰，克服各種模糊甚至錯誤觀點，更好地服務于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的順利推進。二是具有重要的思想意義。回顧黨史，不僅要從實踐上系統總結黨的偉大成就，更要從思想上深入學習黨的創新理論成果，汲取黨的思想智慧，以黨的創新理論和思想智慧統領自己的思想，在各種不同觀點的碰撞和爭鳴中始終辨明方向，從而有利于促進個人思想的解放、成長與發展。三是具有深刻的學術意義。回顧黨史，更是要在堅定理想信念的基礎上，直面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深入研究和科學分析當下及未來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面臨的諸多挑戰和問題，不斷創造出高質量學術成果，為黨和國家事業發展建言獻策，做出知識分子應有的貢獻。

從學術層面來看，百年以來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推動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事業，創造了波瀾壯闊的歷史，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這為經濟學研究提供了眾多亟待探索的寶貴課題。黨的偉大實踐，賦予中國經濟學研究者光榮而重大的社會責任與時代使命，這就必須立足中國實踐，用學術講好中國故事。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提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這一科學范疇并進行了系統闡述。在2014 年7 月8 日中央經濟形勢專家座談會上習近平指出，各級黨委和政府要學好用好政治經濟學。2015 年11月23 日在第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二十八次集體學習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立足我國國情和我們的發展實踐，深入研究世界經濟和我國經濟面臨的新情況新問題，揭示新特點新規律，提煉和總結我國經濟發展實踐的規律性成果，把實踐經驗上升為系統化的經濟學說，不斷開拓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新境界。”習近平總書記的系列重要講話，極大地鼓舞了中國經濟學者，促進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學術研究的發展。然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學理論體系建設依然任重道遠，還存在著諸多重大理論問題需要深入探索。這不僅關乎中國經濟學學科建設與發展，更關系到民族崛起背后文化軟實力的塑造與培育。近代以來世界經濟和經濟學發展史表明，一個國家在世界經濟學界的地位是由這個國家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決定的。同時，一個國家經濟學的創新又是推動這個國家成為世界經濟強國的重要因素。一個國家只有在社會科學理論尤其是經濟學理論上取得廣泛認可與引領地位，才能真正成為世界強國。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發展的核心問題在于立足中國實踐，構建一個更加邏輯嚴密的理論范式。無論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經典理論還是西方主流經濟學都有著清晰而嚴謹的邏輯主線。馬克思的?資本論? 以商品范疇為研究起點，分析商品的二因素與勞動的二重性，提出科學的勞動價值論，進而分析了資本主義生產過程，提出了剩余價值理論，揭示了資本主義基本經濟規律，并在此基礎上分析了資本的流通過程和資本主義生產的總過程，全面系統地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發展的一般規律和歷史趨勢，論證了工人階級的歷史地位和歷史責任，為工人運動和革命提供了強大的理論支撐和思想武器。當代西方主流經濟學從均衡價格理論入手，一以貫之地運用成本收益分析方法，建立了系統的微觀經濟學理論，一方面全面說明了資本主義市場機制，另一方面論證了資本主義經濟制度的“優越性”。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還未能形成如同上述兩種經濟學理論一般嚴密的邏輯體系。由于實踐和時代背景的不同、承擔的理論任務的不同，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既不能照搬西方主流經濟學的理論邏輯，也不能照搬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分析框架。舉例而言，根據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論，社會主義以高度發達的生產力為基礎和前提，新中國成立乃至完成社會主義改造時的生產力水平與這個前提還相去甚遠。因此，“簡單照搬”或“直接套用”歷史唯物主義的“生產力—生產關系—上層建筑”的范式，并不能從理論上科學地解釋中國現代以來的歷史，特別是改革開放和經濟發展的現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形成和發展，已經在實踐上既突破了西方經濟學的解釋范圍和能力，也突破了馬克思恩格斯關于社會主義的理論設想以及傳統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對于社會主義經濟的理解。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的徹底的唯物主義方法論，吸收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的精華，借鑒西方經濟學的有益成分，同時反對教條主義、反對模仿拼湊，進行原創的理論探究。

