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馬克龍政府的“印太戰略”探析＊

田小惠 田佳禾

21世紀以來，亞太地區在政治、經濟、軍事等領域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在全球地緣戰略中的地位和影響不斷提升。2017年12月，美國特朗普政府發布的《國家安全戰略》（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報告中首次用“印太”代替“亞太”，并將其置于美國全球戰略關切地區的首位。2019年6月美國國防部發布《“印太戰略”報告》（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標志美國“印太戰略”正式出臺。而早在2018年5月，法國總統馬克龍訪問澳大利亞時，已提出法國“印太戰略”的構想。馬克龍指出，法國將加強與澳印兩國的合作，建立“巴黎-德里-堪培拉”軸心。①Andrew Tillett, “Emmanuel Macron vows new ‘Indo-Pacific axis’ with Australia to maintain balance”, Financial Review（2018-05-02），http://www.afr.com/news/emmanuel-macron-vows-newindopacific-axis-with-australia-to-maintain-balance-20180501-h0zir3，訪問日期2021年3月13日。2021年7月，法國政府正式發布《法國“印太戰略”》（France’s Indo-Pacific Strategy），標志著法國“印太戰略”的成熟與完善。而作為最早提出“印太戰略”的歐洲大國，國內學者對于法國“印太戰略”的研究尚不充分。②國內學者對于“印太戰略”已有較多研究，在內容上主要側重美、日、印、澳等國，而對法國“印太戰略”的研究并不充分。主要研究可見：孫海潮，《法國“印太戰略”湊啥熱鬧》（《環球時報》2021年8月10日）；崔洪建，《歐洲追隨美國推“印太戰略”？》（《環球時報》2020年第13期）；邱琳，《法國馬克龍政府亞太政策評述》（《區域與全球發展》2020年02期）；邱琳，《法國印太戰略源起及實施路徑》（丁一凡、戴冬梅主編，《法國藍皮書：法國發展報告2020》，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0年9月）；李益波，《法國也出臺了“印太戰略”》（《世界知識》2019年第13期）等。因此，本文嘗試就法國馬克龍政府“印太戰略”的提出、內容及影響等進行逐一探析。

一、馬克龍政府“印太戰略”提出的背景

法國總統馬克龍上臺執政至今，曾多次發表涉及“印太地區”的演講，其中最重要的是2018年5月2日訪澳期間發表的演說，首次提出法國構建“印太戰略”的設想。此后，外交部、國防部等機構相繼出臺關于“印太地區”的政策文件，試圖涉足這一地區的軍事、外交、經濟和政治事務，加快法國的戰略東移。法國政府的這一戰略意向，是對中國迅速崛起、美國重返“印太”、歐洲式微等一系列國際和地區形勢的變化的回應，是基于法國國內一系列經濟和社會問題的外交戰略的調整，是對冷戰結束以來法國不斷強化亞洲政策的延續與變革。

首先，國際和地區形勢的重大調整和變革。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作為少有的歷史轉折點，冷戰結束后，特別是 21 世紀以來，世界主要大國的力量對比加速變化，東西方之間既有的權力格局出現深層次調整，中美兩國之間的權力對比加劇，國際格局的結構性變化鮮明，東升西降的態勢愈加明顯。在經濟領域，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新興經濟體的經濟增速明顯高于發達經濟體，新興市場國家趕超西方發達國家的態勢趨于穩定。以“印太地區”國家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影響力不斷增大。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統計，按照現價，1992—2019年，發達經濟體國內生產總值（GDP）的全球占比從83.6%下降到59.8%，而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占比則從16.4%飆升至40.2%。①“十四五”規劃編制和發展改革工作叢書編寫組：《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初析》，北京：中國市場出版社與中國計劃出版社，2020年，第4頁。G20已成為全球經濟治理最重要的多邊合作平臺。在政治領域，以歐盟為代表的發達經濟體面臨危機后經濟復蘇乏力和財政赤字等問題的同時，還面臨民粹主義引發的政治危機和難民危機引發的社會危機等多重挑戰。在安全領域，“印太地區”的形勢與合作機制錯綜復雜，美中之間的競爭和較量愈加凸顯。目前，中國是絕大多數“印太地區”主要經濟體的第一大貿易伙伴。同時，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等針對發展中國家的區域經貿合作倡議與機制，不僅為“印太地區”的經濟發展提供強勁助力，也推動了中國走向地區經貿體系中心的腳步。而近些年，隨著中美戰略競爭態勢的加劇，地區層面的大國權力結構與機制博弈愈演愈烈。法國如不能盡早介入全球核心地區的大國角逐，將難以在未來國際事務中獲得話語權。

