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勝國
(河北政法管理干部學院 《學思苑》編輯部,河北 石家莊 050061)
注重家教,尤其注重子孫的道德教育,是中國古代文化的一大特征和優良傳統。父母的家教是孩子們一生中最重要的啟蒙教育、做人教育,而實施家教的主要依據則是先祖對自己人生感悟加以概括總結后形成的行為規則、處世原則的具體載體——家訓。家訓是中國古代家庭(或家族)父母長輩為子女晚輩如何做人做事所規定的基本“規矩”、行為準則和道德規范,是家長(族長)對子女后代所制定的一種文字化的“家法”“家規”(“族法”“族規”)。“少年立德”,自家訓出現以來,其中最具特色、最為豐富、最有價值的思想內容主要表現在對子孫后代的道德教育上,一般集中在修身、崇德、明志、忠孝、誠信、勤儉、謹慎、謙恭、淡泊、廉潔、治學、尊師等具體的行為準則、做事規則等道德規范方面。古代家訓中有關勤儉、淡泊、廉潔等修身方面的行為規范和道德訓誡,在本質上屬于廉政教育的思想內容。在早期家教過程中,認真領悟、遵循家訓中這些閃爍著道德和理性之光的基本原則和行為規則,不僅有助于子孫后代自幼形成積極向上的思想品德、價值取向、生活習慣和行為方式,而且有助于日后養成嚴于律己、勤儉節約的道德情操和生活作風,為“為官一任”后自覺克己奉公、廉潔自律,進而成為名垂青史的一代清官廉吏打下早期家教的思想烙印和道德底色。挖掘、研究、弘揚古代家訓中的廉政教育的思想內容對當代中國的黨風廉政建設無疑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古代家訓涉及廉政教育的思想內容,首先是教育和要求子孫后代要做到“淡泊”“寧靜”“清心”,不要過多地追求名利和欲望的滿足。堪稱家訓最早范本之一的是三國時期諸葛亮的《誡子書》,其中著名的“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把“淡泊”“寧靜”視為“君子之行”。在另外一篇《誡外甥書》中,諸葛亮要求自己的外甥:“夫志當存高遠,慕先賢,絕情欲,棄凝滯”。諸葛亮要求后代“淡泊”“寧靜”“絕情欲”,就是希望自己的子孫,在物質名利上要“淡泊”,對“情欲”也要嚴格抑制,不能任其隨意滋長。否則就會毀掉自己的志向,一事無成。北齊時期顏之推也在著名的《顏氏家訓》中告誡子孫,“《禮》云,欲不可縱,志不可滿,宇宙可臻其極,情性不知其窮。惟少欲知足,為立涯限。”顏之推也在向后人指明“欲不可縱”“少欲知足”對人生的意義。宋代政治家司馬光也主張日常生活要盡可能“節用”“寡欲”。他認為,“多欲”容易導致生活追求奢侈,如果是平民百姓,就會導致敗家,就會為盜而喪身;如果為官,就會導致“貪污受賄”。他在給后人的《訓儉示康》中說,“夫儉則寡欲,君子寡欲則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小人寡欲則能謹身節用,遠罪豐家……侈則多欲,君子多欲則多求妄用,敗家喪身;是以居官必賄,居鄉必盜。”[1]古代有遠見的長輩要求晚輩“淡泊”“寧靜”“清心”“寡欲”,甚至“絕情欲”,其實就是要求后代在物質生活上要盡可能做到簡單,簡樸,節儉,艱苦樸素,要學會自覺抵制來自物質世界和肉體感官享受的誘惑,對物欲、情欲要有所“節制”,學會把控,不能放縱。在物質享受上要適可而止,盡量做到“知足”“適度”,不要欲壑難填、貪得無厭。試想一下,如果一個人“志存高遠”能夠合理掌控自己的“情欲”“物欲”,不把“物欲”或“情欲”的滿足當作一生的最高追求,而是知足常樂,“寧靜”“清心”“寡欲”,在物質生活上崇尚儉樸、適度、實用,不尚奢華和虛榮,一旦做官怎么會輕易成為金錢、美色的俘虜而“貪污受賄”、驕奢淫逸?