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曉春 徐 燕
(江西瀚中春律師事務所,江西 南昌 330029)
2016年A公司與B公司簽訂了《墻板購銷及安裝服務合同》,A公司根據合同約定的墻板的規格型號、品牌向B公司供貨,并根據B提供的設計方案進行安裝。后B公司以A公司提供的墻板質量不合格、達不到隔音要求為由向C法院起訴,要求A公司賠償損失。法院審理過程中,B公司向法院申請對墻板是否隔音進行鑒定。一審法院同意其鑒定申請,并委托上海某鑒定機構進行鑒定[1]。鑒定機構分別選取了11層1113室、1115室和12層1213室、1215室客房進行鑒定,鑒定結論為11層1113室客房與1115室客房之間的隔聲滿足旅館建筑二級要求;12層1213室客房與1215室客房之間的隔聲滿足旅館建筑一級要求。B以該份鑒定報告系在裝修完成的基礎上進行的鑒定,不能真實反映A公司所供墻板質量為由要求重新鑒定。C法院同意B公司的第二次鑒定申請,后上海某鑒定機構拆除了1109、1111房間內所有的墻體裝修進行第二次鑒定。鑒定結論為案涉墻板不符合旅館建筑隔聲二級標準。法院依據第二份鑒定報告判決A公司承擔裝修損失。A公司不服上訴。二審法院經審理后以一審法院事實不清、程序違法為由發回重審。重審法院在重審過程中接受B公司關于損失的鑒定申請,但對于A公司應先對質量進行申請的建議沒有采納,現本案正在重審一審的審理之中[2]。
我們認為,結合本案的事實及證據分析,B公司的鑒定申請明顯不具備鑒定的必要性和合理性。
(一)損失鑒定不具備合理性。本案在進行所謂的損失鑒定之前應先確定A公司提供的產品及安裝施工是否存在問題,這是鑒定與否的必要前提。本案原審沒有組織產品質量鑒定,原審法院組織的隔聲檢測屬于安裝施工的質量鑒定,但其明顯不具備關聯性和客觀真實性。因為在組織隔聲檢測之前,應該先確定房間的隔音問題是只跟墻體有關,還是跟門、窗、天花板等建筑整體有關;其中墻體是否隔音問題,是只跟墻體內的墻板有關還是跟墻板以外的其他諸如墻體上的開線槽、安置開關、貼墻線、軟包、冷熱水管安裝、噴乳膠漆、吊頂等二次裝修施工有關。事實上,A公司提供和安裝的墻板只是墻體的一部分,屬于建筑構件而明顯不代表整個建筑物,作為建筑物的房間的隔音問題,明顯跟建筑構件沒有直接和必然的因果關系。因此,在沒有確定A公司提供和安裝的墻板在整個建筑物隔音中是否能起到作用以及起到多大作用之前,在間隔了兩個因果關系的基礎上進行隔音檢測,并據此認定A公司提供和安裝的墻板是否存在質量問題就明顯不具備科學性和必然關聯性。
(二)損失鑒定缺乏明顯的必要性。法院應先查明A公司是否依約定的規格型號、品牌和價格等要求向B公司提供案涉產品,并同時根據合同約定向B公司提供產品合格證和檢測報告,還應先查明A公司是否是在B公司依約驗收后按照B公司提供的圖紙和要求進行安裝施工,安裝完成后是否也經過了B公司的再次驗收并投入使用。同時,另一個需要查明的重要事實就是,雙方是否約定了五星級賓館的隔音標準。如果A公司盡到了上述義務,即使隔音達不到B公司五星級賓館的要求,但若合同并沒有約定需達到五星級賓館的標準,B公司需要進行相應的改造也是其單方面的事情,改造的費用支出是其正常的支出而不能認定為損失,因此與A公司無關。同時,具體的改造程度也是無法確定和量化的,所謂的損失鑒定完全不具有現實可行性。
上述案件從2017年訴訟至今已超過三年時間,并可預計到還將持續很長時間才可結案,當事人不堪訴累已筋疲力盡。造成這一局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本案反復的司法鑒定耗時費力,而且這并不是個案,司法鑒定的必要性審查制度的缺失是源頭。
