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奏鳴曲》不同演奏版本的分析
——以Op.2 No.2第一樂章為例

□曹 源 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

一、路德維希·凡·貝多芬

路德維希·凡·貝多芬，德國作曲家，維也納古典樂派代表人物之一。貝多芬一生的創作題材廣泛，其中包括9 部交響曲、1 部歌劇、32 首鋼琴奏鳴曲、5 首鋼琴協奏曲、多首管弦樂序曲及小提琴、大提琴奏鳴曲等。貝多芬對奏鳴曲式和交響曲套曲結構的創新，為古典音樂做出了巨大貢獻，被后世尊稱為“樂圣”“交響樂之王”[1]。

二、《貝多芬奏鳴曲》Op.2 No.2

《貝多芬奏鳴曲》Op.2 No.2（A 大調第二鋼琴奏鳴曲）是作品2 中的第二首，此作品以輕快明朗的風格、舒暢活潑的主題、豐富絢爛的技巧，成為貝多芬奏鳴曲中獨有的一抹青春亮麗、朝氣蓬勃的色彩，展現了貝多芬初到維也納時內心的激情與驕傲。這首奏鳴曲也是貝多芬采用奏鳴曲式結構的一次革新，對他的創作產生了巨大啟迪，在其后作品中得以延續，與其以后的奏鳴曲一脈相承，是通往偉大的奏鳴曲創作之路的重要轉折點。這一作品先后被多位音樂家在不同場合進行演奏，演奏風格與細節也不盡相同。在技巧與內容的處理上，不同的演奏家表現出了不同的解讀和闡釋，豐富和擴展了貝多芬《A 大調奏鳴曲》的內涵，為以后的演奏者提供了很好的學習與借鑒。

《貝多芬奏鳴曲》Op.2 No.2 第一樂章，A 大調，奏鳴曲式是活潑的快板，是非常絢麗明朗的大調樂章，整體表現出貝多芬在創作時內心的期望與對生活的熱情。在此，筆者主要對比三位演奏家——巴倫博伊姆、波利尼與肯普夫的演奏，通過分析他們對本章節的處理與演繹，在領略音樂魅力的同時，從中汲取音樂的滋養，獲得心靈的感悟。

三、丹尼爾·巴倫博伊姆——青春之歌

丹尼爾·巴倫博伊姆，阿根廷音樂家。作為20 世紀杰出的音樂家之一，丹尼爾·巴倫博伊姆同時有著鋼琴家、指揮家、室內演奏家的美譽。他曾經演繹過莫扎特全套的鋼琴協奏曲、肖邦的全套夜曲及貝多芬鋼琴奏鳴曲和協奏曲全套作品，可以說，丹尼爾·巴倫博伊姆是莫扎特、肖邦、貝多芬作品的優秀詮釋者。

巴倫博伊姆演繹的貝多芬第二鋼琴奏鳴曲整體風格較為輕松歡快，旋律線條跳躍緊湊，強弱對比較為鮮明，音符之間清晰度高、顆粒感強，節奏控制較嚴謹。

巴倫博伊姆將主題句的前兩個音處理成了連奏、保持音的形式，與后面的連續下行斷奏形成了鮮明對比，使斷奏顯得更為輕盈活潑。在58-75 小節的副主題的處理中，其將左手雙音與單音的十六分音符交替演奏，以近乎斷奏形式展現，使旋律線條明快輕松，之間三十二分音符與裝飾音的處理清晰又短促，使右手旋律更加明朗。84-90 小節的左右手交替式八度音階，沒有大幅度的漸強與減弱，而是順勢推進，強弱較為平穩地鋪展，并且音符之間間隔較為明顯，在音階最后兩個和弦上加大力度，使整個樂句俏皮可愛，宛若精靈。90-100 小節之間的四段上行音階，快速密集但又清晰平穩，給人以輕松華麗之感。在130-160 轉調后的動機發展階段，與呈示部呈現出的活力與朝氣形成鮮明對比，憂郁緊張的氣息撲面而來，左手的雙音單音十六音符的連續交替，極具渲染力，烘托右手主旋律，使之凸顯出明顯的漸強趨勢，并且適時將節奏處理，到后半部分明顯逐漸加快，使聽者心靈收縮，緊張感愈發強烈。展開部180-200 小節，琶音與音階交替，并且有小音符的輕盈跳入，是全曲技術性較強、旋律較為華麗的部分。巴倫博伊姆將右手旋律展現得十分霸氣，清楚明了，上行音階短促跳躍，和聲清晰且具有活力，感情流露自然活潑，與緊接而來的小心翼翼的斷奏形式形成對比[2]。

巴倫博伊姆在整個第一樂章強弱力度的變化上，處理得十分鮮明且流暢，如行云流水，強弱變化明顯又和諧，強奏深刻又不突兀，弱奏小心謹慎又不虛浮。貝多芬式的突強突弱在巴倫博伊姆整個樂章的演繹中十分常見，而巴倫博伊姆對技巧的處理與海頓的風格有幾分相似，他對《貝多芬奏鳴曲》Op.2 No.2 第一樂章的演奏與貝多芬創作時內心想表達的情感高度契合，貫穿著青春的歡愉與爽朗，充滿了年輕的率真與希望，極具生動與朝氣，帶著貝多芬的朝氣與活力、高傲與憧憬，似少年時代的青春之歌，活潑可愛，又堅定美好。

