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與挑戰：鄉村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

陳燕瑩

摘要：鄉村振興戰略提出之后，資源下鄉、項目下鄉、文化下鄉等給農村地區帶來了更多的機遇，但是也出現了村莊公共空間治理的內卷化現象。本文基于廣西X村修建公共道路，分析其鄉村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主要表現為修路成效內卷化和村民派系關系內卷化。筆者認為，X村村民在共謀村莊公共道路治理時，修路次數多、耗時長而導致村民的熱情逐漸消減，在村莊道路硬化后也出現村民的付出與回報不對等的現象，導致村民派系分立明顯，從而導致了村莊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

關鍵詞：鄉村振興;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

一、問題的提出

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新農村建設日益提上國家發展的日程?；诖迕褡灾沃贫?，村莊發展的具體進程在國家政策、資源助力新農村建設下由村莊的村民自主決策。然而，當下新農村建設在迎來新發展機遇的同時，也面臨著鄉村治理內卷化的巨大挑戰。王瑜（2010）指出，脫貧攻堅過程中集中和快速的國家資源輸入引發了貧困地區突出的鄉村治理內卷化問題。張立、郭施宏（2019）則認為，在脫貧攻堅背景下，國家政策要求脫貧效果立竿見影，脫貧效果要經得住資金、檢擦排查的考驗，這對發展集體經濟產生了政策性壓力，致使政策行動者不得不將扶貧的各項具體目標同等替代為發展集體經濟的目標，從而導致了集體經濟內卷化。筆者認為，鄉村振興戰略提出后，農村地區擁有更多的機會“添磚加瓦”，但是國家政策、資源的輸入具有一定的階段性和滯后性，村民對國家輸入的資源如何分布于村莊公共空間具有一定的“掠奪性”，由此引發了鄉村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

二、X村莊修建公共道路

X村是位于廣西的一個小村莊，與鎮中心距離約4公里。X村莊東、西、南三面河流呈包圍式環繞，北面是高低起伏的丘陵，東北、西北方向分別有兩條陸路，村民早期出行以水路為主。村民以傳統的農耕細作為主，并將種植的農作物通過水路運輸到鎮上販賣，再從鎮上購買日常生活用品，X村沒有自己的船只，村民趕集需乘坐過往的船只。在長期的生活中，X村莊形成了三個派系：一是以村支書為主要代表的實力派，二是以少數吳姓村民為主的富貴派，三是夾在中間的無實力派。

（一）X村修建公路想法的萌生

X村修路前，由于船只容量有限、農產品多，村民們為了趕早市，凌晨便要把農產品挑到河邊排隊等侯船只。全程三分之二是水路，剩下三分之一路程需要村民靠體力挑擔子，或夫妻合作各挑一個擔子，或只有男人/婦女（婦女居多）一人傳遞著挑幾擔農作物趕集，過程非常艱辛。隨著經濟的發展，部分村民開始萌發給家里配置一輛二手摩托車或者三輪車來運輸農產品的念頭，但由于X村通往鎮上的路崎嶇不平又狹窄，一些村民萌生了為村莊修建道路的想法。

（二）公共道路治理過程一波三折

從2002年開始，X村斷斷續續修建公共道路5次，2017年X村公共道路硬化率達到95%?？v觀X村修建道路的整個過程，可將其分為三個階段：開路階段、補救式鋪路階段、道路硬化階段。

首先是村莊開路階段，也稱為全民出動階段。2002年7月，X村召開村民集體大會，對修路進程作出詳細分工。男女老少扛鋤頭、帶鐵丘、拿鐮刀去除雜草、鏟泥填坑，半個月后便開辟出兩條一米多寬的平整泥路。道路通車當天，村民代表買了兩個90公分的大鞭炮在村口燃放。其次是補救式鋪路階段。鋪路之后，X村越來越多村民開始給家里添置代步工具，走陸路去趕集。但由于旱、雨季節的影響，村莊道路要么灰塵漫天，要么泥濘不已，逐漸出現一條條溝痕、一處處坑洼。2006年村民代表討論決定用村莊公費修補道路，幾個村民開卡車到鎮上裝便宜的沙石混合物，部分村民則帶著鋤頭、鐵丘去鋪平沙石來修整公路。富貴派村民認為，對村莊道路修修補補不是長久之計，但大部分村民無法承受村莊鋪水泥路的費用。2008年村莊開始第3次修路，村莊公費卻所剩無幾，只好由村民代表按照5元/人的標準向村民收取修路費用。道路鋪好之后，剩余的資金存入村莊的公共賬戶中。兩次修路期間，區政府對水路交通進行安全性排查，不少船只被迫停運，X村村民開始以陸路交通為主。最后是X村道路硬化階段。2012年開始，政府財政分階段補貼X村修建主干道，X村優先鋪了通往X村村委會（東北方向）的主道路，X村村民之間的關系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2015年，X村開始修建第二條（西北方向）主干道，由于有資金剩余，村支書默許沿道的富貴派村民繼續鋪建村莊支路，2016年底，X村中西北方向的主干道及其支路全鋪上水泥，政府財政補貼全部用完。但此時X村中近三分之二的支路沒有鋪水泥路，但實力派認為資金分配不均勻，無實力派則希望繼續集資修支路。經討論，決定按20元/人的標準向村民集資，同時鼓勵村民以個人或家庭的名義為村莊修路捐款。2017年底全部資金用完，X村道路硬化率達到95%，而東北、西北兩條主道路之間的無實力派村民門前的支路沒有鋪上水泥路。但村民代表對于村莊是否繼續籌資修路遲遲不回應，這部分村民見多次反應無果，商量著私底下掏錢修支路，卻因有人反對而不了了之。X村修路之后，村莊的派系分立更加明顯。