其次，從法國國內形勢來看，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法國的經濟實力嚴重下滑，法國政府改革不利，黨派競爭激烈，法國國內面臨著由經濟引發的多方危機。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使得法國經濟雪上加霜。法國經濟疲軟，復蘇乏力，2012—2016 年失業率甚至高達10% 。②Institut national de la stratégie et des études économiques, ? Dépenses de pensions dans l’Union européenne: Données annuelles de 1995 à 2017 ? (2021-01-11), https://www.Insee.fr/fr/statistiques/2417714, 訪問日期2021年7月25日。由于公共開支所占GDP比重過高及失業率高居不下等問題長期存在，法國經濟被認為是“歐洲心臟的定時炸彈”。國內消費和國內外投資動力不足以及國內產業競爭力低下，加之國內政府的政策失誤和調控能力有限，經濟問題愈加嚴重。③張驥：《法國外交的獨立性及其在中美戰略競爭中的限度》，《歐洲研究》，2020年第6期，第16—31頁。而馬克龍所采取的主要改革措施不但未能立竿見影地解決國內經濟問題，反而引發國內不同階層的抗議和反對。經濟實力的下降使法國對國際影響力和話語權的追求缺乏有力支撐。同時，新興國家的經濟崛起和國際影響力的增強給法國帶來更大的外部壓力和挑戰。在外交方面，美國總統特朗普上臺后所采取的“美國優先”戰略，也使得歐美盟友關系漸行漸遠。因此，在國內經濟復蘇面臨巨大壓力的背景下，再加上歐洲市場的整體低迷，法國的目光開始轉向經濟發展勢頭強勁的“印太地區”。

再次，馬克龍政府亟須繼承并發展冷戰后法國的亞太政策。作為殖民大國，法國在亞洲曾擁有越南、柬埔寨等殖民地。二戰后，因民族獨立和解放運動的勃興，法國被迫撤離亞太地區。冷戰后，隨著國際格局的轉變，西方大國又迅速將目光投向這一地區，歐洲因此出現了第一波“印太熱”④周方銀主編：《大國的亞太戰略》，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195頁。，而法國率先提出“印太戰略”。1994年初，密特朗政府發布《對亞洲主動行動計劃》（l’Initiative fran?aise vers l’Asie），旨在進軍亞洲，開展聯絡，增加投資并拓展市場，以扭轉法國出口僅占亞洲市場份額2%的不利局面。①Thierry de Montbrial : La politique étrangère de Fran?ois Mitterrand :Texte publié sous le titre ? Quatorze ans de politique étrangère ? dans la Revue des Deux Mondes, mai 1995（無網絡發布日期）， https://thierrydemontbrial.com/la-politique-etrangere-de-francois-mitterrand/, 訪問日期2021年4月18日。希拉克總統時期強調亞洲是法國的“新疆界”②Dorient René, ? Un septennat de politique asiatique : quel bilan pour la France ? ?,Politique étrangère, 67?année, N.1(2002), pp. 173-188.https://www.persee.fr/doc/polit0032-342x2002num6715164, 訪問日期2021年4月18日。，法國與亞太地區的大國合作進入機制化階段。2008年金融危機后，特別是在奧朗德任總統后，法國加強與亞太地區大國的經濟合作的意愿更為迫切。奧朗德政府的亞太政策“更加務實、明確與穩定”。2017年馬克龍作為新任總統上任前，法國政府的亞太政策主要經歷了友好接觸、全面發展、多元合作以及靈活務實等不同階段。而馬克龍上臺伊始，在延續法國傳統的亞太政策的同時，更需體現出其個人風格。有學者指出，馬克龍具有“靈活的古典主義”外交風格，即他不僅不與過去毅然決裂，反而堅持法國外交的傳統，同時他的外交政策又具有明顯的歐洲導向和靈活的個人風格。③Thomas Gomart, Marc Hecker, ed., Diplomat: A New French Foreign Policy?, IFRI，April 2018，p.6.而法國在歐洲大國中率先提出“印太戰略”，積極介入“印太”事務，符合馬克龍倡導法國充當“大國間平衡者”④田小惠、王朔：《試析法國總統馬克龍的歐洲主義思想》，《現代國際關系》，2020年第4期，第31頁。的外交主張和個性。