人是環境和教育的產物,如果日常生活中尤其是在早期教育以及成長過程中經常接受“淡泊”“寧靜”“知足”“清心”“少欲(寡欲)”“節欲”等思想的教育與熏陶,久而久之,人的物欲、情欲就會隨之降低,就會懂得如何管控、抑制自己的欲望,進而逐漸對物質享受、對金錢美色失去過多的興趣(起碼不會當作人生唯一的最高追求)。如果為官就會從內心深處鄙視 “貪欲”“淫欲”等邪念,進而達到近代林則徐所推崇的“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的精神境界。王陽明強調“心存良知”“心即理也”,其實也是主張人們要學會從內心深處“為善去惡”,節制物欲、消除邪念。主張“節欲”、對欲望進行必要調整和抑制、不要過多追求物質滿足和感官享受,是古今中外思想家的共識。公元前5世紀的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把“智慧、勇敢、節制和正義”當作人生的四大美德加以推崇,其中的“節制”就包括節制物欲和情欲。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也認為,“肉體感官的快樂并不是真的快樂,快樂和幸福的獲得須得以德性(道德)為前提。”[2]這其實也是主張不應把物欲和欲望的滿足當作人生的追求。當代的愛因斯坦也鄙視過多地追求物欲、情欲滿足之人,認為“把安逸和快樂看作是生活的本身,這種倫理基礎,我叫它豬欄的理想”。
主張“清心”“淡泊”“寡欲”,節制、抑制物欲、情欲,不把物質享受和欲望滿足當作人生追求的唯一目標,既是古今中外思想家的共識,也是中國古代清官、大儒共同追求的精神境界。北宋包拯在《書端州郡齋壁》一詩中,以“清心為治本,直道是身謀”作為自己一生的追求,進而成為歷代百姓頂禮膜拜的“包青天”。明代正統年間監察御史于謙一生淡泊名利、物欲,鄙夷官場的貪腐之風,把“粉身碎骨皆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兩袖清風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當作自己人生的最大樂趣而成為彪炳于史、有口皆碑的一代清官。清初的大儒孫奇逢也在自家的《孝友堂家訓》里告誡子孫“死于安樂,千古不易之理也。”顯然,在古代清官廉吏和學者鴻儒那里,人只要“清心”,善于節制欲望,不把“安樂”當作人生追求,自然就會保持一生一世的“清白”“清正廉潔”“兩袖清風”,就會有所作為,就不會墮落為貪官污吏而自毀前程。“淡泊”“寡欲”“清心”就是古代官員保持“廉潔”“清白”的思想源頭和道德起點。反之,“奢侈”“多欲”則為日后因“貪污腐敗”而“身敗名裂”,埋下了“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的隱患。
為什么有遠見的先祖所編撰的家訓大多要求后代做到“淡泊”“寧靜”(“知足”“清心”“少欲”“節欲”之類)?說到底就是希望自己的子孫能夠“明志”“養志”,以實現自己的最終抱負和人生理想。鬼谷子早就論述過“欲”與“志”的關系,認為“欲多則心散,心散則志衰,志衰則思不達。”[3]所以,諸葛亮告誡自己的后代:“非淡泊無以明志”,而“無志無以成學”。“志”是什么?就是一個人一生的理想追求、奮斗目標、人生抱負,就是對自己未來的設計與預期,就是一個人成長時受長輩啟迪立下的“初心”和人生規劃。“有志者事竟成”,家訓倡導后代要“淡泊”“寧靜”“寡欲”,就是要求子孫后代時刻“明志”“志存高遠”,嚴于自律、砥礪前行,要為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而努力奮斗。反之,一個人如果在成長過程中被各種物欲和邪念所誘惑,就會“玩物喪志”,一事無成。正因如此,著名的南北朝時期的《顏氏家訓》云:“有志向者,遂能磨礪,以就素業;無履立者,自茲墮慢,便為凡人。”[4]魏晉時期的嵇康在《家誡》中認為,“人無志,非人也——若志之所之,則口與心誓,守死不二,恥躬不逮,期于必濟。”[5]
