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仲勛僑務思想及其當代啟示

陳云云

由于歷史和時代的原因，我國擁有數量龐大的海外僑民群體及豐富的僑務資源，這既是我國獨特的國情和僑情，又是推進“一帶一路”實踐、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特殊優勢。習仲勛同志是陜甘邊革命根據地的主要創立者和中共中央西北局的主要領導者，被譽為“中共改革八賢”之一。他從匯聚僑力開辟廣東改革開放之路、探索經濟特區建設和推進祖國統一大業的戰略高度，科學認識僑情、僑心、僑力和僑益，形成了比較完整且具特色的僑務思想。在新時代團結帶領海內外中華兒女共同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的背景下，研究和解讀習仲勛僑務思想及其當代啟示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一、 習仲勛僑務思想的科學內涵

習仲勛作為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在革命戰爭年代就以善于做政治工作和統戰工作著稱，曾被毛澤東主席贊譽為“比諸葛亮還厲害的人物”，但是由于歷史原因，長期遭受不公正待遇。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夕，為了盡快開啟我國改革開放道路，他被中央委以重任、寄予厚望，南下赴百廢待興、逃港潮頻發的廣東任職，先后擔任省長和省委第一書記。主粵施政期間，習仲勛準確把握廣東作為我國著名僑鄉這一特殊省情，深刻洞悉豐富的僑務資源能夠成為廣東先試先行的積極因素。他利用高超的統戰藝術，結交僑界領袖和代表人士，關心歸僑僑眷，親自過問僑務工作，同時針對如何正視“海外關系”，借助僑力為我所用作出了一系列講話、指示、批示，形成了比較系統的僑務思想。

(一) “海外關系”是僑鄉經濟社會發展的寶貴財富

孫中山先生曾將華僑喻為“革命之母”，中國共產黨也十分重視僑務工作，努力團結海外僑胞為中國革命、建設、改革事業貢獻僑力。新中國成立之后，在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的頂層設計下，基于國內外特殊形勢和服務發展大局，黨和政府制定了諸多能夠切實維護僑胞利益，增進僑胞福祉的僑務政策、法規和制度。但是伴隨我國社會主義建設所遭遇的一系列挫折，僑務領域散播的“海外關系復雜論”一度甚囂塵上，黨的正確僑務思想被歪曲和丟棄，僑務戰線干部被打倒，僑務工作無法正常開展，甚至幾近停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習仲勛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立足我國改革開放的客觀要求和華僑華人的具體實際，借助各種場合、利用一切機會嚴厲批判“文化大革命”期間關于“海外關系”和海外僑胞的種種謬論，為僑務工作能夠回到正常的發展軌道作出了杰出貢獻。

廣東省毗鄰港澳臺，華僑眾多，早在兩千年前出現“海上絲綢之路”時就與國外建立了密切的聯系。但是由于極“左”路線的干擾，這種與港澳臺和海外交往、互補的關系在“文化大革命”時期，完全被“矮化”和“妖魔化”，變成“黑關系”。習仲勛調任廣東省委工作后不久，在領導全省開展思想大討論的同時，親自主持和推動廣東包括僑務工作在內的各條戰線的撥亂反正，指示“必須堅決落實黨的僑務政策，以及經濟建設中的各項政策。”(1)《習仲勛文選》，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第383頁。1978年11月，他在《關于廣東工作問題的匯報(稿)》中明確指出：“他們還搞‘海外關系’黑六條，給一批干部加上種種罪名。這些觸目驚心的嚴重事件的揭露，把廣東揭批林彪、‘四人幫’的斗爭大大推進了一步，廣大干部的思想又一次得到解放。”(2)《習仲勛主政廣東》，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第54頁。隨著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僑界的撥亂反正和解決涉僑歷史遺留問題也拉開了序幕。習仲勛在廣東工作期間多次旗幟鮮明地為海外僑胞、歸僑僑眷和“海外關系”定性、正名。他說：“華僑和僑眷絕大多數是勞動人民。華僑一向具有愛國的光榮傳統。‘海外關系’黑六條是反動的，應該徹底加以批判。凡因黑六條受到迫害的，都要平反昭雪。”(3)《習仲勛主政廣東》，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第190頁。改革開放伊始，鄧小平、習仲勛等黨和國家領導人有關海外僑胞和“海外關系”的科學論斷，使得“海外關系”由曾經唯恐避之不及的“壞東西”變為“好東西”，徹底解除了長期強加在海外僑胞、歸僑僑眷和僑務工作者身上的思想鎖鏈。一方面，這為新時期黨制定正確的僑務方針政策、重啟僑務工作準備了條件、奠定了基礎；另一方面，也為隨后習仲勛提出借助“海外關系”撬動廣東改革開放航船掃除了思想障礙、甩掉了歷史包袱。檔案資料顯示，在習仲勛等人的領導下,廣東省糾正因“海外關系”造成的冤假錯案5481宗，涉及14271人(4)《習仲勛主政廣東》，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第225頁。。