二、馬克龍政府“印太戰略”的核心內容

自2018年5月以來，法國國防部、外交部、總統府、國民議會等機構相繼發布多份涉及“印太”（或亞太）地區的政策報告，從不同角度闡釋并強調法國在這一地區的戰略意圖和政策方向，明確法國“印太戰略”的核心內容。這些政策文件主要包括：2018、2021年法國外交部發布的《到2030年法國在“亞太地區”白皮書》（Stratégie fran?aise en Asie-Océanie à l’horizon 2030）和《法國在“印太地區”伙伴關系》（France’s Partnerships in the Indo-Pacific）；2019—2020年國防部發布的《法國與“印太地區”安全》（France et la sécurité en Indo-Pacifique）和《法國在“印太地區”的防務戰略》（La stratégie de défense fran?aise en Indopacifique）（2份）；2019年法國國民議會發布的《關于中國南海戰略性報告》（N° 1868 : RAPPORT D’INFORMATION sur les enjeux stratégiques en mer de Chine méridionale）等。從上述文件中，不難發現，自2019年以來，法國國防部、外交部才開始用“印太”代替“亞太”地區。同時，國防部和外交部制定各自的“印太”政策，表明法國的“印太戰略”不僅涉及安全防務，還蘊含更豐富的外交內涵。

2021年7月，法國政府正式發布長達66頁的《法國“印太戰略”》政策文件。報告內容翔實，全文共五部分，分別闡釋了“印太地區”局勢和全球重要性；法國在“印太地區”的存在和影響；法國的“印太”伙伴關系；法國的“印太”目標和行動；強化歐盟在“印太地區”的承諾。從內容來看，報告是對法國國防部、外交部、國民議會等部門政策文件的總結與發展，全面總結概括了法國“印太戰略”的核心關切。

綜合近三年法國“印太戰略”的演變與發展，其核心內容主要包括以下三方面：

第一，明確“印太地區”的多重重要性。《法國“印太戰略”》指出，“印太地區”是中美全球競爭引發“深刻戰略變局”的地區，是全球經濟增長的“新引擎”，是全球性挑戰的“核心”。①Ministry for Europe and Foreign Affairs(France), “France’s Indo-Pacific Strategy”(2021-07),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IMG/pdf/en_a4_indopacifique_v2_rvb_cle432726.pdf,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參見該網絡PDF文件第2頁)。對法國而言，“印太地區”在領土安全、經濟發展和國際影響方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印太地區”是法國維護海外領土安全的主要區域。法國13個海外區劃中的7個分布在“印太地區”，享有周邊海域900萬平方公里的專屬經濟區，占法國專屬經濟區的93%。“印太地區”是全球經濟的“結構軸心”（structuring axis），而法國與“印太”國家的經貿關系密切。據統計，“印太地區”占法國與非歐盟國家商品貿易額的1/3。2019年法國在“印太”地區（不含中國）的直接投資占全球投資總額的8%。②Ministry for Europe and Foreign Affairs(France) , “France’s Indo-Pacific Strategy”（2021-07）,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IMG/pdf/en_a4_indopacifique_v2_rvb_cle432726.pdf,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參見該網絡PDF文件第24頁)。《到2030年法國在亞太地區白皮書》指出，法國的“印太”移民數量已翻了3倍，達到15萬，法國企業在此設立的子公司數量已超7000家。③Ministère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 fran?ais, ? Stratégie fran?aise en Asie-Océanie à l’horizon 2030 ?,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IMG/pdf/livreblanc-com-fr-engcle876fb2-1.pdf,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3日。“印太地區”人口占世界人口近60%，在世界貿易和投資中的比重超過1/3，包括G20中的6個成員國。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計，到2040年，“印太地區”將占全球GDP的50%和全球消費的40%。④Ministry for Europe and Foreign Affairs(France) , “France’s Indo-Pacific Strategy”（2021-07）,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IMG/pdf/en_a4_indopacifique_v2_rvb_cle432726.pdf,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參見該網絡PDF文件第10頁)。這一地區已成為國際熱點區域，國際影響力不容小覷。對法國而言，“印太地區”廣闊的市場與經濟潛力極具吸引力，尤其是在運輸、能源和電信等領域巨大的市場需求，恰恰是法國企業的優勢和競爭力之所在。