筆者查閱了我國關于司法鑒定審查的相關規定,發現對于如此重要的司法鑒定制度,僅有《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一百二十一條做了原則性的規定,即:“申請鑒定的事項與待證事實無關聯,或者對證明待證事實無意義的,人民法院不予準許”。但通過筆者的調查,這一規定在司法實務當中適用率極低,因為對于何為“無關聯”和“無意義”并無具體的認定標準,具有極大空間的自由裁量權,再結合法官責任終身制及法院系統的內部考核等因素,辦案法官基于自身責任的考慮,為避免程序問題,基本形成了只要有申請就同意鑒定的局面,至于是否采納鑒定則另行考慮。打不恰當的比方,如同病人去醫院看病,本來通過簡單的問診,醫生根據經驗即可判斷病情并進行手術,但醫生出于自身風險的考慮,還是在明知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安排病人先通過儀器進行各種術前檢查,以排除醫生和醫院的風險,導致增加病人的醫療費用負擔及醫療時間的浪費[3]。
前述分析的案例便是如此,在原審一審和重審一審過程中,在B公司沒有充分證據證明A公司產品質量存在問題的情況下直接進行損失鑒定極為不妥,法院“先鑒定再看”的態度除了會造成不必要的司法資源浪費,其實也會給法院最終的判決造成被動。因為,如果采信了損失鑒定意見,因缺乏必要性前提而存在被二審法院改判的風險,如果不采納損失鑒定意見,那B公司為此預付了不菲的鑒定費用和極高的期望值,必將引起其極度不滿及上訴。這種嚴重缺乏必要性審查的司法鑒定,必將面對無法調和的兩難局面[4]。
(一)完善立法。司法鑒定的必要性審查制度在民事訴訟當中極為重要,但民事訴訟法至今仍未明確確定,僅有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有原則性規定,存在一定的制度漏洞。筆者認為應當及時填補,以避免實踐當中無法可依,建議在《民事訴訟法》當中,專章規定司法鑒定及必要性審查的法律規定,以體現司法鑒定的重要地位及增加司法鑒定的實務操作性。
(二)出臺新規。在立法層面尚無規劃和尚不成熟的情況下,亟需出臺新的規范性文件以完善司法鑒定的必要性審查,防止司法鑒定的濫用。建議最高人民法院出臺新的司法解釋,就“申請鑒定的事項與待證事實無關聯,或者對證明待證事實無意義的,人民法院不予準許”中的“無關聯”及“無意義”進行細化規定。同時,細化規定可以考慮采取列舉式和排除式,如規定“沒有確定因果關系之前,不進行結論性鑒定”“對爭議較大的司法鑒定由雙方共同申請及共同預繳費用”等,在制度上來避免不必要的司法鑒定。
(三)嚴格審查。在立法和新規均不能及時出臺的情況下,人民法院應根據現有規定,加大對司法鑒定的必要性審查,對鑒定事項與待證案件事實之間的必要性進行嚴格把關。人民法院一定要摒棄“先鑒無妨”“有鑒無害”“邊鑒邊看”的思想,深刻理解當事人訴訟的不易,對不必要的司法鑒定敢于亮劍。如發現存在其他因素阻斷了因果關系的,那么就不存在鑒定的基礎,對于當事人鑒定的申請應予駁回。如果案件根據已有的證據,運用邏輯推理和生活常理可以確定爭議的事實,則確定無須啟動鑒定程序。如發現以鑒定為由來拖延訴訟,妨礙民事訴訟正常進行的,不但應及時予以駁回還應進行處罰。通過嚴格司法,以最大限度地減少不必要的司法鑒定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