從實踐維度來看，主政廣東不久的習仲勛在領導對“海外關系”定性正名的基礎上，一方面在開啟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中積極執行黨的僑務政策，恢復建立各級僑務組織機構，充實和培養僑務工作干部隊伍，為新時期廣東僑務工作的恢復、發展和創新提供了智力支持和人才保障；另一方面，習仲勛根據黨中央的決策部署，支持復辦著名僑校——暨南大學，受邀出席該校復辦后的首次開學典禮并發表重要講話，同時配合董事長廖承志積極處理學校招生、復學、復課等具體校務。回到中央工作崗位的習仲勛，以其對僑務工作的熱情、熟悉、成就和經驗，繼續分管全國僑務政策的落實重任，并于1984年牽頭成立了中央落實僑務政策工作領導小組，繼續卓有成效地開展僑務工作。據統計，全國范圍內共平反涉僑冤假錯案37萬余件，絕大多數遭受迫害的歸僑僑眷得到平反昭雪，被占用的華僑私房和財物也得到妥善處置(5)《新中國統一戰線50年》，北京：臺海出版社，1999年，第209頁。。

(二) 海外僑胞及僑務資源是我國特有的國情

海外僑情與世情、國情的變化息息相關，具有時代性、動態性、發展性等特征。如何準確把握海內外僑情，合理引導僑力助推改革開放、維護兩岸和平穩定、幫助中國走向世界，是關系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發展和中華民族復興之路的戰略性問題。從習仲勛在陜甘邊根據地、中組部、西北局、廣東省、中央書記處的任職經歷來看，他一貫強調要通過社會實踐和實地調研全面而準確地把握國情、省情和僑情，繼而制定符合實際的路線、方針和政策。其中在廣東工作期間，他多次深入僑鄉基層考察調研僑情，足跡遍布南粵大地，對廣東發展的優勢和條件有著深刻的理解與把握。他雖然沒有直接主管過僑務工作，也沒有擔任過僑務部門的負責人，但是對海外僑情、僑務資源和僑務工作都有比較深刻而又獨到的認識。

廣東改革開放能夠取得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占盡了天時、地利和人和。其中的“人和”主要是指廣東作為僑務大省，與海外有著千絲萬縷的廣泛聯系，加之當時省委的主要領導人勇于開拓創新，敢于“殺出一條血路來”。習仲勛將擁有人數眾多且具有愛國愛鄉光榮傳統的僑民群體及豐厚僑匯、僑資、僑智資源，視為廣東區別于其他省區的特殊省情和獨特優勢。他還將華僑華人、僑務資源與廣東社會改革、招商引資、開辦經濟特區等工作統一起來，強調僑胞是“建設廣東的一個有利因素”(6)《習仲勛文選》，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第276頁。，珠江三角洲地區“毗鄰港澳，華僑眾多，搞外貿和引進，條件比國內哪一個省都好。”(7)《習仲勛主政廣東》，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第236頁。

