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原住民斯道羅人的天花瘟疫書寫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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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沂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 臨沂 276005)
加拿大原住民是加拿大的少數民族,主要包括印第安人、因紐特人和梅蒂人。印第安人現稱為“第一民族”,因為他們是生活在加拿大土地上的“第一個”民族,而“印第安人”的稱呼已成為歷史。“第一民族”約有630 個族群,其語言是本族語、英語或法語[1]2-6。
斯道羅人是加拿大第一民族薩利希人的一支,他們沿弗雷澤河下游而居,被稱為“大河居民”。斯道羅人的本族語是哈凱米洛語,由于加拿大政府的“同化政策”,現代斯道羅人都說英語,民族語言瀕臨消亡。同其他原住民一樣,斯道羅人的生活也受到了外來殖民的巨大影響,而1782 年的天花瘟疫徹底改變了斯道羅人的命運[2]123。
加拿大是個移民國家,15 世紀末,從歐洲人踏上北美洲土地的那一天起,原住民就處于危險甚至被滅絕的境地。其土地被霸占,自然資源被掠奪,生活區域被限制,自治權利被取消,逐漸淪為附屬和被監護的對象,再加上瘟疫的屢屢爆發,原住民人口曾幾度銳減,傳統文化也幾度瀕臨崩潰的邊緣。從20 世紀80 年代加拿大政府頒布《多元文化法》以來,元氣大傷的原住民文化才得以逐漸復興。不言而喻,歐洲人的到來使原住民社會發生了巨大變化,這種變化不僅表現在其土地和資源的逐漸減少,還表現在歐洲人帶去的天花、瘧疾、肺炎、傷寒等傳染病對原住民人口和傳統文化的創巨痛深,正如達爾文所說,“無論歐洲人走到哪里,死亡都會找上那里的原住民”。
關于發生在北美洲原住民中的天花,中外學界普遍認為是歐洲人把它連同肺炎、流感、霍亂等傳染病帶到了新大陸[3]。的確如此,外來者與美洲原住民直接或間接、主動或被動的接觸導致了天花瘟疫在美洲的頻發與蔓延。但是,史學家們發現,從1808 年歐洲人西蒙·弗雷澤踏上斯道羅土地,到1782 年天花在斯道羅境內爆發,中間隔了26 年的時間[4]28。于是就有人開始質疑斯道羅境內的天花瘟疫與歐洲人之間是否有關聯。很多史料證明,1782 年的天花不是因為斯道羅人與歐洲人面對面的直接接觸導致的,而是天花由墨西哥經過漫長的原住民貿易路線長驅直入斯道羅境內[5]。所以說,雖然歐洲人并沒有真正“面對面”直接把天花傳給斯道羅人,但他們與北美洲原住民建立起的漫長而龐大的貿易路線成了天花傳播的一個暢通無阻的渠道。傳播都是在悄無聲息中進行的,雖然真正帶來天花的歐洲人只到過離弗雷澤河3 600 公里遠的地方。所以說,天花爆發時,斯道羅境內沒有見到歐洲人,斯道羅人就沒有把天花與歐洲人聯系起來[4]30-31。
斯道羅人有文字但無文字記載的習慣,“口述”傳統取而代之,歷史、傳說、傳統、信仰、生活技能以及生活的大事小情都由老人以“口述”的方式“記錄”下來,傳給下一代。在斯道羅社會里,“分享”一直是慣有的傳統,所有的食物和財富都要在族內分享,而“口述”被認為是最具意義和最有價值的“分享”方式[1]I-IV。