顯然,幼年即接受“淡泊”“節欲”“明志”等家訓教育,不僅有利于長大成人后形成積極向上的道德操守、價值取向和思想定力,而且有利于為官后從內心及時抵制“貪欲”等邪念,做到廉潔自律。
提倡勤儉節約是中華民族寶貴的傳統美德,也是傳統家訓中最重要的思想內容。古人很早就信奉:“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6]認為勤儉是所有美德的基礎和代表,而奢侈則是最大的惡。春秋時期的秦穆公信奉“以儉得之,以奢失之”,以勤儉治國,使國力日趨強盛,很快成為著名的“春秋五霸”之一。唐代李商隱在《詠史》一詩中總結了歷史上歷代王朝興亡的教訓時,得出了“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節儉敗由奢”的深刻結論。北宋真宗時期以“不置田產”“清廉一生”而聞名天下、擔任過宰相之職的清官王旦臨終前告誡子孫:“我家盛名清德,當務儉素,保守門風,不得事于泰侈。”[7]南宋擔任過衡州知州的一代清官劉清之也在其《戒子通錄》中告誡子女:“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飲食衣服,若思得之艱難,不敢輕易費用:酒肉一餐,可辦粗飯幾日;紗絹一匹,可辦粗衣幾件;不饑不寒足矣,何必圖好吃好看?常將有日思無日,莫等無時思有時,則子子孫孫常享溫飽矣。”清代翰林院大學士紀曉嵐要求子女做到“四戒”:一戒晚起,二戒懶惰,三戒奢華,四戒驕傲。顯然,古代有遠見之人都認為,不管是治國還是理家,都應提倡勤儉、節儉,反對奢侈、浮華。
由注重家教,編撰家訓,提倡節儉、防止子孫因驕奢淫逸而保證家族世代昌隆的實例不勝枚舉。唐末宰相柳公綽為確保后代子孫世代為官,家業后繼有人,在撰寫的家訓中一再倡導勤儉持家、力戒奢華。其孫柳玭繼承祖業,繼續傳承家訓教育后代。他在《誡子書》中嚴誡后代“避驕奢,戒淫逸,樹家風”,[8]要“克奢侈,遠禍患”,就要堅守4個原則:“以孝悌為基,以謙恭為本,以禮讓為務,以勤儉為法”。[9]五代十國時期由吳越王錢镠編撰的有“天下第一家訓”的《錢氏家訓》告誡后代“勤儉為本,自必豐亨”,[10]要求子孫“務本節用”,進而開啟并形成了錢氏家族逾越千年的勤儉持家、勤讀自律的家風,為近代錢氏家族培育出錢玄同、錢穆、錢三強、錢偉長、錢學森等文化名人、國家棟梁打下了良好家風的基礎。宋代的司馬光在《訓儉示康》中告誡后人,“眾人皆以奢靡為榮,吾心獨以儉素為美。”明代著名的《朱子家訓》要求子孫務必認常念:“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自奉必須儉約”。明朝嘉靖年間江西的《鄱陽湖洪氏宗譜》中的《世訓》告誡后代:“珍玩奇貨,喪家斧斤。詩書典籍,教家金寶”,“房舍如式,服飾從儉,毋事僭侈,毋習奢華。”[11]明清時期漳州《梅林陳氏族譜》在“立規誡條”中勸誡子孫“當勤以開財之源,儉以節財之流。”[11]江西九江岳氏《家規》則要求子孫:“宜遵勤儉古訓而立身。”[11]清代名臣曾國藩為子孫留下16字箴言的家訓,警醒后人:“家儉則興,人勤則健;能勤能儉,永不貧賤。”[12]可見,“克勤克儉”“不尚奢華”是古代許多家訓的一個共同的思想主題,都把“勤儉”當作人生中最重要的美德,教育告誡后代勤儉是興家之道,而奢侈則是敗家之源。