習仲勛僑務思想的發軔與發展，是建立在他對廣東省情、時代特征和僑胞自身特點深刻洞察基礎之上的。離開廣東赴中央任職之后，他多次參加與僑務有關的會議和活動，接見海外僑領和僑務工作干部，對海外僑情的認識又得到進一步發展，集中體現在他更多地強調引資與引智齊頭并進的重要性以及做好新時期海外華僑統戰工作的戰略意義。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推進，我國僑務工作的重心也由初期的著力解決歷史遺留任務、落實黨的僑務政策，逐漸轉向如何更好地服務當地經濟建設這個中心工作。1984年4月，國務院僑務辦公室召開的全國省級僑辦主任會議，是這一歷史性變化的重要標志和見證。習仲勛出席該大會并代表中央書記處作了重要講話，既傳達了中央對新的歷史階段僑務工作的新要求，也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當時黨和政府對新時期海內外僑情和僑務工作認識的水平和高度。他不僅明確將數千萬僑胞與歸僑僑眷看作是“我國特有的國情”，而且還敏銳地洞察到僑胞之中蘊藏的豐富僑務資源——僑匯、僑資、僑智、僑力、僑心和僑緣，成為改革開放初期開創僑務工作新局面的一種思想動力。

(三) 海外僑胞是推進改革開放和經濟特區建設的強大動力

習仲勛早年領導過陜北根據地的經濟工作，開展過貨幣、土地、貿易等方面的改革實踐，活躍了根據地經濟，積累了寶貴的經濟管理經驗，這也為其在廣東順利推進改革開放、辦好經濟特區奠定了基礎。

為了打開改革開放局面、發揮示范先導作用，中央政府寄希望于具有豐富僑務資源的廣東，并將其視為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習仲勛在廣東任職期間，除了堅決執行、有效落實黨中央的指示和部署之外，思考最多的一個關鍵性問題就是如何爭取海內外一切資源發展經濟，有條不紊地推進廣東改革開放和經濟特區建設。他認為，廣東應該立足本省的實際，靈活運用中央給予的特殊政策，尋求與“港澳、華僑的各種經濟合作”(8)《習仲勛主政廣東》，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第151頁。，開展“三來一補”業務，重點吸引港澳、華僑資金，發揮海外僑胞先鋒帶頭作用，使廣東成為我國對外開放的窗口和先行地區。為了更好更多地吸引和利用華僑資本，特別是吸引與僑鄉有親緣關系的僑商前來投資興業，廣東積極貫徹中央指示，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和舉措。回顧歷史，習仲勛關于利用僑務資源發展僑鄉經濟的思想在實踐中確實產生了積極作用。改革開放初期，廣東在充分利用寶貴僑資、僑匯的基礎上，興建了大批酒店、學校和醫院，完善了公路、橋梁、電信、電力等基礎設施，改善了僑商投資環境，增強了華僑回國投資興業的信心，從而為廣東改革開放順利開啟“最先一公里”貢獻了僑力。對于如何可持續性地吸收和利用僑資，他多次強調吸引華僑回國投資必須破除“殺雞取卵”“竭澤而漁”式的招商引資思維和模式，“要喂點飼料讓雞多生蛋”，并且希望中央能夠給予特殊政策，讓廣東放手去干、大膽嘗試(9)《習仲勛文選》，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第509頁。。

同時，習仲勛有關僑力對于改革開放和僑鄉經濟社會發展積極作用的認識和闡發，能夠為其他省區特別是僑務資源豐富的僑鄉打好“僑”牌、做好僑務工作提供重要的經驗和借鑒。

經濟特區作為一個窗口，是我國改革開放戰略布局的重要組成部分和關鍵環節。廣東作為我國的“南天門”，被譽為改革開放的“天然試驗場”。習仲勛曾向中央提議，希望中央能夠下放權力，允許在汕頭、珠海和深圳單獨劃出一片地，進行獨立治理，作為海外僑商及外商的投資區域——“貿易合作區”。鄧小平非常同意這一設想，將“貿易合作區”定名為“特區”，果斷作出在沿海地區設立經濟特區的戰略決策，并指示廣東要“殺出一條血路來”。檢視我國改革開放的歷史軌跡和路線圖，不難看出：中央當初之所以選擇廣東作為我國對外開放的試點和先行地區，就是考慮到廣東擁有豐富的僑務資源，在對外經濟交流方面能夠大有作為。1979年12月，習仲勛訪問香港時說：“廣東省對于不論是香港有關當局或工商界朋友，不論是華人資本或外國資本進行經濟合作的良好愿望和要求，都將盡可能給予支持和滿足。不論是在發展能源、交通運輸、工商貿易、文化教育、科學技術、旅游事業和生活必需品的生產等方面，我們之間都有著廣泛合作的可能性，也都需要得到朋友們的支持和合作。”(10)《在廣東省友好代表團順道訪問香港時習仲勛主任向新聞記者發表書面談話》，《南方日報》1979年12月14日，01版。在習仲勛看來，廣東為了獲得開啟改革開放、辦好經濟特區所需要的大量資本，必須將目光投向外國資本，而華商資本就是外國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可以通過吸引海外僑商回國投資設廠的方式實現引進外資的目的。也正因為此，習仲勛成為廣東改革開放和經濟特區建設的主要開拓者和重要奠基人，為廣東改革開放“先行一步”建立了不朽功勛。

