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語言學視角的中日流行語探析
——以“2019 年中日十大流行語”為例

靳春才

（大連外國語大學日本語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44）

流行語以獨特的形式和豐富的內涵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年度流行語反映了這一年社會生活、政治、經濟、文化以及人們心理上的變化，與時代的發展息息相關。流行語的產生具有偶發性，且沒有固定的來源渠道，常見于網絡、政治、經濟等眾多領域。流行語的來源雖具有多樣性的特點，但其產生機制并不是隨意的，而是有一定理據的。

本稿以中國語言文學雜志《咬文嚼字》發布的2019年十大流行語以及現代用語基礎知識選“2019年U—CAN新語·流行語大獎”top10為例，從認知語言學的視點，對中日流行語的構成方式和產生機制進行對比分析，從社會文化的角度揭示中日流行語在認知上的差異，為理解以及使用中日流行語提供理論依據。

一、中日流行語的構詞方式

1.漢語流行語的構詞方式

水源（2019）對漢日網絡新語，流行語構詞法進行對比分析指出，漢日網絡新語，流行語構詞法呈現“大同小異”的特點[1]。田維（2016）從復合法、派生法、借用法、縮略法、舊詞新義五個方面對漢日新詞進行對比[2]。

中國語言文學雜志《咬文嚼字》發布的2019年十大流行語分別是：硬核、檸檬精、區塊鏈、文明互鑒、我太南了、××千萬條，××第一條、霸凌主義、融梗、996。

2019年漢語10大流行語的構詞方式可分為以下六類：

外來語構詞：硬核、區塊鏈

派生詞：檸檬精。

合成詞：文明互鑒、霸凌主義

諧音詞：我太南了、融梗

仿制句：××千萬條，××第一條

縮略語：996

2.日語流行語的構詞方式

現代用語基礎知識選“2019年U—CAN新語·流行語大獎”top10分別是one team（團結一心）、計畫運休（計劃停運）、軽減稅率（減輕稅率）、タピる（喝珍珠奶茶）、＃Ku Too、〇〇ペイ（〇〇支付）、免許返納（歸還駕照）、闇営業（接私活）、スマイリングシンデレラ（微笑灰姑娘）、令和（令和）。

2019年日語十大流行語的構詞方式可分為以下3類：

外來語構詞：one team、〇〇ペイ、スマイリングシンデレラ

合成詞:計畫運休、軽減稅率、免許返納、闇営業、令和、＃Ku Too

派生詞：タピる

通過對2019年中日流行語的構詞方式進行分析可以發現，日漢流行語的構詞方式大致相同。外來語構詞和合成詞構詞在日漢流行語中都占有較大的比例。但其表記方式呈現出差異。外來語構詞中，漢語的硬核（hardcore），區塊鏈（chain of blacks）采用意譯的方式，日語的one team采用直接借用、〇〇ペイ、スマイリングシンデレラ是音譯后用平假名標注的方式。合成詞構詞中，漢語的構詞方式主要為詞根加詞根的形式，日語除此之外，還有不同語種的混合詞，如：羅馬字與英語合成的＃Ku Too。

日語在發展過程中，大量吸收借鑒了外來語，主要有漢語、英語等。同時日語作為表音文字，在借用英語時，多采用直接音譯后用片假名標注的形式。漢語為表意文字，在借用外來語時，多采用意譯的形式。由于表音文字的局限性，日語合成詞的標記方式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二、中日流行語的認知分析

韋小燕（2012）對中日流行語的產生原因和渠道進行對比分析[3]。范馨馨，王佳音（2016）從認知社會語言學的視角分析中日流行語的差異，指出與中日兩國社會背景、文化傳統的差別有很大聯系[4]。戴麗（2017）從詞語分布、造詞規則、流行語傾向性等方面對中日流行語進行了對比研究[5]。

Lakoff&Johnson（1980）指出隱喻普遍存在于人類的語言中，是我們認識世界的一種認知現象[6]6。從認知的角度看，隱喻的本質特征是相似，通過尋找具體事物與抽象概念之間的相似點，實現從一個概念領域到另一個概念領域的映射，將源域的結構關系映射到目標域[7]28。認知語言學認為轉喻是一種認知機制，是人們認識世界的一種方式。Lakoff&Johnson（1980）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指出轉喻是用一個實體指代另一個與之相關的實體[6]36。轉喻作為語義擴張的產生機制之一，基于鄰近關系，發生在同一個概念域內。圖形—背景理論是以凸顯原則為基礎。圖形是知覺上最先被引起注意的部分，背景與圖形相對，是顯著性較低的對象。