為什么古代中國不論高官顯宦,還是豪商巨賈,抑或是名門望族,先祖都會在家訓中要求自己的后代“勤儉持家”“儉樸傳家”?主要在于有遠見的先祖普遍認為:“欲求廉潔,必先崇儉樸,”[13]“儉可助廉”“儉可養德”。他們堅信,只有提倡節儉與簡樸,才會培養和造就出“廉潔”“清正”之清官,才會教育出能夠使家業持續興旺的子孫后代,進而不會辱沒先祖的良好家風、門風,才不會使自己的家族衰敗。在古人心目中,最受崇敬、最受崇拜、最應祭祀的應是創業的先祖,最受尊重的是能夠守業、傳業的長輩,最遭人唾棄不齒的是敗壞家業的“不肖子孫”。一句“敗壞門風”“敗家子”,就是對守業失敗者的最大蔑視與羞辱。所以,三國時期的諸葛亮在其著名的《誡子書》中告誡后代:“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認為勤儉有利于養成高尚的德行。宋代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為己任的范仲淹不僅自己以廉潔著稱于世,還要求子孫盡可能做到勤儉、清廉,受其父影響,為官的次子范純仁不僅認為“惟儉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14]認為節儉有利于培養官員的清正廉潔之風,而且努力身體力行,與其弟范朝仁一起外出為官并一世以清正廉潔而彪炳史冊。范仲淹后代真正做到了“子孫皆守其家法”。元代禮部尚書張養浩也在《牧民忠告》中告誡子弟:“居官所以不能清白者,率由家人喜奢好侈使然也。”[13]明代朱柏廬的《朱子家訓》明確警告后代“勿貪意外之財”。明朝嘉靖年間的著名清官海瑞認為,“公以生其明,儉以養其廉,是誠為邑之安道,處世臨民之龜鏡也。”[15]明清時期一徽商在家訓中要求后人,“人之處家在于勤儉。蓋勤以開財之源,儉以節財之流,此生財之大道也。”[16]清初碩儒孫奇逢在《孝友堂家規》中教育和告誡自己的后代:“安貧以存士節,寡營以養廉恥。”清代康熙年間的大學者石成金在其家訓《傳家寶》中的《后事十條》要求子弟,“凡出言行事,具守我之仁厚勤儉,不墮家聲。”[13]清初翰林院大學士張英也在《恒產瑣言》告誡后人,“要知古人之意,全在小處節儉。大處之不足,在于小處之不謹;月計之不足,由于每日之用過多也”。[17]不一而足,在古代有遠見的政治家、思想家、實業家那里,提倡儉樸、節儉的生活,不僅有利于家業的世代興盛,而且有助于培養和陶冶為官者養成清正廉潔的浩然之氣、道德情操和職業操守。
為什么提倡“勤儉”不僅能夠具有自覺抵御“貪污受賄”的功能,而且能夠起到保持“家業恒昌”的作用?“勤儉”二字,我們可以把它拆開來看:“勤”,就是“開源”,就是勤勞,勤快,提倡多干活,多生產,多勞動,多產出,多增加收入;“儉”,就是“節流”,就是主張少消費,少花錢,適當降低消費標準,艱苦樸素,富日子當成窮日子過。提倡勤儉,實際上就是主張“多開源,多節流”,就是要求人們既要勤奮,不要懶惰,多干多做,又要在消費上追求實用、適度,減少不必要的開支,愛惜物力、財力,注意節約,珍惜糧食、財物,減少和杜絕浪費,不追求奢侈,不崇尚浮華、虛榮,反對寅吃卯糧。常言道“吃不窮,花不窮,計劃不到就受窮”,一般說來,人們的正常消費的能力是有限的。如果一個自幼接受過崇尚勤儉的家庭教育并在提倡節儉氛圍中長大、養成了崇尚勤儉持家的美德操守和良好習慣的為官之人,在日常生活中自然會注重節儉,量入為出,盡量減少不必要的開支,省吃儉用,遠離奢侈,杜絕浪費,在花銷上錙銖必較,精打細算,就會覺得國家給予自己的俸祿錢財已基本“夠用”“夠花”,做到了自給自足、衣食無憂。久而久之,自然會對追求多余的錢財不感興趣,怎么會萌生貪欲邪念并想方設法去撈錢,進而發展到謀求“公權力尋租”、大搞權錢交易、貪污受賄?!所以,南宋名臣廉吏倪思在《經鋤堂雜志》中就認為,“儉則足用,儉則可以立身,儉可以傳子孫——奢則貪求,奢則掩身,奢則破家,奢則不可以訓子孫”。[18]晚清名臣曾國藩也在《曾文正公家訓》以自身為例告誡后人:“勤儉自持,習勞習苦,可以處樂,可以處約,此君子也。余服官二十余年,不管稍染官宦習氣,飲食起居,尚守寒素。家風極儉也可,略豐也可,太豐則吾不敢也。凡仕宦之家,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爾年尚幼,切不可貪愛奢華,不可慣習懶惰。無論大家小家、士農工商,勤苦儉約,未有不興,驕奢倦怠,未有不敗。”[19]