(四) 海外僑胞是新時期愛國統一戰線的特殊成員

習仲勛是黨內公認的統戰理論家和卓越領導人，其在革命、建設和改革各個時期積極投身統戰工作，為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協商民主，全面貫徹黨的民族、宗教政策，加強港澳臺僑海外統戰工作都作出了卓越貢獻。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習仲勛曾長期主持中央統戰工作，并對新時期愛國統一戰線的性質、特征、任務、價值等問題都有許多精辟的創見和闡發。他以開闊的視野、博大的胸懷，不僅將黨的統戰工作比成“交朋友”，強調“既要廣交，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更要深交，做到知人、知心、知音”(11)《習仲勛文選》，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第427頁。，而且指示“統戰部要管僑務政策”(12)《習仲勛主政廣東》，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第184頁。。同時，習仲勛非常重視鞏固和拓展涵蓋幾千萬海外僑胞在內的愛國統一戰線，并針對如何做細、做好海外華僑統戰工作作了具體安排。

愛國愛鄉是海外僑胞的基本屬性和優良傳統，也是開展海外華僑統戰工作的邏輯起點。僑胞雖身處異國他鄉，但時刻牽掛祖國和平統一大業和中華民族復興偉業。將具有愛國之心的數千萬僑胞作為新時期統一戰線的重要對象，是黨的一貫主張。1985年2月，習仲勛在全國統戰理論工作座談會上指出，統一戰線就是“搞五湖四海、三教九流，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13)《習仲勛文選》，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第400頁。。習仲勛關于新時期愛國統一戰線的戰略思想具有極大的包容性、涵蓋面和靈活性，是對中國共產黨僑務理論的繼承和發展。難能可貴的是，習仲勛對做好海外華僑統戰工作的認識并不是單向度的，而是將其置于維護海外僑胞、歸僑僑眷合法權益的寬廣視野之中，具有鮮明的協同性、僑本性和前瞻性。改革開放初期，由于歷史思維慣性的影響，有些部門領導對僑務工作、“海外關系”仍存偏見，將歸僑和僑胞視為“二等公民”，違反僑務政策、損害僑胞權益的事件常有發生，甚至存在少數僑務干部向回國投資、探親的僑胞索要僑匯等惡劣情況。習仲勛作為主管落實僑務政策的負責人，在聽取國務院僑辦整改情況匯報時對損害僑益、影響團結的責任人進行了嚴厲批評，并指示要及時加以糾正。

