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穌會傳教士陸若漢三份漢文書札的文獻意義

□ 陳曦子

明末清初，西方傳教士利瑪竇（Matteo Ricci，1552—1610）、羅明堅（Michael Ruggieri，1543—1607）等人陸續入華傳教，沙勿略（Francis Xavier，1506—1552）、托雷斯（Cosme de Torres，生卒年不詳）和費爾南德斯（Fernánez，生卒年不詳）等先后抵達日本傳教，西方的天主教思想、科學技術和文化源源不斷地傳入中國和日本。西學的實用性使得執行禁海和鎖國的中國明清政府和日本德川幕府不得不對它進行了解、學習，并研究和使用。當時很多耶穌會士，一邊致力于在遠東的中國和日本傳播西方科學和文化，同時也把東方哲學思想和學問回傳到西方。

這一時期對東西方交流起著重要紐帶作用的當屬西方傳教士，如沙勿略、利瑪竇，以及身兼傳教士、通辭雙重身份的耶穌會士陸若漢（Joao Rodrigues，1561—1633）、弗洛伊斯（Luis Frois，1531—1596）等人。這些傳教士究竟從何時開始接觸漢文？有哪些代表性人物？他們是否留下了漢文書墨？這是值得關注的問題。筆者就此問題在國內外廣泛查找相關文獻，發現湯開建先生提供的臺北“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圖書館善本室所藏崇禎刊本《守圉全書》之委黎多《報效始末疏》《欽奉明旨錄呈前疏疏》《戰守惟西洋火器第一議》《催護西洋火器揭》《神器無敵疏》《西儒陸先生若漢來書》等記載有陸若漢在華活動的重要史料，這些史料的挖掘與使用，使陸若漢在華活動的史實大為充實。此外，巴黎國家圖書館藏《熙朝崇正集》卷2收有陸若漢《貢銃效忠疏》，同《守圉全書》所載疏雖為同一疏章，但不少文字有出入，可資勘校。筆者在這些中文檔案中發現了陸若漢留存的幾件漢文書札，本文擬從陸若漢的漢文書札入手，對中學西傳中傳教士的漢文水準做一考察。

一、陸若漢其人

耶穌會傳教士陸若漢是葡萄牙人，與中日近世史上許多知名人物有過來往和交流，基于當時日本與西方之間外交斡旋的需要，他肩負耶穌會傳教士、通辭、通商代理人等多重身份，在日本受到豐臣秀吉、德川家康等多位高權重者的信任和重用。在日本教區有著33年傳教、工作和生活經歷的陸若漢，“諳練語言，在翻譯及編輯日本語法方面，自堪首屈一指”(1)費賴之著，馮承鈞譯：《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第218頁。。后因受到妒忌和陷害，陸若漢被驅逐到中國澳門。之后的22年，陸若漢在中國的澳門和內地相繼結識許多重要官員，如徐光啟和李之藻等人，同他們有過極為深入的交往，被認為是“有才能，知遇了活躍于16世紀末17世紀初當時所有政治家”(1)邁克爾·庫帕著，松本玉譯：《通辭·羅德里格斯》，日本：原書房，1991年，第346—347頁。的人。他在與中日上流社會高層人物深入交往的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知識和扎實的中日語言基礎。陸若漢多次赴廣東參加交易會進行貿易交涉，并獨自一人進入中國內地考察。這說明陸若漢在到達澳門之前，不僅日語嫻熟，也掌握了一定程度的漢語。陸若漢曾擔任由澳門全體富人推選出來的、被稱之為“委黎多”（Procurador）的掌管地方財務的澳門理事官。費賴之（Louis Pfister，1833—1891）稱其“諳練中國語言”(2)費賴之云：“一六三○年滿洲據遼東之一部，漸迫京師，澳門公民公沙·的西勞率軍卒若干，攜炮十門，北上援助明帝。澳門參事會命陸若漢神甫為譯人。若漢隸日本教區，曾見日本之偶像教皆傳自中國，乃于一六一二年蒞華研究佛教秘說。”費賴之：《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第218頁。，甚至稱他“頗通漢法”(3)（明）《守圉全書》卷3之Ⅰ《西儒陸先生若漢來書》，山西省圖書館藏善本，1637年，第85頁。。榮振華（Joseph Dehergne，1903—1990）評價稱曰“此人為漢學家和日本學家，又為史學家”(4)榮振華著，耿昇譯：《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補編》下冊，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第564頁。。戚印平的《日本早期耶穌會史研究》一書也涉及陸若漢，在深入考察陸若漢等耶穌會傳教士在當時產生影響的基礎上，該書以陸若漢其人其事為線索，剖析日本早期耶穌會的傳教路線、對外貿易、語言學習之特點，很有見地。