將國家納入研究框架，可能是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范式的一種可行路徑。馬克思有許多關于國家理論的闡述與思考，馬克思的?資本論? 以及他的“六冊計劃”都表明，“國家”這一范疇本來就是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研究內容的一部分。中國共產黨成立百年以來，一直堅守“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初心與使命，而這一切的前提在于建立新的國家形態，實現長治久安，發展先進生產力，實現人民的共同富裕。中國現代歷史以新中國的成立為起點，中國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的建立和改革是以“現代國家”的形成為前提的。只有在國家理論的統領下，從國家的形成與發展的角度出發，才能更好地解釋改革開放前后我國社會主義經濟制度所具有的不同形態及其相互關系。黨的十八大以來，國家發展問題更加凸顯。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是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對于我們國家未來發展軌跡做出了更為詳細的刻畫。正如馬克思認為“資本”是資本主義所有經濟范疇中的“普照的光”一樣，“國家”在中國也是一種“普照的光”。所以，可以嘗試重新構建新的國家及其發展的理論，將國家理論作為邏輯主線，把我國所有制問題、分配問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問題、微觀主體問題、宏觀調控問題、對外開放問題串聯起來，展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道路和經濟關系的全面研究與解釋，進而創立一個全新的政治經濟學理論范式和體系。

中國共產黨歷經百年艱苦奮斗、砥礪前行，形成了豐富的思想創新成果并取得了實踐上的偉大成功，從而為我們構建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奠定了堅實的實踐基礎、提供了豐富的理論資源，中國經濟學者有條件、有能力創造出無愧于實踐和時代的原創性理論成果。

百年輝煌——建黨百年經濟思想演變

王在全

(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北京 100871)

回顧建黨百年的歷史，我們的黨不僅領導中國人民找到了中國成功的革命道路，還帶領人民找到了成功建設一個新中國的道路，使得國富民強的百年夢想得以實現。本文擬從經濟的視角，回顧百年來中國共產黨是如何領導中國人民，將一個積貧積弱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逐步建設成為具有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地位的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回顧這一歷程，對于我們今天繼續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完成現代化強國的夢想提供，一定是大有裨益的。

(一)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經濟思想(1921—1949)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進行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從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到國共第一次合作的失敗，這一時期的中國共產黨處于幼年時期，但是陳獨秀、鄧中夏、瞿秋白等人對社會階級的分析和討論已經較為深入，尤其是毛澤東在1925 年12 月的文章?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 開篇就指出:“誰是我們的敵人? 誰是我們的朋友? 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同時，黨對于農民和土地問題的認識也不斷深化，逐步認識到在當時的中國單靠工人階級，而沒有廣大農民的支持和依靠，是不可能取得革命成功的，而農民的核心問題是土地，早期的共產黨人解決土地問題經歷了從“減租減息”、“限田限租”到“耕地農有”的認識過程。對當時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性質的科學判斷，對階級分析、帝國主義等關鍵問題的正確認識，為新民主主義經濟思想的誕生奠定了基礎。

根據地和中央蘇區時期(1927—1934)，中國共產黨圍繞土地革命和農村根據地建設進行了重要的探索和嘗試，豐富了新民主主義經濟思想。1936 年，工業產值仍僅占工農業總產值的38%，并且這38%的產值中工場手工業就占67%。由此可見，中國仍然是一個落后的農業國。

到了延安時期(1935—1948)，毛澤東在這一時期的主要經濟思想包括優先發展農業，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發展經濟，重視科學技術在經濟建設中的作用，必須給人民看得見的物質利益，減輕人民群眾負擔，等等。1947 年12 月，毛澤東總結提煉了新民主主義三大經濟綱領，沒收封建階級的土地歸農民所有；沒收以蔣介石、宋子文、孔祥熙、陳立夫為首的壟斷資本歸新民主主義國家所有；保護民族工商業，確立了新民主主義經濟體系的基本框架，標志著新民主主義經濟思想的成熟。

(二)過渡時期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1949—1978)

