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染病醫院三輪“托管潮”

文/本刊記者 黃柳

在我國2020年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湖北前線，十堰市傳染病醫院（又名“十堰市西苑醫院”）正式被當地的龍頭綜合性醫院十堰市太和醫院托管，在當年的4月15日，十堰市太和醫院西苑院區（十堰市公共衛生應急救治中心）正式掛牌成立。

掛牌后1個月，醫院正式發布招聘53名醫護人員的公告，招聘專業涉及感染、急診、五官科、病理、超聲等10多個專業。醫院官網還顯示，醫院主要承擔十堰市傳染病歸口管理集中收治，十堰城區西部鄂陜兩省周邊地區20余鄉鎮30余萬人口的基本醫療、急診急救任務。與十堰市太和醫院合并，西苑院區將在“十四五”時期建設為三級甲等醫院。

正在演進中的托管潮：多方履責首選

“在去年疫情最為嚴重的湖北省，大規模的‘抗疫’暴露出來的就是許多地市級城市的傳染病醫院不具備集中收治的能力，很大程度需要倚重當地的大型綜合醫院。”包括上海市第十人民醫院院長秦環龍在內的眾多資深醫院管理者均表示，“相當數量的公立三級甲等醫院要具備處置陽性病人的能力和水平。”

然而，獨立的感染醫學樓、三區兩通道發熱診療區建設都需要物理空間與軟硬件投入，“大多數醫院可以做到在相對獨立空間中接診一定數量的發熱患者，但大規模收治對綜合醫院而言也是困難重重，物理空間不夠，人手也不夠……然而責任還是要承擔的！”北京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潘習龍教授總結表示，托管不失為綜合醫院、傳染病醫院及政府等多方共贏的路徑。

的確，面對疫情、公共衛生危機，大型公立醫院、區域龍頭綜合醫院責無旁貸。在江蘇省宿遷市，5年前正式開業的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在去年8月正式托管了該市傳染病醫院。此前，新建成的宿遷市傳染病醫院處于試運營狀態，在2019年江蘇省傳染病醫院統計（表1）數據中，該院占地面積159.6畝，醫療用房建筑面積2.16萬平方米，但僅開設兩個專業的門診，執業醫師和執業護士均只有10人。

表1 2019年江蘇省傳染病醫院傳染科診療情況 （n,%）

托管中明確政府責任，宿遷市衛生健康委表示要充分發揮行業主管部門職責，迅速啟動市傳染病醫院設立程序，支持、指導市第一人民醫院做好傳染病院交接及后期規劃建設工作。在市傳染病醫院掛牌運營后，繼續加大人才隊伍建設和救治力量保障等方面的支持力度，幫助醫院切實履行好傳染病防治職責。

作為南京醫科大學向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派駐的管理團隊領導、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院長湯建平代表醫院發言時表示，醫院班子一定在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下，在市衛生健康委的統一部署下，集中臨床醫療優勢，綜合協調管理，將新的傳染病醫院建設好，為宿遷百姓的健康提供優質、高效的專業服務，為宿遷地區傳染性疾病的有效防控共同努力。

然而，正如許多傳染病醫院托管的先例，人員與學科仍然是最大的難題，根據記者查閱的最新資料，截至2021年5月，宿遷市傳染病醫院病床護士配置率仍然不到0.1。記者就此聯系湯建平院長希望他能分享一些工作計劃，但他以日程緊張為由婉拒。要知道，2019年本刊專訪湯建平院長時，他曾表示，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作為一家新建醫院正面臨著人才梯隊更待完善的問題，“主治醫生占據的比重最大，需要3～5年的時間成長，這樣醫院高級職稱醫生的比例將大幅提高，進入到更好的狀態。”當時，醫院還啟動了“住院醫師駐院制”，希望以更加傳統的方式夯實醫生隊伍的基底素質。顯然，托管起市內傳染病醫院的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眼前面臨的相關難題更大了。

