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儒學三千年》
馬勇著
孔學堂書局
2021年10月
對儒家思想本原的傾心,是現代新儒家的一個共同特點。然而由于儒家思想的本原也不是一個固定的體系,其內部也有各種不同的派別。即便是宋明理學內部也有程朱理學與陸王心學的區分,那么牟宗三的新儒學到底是傾心于何種新儒家呢?
簡言之,他是陸王心學一系的傳人。甚至還可以說,儒家哲學中的心學一系,盡管在現代中國一直有人如梁漱溟、熊十力等都試圖將其繼承和發展,但他們在現代化方面做得都不夠,這一方面是因為時代條件的限制,另一方面則主要是因為他們盡管對儒家心學體認較深,但畢竟對西方哲學所知有限,實際上是到了牟宗三的時候,儒家心學才真正完成現代化的轉化過程。
牟宗三與馮友蘭的工作有一定的相似之處,他們都是致力于用西方哲學分析的方法來重建中國哲學。其區別在于,馮友蘭的研究過多地強調西方的色彩,而牟宗三的研究則主要堅持中國儒家的學術立場。
在牟宗三學術生涯的早期,他的學術興趣主要在于追隨羅素等西方數理哲學大師,從事邏輯、知識論和康德知性哲學的研究,到了20世紀40年代,當他與熊十力相處的時候,受熊十力影響,牟宗三開始思考中國文化和儒家哲學的現代意義等問題。當時,他的思考重點是中國文化,尤其是儒家哲學能否在外王的層面開出一片新天地,即儒家哲學能否容受西方民主與科學思潮,開出中國的現代化的問題。面對這種問題,牟宗三的回答當然是肯定的。他認為,西方的現代化實際上已面臨嚴重的危機,解救西方現代化危機的根本出路就在于重提儒家的道德理想主義,在于提出儒家的“生命的學問”。
牟宗三回顧近代以來中國思想界的情況時說,近代以來的學術方向毫無疑問是向西方看齊,但是中國人在向西方看齊的時候,實際上只注意到了西方的科學,而科學中并無生命的途徑。西方人關于生命的靈感與關于生命的啟示,是在他們的文學藝術和宗教之中。然而中國知識分子以其淺薄的理智主義,對于道德宗教是并無嚴肅的意識的,因之對于西方的宗教并沒有發生興趣。
近代以來的學術方向是以科學為普遍的價值尺度。中國人并不注意他們的生命的學問,所以近代中國知識界的知識中心主要是接受一些西方的邏輯思辨成果、科學成果,以及一些外在的思辨的形而上學的問題,而并沒有注意生命的問題。結果,近代以來的中國現代化便只好停留在一些器物的層面,而缺少現代化社會應有的人文關懷。
在牟宗三看來,這些問題的癥結主要在于文化理想的失調和價值意識的喪失,克服之道就是要喚醒中國人的文化意識和價值意識。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返歸于孔孟所開示的“怵惕惻隱之仁”,重建儒家的道德理想主義。
在牟宗三看來,儒家的道德理想主義即儒家式的人文主義,就現代而言,其完成與實現的關鍵主要在于由此開出新外王這一環節上。也就是說,儒家的道德理想主義如果不能容受西方現代的科學與民主,那么這種道德理想主義便沒有存在的價值。
現代社會的一個最大特點是對經濟成長的追求遠比古代更迫切。因此儒家的道德理想主義要想在現代中國生根開花,首先就必須解決儒家道德理想主義與現代的經濟生活和政治生活相適應的問題。換言之,就是要解決儒家的道德理想主義與近代科學、近代民主政治之間的關系問題。儒家之所以在近代中國面臨那樣大的挑戰,五四新文化運動之所以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號,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儒家的道德倫理與科學、民主的時代思潮相沖突。
在牟宗三看來,儒家思想在歷史上沒有開出科學與民主之花,并不能簡單地歸結到儒家思想本身,而是有著相當復雜的其他政治原因、社會原因,并不等于儒家思想與現代民主政治、現代科學存在根本的滯礙和沖突。
(編輯:臧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