1782 年的天花通過斯道羅老人們的“口述”保留下來。1936 年,凱齊保留區的斯道羅老人彼得·皮埃爾的口述大概是斯道羅“口述”歷史上對天花最詳盡的描述:“東邊傳來消息,一種可怕的疾病正向村子蔓延,無藥可治,無人幸免。村民們驚恐萬狀,聚在一起想辦法,最后決定把妻子和各家一半的孩子送回娘家,這樣,丈夫和妻子就可以分別死在故鄉了。很快,風把天花吹來,一些人爬進樹林等死,一些人死在屋里,天花奪去了大約四分之三印第安人的命。”[6]71
19 世紀末,學者查爾斯·希爾圖特訪談了一位年長的斯夸米什歷史學者,這位學者聽老人說,“一種可怕的、令人惡心的皮膚病,突然出現在村民身上,幾乎無人幸免。男人、女人和兒童都染上這種病,數以百計的人在痛苦中死去。春天到了,可以吃到新食物了,但幾乎無人享用。一村村,一寨寨,全都一片死寂……現在,在一些過去的村落里,或者在長了幾代林木的土丘上,還能發現許多死人的白骨。”[7]
其他斯道羅老人也談到了天花給斯道羅人帶來的災難。住在不列顛哥倫比亞薩迪斯保留區的老人阿爾伯特·路易說,“全死了!全弗雷澤河一半的人都死了!”[8]老人丹·米洛提到,瘟疫過后,阿伯茨福德東邊“塊奎亞塊”的村民全死光了,只有一個小男孩僥幸活下來,“他和一個小女孩(鄰村唯一的幸存者)相依為命,艱難地活了下來。”[9]老人彼得·皮埃爾說,“今天,隨便在任何一個村子的遺址上挖掘,都會挖出許多白骨,那是死于天花的斯道羅人的遺骨……”[6]72
在弗雷澤河河谷其他地方也流傳著天花重創斯道羅人的故事,因天花而得名的地方也有很多,這些地名展現出一幅天花流行的“人文地理”畫卷,提醒人們永遠不要忘記天花肆虐的夢魘。比如,一個叫“施瓦輝邁斯”的地方,據住在霍普小鎮不遠的斯道羅老人伊萬高琳·皮特說,該地名的意思是“許多人很快死去”,她說,“一天之內就有25 至30 人死于天花,他們的尸體被安置在一個較大的地屋里,然后集體火葬。”[10]另外,據住在奇黑利斯的斯道羅老人吉米·查理說,有個叫“斯密斯霍拉”的地方被稱為“尸體集裝箱”,那里是天花幸存者埋葬親人的墳地[11]。
天花瘟疫過后,歐洲探險家們的航海日記中對此也有描述。據英國探險家溫哥華船長(1758—1798)敘述,1792 年,在普吉特灣一帶,他發現無數廢棄的定居點和天花罹難者的遺骨,“那里的居民住得很分散,每個定居點都很大,且幾乎都能容下我們所見到的所有當地居民。看得出,此地以前曾人口密集,估計幾年前一場瘟疫剛剛席卷此地。死亡應該是天花造成的,不是戰爭。因為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沒有戰爭留下的創傷,很多人身上留有天花致殘的跡象。”[12]溫哥華船長目睹當地居民深受天花之苦:“這種可怕的疾病不僅很普遍,而且留給人們的傷痛永遠也無法消除,疤痕永遠存在,一些人嚴重失明——天花的毒力所致。”[13]540
溫哥華船長的“發現號”進入弗雷澤河流域,一個船員回來報告說,“大多數人(原住民)身上、臉上布滿麻點,許多人眼睛失明,毫無疑問這里以前曾流行過一種罕見的怪病……”[14]除了看見那些滿臉疤痕的原住民,溫哥華船長還目睹了疾病所帶來的毀滅性的凄慘景象,他注意到,骷髏遍布河岸,“尸骨遍地,慘不忍睹”[13]516,以往人丁興旺的村莊,如今“落寞衰敗、荒草叢生”[13]538。“在我們所有的航線上,特別是在‘發現堡’附近的海灘上,橫七豎八地散落著大量人的頭骨、四肢、肋骨和脊骨等身體殘骸。在一些被遺棄的船上,我們也經常發現類似的遺骨。多次出去巡視的軍官們告訴我,類似慘狀比比皆是,而且人體殘骸數量很大,這不由地讓我產生這樣的想法:‘發現堡’一帶是整個周邊地區的公墓所在。”[12]538正如溫哥華船長及船員們所見,1782 年的天花瘟疫重創斯道羅地域及周邊地區,人口驟減,村落廢棄,土地荒蕪,多數地方一片死寂,荒無人煙,斯道羅社會秩序及文化基礎遭到極大破壞。