陸若漢之所以獲得如此評價和關注，或許是因為明末來華的西方傳教士雖有不少精通漢文者，但留下漢文書信奏疏者卻不多，而陸若漢卻留下了四份漢文書信奏疏。以下呈現的是陸若漢本人撰寫的三份漢語文獻。

二、陸若漢三份漢文書札

1.《西儒陸先生若漢來書》

崇禎元年（1628），明政府再次派官員到澳門購炮募兵，陸若漢被選入援明遠征隊。北上途中路經徐州時，囊中告急，徐州知州天主教徒韓云提供“二百金”援助(5)（明）《守圉全書》卷3之Ⅰ《公沙·的西勞》韓霖按語，第95頁。，陸若漢留下漢文信表示感謝。其信云：

昨承隆貺，感謝無涯。因遠人在途日久，囊橐罄如。是以特凂孫先生（孫學詩）及西滿（瞿西滿）學生代控此情。蒙臺翁二百慨允，仰見篤誠，真切之情，豈筆舌能謝，惟祈天主默有以報也。到京而徐先生（徐光啟）定支銷矣。頭目又蒙尊賜，托生致謝。謹具火繩銃一門，以將遠人芹曝之私。希叱存是望，年邁處寒，蒙惠佳絨、佩服，念愛之情，永矢勿萱耳。(6)（明）《守圉全書》卷3之Ⅰ《西儒陸先生若漢來書》，第85頁。

2.《貢銃效忠疏》

崇禎元年，澳門議事會委黎多理事官借給明朝皇帝進獻西銃西兵之機，呈上一封長達1300余字的《報效始末疏》(7)（明）《守圉全書》卷3之Ⅰ委黎多《報效始末疏》，第86—91頁。，歷陳澳門葡人報效明朝的赤膽忠心及事跡。該奏疏是由澳門葡人公沙·的西勞（Goncalvo Teixeira Correa，生卒年不詳）(8)公沙·的西勞是一個葡萄牙職業軍人，徐光啟在《聞風憤激直獻疏》中稱其為“西洋統領公沙的西勞”。統率葡人銃師進京時呈上的，奏疏中言：“謹令公沙·的西勞代控愚衷。”值得注意的是，委黎多同時上奏的另一份奏章，即曾擔任澳門耶穌會顧問、在崇禎元年貢銃隊伍中被稱為“西洋掌教”的陸若漢呈獻的《貢銃效忠疏》，此疏同《報效始末疏》上奏時間均在“崇禎三年正月十七日”。奏疏全文為：

西洋住岙勸義報效耶穌會掌教臣陸若漢，仝管約銃師統領臣公沙·的西勞等謹奏，為遵旨貢銃效忠，再陳戰守事宜，仰祈圣明采納事。竊臣等西鄙遠人，崇奉造成天地尊主陡斯規教，頗識造物根源，最重君親倫理。顧凡該國商舶，游歷所到之處，必先令一掌教訓迪，不許來商毫逾經行國法，以乖尊主陡斯規教。臣漢自本國與先臣利瑪竇前后航海至岙，已五十余年。臣公沙自本國航海，偕妻孥住岙已二十余載。臣等耳聞目擊，身親天朝豢養弘恩，其所以圖報皇上者，已非一日矣。況臣漢與先臣利瑪竇及今輦下臣龍華民、鄧玉函同教同會，先臣利瑪竇蒙皇祖神宗皇帝館穀，沒蒙皇祖神宗皇帝諭葬；臣龍華民、鄧玉函復蒙皇上采納廷議，欽命修歷。天朝信任寵賚臣等，何如深厚！臣自幼奉守尊主陡斯忠君孝親愛民之事，敢不轉相勉勵！

