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沉默螺旋現象”探析

□王志向 菅若琳 李寧寧

中小學教師（本文所涉及的“中小學教師”均指未擔任學校管理層職務的普通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具有重要意義?！吨腥A人民共和國教師法》 第七條明確規定教師享有的權利包括：對學校教育教學、管理工作和教育行政部門的工作提出意見和建議，通過教職工代表大會或者其他形式，參與學校的民主管理。對于學校而言，教師參與學校決策可以幫助學校的管理實現民主化、科學化，提高學校決策的質量，促進學校決策的順利執行。[1]對于教師而言，教師團體參與學校決策更能讓教師明晰決策和管理的利益所在，讓教師體會到決策和管理中自身的影響力，轉變教師對決策和管理的態度，進而提高教師工作的積極性，提升學校的教學水平，促進教師成長和專業發展。[2]然而，中小學教師在參與學校決策的實際過程中，因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故參與的效果并不理想。

目前國內學者雖然從教育學、心理學、社會學等領域的視角切入，從多個維度對影響學校決策的因素展開研究，但教師參與學校決策存在的“沉默螺旋現象”（又被稱作“沉默螺旋效應”），這一關鍵因素則較少被關注。我國當前已有學者對國家行政單位、企業、公司等機構參與群體決策中存在的“沉默螺旋現象”進行研究，并提出了化解的對策。但中小學教師的職業角色定位具有特殊性，他們勞動和工作的價值不僅停留在謀生層面，還承擔著教書育人，為國家和社會培養、輸送人才的職責；中小學教師的工作場所也具有特殊性，即中小學校相對于校外的其他社會機構而言，工作氛圍、機構政策、管理制度等方面存在很大差異。因此，本研究通過對普通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存在“沉默螺旋現象”的表征及危害進行分析和解釋，提出針對性改進策略。

一、“沉默螺旋”理論的基本內容

“沉默螺旋”理論是傳播學以及政治學領域的一個重要理論。德國學者伊麗莎白·諾埃爾-諾伊曼在 《傳播學刊》 上發表論文《沉默的螺旋：一種輿論學理論》，最早表述了“沉默的螺旋”這一概念。[3]

“沉默螺旋”理論是指人們在表達自己想法和觀點的時候，如果看到自己贊同的觀點，并且受到廣泛歡迎，就會積極參與進來，越發大膽地發表和擴散這類觀點；而發覺某一觀點無人或很少有人理會，即使自己贊同它，也會保持沉默。一方意見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見的增勢，如此循環往復，便形成一方的聲音越來越強大，另一方越來越沉默下去的螺旋發展過程。[4]

在這個理論中，存在著三個重要的概念：群體成員的“害怕孤立”心理、群體中的“意見氣候”（即群體所處環境中的意見分布狀況）以及群體成員的“準感官統計”（即對“意見氣候”中的每種意見強弱程度的判斷能力）。這一理論中所描述的現象通常也被稱為“沉默螺旋理論”或者“沉默螺旋效應”。

二、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存在“沉默螺旋現象”的表征及成因

（一）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存在“沉默螺旋現象”的表征

根據“沉默螺旋現象”的發展規律，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會議的“沉默螺旋現象”可以分為教師參與決策初期、教師參與決策中期、教師參與決策后期三個不同的階段。

中小學教師參與決策會議的初期，往往會出現集體的沉默現象，即會議剛開始時，絕大多數中小學教師更傾向于保持沉默。他們更傾向于保持“觀望”狀態，等待其他會議參與者的率先發言。

中小學教師參與決策會議的中期，往往會出現對某一觀點贊同人數逐漸增加的現象，即隨著校長的發言，或者與校長關系“更加密切”的參與者的發言，一些贊同的教師會開始大膽地發表自己相同的看法，而贊同的觀點也開始在參會群體中擴散。即使會有少數非贊同觀點的出現，大多數情況下也不會被人理會甚至遭到反對。由此形成一種當前觀點為主流觀點的“意見氣候”。大多數反對當前主流觀點的教師更傾向于不發表自己的觀點，或者默認當前的主流觀點，確保自己處于“風險最小”的境地，同時也達成和周圍人和諧相處的目的。

中小學教師參與決策會議的后期，往往會出現少數甚至大多數人沉默的現象。會議最終的商議結果，并不是參與決策的團體成員理性討論后的成果，而是強勢意見對弱勢意見的不斷壓迫導致的“一言堂”局面。實際上，決策團隊中可能會有相當一部分教師，甚至大多數教師對當前的主流觀點并不贊同，而以校長為首的管理層會產生一種內部意見高度統一、同事間關系和諧的錯覺。

（二）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存在“沉默螺旋現象”的成因

1.校長管理理 念不當，缺乏有效組織溝通

在中小學教師通過教職工代表大會或者其他會議形式參與學校決策的過程中，以校長為代表的學校管理層成為普通教師發表自己真實意見的最大制約因素。校長作為影響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核心人物，其管理理念不當，會導致教師無法實質性參與學校決策。具體表現如下：