安全防務是法國所強調的“印太地區”多重重要性的基礎與核心。《法國“印太戰略”》將“安全與防務”列為第一支柱。法國在“印太地區”有5個軍事司令部作為永久性部署機構。①Direction générale des relations internationales et de la stratégie, ? La stratégie de défense fran?aise en Indopacifique ?(2020-06-24) , https://www.defense.gouv.fr/dgris/action-internationale/enjeux-regionaux/la-strategie-de-defense-francaise-en-indopacifique2,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3日。而早在2019年國防部的《法國在“印太地區”防務戰略》中，就已明確了法國在這一地區的“雙重責任”：其一是作為主權國家保護領海安全和領土完整；其二是作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維護地區安全與穩定。”②Ministère de la Défense, ? La stratégie de défense fran?aise en Indopacifique 2019?(無 發 表 日 期), https://www.defense.gouv.fr/content/download/559607/9683996/file/La%20 Strat%C3%A9gie%20de%20d%C3%A9fense%20fran%C3%A7aise%20en%20Indopacifique%20-%202019.pdf,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5日。馬克龍進一步明確了法國國家防務戰略的支柱：保護領土安全，維護行動承諾和專業信譽，保證軍事合作傳統以及捍衛多邊主義的防務外交。③L’Elysée，? Discours du Président Emmanuel Macron sur la stratégie de défense et de dissuasion devant les stagiaires de la 27ème promotion de l’école de guerre ?（2020-02-07）, https://www.elysee.fr/emmanuel-macron/2020/02/07/discours-du-president-emmanuel-macron-sur-lastrategie-de-defense-et-de-dissuasion-devant-les-stagiaires-de-la-27eme-promotion-de-lecole-deguerre,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5日。法國國防部部長帕莉（Florence Parly）也指出：“法國屬于印度-太平洋國家，應當保護在該地區的主權和利益。”④Asie Pacifique Média, ? Mer de Chine méridionale : Paris et Djakarta en exercice ?(2021-02-13), https://asiepacifique.fr/mer-de-chine-france-indonesie-exercice-naval/,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3日。在實踐層面，法國國防部提出將從信息獲取、提供保護、實施預防等方面加強在“印太地區”軍事行動的能力，積極參與打擊核擴散的多邊行動。在外交方面，法國既注重加強與中、美、印、澳、日等地區大國的關系構建，也強調支持東盟的戰略自主。法國主張在“印太”地區現有的安全體系框架內尋求多邊合作，發展“海域意識”（Maritime Domain Awareness），推廣“法國模式”，并將環境安全和氣候變化議題納入“印太”地區事務的話語體系。

第二，明確法國在“印太地區”的多重行動目標。《法國“印太戰略”》設定了四大支柱目標：安全與防務；經濟、聯通、研究與創新；多邊主義與規則；氣候變化、生物多樣性與海洋的可持續治理。⑤Ministry for Europe and Foreign Affairs(France) , “France’s Indo-Pacific Strategy”（2021-07）,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IMG/pdf/en_a4_indopacifique_v2_rvb_cle432726.pdf,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參見該網絡PDF文件第6-7頁)。結合2018年以來外交部、國防部等發布的多份政策文件，不難發現，馬克龍政府的“印太戰略”目標具有穩定性、獨立性和多元性的特點。

其一，維護地區安全形勢的穩定性。法國認為“印太地區”是美中兩國全球戰略競爭的主要地區，而這一地區的危機和緊張局勢可能演變為地區乃至全球性沖突。法國應充當“印太地區……廣泛且穩定的調停力量”（inclusive and stabilizing mediating power），積極介入地區危機解決、航道安全、反恐等事務①Ministry for Europe and Foreign Affairs(France) , “The Indo-Pacific region: a priority for France”(2021-07),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en/country-files/asia-and-oceania/the-indo-pacificregion-a-priority-for-france/,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具體而言，朝鮮半島核問題、中國南海問題以及恐怖主義擴散是法國政府最關切的三大安全議題。在傳統安全問題上，法國堅持在聯合國框架下緩解地區緊張局勢、預防和處理地區沖突和危機，建立穩定、均衡的“印太地區”秩序。在非傳統安全問題上，法國認為恐怖主義是一項跨國挑戰②Ambassade de France au Japon, ? La France présente sa politique de défense en Indo-Pacifique ? (2019-01-17), https://jp.ambafrance.org/La-France-presente-sa-politique-de-defense-en-Indo-Pacifique,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4日。Ministère de la Défense, ? France et la sécurité en Indo-Pacifique ?(2019), https://www.defense.gouv.fr/dgris/action-internationale/enjeux-regionaux/publication-de-la-version-2019-de-laplaquette-la-france-et-la-securite-en-indopacifique,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4日。，主張在全球范圍內攜手應對“印太地區”的“伊斯蘭恐怖主義”。