新中國成立之后，實行新民主主義三大經濟綱領，國民經濟迅速恢復。為了從新民主主義國家過渡到社會主義，我們黨制定了過渡時期“一化三改”的總路線，即實現國家的社會主義工業化和對農業、手工業、資本主義工商業實行社會主義改造。到1956 年底，社會主義改造完成，我國建立起生產資料公有制占絕對統治地位的基本經濟制度。

社會主義改造完成之后，一個新的問題是如何建設社會主義。毛澤東等老一輩革命家提出了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實際的“第二次結合”。1958 年5 月黨的八屆二中全會正式制定了“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陳云同志提出了“三個主體、三個補充”的經濟體制思想。

1954 年召開的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提出要實現農業、工業、交通運輸業和國防“四個現代化”的任務。“一五”計劃成功實施后，1958 年全國范圍內掀起的“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以及“二五”至“五五”計劃片面強調重工業發展，片面追求高指標、高速度，顯示出經濟建設中出現了急躁冒進的傾向。

1964 年，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提出“四個現代化”的歷史任務，并確立了實現現代化的“兩步走”戰略構想，即從第三個五年計劃開始，第一步，經過三個五年計劃時期，建立一個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第二步，全面實現農業、工業、國防和科學技術的現代化，使中國經濟走在世界前列。在此期間，毛澤東的?論十大關系?、?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 等文章，都蘊含了具有非常大價值的經濟建設思想。

到1978 年改革開放前，由于受到“蘇聯模式”的影響，加上十年“文革”和“左”的思想的影響，中國在優先發展重工業的戰略下，逐步形成了單一公有制的所有制形式、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以及“大鍋飯”式的平均主義分配制度。在1978 年的工業總產值中，全民所有制國有企業產值占77.6%，集體所有制企業產值占22.4%；在社會商品零售總額中，全民所有制企業占54.6%，集體所有制企業占44.3%。實踐證明，這種過分單一的所有制結構嚴重束縛了生產力的發展，極大地影響了廣大人民群眾勞動積極性的發揮。

(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建設思想(1978—2012)

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改革開放的大門。鄧小平是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改革開放初期，首先是打破公有制一統天下的局面，允許個體經濟、外資經濟、私營經濟等非公有制經濟的存在和發展。按照社會主義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基本要求，我們黨提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必須堅持社會主義公有制為主體、多種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的所有制理論。

1981 年6 月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概括了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在所有制問題探索中的新認識，正式提出了個體經濟是公有制經濟必要補充的觀點。1982 年9 月，黨的十二大報告正式肯定個體經濟是公有制經濟必要的、有益的補充。鄧小平大力倡導引進和利用外資，提出要通過引進外資、引進技術來發展社會主義的生產力。1988 年4 月12 日，我國憲法第一次明確了私營經濟的法律地位。憲法修正案第一條明確規定:“國家允許私營經濟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存在和發展。私營經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補充。國家保護私營經濟的合法權利和利益，對私營經濟實行引導、監督和管理。”

1997 年，黨的十五大從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出發，以“三個有利于”為標準，對社會制度的核心問題——社會主義所有制理論做出了重要創新，即將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提升為我國現階段的基本經濟制度。2002 年，黨的十六大提出“兩個毫不動搖”，要求必須毫不動搖地鞏固和發展公有制經濟，必須毫不動搖地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中共十七大在重申兩個“毫不動搖”的基礎上，進一步強調“堅持平等保護物權，形成各種所有制經濟平等競爭、相互促進新格局”的思想，為中國所有制結構的進一步優化指明了方向。中共十八大強調，要完善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

在收入分配領域，1993 年，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 進一步提出了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的分配框架:個人收入分配要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制度，體現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原則。1997 年的十五大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強調把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結合起來。同時，在改革開放進程中，鄧小平還提出了“先富共富”理論，以及在不同時期如何正確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問題。

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對于計劃和市場的關系問題的認識也是不斷深化的。鄧小平指出，“計劃與市場的關系問題如何解決? 解決得好，對經濟的發展就很有利，解決不好，就會糟。蘇聯在這方面也沒有解決好。”黨的十三大把社會主義有計劃的商品經濟體制界定為計劃與市場內在統一的體制，強調計劃和市場都是覆蓋全社會的。

