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忠琴
學校整體規劃是在對學校辦學現狀和問題進行深入分析基礎上形成的對引領學校發展的理念、思路和方法論的系統表達。在學校辦學實踐中,學校整體規劃引領學校一定時期內的發展方向,能起到凝聚共識、指明方向、謀劃思路、分解任務、明確工作路線圖的作用。[1]近些年,絕大多數中小學都在制定整體規劃,創建學校文化,并且取得了顯著進展。但一些學校雖然在做整體規劃或特色提煉,卻并未深刻領會其與學校教育教學改革的關聯。學校對于為什么要做整體規劃,誰來做整體規劃,所做整體規劃的內容規范等方面,存有疑慮。然而,這幾個方面的問題是環環相扣、相互影響的,最終影響著學校整體規劃的制定與推進。總的來講,學校整體規劃涉及兩個層面的問題:一是價值層面,即學校對于整體規劃的價值認識問題;二是事實層面,即學校整體規劃的實施現狀。
目前,學校大多數在忙碌學校規劃建設。可是在對待整體規劃的態度、方案制定與執行方面,還存在一些問題,進而影響著學校整體規劃的質量。
學校整體規劃在實踐中存在多樣表達,雖有學校文化建設、學校規劃、學校特色建設等,但實踐行為一致,多是對學校辦學目標、培養目標、教育理念、“三風一訓”、主題理念等的梳理與建構。目前,專家指導學校文化建設的核心內容就是做學校的整體規劃,并且也是首要的工作。該工作內容涉及引導學校梳理辦學哲學、培養目標,指導學校將所開設的課程通過繪制圖譜或者結構圖的方式系統地呈現出來等。但很少見到有“為什么要先做整體規劃”的相關講解,偶爾會聽到“做這個東西對學校發展很有用”,但怎么有用?有何用?則鮮有論證。專家認為學校已認識到整體規劃的價值,然而,這卻給學校帶來了極大的苦惱。
選擇做整體規劃,很多學校是出于對當地教育行政部門安排的服從與接受。在做規劃過程中,面對專家對學校問題、文本科學性、規范性等問題的逼問,學校往往痛苦不堪。“我已經在好好地上我的課了,好好地辦學了,開展活動了,為什么還要做這個。”實踐中,一些急切改進學校教育教學的校長很直接地對專家說,“先別整什么虛的規劃,先幫我們改進課堂,把教學質量提上去,我們先不需要宣傳包裝。”側重改進某個教育要素的發展需求,是很多學校改進教育教學的真實寫照。朱熹曾說:“今學者亦多來求病根,某向他說,頭痛灸頭,腳痛灸腳,病在這上,只治這上便了,更別求甚病根也。”對于學校,教育質量沒有得到有效提升的根源可能就在于學校對辦學哲學的理解較淺,教育教學缺乏理念的引領,是一種機械式的運作。這樣的學校,如果單純地、片面地改進課堂某個方面對于學校的長遠改進和提升是有難度的。學校“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辦學思維給學校整體規劃的推進帶來了極大的阻礙,導致其內生動力并不強大。
學校領導對于學校整體規劃認識的狹隘,表現在學校整體規劃僅僅由專家團隊或者學校部分領導參與完成。并且,學校整體規劃文本內容也出現與學校實踐智慧不相符合、難以推動學校教育發展的問題。
實踐中,迫于申報項目或者應對上級檢查等壓力,學校需要做整體規劃文本的撰寫。一些校長對學校整體規劃價值的認識不足,將學校整體規劃的撰寫看成是專家的事情。他們邀請專家進校幫助撰寫文本,將專家置于會議室撰寫學校哲學、學校理念等相關文稿,將自身定位為專家需要詢問學校校情時的答題工具。甚至有的學校不請專家進校,而是直接把學校的基本情況與歷史材料反饋給專家,希望其在千里之外就能把學校整體規劃制定出來。