出于文化的認同、感情的牽掛、自身利益的考量，海外僑胞已成為“反獨促統”的特殊生力軍。習仲勛強調：“在三千多萬華僑和外籍華人中，有不少人是從臺灣出去的，又有更多的人在臺灣有親戚朋友……通過他們，可以溝通大陸同臺灣的聯系，這是一條很自然的渠道，它對祖國統一大業的促進作用，是其他任何力量所代替不了的。”(14)國務院僑務辦公室政策研究室：《僑務法規文件匯編》，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1989年，第43-44頁。基于此，黨和政府可以借助僑胞之力，逐漸消除兩岸之間的隔閡和種種誤解，推動兩岸對話、交流與合作。在習仲勛看來，實現祖國和平統一雖為全球華人普遍之共識，但較之大陸人民和港澳同胞，海外僑胞在心與力方面具有特殊優勢。習仲勛不僅在國內廣泛聯系和團結廣大歸僑僑眷，而且還把僑務工作做到了海外。他借出訪美洲、歐洲、澳洲的機會，積極深入僑社、了解僑情，以宏大而敏銳的政治視角，向當地愛國僑領和僑眾宣傳我國改革開放政策，特別是維護祖國和平統一的方針和政策，鼓勵廣大僑胞常回祖國走走看看，并呼吁為祖國和平統一大業貢獻僑力。1979年11月，習仲勛在訪問澳洲期間，參觀了歷史悠久的僑青社、悉尼中文學校、澳華公會，并欣然為僑校題字贈言，多次出席當地僑領舉行的歡迎宴會，身體力行地開展海外統戰工作。1981年5月，習仲勛出訪瑞典，恰逢臺灣當局僑務主管機關負責人毛松年也在當地召開“歐洲華僑代表大會”，于是就讓中間人給毛松年帶去口信說：“我樂意見他，談兩岸三通，談和平統一，什么都可以談，都是中國人嘛！”(15)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習仲勛紀念文集》，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3年，第596-597頁。這彰顯了中國共產黨人在謀求祖國和平統一方面的極大誠意和寬廣胸襟。

(五) 海外僑胞是中國走向世界的重要媒介

幾千萬海外華僑華人的特殊存在，是世界了解中國的重要窗口，也是中國面向世界的橋梁和紐帶。習仲勛不僅充分肯定了僑胞在我國改革開放進程中的積極作用，而且深刻洞察到他們對于中國走向世界的戰略價值。1979年11月，經愛國僑領雷奕祥的穿針引線，習仲勛對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進行了友好訪問，期間他積極開展外僑工作，與當地華僑華人廣泛接觸，出席僑胞歡迎宴會，參觀中文學校、澳華公會和華僑青年社，還揮筆寫下“祝中澳兩國人民友誼萬古長青”的題詞。改革開放之初，習仲勛還“大膽”去香港訪問，并風趣地說：“咱們廣東是孫中山先生誕生的地方，又是著名的僑鄉，世界各地都有咱們廣東人在做生意，他們很想了解中國、了解廣東，咱們也很想了解世界、關心華僑。”(16)《習仲勛傳》下卷，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492頁。1980年6月，他又以廣東省省長的身份訪問了澳門。習仲勛主政廣東期間，正值改革開放剛剛起步，這時的廣東急需了解世界，世界也需要了解廣東。他在這個時期敢于沖破種種思想禁錮，對港澳進行訪問，密切了廣東與港澳的關系，為廣東改革開放創造了良好的外部環境，甚至還將中國“友好、和平、開放、發展”的信息帶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和地球另一端的澳大利亞。

幾千萬僑胞散居在世界各地，既是中國的“形象大使”，又是外國民眾認識中國的“天然向導”，因為他們會客觀地向海外民眾介紹中國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和改革開放所取得的發展成就。習仲勛多次強調：“做好華僑和外籍華人的工作，使他們了解我們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了解我國越來越好的政治、經濟形勢，對于擴大我國的政治影響，爭取更多的國際友人，促進我國同有關國家的友好往來和經濟合作，同樣可以起到別的方面無法起到的作用。”(17)國務院僑務辦公室政策研究室：《僑務法規文件匯編》，第44頁。在習仲勛看來，一大批華僑華人是經濟上有實力、政治上有地位、社會上有影響力、科學文化領域有貢獻的高端人才，他們會借助各種機會和場合，努力爭取其他國家對我國各項事業的認可與支持，讓世人明白我國作為維護世界和平最積極、最堅定的力量，崛起的目的不是為了對外擴張和侵略，從而為我國持續健康發展營造有利的國際環境。

上述五個方面的內涵，僅僅梳理了習仲勛僑務思想的基本要義，當然還有其他方面的內容，例如闡述海外僑胞與中華民族大家庭的關系、肯定海外僑胞對中國革命和建設的歷史性貢獻、鼓勵海外僑胞為住在國發展貢獻力量、闡明海外僑胞是祖國實現統一的特殊力量、強調凝聚僑心和維護僑益的重要意義等等，不再贅言。