1992 年初，鄧小平的南方談話對計劃與市場的問題作了更為精辟的論述，他認為“計劃多一點還是市場多一點，不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計劃經濟不等于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黨的十四大正式做出了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決策，并明確指出:我們要建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就是要使市場在社會主義國家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起基礎性作用。十八大報告明確指出:“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必須更加尊重市場規律，更好發揮政府作用。”

在這一時期，隨著改革開放實踐的不斷深化，我們黨對于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識不斷深化，對于社會主義的本質、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社會主義改革開放理論和“三農”問題與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都有了新的認識和界定，實現了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的創新發展。

(四)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建設思想(2012 年以來)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黨在推進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建設方面總結實踐經驗，進行了理論上的重大創新，首先提出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社會主義的最本質特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做出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的科學判斷，提出要積極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指出我們在發展中必須貫徹新發展理念。此外，在堅持不斷對外開放的基礎上，我們黨提出了“一帶一路”倡議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

黨的十九大指出，當前社會主要矛盾發生了變化，已經轉變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因此我們的發展必須是高質量發展。黨的十九大提出要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特別是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闡明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諸多優越性，確立了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等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這是對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做出的新概括，是對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內涵的重要發展和深化，是我們黨理論創新的重要成果。

由于新冠病毒疫情的爆發和蔓延，國際國內局勢發生了復雜的變化，中國經濟社會發展處于兩個百年的轉折階段，我們黨及時科學識變，指出當前我國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期，我們的發展處于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必須貫徹新發展理念，要推動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這些理論創新和實踐經驗，都會進一步激發政府、企業和人民的積極性、創造性，以更大的熱情投入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建設中來。

(五)百年經濟建設思想的啟示

以上從經濟的視角，回顧了建黨百年來的發展歷程。總結這一歷史，以下幾點值得我們思考。

一是信仰不變、初心不改。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就是為了人民的幸福，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復興。因此，這一百年來不斷取得的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的成就，都是始終堅守初心和使命: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為世界人民謀和平與發展。

二是堅持實事求是，堅持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實際相結合，走中國化道路。堅持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不斷推進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是中國式道路成功的關鍵，是中國共產黨將馬克思主義推向新境界的歷史邏輯、實踐邏輯和理論邏輯的統一。

三是中國共產黨有著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有著敢于自我革命的決心和勇氣，能夠將堅持真理與修正錯誤相結合。百年大黨，依然年輕，靠的就是這種自我革新，靠的就是這種百折不撓。在歷史上我們黨也曾經犯過“左”的或者右的錯誤，但是都能夠調整方向，調直走彎的路。

四是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一脈相承與與時俱進相結合。借鑒歷史，傳承上一代留下來的寶貴財富的同時，又不忘根據變化的實際，不斷開拓進取。無論是在實踐上，還是在理論上都堅持推陳出新，形成波浪式創新。

五是堅持走群眾路線，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正是這一路線方針的真實寫照。

從理論自覺經理論創造到理論自信

方 敏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871)

回顧過去一百年的歷史，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進行了艱苦卓絕的偉大革命與建設，把積貧積弱的舊中國改造和建設成一個日益強大的社會主義新中國，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鋪平了道路。目前，我國穩居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經濟總量超過100 萬億元，占全球經濟的比重超過17%，對近年來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保持在30%左右。我國人均國民收入從新中國成立之初的幾十美元提高到目前的超過1 萬美元。困擾中華民族幾千年的絕對貧困問題得到歷史性解決，小康社會全面建成。“第一個百年”到來之際，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人民已經開啟了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向“第二個百年”的目標扎實邁進。