一些學校的整體規劃雖不是由專家完成的,而是由學校領導干部參與完成的。但這些學校也沒有認識到參與整體規劃給參與者帶來的價值力量。中小學領導認為學校整體規劃是其工作范疇,而教師的職責就是課堂教學。同樣,絕大多數教師也認為自身的職責就是耕好自己的“一畝三分田”,教好自己所任教的學科。新課程改革之后,倒逼教師從只關注自身所任教的學科,轉向關注學校的課程體系,關注自身學科課程與其他學科課程、與生活世界的聯系。學生發展核心素養的提出,需要教師關注學校整體的育人目標與育人理念,但是大多數學校教師目前仍停留于對學科教學、學校課程的關注上,對學校整體規劃尚未引起關注。
學校整體規劃的文本內容質量影響著整體規劃的執行。學校對辦學哲學、辦學理念的總結提升是文本內容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方面內容在整體規劃的制定中常常存在以下問題。
一是在學校整體規劃設計中,先任意選取主題理念,然后對主題理念進行解讀。比如,有的學校在沒有考量自身歷史文化的基礎上,直接查找字典,將自身學校理念確定為“玉成”文化、“尚美”文化等,然后開始大費周章地翻閱書籍,對新定的主題理念進行解讀。解讀雖然規范,但解讀后的文本與本校之間的關聯難以建立,文本似乎“放之四海而皆準”。這種學校整體規劃是不貼合學校歷史文化、不關注學校現有校情的規劃,其對學校改進的價值難以被有效發揮。
二是在學校整體規劃設計中,雖追尋學校的歷史文化,但是較為膚淺。在專家學者的引領下,一些學校也認識到學校主題理念、辦學理念的確立,要與學校歷史文化、校情、學情相聯系。因此,在制定主題理念時,也會梳理學校歷史,但由于理解的淺顯性,導致學校在確立文化理念時有些片面。比如,一所學校坐落于某條大河邊上,該條河流的文化潛移默化地滋養了學校的某些精神品質。學校在確立文化主題理念時以“水”文化為主題詞,然后對“水”字進行解讀,諸如“上善若水”等,但發現還是缺乏對文化的深入挖掘。學校周邊的“水”文化,與其他學校“水”文化的區別之處沒有被挖掘出來。對主題理念的提煉與學校自身文化的關聯性不大,這樣構思出來的學校文化也很難得到師生的認同。
總的來說,學校對整體規劃的價值認識不足,影響著學校整體規劃的參與力度及學校整體規劃質量。要提升學校整體規劃質量,就必須讓學校認識到做整體規劃的價值與意義。認識決定行動,只有認識到學校整體規劃對學校發展的重要價值,學校才會把精力投入整體規劃的事務中,否則就是一種應付。
學校整體規劃,無論是文本的撰寫,還是文本撰寫后的實際執行,都具有重要的價值。英國哲學家卡爾·波普爾曾提出三個世界理論。他把由物質客體、石頭和星球、植物和動物等構成的物理世界稱作“世界1”,把內心或主觀感受的世界,即精神世界稱作“世界2”,把如語言、歌曲、繪畫、雕塑等人類精神活動的產物稱作“世界3”。[2]整體規劃方案的制作過程,實際上就是創造出“世界3”的過程。波普爾認為人和科學知識的發展是通過“三個世界”的互相作用來實現的。在“世界2”與“世界3”的相互作用中,“世界2”作用于“世界3”體現在師生對學校文化的認同,助推學校提煉出整體規劃。“世界3”對“世界2”的反作用體現在契合學校文化的整體規劃,會激起學校師生對學校文化的認同及投入學校生活的情感。“世界2”作用于“世界1”體現在學校師生對學校文化的認同及情感投入,影響著學校的物理環境和文化環境,影響著師生的身心健康發展。也可以看出,“世界3”與“世界1”通過“世界2”間接地相互作用。“世界3”對于“世界2”“世界1”的反作用是極其重要的,因此包含學校文化理念提煉的整體規劃對于學校的發展是非常有必要的。
學校整體規劃的目的就是讓學校對自身問題的認知更加明朗,對自身的文化、實踐智慧更加堅定,對學校文化建設更加自覺、系統。整個學校的文化自覺會形成一股強有力的文化建設力量,推動著學校教育的改革。