“非典”之后的托管潮：緊密度中顯差異

在“非典”政策利好下搬遷新院，物理空間擴大而內核待充實的背景下尋求托管，構成了傳染病醫院近10多年來托管潮的第一波。

2008年12月，揚州市第三人民醫院（市傳染病醫院）搬遷新址后，全面接受蘇北人民醫院托管，增掛蘇北人民醫院新區分院牌子，有知情人士告訴記者，“搬遷新址的頭3年，醫院日均門診量不足100人次，甚至不及市區的社區診所，經過綜合醫院各學科的幫扶，學科能力提升，醫院運行逐步進入正軌。”

同樣根據2019年江蘇省傳染病醫院相關統計數據，揚州市傳染病醫院門診診療科目9項，在江蘇省居于后30%的位置。但醫院傳染科當年門診量30119人次，傳染病出院病人數5451，床位使用率89%，均能排到全省12家地市級傳染病醫院的居中位次。尤其引人關注的是，該院醫護比達到了1:4.19，與江蘇傳染病醫院平均1:1.72的水平差異度較大，而醫院僅有37名執業醫師是構成這一指標異常的原因。

需要注意的一個客觀情況是，該院與蘇北人民醫院距離只有約10公里，這對蘇北人民醫院的托管與各學科較好輻射構成了一大優勢。

揚州一位衛生界人士則闡釋，新醫改前后一些年的政策對于醫院托管、醫療集團運行中人財物的隸屬關系沒有明確界定，因此，如果人財物的管理未能打通、學科未能形成一盤棋，綜合醫院的平臺并不能對傳染病醫院招募更多的中高年資醫生構成吸引力。

被綜合醫院托管后繼而改頭換面，臨沂市胸科醫院在“非典”后成為臨沂市人民醫院的東醫療區，共同做大做強了作為綜合醫院中的感染醫學科，也不失為托管“孕育”的豐碩果實。

作為宿遷市公立醫療中的中堅力量，正式運營只有5年的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已經在區域傳染病救治領域履職盡責。

現任佑安醫院副院長的蔡超在醫學院就讀時曾經在這家醫院實習，出于長期專業視角的觀察，他認為這樣的托管留存做強了實力，在地市級城市值得借鑒。

在2020年9月舉辦的全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會上，臨沂市人民醫院感染科黨支部榮獲“全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先進集體”和“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兩項稱號，這是對這家地市級醫院感染科的至高嘉獎。

“臨沂市人民醫院感染性疾病科不管是專業規模、診療服務范圍與能力、儀器設備，還是醫護人員數量、床位數、年出院人數等在全省綜合醫院乃至全國地市級三級綜合醫院感染性疾病科中均名列前茅。”2017年，醫院感染科主任高峰就曾如是自信地介紹科室，這緣于自“非典”以來，醫院感染科不懈地在抗擊副傷寒暴發流行、手足口病、麻疹疫情、甲型流感疫情、禽流感疫情中積攢了不同凡響的實力。

當前，臨沂市人民醫院感染科共設有四個病區，其中一病區為傳染病應急病房。新冠肺炎疫情前主要收治手足口病，并用于2009年甲型H1N1流感的救治。高峰時間，科室日收治手足口病患兒的數量達到50多名。

醫院感染科二病區為專向性重癥監護室，也是醫院重點發展科室，科室配有心電監護儀、呼吸機、除顫起搏器、震動排痰機、亞低溫治療儀、輸液泵、注射泵、霧化吸入器等多種監護搶救治療設備，并設有專職的醫療護理隊伍。

三病區、四病區偏向疑難性傳染病救治，病區在不明原因發熱、感染性休克、重型麻疹、腎綜合征出血熱的診斷和搶救方面具有豐富的經驗；在應用人工肝治療重癥肝炎、腹水回輸治療頑固性腹水、床邊血濾治療腎綜合征出血熱、肝硬化肝癌的早期篩查和防治、肝病健康教育等方面形成特色；還開展了不明原因發熱、不明原因肝損傷等疑難疾病的診治工作。科室基于對疑難疾病的診療持續產出科研成果，并大量開展免疫指標檢測技術研究。

傳染病醫院通常需要自建污水處理站，對進入醫院又從醫院流出的水質進行消毒。

醫改深水區的又一輪托管：向綜合化轉型

2014年正是第一批公立醫院改革試點深入并銜接第二批試點的時間，步入公立醫院改革的深水區，藥品加成的取消讓一批主要以內科治療為主的傳染病醫院選擇了被綜合醫院托管。然而，正是基于優化學科布局、調整收入結構而選擇的以托管謀發展，數家傳染病醫院通過與綜合醫院深入合作，成就了綜合化發展的良好態勢。