1.漢語流行語的認知分析

“硬核”指音樂風格力量感強，節奏激烈。其含義通過隱喻不斷泛化，引申出了厲害、強悍之意。把抽象的音樂風格，其力量感強這一特征作為源域，映射目標域“人的能力強，或是很厲害的事物”。

“檸檬精”指愛羨慕嫉妒他人的人，由“檸檬”和“精”組合而成。“精”有精靈、精怪之意。檸檬的酸味，很容易讓我們聯想到和羨慕嫉妒他人時的感覺相似。檸檬精是把精靈、精怪作為源域，映射到目標域“羨慕、嫉妒他人的人”?！熬边€可表示酸的程度。

“我太南了”用于吐槽，宣泄壓力?！澳稀敝C音“難”，基于語音相似性，以“南”的形式來表達“難”的語義。“南”屬于空間域，映射目標域“情感域”。其產生機制是由隱喻在不同概念域之間的映射實現的。用“南”代替“難”，顯示出人們面對壓力時的囧怕與無奈，幽默風趣。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出自綜藝節目《中餐廳》，指堅持己見。節目中，黃曉明作為店長，以“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等話語顯示出了其霸道的風格。之后由堅持自我、不顧別人意見的霸道風格，衍生出對這類人的一種嘲諷、不滿與反感。由堅持己見，基于語義上的相似性，衍生出霸道的風格。又經過二次隱喻，衍生出了對這類人的一種嘲諷。

“區塊鏈”是信息技術領域出現的新詞，是一種鏈式數據結構?；诓糠帧w的轉喻認知機制，現用來指信息技術領域出現的新技術。

“文明互鑒”是指各國文明之間的相互交流、借鑒。文明是一個總稱概念，我們交流借鑒的是文明的下位范疇，例如，科技、文化、生產方式等，文明是一個整體，科技、文化等是其組成部分?；谡w—部分的轉喻認知機制而產生。

“××千萬條，××第一條”是由電影《流浪地球》中的臺詞“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衍生出來的句式。這一句式前半部分表示做某事的方法或某物數量很多，但最重要的是后一句內容。其產生機制符合圖形—理論，以前邊部分為背景，凸顯后邊重要部分。

“霸凌”指人與人之間的欺凌和壓迫。霸凌主義，是一個政治詞匯，指用“霸凌”的方式處理國與國之間矛盾。人與人之間的欺凌和壓迫與國與國之間的欺凌和壓迫具有相似性，基于隱喻的認知機制產生。霸凌主義最先提出主要用來指美國的一系列霸凌行徑，一般指代特殊，轉喻的認知機制。

“融?！笔侵负侠斫梃b別人的好點子、想法，并融入自己的作品中。近年來文藝作品抄襲現象屢見不鮮，融梗也被用來指抄襲現象。將他人好的想法、點子融入自己的作品中和抄襲都有將別人的東西挪為己用的傾向，具有相似性，其語義的擴大正是基于隱喻的認知機制。

“996”是早上9點上班，晚上9點下班，一周工作6天。996抽取了句子中關鍵性的，凸顯度較高的部分。基于部分—整體轉喻，用語言的一部分替代整個語言。996是參照點，目標是指這樣的一種工作制度。

2.日本流行語的認知分析

one team是日本橄欖球隊的口號，有團結一心之意。one team原指一支隊伍，一個團隊。團隊作為一個容器，內部的人相互協作，以達到共同的目標。與團結一心在語義上具有相似性，基于隱喻的認知機制而產生。

「計畫運休」是受臺風影響，日本各大鐵道公司為了防止發生重大交通事故，而實行的計劃停運措施。由「計畫」和「運休」組合而成?！高\休」指定期運行的交通工具和設施停止運轉，航運，在這里特指停運電車。基于轉喻的認知機制，用一般指代特殊。

「軽減稅率」指減輕稅率。日本政府為了減輕提高消費稅這一措施給民眾帶來的影響，出臺了「軽減稅率」政策。減輕稅率是手段，目的是為了減輕由于提高消費稅率而帶來的影響?；谑侄巍康牡霓D喻認知機制而產生。