這些偉大成就的取得，是我們黨一個世紀以來始終如一地踐行初心使命的結果。為人民謀幸福、為民族謀復興，必須找到正確的道路。今天，人們已經無比清楚地看到，這條道路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我們黨之所以能找到這條正確的道路，關鍵在于黨始終能夠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革命、建設、改革的具體實際相結合，能夠與時俱進地推動這一結合不斷實現新的突破和歷史性飛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是馬克思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黨歷來重視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學習、研究、運用，始終堅持把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與中國革命、建設、改革的具體實踐相結合，不斷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不斷開拓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新境界，形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形成，體現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日益成熟定型，我們黨領導經濟實踐的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得以充分展示，同時也標志著我們黨的經濟思想實現了從理論自覺經過理論創造，實現理論自主和理論自信的歷史性飛躍。這一成果來之不易，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中國共產黨在治國理政的實踐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過程中，經過艱難探索取得的。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黨創造性地提出了許多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沒有講過、在別的國家也沒有先例可循的經濟思想和理論成果。比如，馬克思在?給查蘇利奇的復信? 中提出過一個著名的命題，即“俄國可以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而把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成果用到公社中來”。馬克思還曾對“資本主義制度的俄國崇拜者”提出這樣的問題:“俄國為了采用機器、輪船、鐵路等，難道一定要像西方那樣，先經過一段很長的機器工業的孕育期嗎?”但是，馬克思沒有告訴人們，在舊中國這樣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如何才能“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不經過一段很長的機器工業的孕育期”，把資本主義制度和先進國家創造的一切積極成果用到中國社會中來，使中國能夠迅速地從一個落后的農業國轉變為一個工業化和現代化的國家。再如，馬克思、恩格斯等經典作家指出，社會主義社會由于實行了生產資料公有制，因此將不存在商品生產和交換。西方社會的發展歷史表明，資本主義社會就是建立在商品經濟基礎上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占統治地位的社會的財富，表現為‘龐大的商品堆積’，單個的商品表現為這種財富的元素形式”。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還有沒有必要、有沒有可能發展商品經濟，商品經濟和市場經濟是不是適應社會主義的生產關系，會不會對社會主義制度具有不利甚至是毀滅性的作用?

回顧歷史，我們黨在革命、建設、改革的各個時期，面對的類似以上重大理論與現實問題還有很多。如果經典作家沒有講過，或者實踐與經典作家的設想和經典理論不符，我們就不敢想、不敢提、不敢做，那就不會有今天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也不會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中國共產黨的百年發展歷程表明，黨不僅明確給出了關于中國社會道路、理論、制度、文化的“選擇題”的答案，而且還交出了一份關于什么是社會主義的本質、我們要建設什么樣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怎樣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歷史答卷，彰顯了中國共產黨勇于自我革命、不斷自我革新的品質。在不同歷史方位和不同發展階段，我們黨堅持從中國的實際出發，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在思想理論上破除各種教條主義的理論迷信，自覺進行理論創新和理論創造，從而實現理論的自主和自信。

早在新民主主義時期，毛澤東同志就根據當時中國的經濟社會性質，創造性地提出了新民主主義經濟綱領，在探索社會主義建設道路過程中，又對發展我國經濟提出了獨創性的觀點，特別是在深入調研基礎上寫就的?論十大關系? 以及主持專題研討蘇聯?政治經濟學教科書? 過程中，以高度的理論自覺，破除了對當時蘇聯經濟建設模式的迷信，強調“研究政治經濟學問題，有很大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指出要以我國為主，以蘇聯為參考，提出統籌兼顧、注意綜合平衡，以農業為基礎、工業為主導、農輕重協調發展等重要觀點，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做出了創造性的發展。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們黨把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同改革開放新的實踐結合起來，不斷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提出了關于社會主義本質和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理論，提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經濟制度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理論，徹底破除了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思想束縛，開啟了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發展市場經濟的偉大創舉。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我們黨及時總結新的生動實踐，不斷推進理論創新，在公有制實現形式、分配體制、政府職能、市場機制、宏觀調控、產業結構、企業治理結構、民生保障、社會治理等重大問題上提出了許多重要論斷。