是以崇禎元年梁廣軍門李逢節、王尊德奉旨購募大銃，查照先年靖寇、援遼、輸餉、輸銃，悉皆臣漢微勞，遂坐名臣貢大銃，點放銃師前來。而臣公沙亦因受恩同教，不顧身命妻孥，歡喜報效，挺身首出。故該澳臣委黎多等付臣漢以巡迪統領、銃師諸人之任，責臣公沙以管約銃師匠役諸人之任也。臣等從崇禎元年九月上廣，承認獻銃修車，從崇禎二年二月廣省河下進發，一路勤勞，艱辛萬狀，不敢被陳。直至十月初二日，始至濟寧州，哄傳虜兵圍遵化，兵部勘合奉旨催躦，方得就陸，晝夜兼程，十一月二十三日至涿州。聞虜薄都城，暫留本州島制藥鑄彈。二十六日，知州陸燧傳旨邸報，“奉圣旨西銃選發兵將護送前來，仍偵探的確，相度進止，你部萬分加慎，不得竦忽。欽此。”十二月初一日，眾至琉璃河，警報良鄉已破，退回涿州。回車急拽，輪輻損壞，大銃幾至不保。于時州城內外，士兵咸思竄逃南方。知州陸燧、舊輔馮銓一力擔當，將大銃分布城上。臣漢、臣公沙親率銃師伯多祿、金答等造藥鑄彈，修車城上，演放大銃。晝夜防御，人心稍安。奴虜聞知，離涿二十里，不敢南下。咸稱大銃得力，臣等何敢居功。茲奉旨議留大銃四位保涿，速催大銃六位進保京城。

臣等荷蒙尊主陡斯、皇上恩庇，于今年正月初三日，同舊輔馮銓送到京。除臣等恭進該澳臣委黎多等歷陳報效始末一疏，并送部預先恭進大銃車架式樣二具呈覽外，臣等思惟皇上深知大銃有用，賜號“神威”。臣等不直陳大銃戰守事宜，有負皇上九重鑒知，有虛臣等遠來報效。臣念本岙貢獻大銃，原來車架止堪城守，不堪行陣。如持此大銃保守都城，則今來大銃六位，并前禮部左侍徐光啟取到留保京都大銃五位，聽臣等相驗城臺對照處，措置大銃得宜，仍傳授點放諸法，可保無虞。如欲進剿奴巢，則當聽臣等另置用中等神威銃及車架，選練大小鳥銃手數千人，必須人人皆能彈雀中的。仍請統以深知火器大臣一員、總帥一員，臣等愿為先去，仰仗天威，定能指日破虜，以完合澳委任報效至意。臣等銜感德澤，不覺言之及此，伏乞皇上俯察貢銃效用微忠，并悉大銃戰守事宜。敕下該部，立覆施行。別有貢獻方物，因聞陸地亟行，尚留濟寧地方，容到日另疏進呈。臣等不勝惶悚待命之至。崇禎三年正月十七日奏聞，二十二日奉圣旨：岙夷遠來效用，具見忠順，措置城臺，教練銃手等項，及統領大臣，著即與覆，行該部知道。(1)（明）《守圉全書》卷3之Ⅰ陸若漢《貢銃效忠疏》，第90—94頁。

陸若漢所上《貢銃效忠疏》的立場完全代表澳門耶穌會。1628年時，陸若漢已經67歲高齡，當時耶穌會巡視員班安德（Andre Parmeiro，生卒年不詳）仍同意陸若漢參加這次遠征，不外乎是希望通過陸若漢這位極富外交經驗和才干的傳教士出面改善耶穌會同中國政府的關系(2)邁克爾·庫帕：《通辭·羅德里格斯》，第17章，第324—325頁。，亦想通過貢銃之舉代表耶穌會向中國皇帝表示效忠。陸若漢在奏疏中反復強調耶穌會士從利瑪竇起，“身親天朝豢養弘恩，其所以圖報皇上者，已非一日”，“天朝信任寵賚臣等，何如深厚！”“臣等銜感德澤，不覺言之及此，伏乞皇上俯察貢銃效用微忠。”其主要目的就是要說服崇禎皇帝在中國內地開放自由傳教。