不乏于史的清官成長史啟迪后人:過早接受家訓中崇尚“勤儉”“節儉”的思想熏陶,既有利于人們養成勤儉持家、抵制奢華的生活觀、消費觀和價值觀,也有利于日后為官自覺抵御“不義之財”的誘惑。
清廉是中國古人評判官員最重要的尺度和標準,也是衡量其職業操守和道德情操的首要依據和主要指標。春秋時期的政治家即十分重視“廉”對國家政治、對官員自身的重大意義,管子將“廉”視為“禮、義、廉、恥,國之四維”之一。晏嬰也認為,“天下官吏不廉則曲法,曲法則害民。”[15]《禮記》認為:“大臣法,小臣廉,官職相序,君臣相正,國之肥也。”[15]戰國時期的韓非認為:“修身潔白,而行公行正,居官無私,人臣之公義也。”[20]他還認為:“貪愎喜利,則滅國殺身之本也。”[21]漢代統治者認為“廉者,政之本也。”[15]
西漢晚期,地方官府向上級推薦人才,把“孝”、“廉”并提,通稱“舉孝廉”,“成為漢代選拔官吏和任用升遷的清流正途。”[22]北宋范仲淹認為,“吏不廉平,則治道衰。”[15]崇尚廉潔清正,不僅成為古代人們對官德的基本要求,也成為中國古代以推崇清官鄙夷貪官為基本價值取向的政治文化的風向標。受這種尚廉反貪的政治文化的影響和熏陶,古代的官宦之家一般把教育子孫后代清廉為官當作家訓的最重要的內容加以規定。有遠見的尤其是曾經當過官的家長(族長)皆把“貪贓枉法”視為做官的首要忌諱和第一禍患,一再告誡子孫做官務必清廉否則將身敗名裂。三國時魏國的許云在《貽謀》中要求子弟為官者“不論尊卑,一以廉恕忠勤、報國安民為職。”[13]宋代賈昌朝在《戒子孫》中要求:“仕宦之法,清廉為最。”[23]南宋主張抗金的清官趙鼎也在《家訓筆錄》中告誡后代:“凡在仕宦,以廉勤為本。”[13]宋代范仲淹在《家訓百字銘》要求后代,“謙恭尚廉潔,絕戒驕傲情”,受其以身作則的影響,其子范純仁、范朝仁也成為一代有口皆碑的清官。宋仁宗年間,歐陽修在編寫的族譜《歐陽氏譜圖序》認為,本家族之所以人丁興旺,事業發達,全在于“以忠事君,以孝事親,以廉為吏,以學立身。”[11]北宋包青天——包拯一生廉潔為官,對貪官恨入骨髓,一再叮囑自己后人,絕不可做貪官。他在家訓中明確規定,如果“后世子孫仕官有犯贓濫者,不得放歸本家;亡歿之后,不得葬于大塋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孫。”[13]包拯這一著名家訓至今一直約束、教化和影響著包氏子孫。據說,受包公臨終遺囑的熏陶與影響,近千年來包氏子孫中凡為官者從無貪官之記錄。明代東林黨人高攀龍在自家的《高子家訓》中要求子弟“立身以孝悌為本,以忠義為主,以廉潔為先,以誠實為要。”[13]
由過早接受家訓中廉潔教育而日后成長為清官的事例一再說明:一個人自幼即感受到家訓中反腐警種的震撼和威力,就會很早認識到貪污受賄對個人、對家庭、對國家的嚴重危害,就會為日后為官不敢貪污受賄提前設置了必要的心理戒尺和行為底線。
家訓是古代家庭教育中最重要的思想依據和基本教材,可以直接影響到子孫后代早期思想的形成與走向。認真學習和領會家訓中的廉政教育的思想內容,不僅可以規范、指導和引導孩子的生活態度、生活方式和生活習慣,而且可以鞭策、引領和影響孩子從小到大的思想行為尤其是步入仕途后的為官生涯。所以,著名教育家蘇赫姆林斯基在《給兒子的信》中說,“一個人如果從童年時期就感受到美的教育特別是讀過一些好書;如果他善于感受并高度贊賞一切美好事物,那么很難設想,他會變成一個冷酷無情、卑鄙庸俗、貪淫好色之徒。”古代家訓就是最好的家庭廉政教育、品德教育和審美教育的教科書,認真借鑒、遵循和弘揚家訓中廉政教育的思想精華,對晚輩的健康成長、較早形成拒腐反貪的思想意識有著不可估量的積極影響與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