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形成了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2015 年12 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中提出“要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重大原則”，這是在黨的會議上首次正式提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范疇。關于這門學科的根本性質，習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第二十八次集體學習時專門強調:“現在，各種經濟學理論五花八門，但我們政治經濟學的根本只能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而不能是別的什么經濟理論。”關于發展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根本任務，必須“要立足我國國情和我們的發展實踐，深入研究世界經濟和我國經濟面臨的新情況新問題，揭示新特點新規律，提煉和總結我國經濟發展實踐的規律性成果，把實踐經驗上升為系統化的經濟學說，不斷開拓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新境界，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創新發展貢獻中國智慧”。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發生深刻變化，國際經濟、科技、文化、安全、政治等格局發生深刻調整，我國已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思想為內核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提出了關于樹立和落實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的理論，關于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的理論，關于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的理論，關于推動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相互協調的理論，關于農民承包的土地具有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屬性的理論，關于用好國際國內兩個市場、兩種資源的理論，關于加快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的理論，關于促進社會公平正義、逐步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理論，關于統籌發展和安全的理論，等等。這些理論成果，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21 世紀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最新發展，是適應當代中國國情和時代特點的政治經濟學，不僅有力指導了我國經濟發展實踐，而且開拓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新境界。

?資本論? 的早期翻譯者之一王亞南先生，在新中國成立以前就許下過要建立中國自己的經濟學的宏愿。在中國共產黨建黨一百周年之際，學習“四史”，特別是認真學習和深入研究中國共產黨的經濟思想史，對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和政治經濟學者來說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如果把“四史”和中國共產黨經濟思想史相互參照，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制度建設、政策制定、改革開放的實踐進程，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學術研究存在著密不可分的聯系。以筆者的經歷為例，在讀書期間學習了張友仁教授等關于社會主義經濟學說史、衛興華教授等關于共產黨經濟思想史、王玨教授等關于中國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思想史的著作，從中深刻感受到中國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學者在思考和探索中國發展道路問題上付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績。近年來，隨著越來越多的學術專著以及各種回憶錄和口述史的研究面世，人們愈發深刻地認識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及其成就來之不易。理論要有說服力，必須徹底。理論要有生命力，就必須與時俱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大有可為!

中國共產黨早期經濟思想的基本特征

張亞光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871)

在中國共產黨的百年歷史征程中，經濟活動始終是最為重要的工作內容之一。習近平同志在2017 年“7·26”重要講話中指出:“近代以來久經磨難的中華民族實現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歷史性飛躍。”無論是“站起來”、“富起來”還是“強起來”，都離不開經濟基礎，離不開經濟活動的強有力支撐。黨的百年輝煌，既是一部革命斗爭的歷史，也是一部經濟建設的歷史。有關經濟現象的認識、思考，對外來經濟理論的引進、傳播，對革命和建設實踐中經濟政策的討論、制定，共同構成了中國共產黨的經濟思想體系。因此，中國共產黨的經濟思想史，貫穿“黨史、新中國史、改革開放史、社會主義發展史”的始終。加強對中國共產黨經濟思想史的研究，特別是對黨早期經濟思想的深入探索，有助于更清晰地回答“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馬克思主義為什么‘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也能夠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新時代的發展提供寶貴歷史經驗和智慧啟迪。

中國共產黨經濟思想的產生和發展，同樣經歷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過程。而且，正如英國學者馬丁·雅克(Martin Jacques)所說的那樣:“早在1949 年以前，中國共產黨的馬克思主義已經本土化了。”中國共產黨的早期經濟思想，呈現出如下四個鮮明的“本土化”特征:

(一)辯證性

就理論淵源而言，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說無疑是中國共產黨經濟思想的根基。毛澤東指出:“沒有中國共產黨以前就有馬克思主義了，如果沒有馬克思主義怎么會有共產黨呢?”在馬克思主義思想體系內，有關經濟問題的論述是最主要的內容之一。作為中國系統接受和傳播馬克思主義的第一人，李大釗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 (1919 年)中最先體現了中國共產黨人對待經典經濟理論的辯證態度。李大釗在介紹“平均利潤率”的概念時冷靜地指出:“由馬氏的平均利潤率論看起來，他所說的生產價格——就是實際賣價——和他所說的價值并非同物。但于價值以外，又有一種實際賣價，為供求競爭的關系所支配，與生產物品所使用的工量全不相干。結果又與一般經濟學者所主張的競爭價格論有什么區別? 物品的實際價格既為競爭所支配，那勞工價值論就有根本動搖的危險。勞工價值論是馬克思主義的基礎，基礎一有動搖，學說全體為之震撼。這究不能不算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大遺憾。”在評價馬克思的學說時，李大釗認為:“平心而論，馬氏的學說，實在是一個時代的產物；……我們現在固然不可拿這一個時代一種環境造成的學說，去解釋一切歷史，或者就那樣整個拿來，應用于我們生存的社會。也卻不可抹煞他那時代的價值，和那特別的發見。”這種不盲目崇拜經典、不把經典論著奉為僵化教條的主張，開啟了中國共產黨以辯證法對待外來思想理論的先聲。