可以想象,面對“風吹過來”的怪病,斯道羅人是多么驚慌失措。因不知病因何在,斯道羅醫生也無從下手,無法對癥下藥,醫生們只能以傳統療法加以應對,其療效可想而知。
一般來說,斯道羅傳統的醫療方法有兩種:“土方療法”和“靈魂療法”。“土方療法”對以往的傳統病癥可能會有或多或少的療效,但對于天花這種外來入侵、傳染性極強、一無所知的怪病卻無濟于事。相反,某些療法還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病情,導致死亡率的持續攀升。比如,醫生讓天花患者“蒸汗”或清晨在河里或湖里浸“冷水浴”,這些做法都使病人處于一種備受刺激的不安定狀態,只能加速其死亡的進程[4]37-38。還有一種方法是用碎雪松樹皮擦拭病人的皮膚,也是收效甚微。
除了上述“土方療法”,斯道羅人還采用“靈魂療法”。“靈魂療法”的具體做法有許多,比如族內成員圍在病人床邊唱歌、祈禱或做一些儀式感強的事情,目的是給予病人精神上的幫助和鼓勵,或者使病人因此獲得神靈的護佑而盡快恢復健康[15]。但天花是傳染性極強的聚集性疾病,這樣做的結果只能使情況更糟——參加者很快也得了天花,然后很快傳給家人、朋友和鄰居,甚至陌生人,然后一個接一個傳下去[4]37。
另外一種“靈魂療法”是請“靈魂法師”來唱歌祛病。斯道羅“口述”史上也提到“靈魂法師”怎樣用唱歌來治療天花等疾病。雖然今天的斯道羅人病了會去醫院治療,但在一定程度上,他們仍很依賴“靈魂法師”,借以獲得心靈上的安平警醒。20 世紀20 年代,出現了一位聞名遐邇的斯道羅“靈魂法師”泰召特,據說其母也是一位“靈魂法師”,他說他所用的祛病歌曲不是母親而是神靈傳給他的。當唱這些歌時,“他會抓住疾病并把它扔掉”[16],當被告知疾病已去,病人就會變得積極樂觀起來,于是很快康復。針對不同的疾病,泰召特會唱不同的歌曲,在所有的歌曲中,據說還有一首能治療“天花、發燒、中風、肺出血和肺炎”[16]。
因接受“靈魂療法”而幸存下來的天花患者也講述了其獨特的心理感受,他們說自己因接受“靈魂治療”而獲得了特殊的精神力量,變得無比堅強起來,渾身上下充滿力量,因而戰勝了天花。不得不說,對患者采取的這種特殊的精神干預有時也起一定的作用,比如一些斯道羅人通過“靈魂療法”逃過了19 世紀再次入侵的天花[4]38。當然,我們知道,單純依靠精神治療是遠遠不夠的,但現代醫學早已證明,患者的精神因素在治療的過程中起著一定的作用。
1782 年的天花破壞性史無前例,天花過后,整個斯道羅社會的方方面面創巨痛深。斯溫諾米什保留區酋長馬丁·桑普森在20 世紀70 年代寫道,歐洲人“從未見過印第安人的全盛時期和文化鼎盛時期,他們所發現的是曾經強大的民族由于瘟疫而支離破碎”[17]。由于人口大幅度減少,經濟嚴重蕭條,人們缺吃少穿,疾病纏身,生活艱難,傳統文化瀕臨崩潰。但從另一方面看,天花大爆發及后來的“淘金熱”不僅豐富了斯道羅人的民族閱歷,還改變了斯道羅人在如何與他人相處、如何看待領土及自然資源等方面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進而也對其民俗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誠然,患天花死去的人是不幸的,但僥幸活下來的人也生不如死。“幸存者滿臉疤痕,臉上坑坑洼洼、麻麻點點,一只眼失明。”[13]528,538前面提到,失明是天花常見的并發癥,幸存者因缺乏營養,失明的人很多。天花對人體的摧殘是不可逆的,因天花瘟疫而遭受的精神創傷更是難以修復,天花徹底改變了斯道羅人的生活。幸存者除了忍受來自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外,還面臨一個最棘手的難題即吃飯問題。