3.崇禎三年陸若漢奏疏

崇禎三年（1630）四月初七日，西洋勸善掌教陸若漢以及統領公沙·的西勞為首的31名炮手、技師和造炮工匠等呈前事“為聞風憤激，直獻芻蕘，再圖報效事”，奏疏內容如下：

崇竊見東虜犯順一十三年，惡極貫盈，造物尊主降瘟疫荒旱，滅其父子，竟不知悔禍。漢等天末遠臣，不知中國武備。行至涿州，適逢猖獗，迎仗天威，儒涿保涿。頃入京城，叩蒙豢養，曾奏聞戰守事宜，奉旨留用。方圖報答，而近來邊鎮亦漸知西洋火器可用，各欲請器請人。但漢等止因貢獻而來，未擬殺賊，是以人器俱少，聚亦不多，分益無用，赴鎮恐決無裨益，留止亦茫無究竟。且為時愈久，又恐為虜所窺，竊用我法，不若盡漢等報效愚忠，作速圖之。何者？我之大銃利于城守，虜知之矣；我之中銃利于戰伐，虜未知也。我之中銃利于用正，或料之矣；我之護銃利于出奇，虜未知也。趁虜未知，我用進著，便屬先手。或從海道以搗其巢，或逼遵永以遏其鋒，無不可者。且近聞殘虜未退，生兵復至，將來兇計百出，何以待之？漢等居王土，食王谷，應憂皇上之憂，敢請容漢等悉流統領以下人員，教演制造，保護神京。止令漢偕通官一員，傔伴二名，董以一二文臣，前往廣東濠鏡澳，遴選銃師藝士常與紅毛對敵者二百名，傔伴二百名，統以總管，分以隊伍，令彼自帶堪用護銃、盔甲、槍刀、牌盾、火槍、火標諸色器械，星夜前來。往返不過四閱月。可抵京都。緣澳中火器日與紅毛火器相斗，是以講究愈精，人器俱習，不須制造器械及教演進止之煩。且聞廣東王軍門借用澳中大小銃二十門，照樣鑄造大鐵銃五十門，斑鳩銃三百門，前來攻敵。漢等再取前項將卒器具，愿為先驅，不過數月，可以廓清畿甸；不過二年，可以恢復全遼。即歲費四五萬金，較之十三年來萬萬之費，多寡星懸，諒皇上所不靳也。計漢等上年十二月守涿州時，士民惶懼，參將先逃。漢等西洋大銃適與之遇，登城巡守十五晝夜，奴聞之，遂棄良鄉而走遵化。當此之際，有善用火器者尾隨其后，奴必不敢攻永平，而無奈備之未豫也。今幸中外軍士知西洋火器之精，漸肯依傍立腳。倘用漢等所致三百人前進，便可相籍成功。為之此其時矣。(1)徐光啟撰，王重民輯：《徐光啟集》上冊卷6《守城制器疏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298—300頁。

以上三份漢文書信和奏疏，無論行文格式、用詞選擇、語言表述，均可體現出當時陸若漢的漢語水平已非一般，其行文格式規范、用詞考究優美、語言表達流暢，與明末清初時期士大夫撰寫的文章已無大異。

羅雅谷（Giacomo Rho或Jacques Rho，1593—1638）《圣記百言》之敘言稱：

公余之暇，祝友茂善為泰西陸先生以《公沙效忠記》索敘于余。(2)徐宗澤：《明清耶穌會士譯著提要》卷8《格言類》，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331頁。

有人以為此陸先生為陸安德或陸希言(3)裴賢淑撰，楊雨蕾譯：《17、18世紀傳來的天主教書籍》，《東西交流論壇》第二集，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48頁。，本文則認為此“泰西陸先生”即陸若漢。陸若漢親眼目睹公沙來華演炮練兵，最后效死沙場，故作文以記之。費賴之也認為此書是陸若漢所作，只可惜今天已見不到此書。