「タピる」是一個新造詞，喝珍珠奶茶。是由「タピオカ」＋「る」組合而成，「タピオカ」指珍珠奶茶中的珍珠，后續「る」形成新詞「タピる」，意思是喝珍珠奶茶?；谵D喻的認知機制，以珍珠來轉指珍珠奶茶，用材料轉指整體。

「＃Ku Too」是仿照之前流行的＃Me Too活動，「靴（くつ）」和「苦痛（くつう）」發音相近，運用隱喻的認知模式，由「靴＋苦痛＋Me Too」創造出來的新詞?！福?Ku Too」活動旨在呼吁不要再強制女性穿高跟鞋，給女性帶去痛苦。

「〇〇ペイ」來源于pay，本稿認為其是一個構式，但其構詞能力有限，只能接和電子支付有關的詞。如：「アリペイ」、「ウィーチャットペイ」等。這種表達固定下來后，使用頻率也相對較高。

「免許返納」意思是歸還駕照。在日本，由于高齡駕駛者造成的交通事故逐年增多，「免許返納」也受到了社會的關注。「免許」指駕照，「返納」指把借來或使用完畢的東西還給原主或放回原處。駕照由國家頒發，基于某種意義來講，駕照便屬于個人物品。將個人物品歸還，上交，與把借來或使用完畢的東西還給原主或放回原處語義上具有相似性，基于隱喻的認知機制而產生。

「闇営業」是「闇」＋「営業」組合形成的新詞，指接私活?！搁湣怪傅氖前堤?，黑暗?！搁渾訕I」即私下進行業務，需暗地里進行?；谡Z義之間的相似性，隱喻的認知機制而產生。吉本興業公司的藝人接私活并收取演出費，由此受到了整個日本社會的廣泛關注。

「スマイリングシンデレラ」是由smiling Cinderella音譯來的新詞。日本高爾夫球選手渋野日響子在英國女子高爾夫球公開賽中奪得冠軍。奪冠后其因迷人燦爛的微笑，被各大媒體稱為“微笑灰姑娘”?；谵D喻的認知機制，渋野日響子燦爛的微笑是其身上高度凸顯的特征，這里作為參照點被激活。喚醒人們大腦中凸顯度較低的目標實體“渋野日響子本人”。

「令和」是繼平成之后日本的新年號，出自《萬葉集·梅花歌三十二首并序》中的“初春令月，氣淑風和”。令有美好之意，和則指的是溫和。在「令」、「和」各自意義的基礎上，人們又賦予「令和」新的寓意。春天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季節，蘊含著人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與向往。基于語義上的相似性，運用隱喻的認知機制而產生。

通過對2019年日漢十大流行語的分析，可以發現其產生機制都能基于認知語言學的理論進行闡釋。2019年度漢語流行語的產生機制為隱喻，轉喻，圖示—背景理論。且出現二次隱喻，隱喻加轉喻的方式。其中“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經過兩次隱喻形成了現在的語義，霸凌主義是由隱喻加轉喻的認知方式產生。“××千萬條，××第一條”的產生符合背景—圖示理論。2019年度日語流行語的產生機制為隱喻，轉喻以及構式理論，且均為單次隱喻，轉喻?！俯柀枼讠ぁ棺鳛闃嬍剑爸荒芙雍椭Ц斗绞接嘘P的詞。

日漢流行語的產生都受到了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的影響，但兩國國民關注點不同。漢語流行語多選取于網絡，日語流行語則是由《現代用語基礎知識》雜志社選取這一年度最能反映社會世態的流行語，因此其和社會生活緊密相關。另外，日本人對體育的關注度比較高，體壇也是流行語的一大來源。其次，兩國的國情不同，2019年美國對中國實行貿易戰、互聯網企業的加班文化，科學技術的發展等與之相關的流行語應運而生。2019年日本體壇的兩大喜事、臺風影響、消費稅率提高等與社會生活變化息息相關的流行語獲得了關注。由此可見，年度流行語深刻地反映了這一年度的國情。

三、結語

本文通過對2019年日漢十大流行語的來源方式和產生機制進行分析，并嘗試從社會文化的角度分析產生異同的原因。日漢文字體系的不同是造成日漢流行語構詞方式差異的原因之一。另外，兩國國民關注點與國情的不同也造成了認知上的差異。通過對2019年日漢十大流行語的認知分析，探討了日漢流行語的產生機制，為我們更好地理解、掌握、運用日漢流行語提供了一定的認知理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