其一，有些校長在領導和管理學校時，表現為“命令型”的領導風格，平時處理學校事務時往往傾向于獨斷，認識不到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意義。其二，校長本身缺乏邀請教師真正參與決策的誠意，或者未能將這份誠意表現出來，雙方之間勢必存在溝通障礙，教師害怕表達不同意見后受到以校長為代表的管理層的責難。其三，在需要教師參與的決策會議中，校長不懂得如何組織和引導教師進行溝通，不懂得如何鼓勵教師發表真實意見，對反對意見或者少數派的意見沒有認真傾聽甚至一味地反對，由此教師感覺自己的觀點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其四，對于提出建設性意見或者創新性策略的教師，校長沒有進行任何形式的表揚，沒有合理設置相關物質或精神的獎勵。

2.決策機制不夠完善，權力界限較為模糊

當前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機制不夠完善，具體體現在教師參與決策的形式和渠道、決策的內容、學校管理層和教師在學校決策中的權力界限決策的制度保障等方面。具體表現如下：

其一，當前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形式較為單一，一般以教職工代表大會和學校月例會以及年例會等方式為主。但在這些會議上，有些學校一般都是采用“校領導輪流講話、對全校工作做指示性安排”的形式，教師在此過程中幾乎沒有任何參與。而除了召開全校教職工會議之外，也缺乏其他有效的溝通渠道。其二，對于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內容，許多學校并未做出相關界定。例如，教師需要對哪些事務參與商議和決策，學校管理層可以對哪些事務自行商議決定？有些學校往往采取較為極端的方式，盲目增加教師對學校事務的參與次數或者幾乎不讓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相比參與學校決策的次數而言，教師更需要的是真正參與的機會。[5]其三，以校長為代表的學校管理層和普通教師的權力界限相對模糊，教師往往缺少實質性權力或者不清楚自己具備哪些權力，不敢對學校決策發表自己的看法，民主集中制的決策思想得不到任何體現。其四，對教師參與學校決策，部分學校并未制定具體的實施細則和保障制度，教師參與學校決策時自身的權益無法得到保障，教師的“后顧之憂”得不到解決。此外，學校管理層與教師之間并未建立起約束機制，雙方之間無法形成良性互動。[6]

3.教師個人顧 慮較多，易受“意見領袖”影響

盡管學校相對于企業和公司而言，擁有相對民主的氛圍，但教師在大多數情況下仍然是被領導的角色，更多的教師將自己目前的工作視為一種生存手段，在參與學校決策時個人顧慮較多，在學校存在的等級制度面前不敢輕易主動發言。他們擔心自己的觀點能否被大多數教師所認可，是否與校長為首的管理層相一致。加上受到社會上流傳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說話、多做事”等觀念的影響，加劇了他們對“孤立局面”的恐懼，導致他們不敢發表真實的意見，只能保持沉默或者對決策會議上的“意見領袖”盲目附和。此外，教師本身的決策知識儲備較少、決策能力較低也是導致教師不被他人認同、不夠自信、害怕被孤立的因素之一。部分中小學教師在參與學校決策時，往往停留在表達自己的愿望層面上，未能切中問題的要害之處，也未能提出建設性意見或者創新性策略。

三、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存在“沉默螺旋現象”的危害

（一）決策結果不夠科學，政策難以高效執行

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存在“沉默螺旋效應”，最終導致相當一部分教師，甚至大多數教師的真實意見并未當眾表達出來。決策會議的結果，往往只是“優勢意見群體”的觀點集合，即以校長為代表的管理層的意見或者與校長較為“親近”的成員的意見。而以校長為首的管理層僅僅看到了決策群體呈現的“虛假的團隊共識”，并未留意到決策群體內部的意見不一致，尤其沒留意到中小學教師內心的真實想法和所持有的觀點。在這種前提下，校長等管理者往往會基于一個錯誤的、不夠科學或不夠全面的決策結果，來制定學校的最終政策。最終，學校所制定的政策自然不是針對學校特定問題的最優解決方案，甚至稱不上“一流方案”。

所以，這種政策在執行過程中有時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漏洞和問題。比如，在政策執行的過程中，可能由于缺乏對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等條件的全面評估，而導致教師在實施相關決策的過程中不得不根據現實情況進行調適和變通，從而出現“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現象，偏離決策的初衷和意旨，進而讓學校的管理與“科學化”和“民主化”的理想狀態背道而馳。同時教師難免也會對這種不科學的政策產生抵觸、厭惡心理。在這種情況下，學校政策的落實也會受到教師方面的阻力。

（二）教師參與淪為形式，參與意識逐漸消極

中小學教師在參與決策過程中并未得到實質性參與的機會，教職工代表大會等會議變成了“走過場”。黨和國家歷來倡導“民主集中制”，而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所出現的“沉默螺旋現象”違背了民主集中制的初衷和理念。教師更多的是看到了“集中”的成分，并未有太多的“民主參與者”的身份體驗。在參與過程中，他們感覺自己無足輕重，在決策過程中幾乎沒有存在感，不能充分表達自己的真實意見。一些嘗試提出不同意見的教師遭一部分同事甚至大多數同事和領導的忽略及反對。他們感覺自己并未得到充分的尊重，參與學校決策的積極性受到打擊，意識也逐漸變得淡薄。此外，教師在此過程中，不能明晰決策和管理的利益所在，自身對決策和管理的消極態度也無法得到轉變，進而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日常教育教學工作的積極性，并且教師在參與決策過程中難以得到正面意義的成長和專業發展。[7]