研究人員發現,1782 年的天花侵襲斯道羅地域是在夏末或初秋,而那時正是斯道羅人忙于捕獲獵物、捕捉晾曬三文魚以及大規模采摘晾曬藍莓等果實的黃金季節。錯過了該時節,獵物就會躲進深山老林,三文魚就會游走,藍莓等也會爛在地里,冬天就沒有足夠的食物可吃,斯道羅人就得忍饑挨餓,或因缺乏維生素C 而罹患各種疾病。但在收獲季節,天花爆發了,僥幸活下來的人從此生活在悲痛、絕望和恐懼中,許多人還患上了肺炎、胸膜炎和由角膜疤痕而導致的失明癥及其他并發癥,再也沒有體力和精力去預備過冬的食物。在接下來漫長而寒冷的冬天,許多人逃過了天花,卻死于饑寒或精神疾病[4]37。
天花帶給斯道羅人的苦難罄竹難書,據學者估計,約62%的斯道羅人死于1782 年的天花,而接踵而至的傳染病如1824 年的天花和麻疹、1848 年的麻疹和1862 年的天花,以及其他由歐洲人傳入的疾病如腮腺炎、肺結核、性病(淋病、梅毒)、傷風、流感等更加劇了斯道羅人的苦難[4]37。
天花對斯道羅人身體和精神上的摧殘不言而喻,了解這一點,可以使我們對天花帶給社會及文化的影響有一個更全面的思考和認識。斯道羅人雖沒有文字記載的傳統,但像天花瘟疫這樣的歷史大事件借由“口述”傳統得以世代相傳,但“口述”的前提是人必須“活著”,因年齡和健康等原因,老人更容易在瘟疫中去世,隨著老人們的大量離世,關于天花的更多詳細“口述”記錄也就不復存在。
僥幸活下來的老人,要么身體殘疾,要么患有抑郁癥等精神疾病,再也不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正如學者喬治·吉爾梅特所說:“在以口頭交流為主的社會里……(老人)是兒童和成人的榜樣,老人的去世有可能嚴重影響社會組織及社會穩定。而且嬰兒、配偶、祖父母和其他親屬的死亡導致家庭或姻親關系的大家族無法延續,這種損失可能會帶來巨大的社會變化。”[18]
在斯道羅社會里,老人掌握著很大一部分文化知識和生活技能,老人角色的缺失意味著斯道羅人生存能力和文化傳統的流失。雖然把斯道羅的過去和現在進行比較,也不能真正了解斯道羅老人在社會中所起作用的重要性和復雜性,但知道這一點是非常必要的。天花使大多數老人相繼離世,同時也帶走了他們知道的一切,由此造成了知識的缺失和學問的斷層即所謂的“文化流失”[4]39。
斯道羅老人的“口述”故事和探險家們的相關描述都談及了天花導致的人口銳減,也談到了幸存者們為生存和延續所做的種種努力。為了渡過難關,幸存的斯道羅人竭力從祖先那兒汲取經驗,他們從“口述”傳統流傳下來的故事里,借鑒前輩在應對饑荒、大洪水和大雪災所采取的遷移經驗,找到了解決困難的方法,增強了戰勝困難的信心和力量,尋求到了心靈的慰藉[4]96。同其他地方的幸存者一樣,僥幸活下來的斯道羅人選擇了舉家搬遷,這是他們應對災難的首要的、也是最明智的選擇。就這樣,斯道羅人以祖先為鑒,參考早期祖先應對天災人禍的辦法,使族群或新族群得以繼續生存,原住民歷史得以繼續往前推進。
1782 年的天花瘟疫對人口結構的影響不言而喻,斯道羅人口銳減2/3[4]72。“疾病面前,(斯道羅)海岸薩利希人往往會向自己的故鄉及故鄉的神靈尋求庇佑。”[19]婦女離開染了天花的丈夫,回到自己的出生地,之后就死在那兒;有的村子人全死了,有的村子只剩下一兩個人。
天花過后的斯道羅境內,大部分村莊等小定居點被遺棄,零星的幸存者選擇離開家鄉,利用各種關系投親奔友,四面八方的幸存者陸陸續續搬到人口較多的鎮上去居住,這樣,鎮上的人口逐漸多起來,人們的生活逐步穩定下來,人口也開始慢慢增長,新的族群逐漸形成,文化習俗逐漸融合在一起。