無錫市第五人民醫院（原無錫市傳染病醫院）原本在2011年就開始異地新建，但由于建設推進緩慢，到2016年底大樓還沒有蓋好。當地媒體報道，在2015年實行醫藥價格綜合改革后，以內科見長的五院虧損嚴重。著眼于新院區的功能定位，也就是不但要承擔常見傳染病診治和突發傳染病的診療職能，還要承擔區域性的常見病多發病等診療職能，“五院以一己之力很難承擔起這個職責！”

2016年底，無錫市第二人民醫院與第五人民醫院正式簽訂托管協議時，原無錫市衛生計生委有關負責人即向媒體表示，用一家綜合性大醫院的力量來托管幫扶，有利于新五院今后的發展，這也不失為一條改革新出路。

根據無錫二院副院長魯曉杰在2018年對托管工作的總結，無錫二院將根據新五院傳染病專科和綜合醫療業務發展需要，幫助新五院建立健全短缺或較為薄弱的臨床醫技科室，包括傳染外科、婦產科、兒科、重癥醫學科、綜合外科、麻醉科、綜合內科、急診科等。在此過程中，五院的5位急診醫生和5位急診護士被編入二院的急診醫護隊伍，一邊工作一邊接受培訓。緊接著，二院、五院聯合急診開啟，急診醫護隊伍在兩家醫院進行輪轉，這意味著五院周邊的居民今后遇到急癥，可就近診療。

無錫五院院辦趙洪順等曾撰文介紹，2017年，醫院基于與無錫二院打造的普仁集團平臺，調入、招聘新職工144人，其中博士1人、碩士15人、高級職稱4人。醫院一方面發揮傳染病醫院自身特色優勢，探索實施“1+3+N”策略，即建設1個傳染病防治中心，推行“重點支撐、合作共建、轉型調整”3個模式，探索N個適宜技術。另一方面，醫院結合實際構建起人才鏈、技術鏈和政策鏈，加快臨床技術創新提升，促進可持續發展。

根據2019年江蘇省傳染病醫院相關統計數據，無錫市傳染病醫院在全省12家同類醫院中，門診診療科目及傳染病診療科目數均名列前茅，其中后一項數據居于首位，比第二位多出16個科目。醫院2019年總門診量居于全省同類醫院第二位，床位使用率達到89.14%。

無獨有偶，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作為安徽省定點收治醫院有出色表現的合肥市傳染病醫院，也是在2016年被原安徽省立醫院托管而“起死回生”的一家醫院。

“當時省立醫院將感染科整建制搬到了合肥市傳染病醫院，與后者合并為‘安徽省立醫院感染病院區’，疫情中，得益于綜合醫院的大力支持，包括緊急從醫療集團抽調100多名各專業人員到感染病院區參與診療救治，大家鼎力完成了艱巨的抗疫救治任務。”現同時掛名中國科技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安徽省立醫院的一位院領導曾向記者介紹，醫院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收治了合肥市數量最多的確診患者，還成功救治了安徽省唯一一例器官移植后合并新冠肺炎的患者；省內最高齡患者（93歲）和合肥市最低齡患兒（4歲）均從醫院感染病院區康復出院……

按照合肥市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在今年2月發布的《關于合肥市傳染病醫院改擴建項目立項的復函》，在醫院原址進行的改擴建項目，主要建設內容包括拆除現有后勤綜合用房；新建醫療綜合樓（規劃500張床位）、后勤樓及配套智能化提升；建設洗消間、污水處理、排水管網、停車場、道路等配套設施。而根據記者從中國科技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院辦獲知的最新消息，在2016年構建起的兩院間托管關系或面臨終止，而兩家醫院不同的行政隸屬關系是構成托管關系難以延續的主要關礙。

無論如何，在托管后成就的更強實力打贏了一場硬仗，值得歡欣鼓舞，而聯合作戰的經驗必將成為繼續前進的方向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