二、 習仲勛僑務思想的鮮明特征

改革開放初期主政廣東僑鄉的工作實踐，使習仲勛對僑胞的海外生存發展歷史、愛國愛鄉傳統、歷史貢獻、蘊藏的豐富僑務資源及新時期僑務工作的方向、重心、定位、措施等都有比較獨到的理解，由此決定了其僑務思想具有鮮明的特色。

(一) 強烈的時代意識

任何思想理論如若不能全面而精準地把握時代精神，也終將失去價值。習仲勛僑務思想的形成與發展與當時的時代背景密切相關。一是習仲勛緊扣“和平”這一時代主題，既主張借助海外僑胞的力量爭取海峽兩岸的和平交流，又強調通過“海外關系”發展與世界其他國家的和平外交關系，同時主張利用我國海外僑民人數眾多、散居全球、愛國愛鄉、熱情活躍的特點和優勢，展示我國熱愛和平的大國形象。二是習仲勛緊扣“發展”這一時代主題，主張僑力是啟動廣東改革開放、助推僑鄉經濟社會發展、促進經濟特區建設的重要力量和寶貴資源，同時以可持續發展的戰略思維和眼光科學對待僑務資源。三是習仲勛緊扣“合作”這一時代主題，強調借助僑胞縱橫交錯、通達寬廣的人脈網絡，深化我國與僑胞住在國的多邊關系與交流合作。同時，習仲勛緊扣“新科技革命”浪潮，強調應該重點引進僑智為我國經濟、科技、文化和教育事業服務。

(二) 科學的理論思維

習仲勛僑務思想是馬克思主義統戰理論中國化的光輝典范，是對毛澤東、周恩來僑務思想的繼承和豐富，彰顯了鮮明的創新性特征。毛澤東、周恩來僑務思想集中體現在破舊與立新方面。“破舊”旨在解決舊中國歷史遺留任務，如取消雙重國籍、辦好僑校僑報等；“立新”是強調將僑務工作與新中國的經濟工作、外交工作結合起來。這些寶貴思想論述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僑務理論的發端奠定了基礎。習仲勛作為不唯書、不唯上、只唯實的戰略家和領導人，根據世情、國情和僑情的變化，不僅多次論述了海外華僑華人對于黨和國家僑務工作、統戰工作和外交工作的政治意義，而且還將僑務資源和海外僑力的價值拓展至我國經濟、文化和社會建設等方面，強調僑胞對于推動國內經濟建設、僑鄉社會發展、對外經貿往來的經濟價值，并創造性地將海外華僑統戰的工作范圍拓展至實現兩岸和平統一大業方面。習仲勛還將海外僑胞看作是促進我國和平發展、樹立我國良好國家形象的特殊力量。由于歷史和時代的局限，毛澤東、周恩來等人很少論及上述內容，因此，在某種程度上說，習仲勛對于海內外僑情、僑務工作宗旨、僑務資源作用、僑務公共外交等問題的論述，是在改革開放背景下對毛澤東、周恩來僑務思想的繼承發展，也是對發端于同時代的鄧小平僑務思想的呼應和補充。

(三) 以僑為本的情懷

愛國愛鄉是海外僑胞的優良傳統和本質屬性，這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他們始終是中華民族不可分割的特殊部分，理應受到黨和政府的關愛和重視。保護海外僑胞的合法權益，既是我國政府的一貫立場，也是黨始終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的內在要求。毛澤東曾稱贊習仲勛是“從群眾中走出來的群眾領袖”。他主政廣東之所以能夠取得非凡成就，與他胸懷人民、嘔心瀝血、忘我工作是密不可分的。他多次強調：“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我們黨的一切事情，就是老百姓的事情。”(18)黃碩忠：《習仲勛與廣東改革開放》，《百年潮》2009年第9期。習仲勛在粵期間，大膽實踐、開拓創新，深入僑鄉村社實地調查研究，目睹耳聞并真切感受海外僑胞的血淚史、奮斗史和貢獻史，由此萌發了其“以僑為本、為僑服務”的思想理念。雖然習仲勛關于維護僑益的直接論述并不多，但是他主政廣東期間批判“海外關系復雜論”、關心歸僑僑眷的切身利益和對僑務資源價值、海外華僑統戰工作重要性的論斷，無不基于群眾立場、為實現群眾利益而論。習仲勛僑務思想堅持了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特別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主張，強調將維護海外華僑華人和歸僑僑眷的各項權益視為僑務理論創新的價值追求，具有鮮明的群眾性和人民性。

