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潔
(深圳技術大學外國語學院 廣東 深圳 518118)
興起于20世紀60年代的專家技能研究屬于認知心理學的研究領域,主要方法是專家與新手范式的對比研究。早期研究主要針對象棋、計算機、醫學、物理和航空等領域的專家技能,發現“專家與新手之間的差異體現在邏輯推理、知識結構及信息處理方式等方面”[1]256。專家技能研究的目的是“從最廣泛的層面上來說,理解和解釋將某個領域內表現卓越的人與表現不那么卓越的人及普通人區別開來的原因”[2]。
從20世紀80年代末開始,口譯研究領域開始引入認知心理學中專家技能研究的理論和概念,進行口譯專家技能的研究。Moser-Mercer(1997)稱之為“口譯研究中的專家—新手范式(noviceexpert paradigm)”[1]256。“專家”是指具有多年的實踐經驗,在某個特定的領域表現優異的人;“新手”是指在某個領域經驗不足或沒有經驗的人。早期的專家技能研究主要研究專家和新手在推理、知識結構和信息處理方式上的不同。
為了更好地研究口譯員的內隱調節行為,Hild(2014)按照自我調節的階段和子過程對比了專家譯員和新手譯員在同聲傳譯中的自我調節行為,將同聲傳譯的過程分為籌劃階段、行動階段和反思階段,比較了8位專家譯員和8位新手譯員在口譯各個階段所運用的元認知策略。研究表明,在同聲傳譯的籌劃階段,專家譯員的元認知計劃策略使用更多。專家譯員使用了16個元認知策略,用于目標設定和策略計劃;而新手譯員只用了4個元認知策略。在同聲傳譯的行動階段,專家譯員對口譯過程的監控更好,其監控能力更強。專家譯員一共使用了35個元認知策略,用于口譯譯文、時機、內部話語、自我評價的自我觀察;而新手譯員只使用了9個元認知策略。由此可見,口譯的各個步驟與元認知能力有密切聯系。[3]128-149
在前人對口譯學習能力和口譯學習元認知能力研究及對會議口譯學員訪談的基礎上,我們設計出口譯的元認知能力量表。
元認知能力難以評估,這是一種內在的能力,因而個人常常意識不到。為了更好地分析和研究口譯的元認知能力,根據Gile(2009)和Moser-Mercer(2008)對口譯員口譯能力的相關研究,我們總結出與口譯能力相關的口譯元認知能力,并結合對口譯學員和教師的訪談,自行設計出《口譯學習中元認知能力量表》。本研究按照Schraw&Dennies(1994)[4]設計的元認知意識量表,對元認知的三個要素進行了維度劃分,同聲傳譯中的元認知知識包括陳述性知識、過程性知識及條件性知識三個維度,10項;同聲傳譯中的元認知監控能力包含計劃、信息管理策略、理解監控、調節策略及評價五個維度,24項;同聲傳譯中的元認知體驗可以分為口譯自我鼓勵、自我效能及關于口譯效果的元認知體驗兩個維度,8項。
1.口譯中的陳述性知識
Riccardi(2005)[5]753-767認為,口譯中的陳述性知識是描述性的,是對事物和環境的基本介紹。在口譯元認知能力量表中具體表現為:譯員對自己理解力的判斷能力;譯員對自己的言語流暢的把控能力;譯員對語言表達能力的判斷能力;譯員對聲音質量的判斷能力;譯員對自己反應速度的判斷能力,以及譯員知道聽眾或雇主的期望程度等。
2.口譯中的過程性知識
阿里偏著頭,想了想,覺得阿東說得有理。于是他不等阿東開口教他怎么磕頭,便使勁磕了起來。墓穴尚未封口,水泥邊毛毛糙糙。等阿東制止他時,他的額頭已經磕出了血,水泥邊沾上他的血印。
口譯中的過程性知識是指知道如何做某事或了解刺激和反應之間的聯系,能促進運動神經或認知技能;知道完成任務的知識和訣竅,并能將之直接運用于任務。[5]753-767過程性知識與行為相聯系,不需要有意識地思考;因此不容易被表達出來,自行車或彈鋼琴就是一種程序性的學習。在口譯元認知能力量表中具體表現為:對同傳任務難度的判斷能力;了解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在口譯中揚長避短的能力。
3.口譯中的條件性知識
口譯中的條件性知識是過程性知識被運用的時間和原因的知識,即將陳述性知識和過程性知識在特定條件下運用的知識。在口譯元認知能力量表中具體表現為:知道口譯過程中每項策略使用的特殊目的的能力和每項策略最佳使用時機的能力。
口譯中的元認知監控能力包括:計劃、信息管理策略、理解監控、調節策略、評價能力。
1.口譯中的計劃能力
口譯中的計劃能力是指在口譯前進行目標設定和精力分配的能力,在口譯元認知能力量表中具體表現為:對目標語的產出做出計劃的能力;在承擔同聲傳譯任務前做好準備工作的能力。
2.口譯中的信息管理策略
口譯中的信息管理策略是指口譯過程中使信息處理更加有效的技能和策略,在口譯元認知能力量表中具體表現為:設身處地地去理解講話人的情感和想法的能力;預測信息和講話人目的的能力等。
3.口譯中的理解監控能力
口譯中的理解監控能力是指口譯學員對自己的口譯效果進行監控的能力,在口譯元認知能力量表中具體表現為:做好文化協調工作的能力;對譯出語自我監控的能力;迅速調動背景知識的能力等。