（三）校長權威不斷削弱，決策生態遭到破壞

學校在執行政策的過程中，教師發現執行過程中出現的各種問題和漏洞后，會產生失落感、挫敗感以及對校長等管理層的不信任。管理層的權威在此過程中會不斷被削弱，校長作為管理層和學校的領導者，其能力更是受到教師的質疑。學校的內部穩定性也會出現一定問題，甚至會造成大量人才流失現象。

決策生態是指建立在資源能夠得到平衡分配基礎上的決策體系，而在真正的決策過程中，資源的平衡分配，往往體現為權力和利益的分配。[8]在學校決策的參與過程中，教師的權利往往得不到重視，一些利益甚至得不到保障。長此以往，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沉默螺旋現象”勢必會破壞決策生態，進而導致失衡。判斷一個決策結果是否符合生態化標準，核心在于是否具有科學性，即是否不斷追求具備可操作性、合理性、實踐性和成效性的最佳方案。[9]而在“沉默螺旋效應”影響下的學校決策，很難符合生態化的標準。

四、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存在“沉默螺旋現象”的化解策略

（一）校長改善管理理念，營造民主發言氛圍

校長作為影響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關鍵人物，應該改善自己先前的管理理念，讓教師在學校決策過程中得到實質性參與。其一，校長應該認識到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意義，增強民主意識，踐行“民主集中制”的思想。其二，校長應該努力消除學校管理層和普通教師之間的溝通障礙，將邀請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誠意表現出來，在得到教師信任的同時，也能樹立自己以及學校管理層的權威。其三，校長應該積極組織和引導教師進行溝通，營造良好的溝通氛圍，鼓勵教師踴躍建言，對于決策過程中的反對意見或者少數派的意見認真傾聽和思考，也對每位參與學校決策的教師保持應有的尊重。其四，對于提出建設性意見或者創新性策略，以及對學校有突出貢獻的教師，校長可以當眾進行口頭表揚，或者采用誦讀感謝信、頒發證書和獎章等形式[10]，也可以設置物質獎勵等獎項。例如給年度“金點子獎”獲得者頒發獎金，以此來提高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積極性。

（二）學校健全決策機制，厘清雙方權力界限

只有健全學校的決策機制，厘清雙方的權力范圍界限，才能消除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后顧之憂”。其一，教職工代表大會是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首要途徑，應該健全當前的教職工代表大會制度，確保教師在教職工代表大會等學校決策會議上有平等的發言權，真正發揮教職工代表大會的民主管理和監督作用。[11]在此基礎上，還可以拓寬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渠道。例如賦予教師在學校例會上針對某些問題提出自己意見的權利，設置專門的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網絡平臺或者匿名建議信箱等方式。其二，對于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內容，學校應該明確做出界定。相比參與學校決策的次數而言，教師更需要的是真正參與的機會。盡量選擇和教師切身利益相關的以及教師擅長的方面，讓教師參與學校決策，這樣有助于提高教師參與的積極性。[12]也可以在此基礎上，根據學校和教師的實際情況，調整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內容范圍。其三，應該厘清雙方的權力范圍，針對不同的決策內容，賦予教師不同的權力。對于學校的某些與教育教學工作相關的或者與教師自身利益等方面相關的決策，應該賦予教師必要的決策權。例如采用無記名投票或公開投票結果的形式，根據最終票數決定某項決策是否應該采用，以及具體制度應該如何制定和落實。對于學校的其他決策而言，學校管理層可以內部商議決定，但應該賦予教師必要的知情權和建議權。其四，教師參與學校決策方面，學校應該制定具體的實施細則和保障制度，這樣教師在參與學校決策時能夠“有法可依”，自身的權益也能夠得到保障。[13]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優化具體決策程序，如在決策會議上鼓勵教師優先發言，校長等管理者再對教師的意見進行梳理和總結。

（三）教師消除個人顧慮，積極踴躍建言獻策

中小學教師在參與學校決策時應該消除自己的心理障礙，不受“意見領袖”的影響。換言之，每名中小學教師都可以成為自己觀點的“意見領袖”，勇于并善于表達自己的觀點，打破參與學校決策中的“沉默螺旋現象”。中小學教師應該提高自己的歸屬感和存在感，逐漸消除內心對“孤立局面”的恐懼，將自身的成長和專業發展與學校的發展聯系在一起，為學校的未來發展積極踴躍地建言獻策。此外，中小學教師應該積極學習決策管理理論，擴大自身的決策知識儲備，積極參與學校決策，提高自己的決策實踐能力。長此以往，自己在決策會議上發表的觀點，才能切中學校實際問題的要害之處，才能提出建設性意見和創新性策略，進而得到其他教師和以校長為代表的學校管理層的支持和認同，最終為學校的未來發展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