(四) 鮮活的實踐品格

注重理論聯系實際、立足解決現實問題，是中國共產黨人進行思想創新的邏輯起點。習仲勛雖然在傳統僑鄉廣東主政時間不長，但是對于海內外僑情、僑務工作、僑務資源等問題的認識，不僅具有開創性，而且根植于廣東改革開放和僑務工作實踐。習仲勛僑務思想發端于改革開放初期海內外僑情的深刻變遷，服務于廣東在改革開放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實踐需要。其根本理論旨趣在于如何吸引、培育和涵養僑務資源，如何借助僑力推進廣東改革開放、實現和平統一大業及展示中國作為大國應有的國際形象，從而形成“以僑為橋、以僑引外、港澳臺僑有機融合”的良好態勢。數量龐大且具愛國心的華僑華人群體曾對我國社會的發展起到積極作用，改革開放以來，其經濟實力和政治潛力快速增長，成為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發展最重要的海外資源和“獨特機遇”，也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重要助力。習仲勛重視把握僑情、吸收僑資、引進僑智、維護僑益、珍惜僑緣的基本思想，對于新時代我國僑務工作實現科學發展、構建“和諧僑務”和“大僑務”新格局、吸引僑務資源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服務、在更為廣闊的視野下構筑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都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三、 習仲勛僑務思想的現實啟示

與改革開放初期相比，當前我們面臨的世情、國情、僑情已發生深刻變化。其中最顯著的特征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已進入新時代，民族復興的勢頭不可阻擋，中國與海外的關系也日益密切。同時，我們置身于經濟全球化、政治多極化、文化多元化的復雜世界，不可避免地面臨著來自各方面的種種非傳統挑戰，如以顛覆政權為目的的顏色革命、民粹裹挾的港獨臺獨分裂勢力、形形色色的文明沖突論、愈演愈烈的貿易戰、全球性的公共突發事件等。海外僑胞在助力中國發展、維護祖國和平統一、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等方面是一支不容忽視的特殊力量。習仲勛僑務思想為在新時代背景下如何吸引、培育、涵養、用好僑力提供了若干啟示和借鑒。

(一) 科學涵養僑務資源，推進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

為了開拓廣東改革開放之路，在引進外資方面，當年習仲勛思考最多的就是如何吸引實力雄厚且愛國愛鄉的僑商前來特區投資，讓華僑成為廣東改革開放的墾荒者和領頭羊。囿于歷史和時代的局限，雖然習仲勛對僑務資源的認識并不十分全面，但是他對僑務資源重要性的理解對于新時代我國更好地培育、涵養和開發僑務資源，助推改革開放和“一帶一路”倡議具有啟示意義。可以說，習仲勛關于僑務工作的思想和實踐，對于長期主政僑鄉的習近平來說，必定產生了積極的影響(19)張春旺：《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僑務工作的重要論述之實踐與理論淵源探析》，《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19年第3期。。

人才資源是第一資源，能否科學培育、引進、涵養人才資源，事關我國改革發展的大局。集資金、技術、智力、信息網于一體的僑務資源是我國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特殊資源和寶貴財富。僑胞經濟力和科技力的急遽增長已成為海外僑情最顯著的特征。在我國經濟面臨“新常態”和推進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的新形勢下，我們既要借助僑力和“海外關系”加快推進“一帶一路”倡議，實現中國經濟走向世界，又要充分發揮僑胞智力資源和人脈資源在實施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中的積極作用。習近平總書記非常重視僑力中蘊含的豐富人才資源，并且將引進僑智與新時代“偉大夢想”聯系起來。他多次強調：“把廣大海外僑胞和歸僑僑眷緊密團結起來，發揮他們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的積極作用，是黨和國家的一項重要工作。”(20)人民網：《習近平對僑務工作作出重要指示》， 2017年2月17日，http://cpc.people.com.cn/n1/2017/0217/c64094-29089830.html.因此，我們要倍加珍惜海外赤子愛國愛鄉熱情，努力使僑務資源成為推進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不竭動力。