學校整體規劃的目的就在于讓學校師生在制定整體規劃過程中,通過對辦學理念的梳理,對歷史文化的回顧,深刻認識與認同學校文化,形成文化自覺。“文化自覺”由費孝通先生于1997 年在北大社會學人類學研究所開辦的第二屆社會文化人類學高級研討班上首次提出。它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形成過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發展的趨向。[3]學校文化建設、學校整體建構的目的就是在幫助學校形成一種文化自覺,使學校的人對學校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學校的來歷,形成過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學校的發展方向。
自知之明是為了加強對文化轉型的自主能力,取得決定適應新環境、新時代文化選擇的自主地位。[4]學校進行整體規劃,可以幫助師生形成文化認同、達到文化自覺的最終結果,幫助學校在面對社會改革大環境時具有轉型的自主力,積極順利地迎接改革。
制定與踐行學校整體規劃是指向學校育人目標、針對與解決學校發展中的問題而開展的活動。學校做整體規劃的過程,是學校清晰問題及厘清行為關系的過程,是學校從“所以然”走向“之所以然”的提升過程,是學校實現意義建構的過程。美國教育學家羅伯特·J.馬扎諾的學習過程模型理論可以對此作出很好的解釋。馬扎諾提出,人的學習過程包括自我系統、元認知系統和認知系統三個主要的系統。自我系統是學習過程模型的系統。面對一個新任務時,首先是由學習者個人的自我系統來判斷任務的意義,并且決定著學習者對于任務的學習動機,即他對任務的投入程度,也就是學習的動機問題。在學習動機的基礎上,學習者會依據已建立的元認知系統決定學習行為的目標、方式和策略,然后運用認知系統中存儲的具體認知技能去經歷認知過程并完成學習任務。[5]他分析道,系統內處于較高位置的因素影響著系統內處于位置較低因素的狀況。自我系統處于層級結構的最上層,它控制了學習者是否投入新任務中,以及在學習者選擇投入新任務之后具有的動機水平,或者說投入的力量有多大。[6]學校整體規劃是學校文化建設的“頂層設計”,是學校文化建設的“最上層”。學校整體規劃的制定,有助于學校深刻地認識教育教學活動的目標與價值追求,有助于學校積極開展教育教學活動。
教師是落實學校育人目標、踐行學校育人理念的關鍵主體,只有教師明確學校育人目標、育人理念是怎么來的,他們對育人目標、育人理念的執行才會更加到位。很多學校在執行整體規劃過程中,認為整體規劃是學校的頂層設計,是學校領導班子的事務,與教師無關。實際上,教師參與制定整體規劃的過程,也是幫助教師形成文化自覺的過程,引領教師自覺地參與到學校育人模式、育人理念的研究中。教師參與整體規劃有助于強化教師對學校文化的認識與認同,幫助教師形成課堂教學與學校育人目標、育人理念之間意義上的關聯。教師不再是機械式、按部就班地教學。教師的文化自覺決定了課堂教學的成功,決定了課改的成功。課堂教學一旦失去文化,所剩的就只是知識的位移、技能的訓練和應試的準備。教師的文化自覺決定教育的內涵,成就學校的文化,成就教師自身的發展。[7]因此,教師參與學校整體規劃,有助于引領教師的專業發展,成就優質的學校文化。
當前,學校對整體規劃價值的認識不足、執行力度不夠等問題,阻滯著學校文化建設與文化轉型。校長需要從為什么要做整體規劃、整體規劃是什么、怎么做整體規劃、如何推進學校整體規劃等層面進行深入思考。