三、三份書札的文獻意義

現存之陸若漢漢文書信和奏疏雖因《公沙效忠記》的缺損而不完整，但仍具有十分重要的文獻意義。明中葉以后，西洋軍事科學技術傳入中國，中國已有不少學者接受西洋之法，或翻譯，或撰述，出現了數量不少的介紹西方軍事科學技術的著作，但保存下來的很少。刊載有陸若漢三份漢文書信和奏疏的《守圉全書》是僅存的明末最早介紹西洋軍事科學技術的數部文獻之一，又是現存幾部介紹西洋軍事科學技術著作中規模最大、內容最豐富的一種。(4)湯開建、吳寧：《明末天主教徒韓霖與〈守圉全書〉》，《晉陽學刊》2005年第2期，第19頁。

《守圉全書》所征引的文獻反映的內容十分廣泛，它不同于一般的兵書。由于該書編纂者本人是天主教徒，與西方傳教士接觸頻密，受傳教士影響，他成為中國最早接受西方科學文化的“西學士大夫”之一。故該書不僅有極強的經世致用思想，而且有很明顯的提倡“西學”之目的。所以，在作者征引的文獻及編纂的諸家議論疏章中，有很多是當時已在一定程度上掌握或了解西學的士大夫的著作或文章，有些甚至就是歐洲人的著作和文章。對當時西學的傳播與推廣而言，特別是對西洋造城法、西洋大炮的制造與使用，及望遠鏡在軍事上的使用，這些文獻對軍事科學技術的傳播和推廣更具重要意義。

從史料價值而言，《守圉全書》全書征引明代文獻82種，其中許多文獻的作者如韓云、陸若漢、徐光啟、李之藻、楊廷筠等，都是接受西學或關心西學的士大夫，有一部分甚至本身就是天主教徒。他們的文獻成為《守圉全書》的資料基礎，使得該書的思想性、科學性居于那一時代的前沿地位。

從該書征引的82種明代文獻的存佚情況來看，《守圉全書》征引的約34種明代文獻已經亡佚，如韓霖的《購募西銃源流》、陸若漢的《公沙效忠記》等一批極為重要的與當時邊境事物、中外關系及西學相關的文獻均已亡佚。因此，從史料保存意義上而言，陸若漢現存的漢文書信和奏疏具有特殊之價值。據湯開建先生考察：

《守圉全書》中所引用文獻及征引史料大體上均有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二左右是不見于今存之明代文獻的。……《守圉全書》保存明代（特別是明末）文獻和史料數量之大，值得注意是上述18篇文章，來自11 位作者，其中有4篇文章分別是陸若漢（葡萄牙神父）、委黎多（葡人澳門檢查官）、公沙·的西勞（葡萄牙軍官）三人完成，外國作者占全部作者的四分之一強，在一部明代的文獻中，收錄如此數量的外國人著作和文章，這在當時來說恐怕是破天荒的事情。(1)湯開建、吳寧：《明末天主教徒韓霖與〈守圉全書〉》，第19頁。

除陸若漢、委黎多、公沙·的西勞三位外國作者外，《守圉全書》還征引有明朝天主教徒徐光啟、李之藻、韓云、孫元化、韓霖等五人的文獻，他們都具有“西學”背景。這反映出《守圉全書》征引的“西學”內容、“西學”史料之多，在現存明代中文文獻中具有重要價值。其中委黎多的《報效始末疏》、陸若漢的《貢銃效忠疏》、公沙·的西勞的《西洋大銃來歷略說》及李之藻的《恭進收貯大炮疏》、徐光啟的《欽奉明旨錄呈前疏疏》、韓云的《戰守惟西洋火器第一議》更是極為重要的中國天主教史及中外關系史資料。(2)同上。陸若漢的《貢銃效忠疏》詳細地介紹了崇禎元年葡萄牙向明朝進貢10門西洋大銃的經過及途中參加涿州保衛戰抗擊后金軍隊的事跡，與《明實錄》的記錄互為佐證，是研究崇禎元年明朝入澳門購銃募兵的權威材料。

從陸若漢的三份漢文書信和奏疏，我們可以了解耶穌會傳教士對西方宗教文化傳播的貢獻，它們不僅是具有重要文獻意義的耶穌會傳教士的漢文書札，而且在保存明代史料上，特別是保存明代“西學”史料方面具有一定的特殊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