(二) 做好海外華僑統戰工作，助力祖國和平統一大業

海外華僑統戰是新時期愛國統一戰線的重要組成部分。做好海外華僑統戰的關鍵點就是要在竭力維護僑益的基礎上贏得僑心。雖然習仲勛并沒有明確提出要維護僑益，但是他對僑胞的重視、關愛和保護是其僑務思想的題中應有之義。要做好海外華僑統戰工作，一方面必須堅決摒棄交了“新僑”丟了“老僑”的工作作風；另一方面要堅守“以僑為本”的理念，踐行“為僑服務”的宗旨，積極關心僑胞在海外的生存與發展，加強海外護僑工作的力度和實效性。

通過和平方式實現祖國統一，是海內外中華兒女的共同愿景和歷史使命，也是構建兩岸命運共同體的內在要求。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出席中央統戰工作會議、世界華僑華人社團聯誼大會等一系列涉僑會議，不僅發表重要講話，而且以自己的行動關心僑胞，重視海外僑胞、僑領的統戰工作。他指出：“希望各位僑領進一步加強相互之間的溝通與合作，不負眾望，服務同胞、團結協助、共謀福祉，為華人社會的健康發展，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為祖國早日實現完全統一，繼續發揮更大的作用。”(21)習近平：《干在實處走在前列——推進浙江新發展的思考與實踐》，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14年，第266頁。一直以來，海外僑胞不僅與祖(籍)國保持著良好的互動關系，而且大多數與臺灣社會各界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并致力于兩岸化解誤會、協商對話、和平發展。雖然當前兩岸關系風云詭譎，但是海外僑胞因其特殊的血緣、業緣、文緣、商緣、法緣優勢，在推進兩岸關系和平發展過程中能夠更加有所作為、大有可為。

(三) 拓展僑務公共外交，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助力

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我國全球戰略的有機構成部分。作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戰略重要組成部分的僑務公共外交，其職責之一就是努力引導海外僑胞積極展示和維護我國良好國家形象，增強我國的國際影響力，尋求人類共同利益和價值，引導各方力量共同致力于全球治理與人類和平發展。習仲勛獨具慧眼，不僅深刻洞察海外僑胞的經濟實力和愛國情懷，而且認識到他們在實施中國形象戰略、發展對外關系方面所具有的特殊優勢，這對于新時代中國擔負大國責任、走和平發展道路具有啟示價值。

在全球一體化背景下，國與國之間的交流互動日益頻繁，伴隨著傳統外交的發展，公共外交的發展步伐也日益加快，尤以民間外交為代表。華僑華人遍布世界各地，在我國公共外交、民間外交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特殊作用，他們是聯結祖(籍)國與住在國的紐帶和橋梁。習近平總書記不僅創造性地提出“一帶一路”合作倡議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戰略構想，而且強調以“僑”架“橋”，引導廣大海外僑胞繼續做住在國與中國友好交往的使者。他說：“希望你們(華僑華人)能夠積極主動融入當地社會，要樹立我們中國人的良好形象，樹立我們中華文明的良好形象。”(22)中國新聞網：《習近平幽默插話聊文明：“礦泉水瓶子不要亂扔”》， http://www.chinanews.com/gn/ 2014/09-17/6598173.shtml，2014年9月17日。為此，一方面僑務部門要做好僑務外宣工作，呼吁僑胞積極融入當地社會，履行社會責任，塑造中國僑民良好形象；另一方面要充分利用華僑華人的影響力，促進我國與住在國關系的良性發展。同時，我們還要以海外華文教育、華文媒體和華僑華人藝術團體為抓手，引導僑胞積極傳承和弘揚中華優秀文化，努力展示和提升中華文化的軟實力，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貢獻力量。

研究歷史的價值旨趣是為了展望未來，解讀思想的根本初衷是為了給實踐指明方向。對習仲勛僑務思想的研究，既可以真切感受到以習仲勛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對海外僑胞的關心愛護和對僑務工作的高度重視，又能充分理解黨帶領人民、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開啟改革開放和經濟特區建設的艱辛歷程，同時也將進一步豐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僑務理論的思想寶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