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鶴
(沈陽師范大學法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4)
占有,是指主體對財物的支配狀態,不僅包括物理范圍內的支配,而且也包括一般社會觀念認可的財物支配狀態。
現如今,社會中頻頻出現“殺人取財”案件,基于取財目的施行的殺害行為沒有爭議,而對于實施了殺害行為后臨時起意的取財行為如何認定,對此,我國學術界存在多種不同觀點。
關于“死者占有”有肯定說,該說的內容是基于對被害人死后對財物繼續占有的肯定,其認為利用這種死亡的狀態取得財物的繼續行為應該做整體評價。這種觀點是將死者肯定為占有的主體,那么行為人拿走死者的財物也就侵害了其對財物的占有,所以“死后取財”的行為應構成盜竊罪。基于肯定說外還分為不同種學說。第一,死者的生前占有說。按照大塚仁教授的說法,對被害人生前的占有是有限度的肯定,其基于行為人與死者在時空的聯系上是否密切并作整體評價,于是構成盜竊罪。[1]第二種是繼承人占有說。該說認為,當被害人死亡發生之時財產就已經可以發生繼承轉移,行為人的取財行為其實是侵犯了死者的繼承人對財物的占有,也即成立盜竊罪。第三種是周光權教授的死者生前占有延續說。在一般情況下,死者不存在明確和潛在的占有意思,但應有限制地承認死者的占有,這種占有的認定是基于行為人與被害人之間的特殊關系認定的,在行為人與實施殺害行為同為一人時,在侵害行為與取財行為之間的時間間隔較短或地點相同的情況下,都應肯定死者占有的延續性。[2]
與上述觀點相對應的為“死者占有”否定說,這種觀點的主要內容是對死者的占有進行否認,其認為人死后對財物的占有也隨之消滅,以此,財物屬于脫離占有物,并對侵占罪中的“遺忘物”做擴大化的解釋,從而將該行為認定為侵占罪。[3]
在“兩分說”的學說的基礎下,行為人在被害人居所內等有特定人管理的場所拿走財物才會被認為該財物是屬于他人的占有,即成立盜竊罪。[4]但殺害行為實施后將尸體轉移至野外則不屬于在他人現實支配下取走財物。很顯然,兩種行為惡性沒有變化,所以這種評價是不公平的。“死者占有肯定說”中的“延續說”強調了行為人的取財行為與被害人死亡時間、場所上缺失聯系的依據,并且對其的判斷標準不夠清晰,因此,在司法實踐中,對這種聯系的判斷必將浪費更多的司法資源,同時也會帶來更多關于罪行定性的困難。其次,對于不同的主觀意志因素的支配下實施的同種行為,對此卻做出了不同的評價。
“繼承人占有說”被質疑最多的問題是將刑法上的占有與民法上的占有的界限相混淆,沒有正確把握占有在刑法中的概念,缺少對財物的現實支配性,否定其觀點的學者認為只有繼承人在現場的情況下才能形成對死者的財物的支配并且存在占有意思。而對于“延續說”,多數學者認為是對刑法關于占有的成立條件的擴張。即使對情況的特殊性與適用范圍進行了強調與限制,但是對于這種占有概念的主張仍然值得懷疑,同時也會產生對于相同情況做出不同的評價的。[5]
對“侵占罪說”進行否定論者認為其不符合我國刑法關于侵占罪的犯罪對象的規定,也即此時死者的財產是否屬于遺忘物,如果對此作出肯定評價就需要考慮到國民是否可以接受這種含義邊界。
在盜竊罪的責任要素中,故意為必要要素,這里的故意只要求行為人認識到自己將要盜去的財物是他人所占有而非自己占有即可。此處列舉兩種情況以示說明:1.甲從乙旁邊經過,發現乙已經死了,就把他身邊的財物拿走。2.甲發現乙正在用刀追刺丙,丙手里有價值昂貴的財物,甲基于取財的目的就站在旁邊看,等乙殺死了丙并離去后,甲就走過去把丙的財物拿走。兩個例子中對于死者的財物的占有分為臨時起意和覬覦已久這兩種不同的主觀認識。在我國刑法中,并沒有明文規定非法占有目的是責任要素中的必要要素。而對于非法占有目的是否必要,在學術界也存在許多爭議。基于此,在肯定其成立盜竊罪時,就必須將非法占有目的作為必要要素考慮,學者們在死者占有問題中產生的分歧主要源于對“占有”概念的理解。按照傳統的占有概念則無法確定其罪名,否則就必須對刑法分則條文做擴張解釋。如果肯定這種說法,那么對于同一種行為就會作出不同的評價,顯然不符合刑法評價的基本原則。基于此,筆者贊同死者占有肯定說中的繼承人占有說。有觀點認為既然占有者已經死亡就不可能在客觀上繼續支配財物,也即對方既然已經死亡,就不存在違反其意志的問題。當死者無法支配這些財物,財物不可定義歸為死者的占有,在這種情況下也就只能將其作為遺忘物評價,也即成立侵占罪。此時將財物看作遺忘物是否太過于牽強?遺忘物是指“財物的所有權人或持有人將財物放在某處,因疏忽而忘記拿走的財物”。據此可以看出,遺忘物定義中的核心內容在于所有權人主觀的“遺忘”,也即其主觀是否是有財物是屬于自己的認識,并且在經過回憶后是否在一般情況下可以找回財物的。在進行對遺忘物與遺失物的區分的時候,對于遺忘物的理解是指尚未完全脫離物主的控制范圍且脫離時間較短;而遺失物是指完全脫離了物主的控制范圍且脫離時間較長,我國刑法條文中規定的脫離占有物的行為對象只包括了遺忘物和埋藏物,那么也就不包含遺失物。根據社會一般觀念,當財物尚未脫離被害人的控制范圍或脫離時間較短時,應屬于被害人占有的財物,而非遺忘物,那么此時就難以區分被害人占有的財物與遺忘物,[6]對于此種情況的定罪問題也就難以抉擇。據此,若要將財物看作遺忘物則必須將遺失物的概念包含在遺忘物當中,而這兩者最大的區分就在于物主是否可以通過回憶知道財物的所在位置,而此時行為是否成立犯罪則需要依靠物主的記憶力能力,如果物主經過幾十年后突然回憶起財物的信息必定超過了訴訟時效,這種區分是否合理?
基于此種問題,筆者認為可以將被害人死亡后遺留的財物作為繼承人的遺忘物而非死者的遺忘物評價。而對繼承人對財物的占有認定中,不應采取對占有進行現實支配性的解讀,而應采用對財物的排他支配性觀點。[7]原因如下,關于支配性,根據民法中關于繼承時間的認定:繼承自被繼承人死亡時開始,也就是說當被害人死亡之時也就發生了物的所有權的轉移,這種占有的轉移雖然不具有現實性但卻具有排他性。此時無法將財物評價為遺失物或遺忘物,但在社會一般人或行為人本人都可以認識到除死者以外其他人都不可能自然享有對該財物的占有,也即該物的歸屬無法確定。那么此時只有其繼承人享有占有該財物的合法權利,也即具有排他性。
本文主要是考慮到非法占有死者財物形式的犯罪案件頻頻發生,但對其行為性質的認定在我國刑法學界的爭議不斷,在司法實踐中無法形成統一的定罪標準。因此,本文從民法與刑法中對占有的認定問題進行研究,在參考了眾多學術著作的基礎上提出了有限的見解,希望可以對未來我國的法治化建設在整個社會發展軌道上的加速前行盡到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