(二)群眾性

中國共產黨早期的經濟主張和政治主張，帶有濃厚的群眾性和人民性。中共二大提出了一個重要原則，即黨的一切活動都必須深入到廣大的群眾里面去。中共早期成員深入全國各地城鄉了解情況，并結合農商部、工部局等政府機構的統計資料，對近代中國的發展狀況及原因進行了深入分析，記錄了廣大無產階級的慘淡狀況。鄧中夏形容中國工人“工資平均不過數角，‘仰不足以事，俯不足以畜’，一生一世，替人作牛馬”；1920 年，北京、上海等地的共產主義小組還各自創辦了?勞動音? ?勞動界? 等報刊，大量刊載反映工人物質生活及其心聲的時事報道和文學作品。在農村，佃農、雇工的境遇自不必說，即使是自耕農“實在的生活，也非常艱苦”，還要受到軍閥勢力的層層苛斂和盤剝。1925 年，?中國青年? 刊登長文，介紹了對農民、工人、商人等社會各群體實際生活負擔的調查，以及這些負擔的源頭即帝國主義和官僚資本的壓榨。編者在文章中寫道:“他們說，帝國主義者并不曾壓迫中國，中國的貧乏紛亂應怪自己，不應怪帝國主義；他們說，中國沒有資本家，中國的農民工人并不貧苦。讓他們去創造學說吧! …… (這些材料)卻很足以令我們感覺中國有非革命不可的理由。”由此可見，“以人民為中心”是中國共產黨一以貫之的優良作風，也是真正的初心。美國學者雷蒙德·F.懷利(Raymond F.Wylie)也注意到，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次認真地嘗試以一種大眾化的方式去向中國廣大民眾介紹一種復雜的外來的意識形態”。

(三)實踐性

中共二大還提出了另一個原則，要求“個個黨員不應只是在言論上表示是共產主義者，重在行動上表現出來是共產主義者”。這種理念既是無產階級新型政黨的創造性實踐，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知行合一”思想的體現。事實上，馬克思主義被引入中國，并不是由于這種學說新潮、時髦，而是要解決中國當時面臨的緊迫的社會問題，有著極為鮮明的實踐指向。李大釗在?獄中自述? 里面寫道:“長此以往，吾之國計民生，將必陷于絕無挽救之境界矣! 然在今日謀中國民族之解放，已不能再用日本維新時代之政策，因在當時之世界，正是資本主義勃興之時期，故日本能亦采用資本主義之制度，而成其民族解放之偉業。今日之世界，乃為資本主義漸次崩頹之時期，故必須采用一種新政策。”這種“新政策”就是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政策——“對外聯合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及被壓迫之弱小民族，并列強本國內之多數民族；對內喚起國內之多數民眾，共同團結于一個挽救全民族之政治綱領之下，以抵制列強之壓迫，而達到建立一恢復民族自主、保護民眾利益、發達國家產業之國家之目的。”有“農民運動大王”之稱的彭湃，自1922 年從日本回國后，親自投身于廣東農民運動中，通過發起農會、起草宣言、帶領農民開展經濟斗爭等形式，成功地實踐了馬克思主義關于指導農民運動的理論。1924—1925 年，彭湃陸續寫成報告?海豐農民運動?，詳細闡述了海豐的土地分配狀況、階級構成和農民受剝削的原因，反映了其關于農民和土地革命問題的認識已經高度理性化、系統化。該報告先于1926 年分四期刊登在?中國農民?，引發強烈反響，成為“指導農民運動最好的教科書之一”。