三、X村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

“內卷化”一詞來源于拉丁語involutunm，原意是“折或卷起來”，最早被Geert（1963）引入農業經濟領域，被稱為“農業內卷化”，隨后，黃宗智（2000）將其運用于中國傳統關農業生產過程的分析，核心內容以勞動力邊際報酬遞減的代價換取農業生產的勞動密集化，進而將農業內卷化歸結為“沒有發展的增長”。筆者對“內卷化”定義為：在鄉村公共空間治理中，村民投入的勞動力效果呈邊際效益遞減的趨勢。筆者認為，X村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主要表現為修路成效內卷化和村民派系關系內卷化。

（一）X村修路成效內卷化

X村修路成效內卷化主要表現為村民對修路結果的滿意度呈邊際效益遞減。在開路階段，村民享受到了陸路出行的便利。在道路修補階段，X村村民投入的時間、經濟成本增加，但村莊黃塵泥路在車輛、暴風雨澇的沖擊下維持原貌的時間大大縮短，村民對修路結果的滿意度下降。道路硬化階段，村民在財政補貼下繼續付出時間和精力，最后修路的成果不僅沒有惠及全部村民，還引發了一些村民的不滿，這是村莊修路在村民滿意度上體現出來的修路成效內卷化的表現。這主要有兩個方面原因：一是村莊多次修路消耗了村民的熱情。多年來村民為村莊修路投入的時間、經濟成本逐漸增加，修路的結果卻沒有達到村民預期，村民的滿意度在逐次減少。二是村民的付出與回報不對等。修路過程中，村民投入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基本對等，但是修路結果對村民卻是不對等的。在修路的三個階段過程中，X村村民都盡己所能付出個人貢獻，但修路的最終卻成果產生了差別，甚至出現部分村民門前的支路至今尚未鋪上水泥路的情況。村民的付出與回報不對等，引發了村民的不滿。

基于以上分析，筆者認為，X村存在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的現象，其內卷化表現在X村修建道路時的成效內卷化。也就是說，隨著村民投入村莊道路建設的時間成本增加，村民在修建道路過程中獲得的滿意度在邊際效益遞減。

（二）X村的派系關系內卷化

X村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的另一個表現是村民派系關系內卷化。由于出行方式的改變，X村村民之間雖存在派系分立，但為了農產品獲得更好的收益，村民選擇共謀修建村莊公共道路，三大派系之間沒有明顯的矛盾。

隨著村民在多次修路過程中投入時間成本、經濟成本增加，三大派系村民因共謀鄉村公共道路治理而往來密切。從長遠來看，村民共謀更有利于村莊公共空間建設。但由于村莊車輛的增加和旱雨季節變化無常，村莊道路更容易破損，三大派系的村民對修路方式意見不一致，導致村民之間的派系分立更加明顯。村莊道路硬化后，村民共謀村莊公共道路治理成果分布不均，實力派、富貴派、無實力派之間的派系分立更加突出。由此可見，由于在共謀鄉村公共空間治理中彼此獲得益不均，三大派系之間的村民接觸越多、接觸次數越頻繁，他們之間的關系反而愈演愈烈，X村出現村民派系關系內卷化的現象。

縱觀X村修建道路的整個過程，村民從開路階段的全員出動，到中期階段部分村民修修補補，再到后期分批次鋪建水泥路，村民共同傾注了時間和精力，但村民在修路后的滿意度逐漸降低，村民派系關系也發生了明顯變化。說明在鄉村振興提出之后，X村出現了鄉村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的現象。

四、結論

鄉村空間治理內卷化是鄉村治理內卷化的具體表現之一，筆者從X村修建公共道路這件事情，運用“鄉村空間治理內卷化”理論，來闡述X村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現象。在村民共謀村莊公共道路治理之前，村莊三大派系村民各自為生，少有利益往來，彼此之間沒有明顯沖突。而在共謀村莊道路建設之后，三大派系之間往來密切，但由于在共謀村莊道路建設中村民獲利不均、三大派系村民之間分立更加明顯。深入分析其原因，筆者將這種情況歸結為村莊公共空間治理內卷化現象，具體表現為修路成效內卷化和村民派系關系內卷化，而X村修建道路正是X村空間治理內卷化的主要導火索。

參考文獻：

[1]王瑜.以基層治理創新克服鄉村治理內卷化困境[J].中國延安干部學院學報，2020，13（03）：117-121+136.

[2]張立，郭施宏.政策壓力、目標替代與集體經濟內卷化[J].公共管理學報，2019，16（03）：39-49+170.

[3]黃宗智，2000：《華北的小農經濟與社會變遷》.北京：中華書局。

[4]Geertz Clifford，Agricultural Involution：The Process of Ecological Change in Indonesia， Berkeley and 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Califomia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