斯道羅人的另一種移民方式是“部落合并”。部落合并不僅意味著人口的聚集,還意味著各部落文化習俗的融合。例如,“弗雷澤河河口的幾個小部落并入馬思奎部落。但在早先,這些部落是十分獨立的。”此處的“獨立”意思是說,這些部落具有各自不同而獨特的傳統文化習俗。”[6]72“沿阿魯埃特河而居、領導權世襲的克萊克頓族的人,由于人口驟減,整個部落連同其殯葬習俗一并納入凱奇族。”[6]71
早期加拿大民族志學者喬治·道森是首批將人口遷移視為人種志問題或歷史問題的學者之一,他指出,“天花第一次襲擊海岸,是在白人來了之后,天花不僅使印第安人人口驟減,也使幸存者們住得更加分散,可能后來這些幸存者聚攏在一起,形成了新的村落。一旦形成文化獨特的村落,當人口減少時,部落或部落的幾部分會并在一起,以尋求互相照應、相互幫襯。”[20]但是,這種人口流動如何影響原住民社會結構的變化,如何影響其集體身份的界定或重塑,以及如何影響其對各自民族歷史的理解所發揮的作用,至今還無人探究。[4]97不管怎樣,天花瘟疫促成的原住民人口遷移及部落合并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人口的繁衍生息,加強了部落的凝聚力,促進了部落間的交流及文化的融合,加速了原住民災后重建的步伐,從而使其傳統文化得以生存和延續。
天花過后,夾縫求生的斯道羅人痛定思痛,全面反思。天花爆發時,斯道羅人注意到當時境內并沒有見到過歐洲人,所以就沒有把歐洲人與天花聯系起來,但后來他們發現,歐洲人不僅也得天花,而且得天花的時間要遠遠早于他們,再加上當時斯道羅人對已知傳染病知識的增加以及對歐洲人更多的了解,他們才得以重新審視以往的歷史記錄,并調整了早前的解釋[4]97。
歷史學家基斯·卡爾森通過仔細研讀“口述”歷史文獻得出以下結論:我們有理由相信,到1782年,原住民已通過部落間的信息交流,獲得了很多與歐洲人及其傳染病相關的信息,這足以使他們可以把天花與早期的“自然”災難區分開來[21]93。也就是說,斯道羅人意識到,天花的爆發不同于早前的大洪災或大雪災等自然災害,不是“上主”因他們人口眾多或對“上主”的疏遠而故意懲罰他們,也不是變形神要重新把世界變形或重塑,而是一場“人為”的災難,即天花是從歐洲人那里傳來的。
天花瘟疫使斯道羅人重新審視他們的信仰,重新調整他們與神靈之間的關系。在斯道羅人原始的宗教里,人們普遍相信某種至高無上的精神力量將所有斯道羅人聯系在一起,這種精神力量創造了生命和世間萬物,并使其繁衍生息。在歐洲人踏上斯道羅土地之前即斯道羅人還未接觸到外來文化之前,斯道羅人稱這種精神力量為“奇徹爾·西亞姆”意即“天上的酋長”或“造物主”。后來,隨著歐洲傳教士的涌入,由于受基督教的影響,斯道羅人的信仰也在悄然發生著改變,他們對這種精神力量的稱呼也發生了改變,稱其為“上主”或“至高領導人”。正如基斯·卡爾森所說,雖然對類似“上主”等至上神的概念在原住民與外來文化接觸之前就早已存在,但在過去的兩個多世紀的時間里,他們對于“上主”是誰(或是什么)的理解也不斷地發生著變化。
對“奇徹爾·西亞姆”稱呼的改變表明斯道羅人對“上主”的崇拜程度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悄然發生著改變。斯道羅人認為,在與外來文化接觸之前,他們與至上神之間的聯系是“被動的”,至上神偶爾也會發揮一下神力主動“干預”人類和其他事物。據1862 年開始傳教的衛理公會傳教士托馬斯·克羅斯比說,他所接觸的斯道羅人都“信奉一位偉大的神靈,認為世間萬物都是由他創造的,除非斯道羅人遇到巨大困難或極大危難時,這位偉大的神靈才會主動關心他們,而他們也從不主動去祈求他的護佑。”“18 世紀晚期天花瘟疫之后,斯道羅人在信仰上發生的微妙變化,可能是因為幸存者意識到與‘上主’加強聯系的重要性。”但是,原住民的信仰跟他們的歷史一樣,可能會因為新的信息和歷史事件而發生某種改變,但絕不會失去其民族性。