(四)試驗性

在某種程度上說，中國共產黨的經濟思想有著經驗主義的色彩。周佛海在分析俄國土地法令時說:“中國也是個農業國，將來于社會革命后，主要遇著的難問題，也有就是土地問題；所以現在把他研究一下，也可以作我們將來解決這個問題的借鏡。”中國共產黨十分善于從歷史中吸取經驗教訓并運用到新的斗爭建設實踐中去。但在另一方面，中國共產黨也善于打破經驗束縛，以創造性的思想和實踐推動中國革命向前發展。“農村包圍城市”、“革命根據地”等一系列創舉都無前人經驗可資借鑒，都是在不斷遭受挫折和失敗中及時調整方向最終取得成功。例如早在1937 年，中國共產黨的內部刊物中就出現了“特區”的概念，這時的“特區”指的是革命根據地。南開大學李金錚教授的“新革命史”研究發現，中國共產黨的革命根據地之間的關系頗為復雜，既接受中央的統一領導，在經濟貿易等領域又有很強的獨立性。根據地之間為了自身發展壯大，甚至會制定損害其他根據地利益的貿易政策，以至于中共中央在1944 年5 月專門給晉察冀分局、晉綏分局指示:“由于我黨長期處在農村分割的游擊戰爭環境及農民小資產階級成分之廣大，在黨的歷史上不但曾經存在過全黨性的教條宗派與經驗宗派，而且還相當普遍嚴重地存在盲目的山頭主義傾向。……這些來自各種不同山頭的干部，相互以不同的眼光、不同的標準去觀察與測量對方，只看見對方的弱點，而看不見對方的優點；只許自己批評對方，而不許對方批評自己；只許對方說自己的好，不許對方說自己的壞；只覺得對方對自己不起，對自己幫助照顧不足，而不覺得自己對對方不起，對對方幫助照顧不足。”革命根據地的經濟建設思想和中央對當時出現問題的總結反思，為后來的改革開放埋下了伏筆。1979 年，習仲勛向鄧小平匯報廣東省的工作并詢問改革區域的名稱時，鄧小平說“就叫特區嘛，陜甘寧就是特區”。可見，“摸著石頭過河”的方法論，不是中國共產黨到改革開放時期才意識到并掌握的，而是從革命戰爭時期就實踐過的行之有效的經驗凝練。

客觀而言，中國共產黨的早期經濟思想還沒有像后來那樣具備成熟的理論體系。劉少奇曾在1941 年回復孫冶方的來信時坦言:“中國黨有一極大的弱點，這個弱點，就是黨在思想上的準備、理論上的修養是不夠的。”最早擔負起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重任之一的瞿秋白更是坦誠地表示，當時他對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理解，“差不多都是從報章雜志上的零星論文和列寧的幾本小冊子上得來的”，而?資本論? 更是“根本沒有讀過，尤其對于經濟學我沒有興趣”。然而從正面影響來看，“思想、理論準備不足”這一特質也在客觀上縮短了馬克思主義經濟理論與實踐之間的相互轉化周期，加速了中國化的實踐進程。正如毛澤東所言:“沒有抽象的馬克思主義，只有具體的馬克思主義。所謂具體的馬克思主義，就是通過民族形式的馬克思主義，就是把馬克思主義應用到中國具體環境的具體斗爭中去，而不是抽象地應用它。”

中國共產黨早期在經濟工作、經濟問題、經濟理論等方面的各種認識、各種觀點、各種思考、各種實踐，不僅為當時的革命斗爭提供了強有力的思想武器，也在更長時間內為新中國和改革開放之后的國家治理、政策制定提供了寶貴的歷史經驗。中國共產黨百年來的經濟思想既是不斷創造完善的，也是前后邏輯一致的。我們不能割裂新中國前三十年和后四十年的聯系，同樣也不能割裂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后各個歷史發展階段之間的聯系。在新的時代條件下，深化中國共產黨早期經濟思想的研究，對于回顧黨的早期奮斗歷程、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思想淵源、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都具有重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