4.口譯中的調節策略
口譯中的調節策略是口譯中的決策活動或問題解決活動,指解決口譯中理解和表現出現問題時的策略,在口譯元認知能力量表中具體表現為:會綜合考慮各項因素的能力;控制自己情緒的能力;根據源語的內容和難度調整耳口差的能力;克服環境因素干擾等能力。
5.口譯中的評價能力
口譯中的評價能力是指口譯能力階段性的表現和口譯策略使用效率的分析和評估能力,在口譯中的元認知能力量表中具體表現為:同聲傳譯結束后譯員對自己的表現進行總結的能力和對自己口譯在線表現進行監控、評估的能力。
同聲傳譯中的元認知體驗主要包括口譯員對口譯的自我效能和口譯質量的元認知體驗。口譯的自我效能是指口譯員在口譯中對自己成功完成口譯任務所必須具備能力的信心或信念。對口譯質量的元認知體驗在口譯元認知能力量表中具體表現為:譯員對影響同聲傳譯質量的因素的反思(如休息、準備、身體素質、興趣等);譯員對自己現階段同聲傳譯水平有了解(如通過老師、同行、雇主、聽眾反饋等);譯員每次同傳任務完成后,知道自己的表現、水平等。
本研究的調查量表主要由結構式調查問題構成,分為多選題和分級題,分級題采用李克特五級量表形式,從十個維度對口譯元認知能力進行歷時性和共時性考察,以期畫出同聲傳譯學員口譯學習過程中口譯元認知能力的發展曲線,并與會議口譯職業譯員同聲傳譯元認知能力進行比較分析,找出口譯員元認知能力發展規律。
本次研究的調查對象是某重點外國語大學會議口譯培訓項目中10位學員(4位男性,6位女性),他們經過了一年的交替傳譯學習,通過了會議口譯培訓項目中期考核,即將接受為期一個學年同聲傳譯培訓;教育背景是全部完成了本科教育,其中有3位是碩士研究生學歷,4位碩士研究生在讀,年齡在24—31歲。16位會議口譯職業譯員(4位男性,12位女性),來自北京、上海、廣州三座同聲傳譯工作需求較大城市,全部接受過會議口譯同聲傳譯培訓,并取得了相關的會議口譯資格證書,會議口譯從業年限1—26年不等。
本研究主要采用問卷調查和訪談等形式和歷時性研究方法,重復調查和考察會議口譯學員不同時期口譯學習中元認知能力發展變化情況,主要目的是了解會議口譯學員同聲傳譯學習中元認知能力狀態和發展規律,對會議口譯學員進行了期中和期末兩次同聲傳譯表現測試,兩次成績差值與學員同聲傳譯學習中元認知能力各個維度進行相關性研究,以找出會議口譯學員口譯學習中元認知能力的哪些維度對口譯成績的促進作用最明顯。在本研究結束時對會議口譯學員和教師進行了訪談,以期獲得更完整的資料。
同傳培訓結束時,口譯學員與職業譯員的口譯元認知能力相比在陳述性知識、過程性知識、計劃、信息管理策略、理解監控、調節策略等方面對應的P值均小于0.05,差異顯著;職業譯員在陳述性知識、過程性知識、計劃、信息管理策略、理解監控、調節策略等維度中得分均顯著高于口譯學員。在其余維度中職業譯員得分也高于口譯學員,但不顯著。
口譯學員和職業譯員在口譯中元認知能力的陳述性知識、過程性知識、計劃、信息管理策略、理解監控、調節策略等方面差異明顯。具體來說就是對同聲傳譯能力的了解、對如何完成同聲傳譯的知識和策略、口譯前進行目標設定和精力分配的能力、口譯過程中使信息處理更加有效的技能和策略、對自己的口譯效果進行監控的能力、用于糾正口譯中理解和表現錯誤的策略、對自己達到口譯表現特定目標所需能力的信心或信念及關于口譯質量的元認知體驗能力方面,職業譯員要明顯好于口譯學員。
口譯產品的質量與譯員的元認知能力有著密切關系。劉敏華通過對職業譯員和口譯學員的同聲傳譯(英譯漢)表現的比較,發現職業譯員同傳表現明顯優于學生譯員,具體體現在:職業譯員的同聲傳譯譯文更準確,更善于選擇重要的意義單位和次要的意義單位;更善于選擇相關信息進行下一步處理;當句子的難度加大時,學生譯員表現下降,而職業譯員表現穩定。[6]
在智力和工作記憶能力相當的情況下,職業譯員的同傳表現要明顯優于同傳學員,說明:第一,職業譯員運用與同傳相關的策略和知識的能力更強。第二,句子難度的增加對職業譯員的表現影響不大,說明職業譯員為了保證同傳水平,會及時調整對工作記憶的管理策略來適應隨時可能出現的難句,而學生譯員的這種即時策略調整能力缺乏。第三,在同傳時,職業譯員能夠在工作記憶達到極限的情況下有意識地選擇“翻譯什么,不翻什么”來避免精力分配失衡。這說明職業譯員對同傳技能的策略不斷進行評估、監控、調節,即運用元認知能力調節口譯產出的能力要比新手譯員更強。
通過以上分析發現,職業譯員在口譯表現中用到的知識組織能力、口譯技巧和策略選擇及應用能力、口譯表現的監控能力、認知資源的分配能力及解決問題時的決策能力等與元認知能力密切相關。而元認知能力的高低也解釋了為什么專家譯員的口譯表現更為迅速準確,更為自動化;因此,無論是口譯學員還是職業譯員,都要重視元認知能力的培養。本研究不僅有助于會議口譯的研究,而且有助于提高會議口譯的教學效果、提升會議口譯員培訓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