1782 年的天花瘟疫過后,斯道羅人開始反思,他們不再固守傳統醫療,積極接受歐洲人醫治天花的方法,包括18 世紀早期歐洲醫生采用的“接種”,以及18 世紀末英國醫生愛德華·金納(1749—1823)發明的“種痘”,到19 世紀中期,只要天花爆發,斯道羅人就積極接受和配合傳教士和加拿大政府官員給他們“種痘”。1862 年,天花侵襲不列顛哥倫比亞,天主教和衛理公會傳教士給數百名斯道羅人種了痘,斯道羅人因此躲過了一場災難,而遠在北方的其他原住民就沒那么幸運,由于沒有種痘,他們的結局非常悲慘。
綜上所述,1782 年的天花瘟疫對斯道羅社會創巨痛深,對斯道羅文化的影響史無前例,瘟疫所帶來的災難性后果引發了一系列多米諾骨牌效應。首先,瘟疫最直接的后果是人口驟減,而以人為本的“口述”和“贈禮節”等民俗傳統難以為繼,因而社會結構、社會秩序和文化基礎遭到極大破壞,傳統文化瀕臨崩潰的邊緣;其次,瘟疫對斯道羅人的信仰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瘟疫到來前,斯道羅人相信,他們信奉的“造物主”即“天上的酋長”會在大難來臨時“主動”護佑他們,但事與愿違。瘟疫過后,斯道羅人逐漸意識到,瘟疫不是“造物主”對他們的懲罰,而是因歐洲人而起,再加上歐洲傳教士的宣傳,斯道羅人的信仰逐漸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所信奉的“造物主”逐漸和基督教的“上帝”模糊地合二為一,斯道羅人稱之為“上主”。也就是說,瘟疫使斯道羅人開始重新審視他們的信仰,重新調整他們與神靈之間的關系。最后,天花瘟疫豐富了斯道羅人的民族閱歷,加快了其民族覺醒和民族自強的步伐。瘟疫爆發前,斯道羅人目睹歐洲人入侵,土地被霸占,資源被掠奪,因而沖突不斷,民族矛盾升級;瘟疫流行期間,斯道羅人主動自救,互幫互助,積極采用傳統療法對抗瘟疫,雖收效甚微,但斯道羅人一直沒有放棄自救;瘟疫過后,斯道羅人以祖先為鑒,人口開始遷移,部落開始合并,文化得以融合。災難使斯道羅人抱團取暖,夾縫求生,從而逐漸促成斯道羅人命運共同體的形成。不僅如此,斯道羅人開始以開放的心態看待外來移民和外來文化,比如接受歐洲人治療傳染病的先進療法和預防措施,并積極接種,從而成功躲過了再次入侵的天花瘟疫,民族得以繁衍,文化得以延續。
總之,沒有什么比天花帶來的災難更能清楚地闡釋北美融入全球交流體系的后果。雖然“口述”歷史和歐洲探險家的記錄有力地證明了原住民人口的損失,但他們也提到了幸存者為重建一個有序的社會所做的種種努力。天花過后,斯道羅社會的許多方面都在悄然發生著改變,其最明顯的特點不是這些變化本身,而是斯道羅人頑強的生存能力和文化延續的驚人程度,而凡此種種正是對斯道羅社會力量、耐力和創造力的一種有力證明。瘟疫無疑是可怕的,但它并沒有把斯道羅人趕盡殺絕,劫后余生的斯道羅人積極反思,痛定思痛,努力消除隔閡和偏見,重新審視自身與他人、資源及領土、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的關系,斯道羅文化才得以持續發展和發揚光大,這一切充分顯示了斯道羅人在災難面前所表現出的非凡勇氣和無窮耐力,以及斯道羅傳統文化不朽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