四、毛里奇奧·波利尼——高傲君王

毛里奇奧·波利尼，現代意大利著名鋼琴家。受意大利濃郁音樂氛圍和家庭音樂素養的熏陶，自幼造詣非凡。不足二十歲時就在肖邦國際鋼琴大賽中一鳴驚人。加之潛心修行，八年苦練，鍛造出爐火純青不同凡響的演奏技能。因而，他演奏曲目涵蓋多個流派，風格自然、廣泛多樣；他的演奏清新明快，有著絢麗多姿的色彩和豐富的內涵。應該說，波利尼是一位追求極致的音樂家，他在演奏中竭力追求音樂的完美，他的音樂總是“千錘百煉”，這是他對音樂的態度、對藝術的準則。

波利尼在演奏《貝多芬奏鳴曲》Op.2 No.2 第一樂章時，向我們展示了高超絢麗的技巧，其明麗的基調變化令人陶醉。他的演奏，整體的速度相對較快，在音階的持續上行中表現得尤為明顯，在上行后的跳音下行也展現得十分堅定、自信。其音樂流動性、流暢性較強，不刻意追求音樂的突強與突弱，因此強弱轉呈并不明顯，持續的強或弱占據了主要部分。他的演奏節奏較為自由，甚至隨心而動，在音樂處理的減慢和加快處給人以強烈的期待感與緊張感。

開頭雙手齊奏的下降旋律與急速的演奏是其橫掃天下的高技巧的詮釋，不僅呈現出高力度，還呈現出果敢和堅定。快速的上行音階自然流暢，極具張力，緊接的跳音的處理清晰干脆，兩個方面結合在一起，使整篇樂章呈現出與眾不同的獨特個性特點，自信、張揚，而又自信張揚得適度。在104-111 小節的處理上，毛里奇奧·波利尼十分考究，十分細膩與溫柔，在抒情樂段進行了流水式演繹。

總之，波利尼對貝多芬作品的演繹，極具自己的風格和特點。獨有的波利尼式的高難度技巧，流水般旋律的處理方式，應是作曲家心目中演奏者的理想狀態。波利尼似一位風姿綽約的青年高傲君王，傲視群雄、不羈張揚、風流倜儻。

五、威廉·肯普夫——溫潤公子

威廉·肯普夫，德國鋼琴家、作曲家。博學的肯普夫在年輕時已享鋼琴大師聲望，曾擔任斯圖加特高等音樂學校校長，長期與柏林愛樂樂團合作，他是聽著貝多芬的樂曲受到激發而開始學習鋼琴的，是20 世紀最重要的貝多芬和舒伯特鋼琴音樂的演奏者。威廉·肯普夫曾錄制貝多芬和舒伯特全部鋼琴奏鳴曲，他的演奏含蓄細膩、樂句清晰，音色極具歌唱性，具有典型的德國特點。

肯普夫演繹的《貝多芬奏鳴曲》Op.2 No.2 第一樂章，整體風格沉穩厚重，沒有特別尖銳的跳音，整體的處理十分圓潤與舒適，整體的速度中規中矩、十分平穩。在強弱變化的處理上，大多是具有走向的減弱與漸強，慢慢推進，對力量的把控恰到好處，拿捏到位，是學習貝多芬奏鳴曲的典范。

在開頭兩個八度音程主題的處理上，肯普夫采用了跳音的形式，與后面的連續下行八度音程基本保持一致，跳音的演奏在深刻沉穩中帶有跳躍性。在58-75 小節，采用持續的漸強，在樂段最后將旋律推至高潮，與左右手交替八度上下行相連接，內心強烈的情感得到有節制的展現。在呈示部引子動機出現后，右手的旋律對比明顯，高音區與低音區的強弱力度明顯不同，低音區強力度的進行更為堅定，高音區稍弱的呼應，節奏緊湊快速，凸顯了轉調后旋律的緊張性與情感的復雜與深刻的和諧統一。180-200 小節的華彩部分，樂句之間的區分十分明顯，并且兩個小樂句組成一個大樂句，小樂句級進加強，大樂句之間相互呼應、富有層次感。肯普夫對第一樂章的處理風格明確，與作曲家譜面要求基本一致，他用信徒般的虔誠態度，演奏出了學術般的沉穩與嚴謹[3]。

威廉·肯普夫是一位杰出的音樂教育家，他講究章法，注重音樂規律的詮釋、演奏方法的指導、藝術技巧的傳承。應該說，威廉·肯普夫是一位胸有成竹、心懷天下的音樂傳承者，即使演繹貝多芬的作品，也似一位中年時代的溫潤公子，謙和穩重、細膩高貴。

結 語

《貝多芬奏鳴曲》Op.2 No.2(A 大調第二奏鳴曲）集聚了貝多芬創新的思想與精神，展示出了貝多芬內心復雜的情感，整體明亮、樂觀、開朗，有很強的張力，它音樂技巧難度較大，音樂內容豐富，內涵深刻。然而不同的演奏家對一首作品有著不同的理解與體會，處理方式有各自的風格與特點。巴倫博伊姆將本樂章的活潑朝氣完美體現，波利尼將貝多芬式的自信與張揚完美詮釋，肯普夫的演奏又有著細膩嚴謹的學術專業性。若每一個演奏者都用心在作品中融入自己的情感與靈魂，融入對音樂、對音樂家的理解和崇敬，那么其每一次演繹都必定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每一個版本都是我們學習的典范，是值得頂禮膜拜的經典。百花齊放春滿園。共同的樂曲，不同的演繹；相同的音符，不同的脈動；一曲同工，異曲同工，妙不可言，唯有深深體會滲入心靈。愿在藝術的百花園中，我們普羅大眾能汲取不同的營養，早日找到藝術的共性與規律，早日實現自我個性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