對整體規劃的認識問題,首先,是要不要整體規劃的問題。概念是思想和行動的工具,概念影響著行動,學校的整體規劃涉及對學校實踐的價值提煉,它蘊含的理念、方案影響著學校的育人策略。學校整體規劃又有助于學校實現文化自覺、帶動學校文化轉型。因此,學校的整體規劃對于學校而言是頂層設計,是引領性的藍圖,學校是需要整體規劃的。其次,是對整體規劃價值認識程度的問題。如果理論上需要這個東西,但不是那么迫切,不是那么至關重要的話,學校對于該事物的態度與行動必然不積極。中小學校長、教師之所以沒有形成對整體規劃較強的參與度,主要因為對其價值認識的不足。因此,首要的事務就是提升中小學校長、教師對于整體規劃價值的認識。
當然,學校在制定整體規劃過程中也出現了一些問題,在提煉辦學理念或者主題理念時飽受深陷“概念叢林”的無奈和苦惱。如果一味地停留于制造概念,把創造概念當成教育事業的改革創新的話是需要警惕的。[8]
學校在整體規劃的制定與實施過程中暴露出很多問題,其中之一就是學校整體規劃的科學性問題。這個問題主要反映在學校的主題理念、育人目標與學校的實際情況并不相符。學校整體規劃文本撰寫得非常規范,雖體現出育人的整體性及教育各要素之間的系統性關聯,但文本中的內容與學校具體的教育實踐,與學校的實踐智慧并無太大的關聯,文本描繪的是一個陌生學校的藍圖。還有的學校,整體規劃的普適性很強,用到每個學校都合適,整體規劃文本里缺乏對學校特色文化、學校特色發展的深入挖掘。
學校整體規劃執行的另一個問題,就是學校教育教學改革與文本關聯較小。學校整體規劃和藍圖的實現,最終取決于落實。但在很多學校的整體規劃文本成為束之高閣的美好藍圖,成為學校向上級匯報的響亮口號。
學校整體規劃的目的是幫助學校梳理自身的文化,形成文化認同。而文化認同的改革力量是學校師生要具備的,這種認同力量不是外界專家對學校文化的認同,只有學校師生具備了文化認同,才能對學校文化進行強化或者重建。讓教師參與學校文化創建有助于提升其領導力,有助于形成一個共同的愿景。教師對學校未來的發展要有清晰的認識,在制定學校戰略目標時征求他們的意見,使他們知道自己肩負著促進學校發展的職責。在賦權教師參與學校文化建設中能夠培養起教師的領導力,能夠增進教師之間的關系。[9]因此,學校整體規劃是需要學校師生共同參與的,師生在參與中形成對學校文化的認識。只有全體師生的深度參與,才能讓其形成對學校的文化認同,才能帶動學校文化的轉型。否則,學校的整體規劃僅僅是專家建構的文本,實際應該發揮的文化力量也就被扼殺。
學校整體規劃的制定與推進既需要專業的引領,也需要行政力量的推動。目前,從學校整體規劃實施主體的積極性來看,主要有三種模式:第一種是當地教育行政部門通過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借助專家力量對所在區域部分或全部學校進行整體規劃;第二種是學校自發尋找教科院所、高校等專家團隊,與其建立聯系,幫助學校提升整體規劃;第三種是學校的自主探索、自發建構整體規劃。總的來說,第一種方式的推進雖可以引進較為專業的智力資源,但是學校對整體規劃的內在動力如何進行挖掘,專家在學校整體規劃的制定、實施過程中引領、指導的持續性、系統性等方面都存在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后兩種方式的推進是學校自發產生對整體規劃的內在需要,雖然學校做整體規劃的內部動力較足,積極性較高,但是在經費支持、規劃的專業性方面存在一定的問題。這就要求在推進學校整體規劃建設工程的初期,將以上的問題納入,從而保障整體規劃方案有力、有效的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