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祖昊
中國美術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00
俄羅斯導演亞歷山大·索庫羅夫(Alexander Sokurov)于1997 年,拍攝紀錄片《卑微的人生》(A Humble Life)。導演長時間與老人共同生活,用鏡頭凝練出平凡老人一天的日常經驗。她與屋內不同物體間重復互動,如縫制、烹飪、生火,每一絲都細致入微地被導演記錄,環境中的寂靜讓每一個周圍微小的聲音變得更加響亮,影片沒有將老人現實的居所替代,而是現實詩意的漸近線,以“一天”為時間軸,重構了老人的世界。從灰藍色到綠色的冷淡色調,到慢而悠長的疊加鏡頭,再配合周圍的自然雜音,使得觀影人跟隨導演節奏,自然進入與老人同在的“現場”,將老人與世界的關系,拓展至“我們”與現實的關系。
死亡,為索庫羅夫一生敏感的話題。他迷戀于人在世與消逝之間的系列儀式,以及好奇與感嘆人的孤獨宿命。通過細膩的鏡頭表現,展示死亡肉體與痛苦精神。《卑微人生》(如圖1)同含有對死亡和孤獨的思考,體現在鏡頭對奶奶細致的刻畫中。從開頭的微弱泛著暖黃色的燭光到偏紅色的月光,房間風景到門庭木地板的描繪,無不再現著索科洛夫式的典型視覺魔術。從細小微不足道的物件中捕捉,顯現隱藏的高于物質的精神。在灰棕色靜態家族照片和動態黑白獨居情景描繪中,敘述索庫羅夫眼中的孤獨宿命。
黑白,這一單色模式開啟了電影的默片時代,如今豐富的影片色彩眼花繚亂。而導演選取了最純化的黑白色調,突出老人與周圍雜音環境的日常生活。將簡化的鏡頭語言,以純粹的內容良好呈現。本片雖未拍攝現實之具象,導演卻是在其中吐露了些許詩意,記錄鏡頭跟隨老人的生活節奏,產生不確定性的現實風景。為什么如此慢而悠長的鏡頭所構成的紀錄片,卻更能吸引觀者的情緒?

圖1《卑微的人生(A Humble Life)》海報
正如圖片中的海報所選取的色彩與鏡頭,導演以老人歲月般的痕跡、雙重意味的煙霧、單色鏡頭中的房屋等元素構成詩意敘事。影片評論者講述該導演以 19 世紀的詩意現實主義手法描繪一副令人驚嘆的動態老人“肖像畫”,褪色的棕色、灰色和黃色代表著一個早已過去的世界的記憶,對話著黑白風景中現孤獨居住的老人生活。黑白質感的畫面,配合捕捉真實場景的痕跡感,在影片中多次呈現環境的細節,如門庭早已凹凸光滑的木質地板;緊實泛黃的榻榻米草席;還有眾多細節中,能清晰感受到導演極其渴望觀者看到老人及房屋的歲月痕跡。紀錄片吸收著周圍存在的各種雜音,以流動與靜止的鏡頭敘述著仿佛永無停止的“現場”,影片充滿了時間性與空間性。真正做到了形式與內容相呼應,黑白調與現實景相融合的詩意感。具有過去,融合當下、未來的敘事成為我們當代現實生活的神話。色彩的緩慢變化,使老人的居所開門見山,觀者得以窺見日常的卑微與反復的偉大。
前一個鏡頭切換至下一個鏡頭時,造成疊景重影是該影片重要的鏡頭語言。這般鏡頭似乎在其他紀錄片中少見,是導演為影片內容服務表達的創意手段。幾年來,導演定期穿越日本城鎮、村莊。觀察他們的生活方式,聆聽觀察城市,閱讀國家歷史,為現實找到基點。《卑微的人生》影片的拍攝,導演溫柔地觀察住戶松吉梅野,并和她進行深入對話和共居觀察,以個人影片的形式記錄全程。
單一色彩結合靜止或移動速度極其緩慢的超長鏡頭是本影片的敘事節奏。月、房屋、大地、窗外世界成為周圍世界的代表。將現實風景用精細的構思組合,在萬般環境中凝練提取詩意在夢幻中游蕩。這位來自奈良縣的日本老人身上仁慈的沉默和她犧牲結束生命時的鎮定,喚起了導演對梅野深邃而富有詩意的本質,有一個純潔人類的崇敬印象。其中自然和肖像的照片,老人的詩朗誦與日本民間音樂和柴可夫斯基的旋律交織在一起。春雷聲音伴隨水滴聲,鳥叫聲、風聲喝著屋內充滿歲月感的關門聲。一切聲音與周圍景色都宣示著老人的歲月痕跡,與她的平凡日常。鏡頭中的周圍一直存在,連接著老人的過去記憶,周圍自然,及現居年齡久遠的居室。影片中的環境音像是要脫離現場,進入到銀屏外的世界,首先出現的是主人公奶奶房間中的蠟燭與朦朧的光,隨之導演的旁白與強勁的風聲一同將觀者拉入敘事。進入到夜色與房屋的全景畫面。蠟燭的燃燒聲刺耳,仿佛要沖破出銀幕,揉雜入觀者的電腦,進入到觀者的世界。周圍的環境音在寂靜中無比響亮,以至于與每一次觀看的現場融合,分不清外部與內部的時空界限,延伸至無限遙遠(如圖2)。

圖2 重疊鏡頭與局部鏡頭影片截圖
從導演的個人思考還是其創作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一個時刻吸收著外部空間的思考格局。所謂的外部性,其實如同導演對死亡、生存的思考,人與自然風景共在,并沾染影響了影片的鏡頭運用。在“對話”的疊景、周圍的雜音、局部與全景的鏡頭中加以顯示。室內昏黃燭光的下一個鏡頭是同色調朦朧的月光。時而飄起的灰白煙霧也成為切換鏡頭的必要與隱喻元素。鏡頭慢慢移動,風景隨之變化,在單色寂靜的畫面空間中看見其他時空的存在。如夜景中的月光與樹木在切換至下一個屋內鏡頭時,仍停留在畫面的左上方,都是導演傳遞給觀者的場所氛圍想象。
盡管導演對構成松吉老人大部分歲月的日常生活進行了調查,以及收集了這些日子的體驗的身體,但我們無法將知識整合到她消耗的真正生命范圍內。一個我們不太可能在銀幕上看到的人物,部分是由于她真實的孤立生活,代表了他者的無限抗拒。我們被她的臉呼喚,在這里更是如此:她的話,是對男人的愛,他在無限的悲傷中繼續著生活對她的要求,直到她平靜地結束。
亞歷山大·索庫洛夫的紀錄片,是動態的、多樣的、重疊的、囊括周圍的、充滿氣味的。在自然現實的瑣碎細節中,將絕跡的生活和日常生活提取加以不間斷的詩歌意象。 索庫洛夫在他的人物肖像中拍攝了如此意想不到的,極具偶然性的隨意風景,作為作品中的抒情尾巴。打開觀者的五感體驗,思索身體體驗所帶來的聯想與無可替代性。如同氣味不能被記錄只有靠參與與體驗習得。由此,色彩與鏡頭語言也更加能激起身體的感知細胞,從而快速拉入共情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