其二，謀求法國外交的獨立性。馬克龍曾多次指出，法國應保持與美國的距離，“法國與亞洲和大洋洲建立新型關系的時機已到來”。③Ministère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 , Emmanuel Macron, ? Conférence des ambassadeurs et des ambassadrices - Discours de M. Emmanuel Macron, président de la République ?, https://www.diplomatie.gou.fr/fr/lr-ministere-et-son-reseau/actualites-du-ministere/conference-des-ambassadeurset-des-ambassadrices/editions-precedentes/ ,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4日。馬克龍認為，法國“印太戰略”的方針是不與任何國家結盟，主張構建廣泛的多邊外交網絡。具體而言，一是加強與中國的合作；二是鞏固與印、日、澳等國的關系；三是保持步調一致的歐盟“印太”政策。法中關系是法國“印太戰略”的重要基石。《到2030年法國在亞太地區白皮書》中指出：“本世紀初，中國的崛起最為引人注目。中國正越來越積極地參與多邊博弈，‘一帶一路’倡議是最明顯的體現。”④Ministère de l’Europe et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 fran?ais, ? Stratégie fran?aise en Asie-Océanie à l’horizon 2030 ? (2018-08-28),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IMG/pdf/livre_blanccom-_fr-eng_cle876fb2-1.pdf，訪問日期2021年9月16日。在此背景下，馬克龍認為與中國的合作必不可少，需要加強與中國的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建設。2019年11月，馬克龍訪華期間中法兩國達成一致，主張繼續加深政治對話并促進戰略互信，此后外交部發布的《法國在“印太地區”伙伴關系》中也強調“在中歐戰略框架內深化與中國的關系”。⑤Ministry for Europe and Foreign Affairs, “France’s Partnerships in the Indo-Pacific”（2021-04）,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en/photos-publications-and-graphics/publications/article/france-s-partnerships-in-the-indo-pacific-apr-2021,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參見該PDF文件第2頁）。同時，法國提出要讓“共和國成為‘印太地區’的調節力量”。①Asie Pacifique Média, ? Mer de Chine : la France, l’Allemagne et le Royaume-Uni dans la bataille diplomatique ?(2020-10-02), https://asiepacifique.fr/mer-de-chine-france-allemagneroyaumeuni-bataille-diplomatique/,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5日。法國在構建多邊外交網絡的同時，積極拓展與印、日、澳、韓等國的安全合作關系。2020年9月，首屆法、印、澳三邊對話確立了三方合作與年度對話機制。2021年4月，法國加入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機制，并舉行聯合海上演習。此外，法國主張歐盟積極介入“印太”事務。馬克龍認為，“印太地區”應作為歐盟日程的優先重點之一。②Ministry for Europe and Foreign Affairs(France) , “France’s Indo-Pacific Strategy”（2021-07）,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IMG/pdf/en_a4_indopacifique_v2_rvb_cle432726.pdf,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參見該網絡PDF文件第4頁)。《法國“印太戰略”》第五部分也強調了歐盟出臺“印太戰略”的必要性，甚至主張2021年底前歐盟應出臺其“印太戰略”。③Ministry for Europe and Foreign Affairs(France) , “France’s Indo-Pacific Strategy”（2021-07）,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IMG/pdf/en_a4_indopacifique_v2_rvb_cle432726.pdf,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參見該網絡PDF文件第8頁)。由此可見，法國政府的“印太戰略”深深根植于歐洲。而只有依托于歐盟，法國才可能最大限度地拓展其在“印太地區”的影響力。

其三，加強經濟合作的多元性。發展與“印太”國家的經濟合作是法國戰略東移的動力之一。法國經濟自2008年金融危機后復蘇乏力，雖有短暫勃興但后勁不足。法國亟須借助外部市場刺激國內經濟的復興，而與“印太”國家的經濟合作在很大程度上能夠滿足法國的經濟需求。法國政府提出了四大經濟合作重點：一是加強在金融、創新、能源和技術轉型等優勢領域的輸出；二是注重貿易多元化，避免在某一行業對某一國家的過度依賴；三是依據“印太地區”的人口及需求變化調整教育、旅游、消費等服務產品，鞏固并擴大市場；④Ambassade de France au Japon , ? Stratégie fran?aise dans l’Indopacifique-pour un espace indopacifique inclusif ?(2019), https://jp.ambafrance.org/IMG/pdf/strategie_francaise_dans_l_indopacifique.pdf?27050/e31c9e8b2f1391c10ddde35d35a883eca0e795pdf,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5日。四是加強與東盟建立雙邊對話機制，促進在生態、健康和數字轉型等方面的合作。⑤Mouvement des entreprises de France international, ? Stratégie économique de la France en ASEAN ?(2019-07-05), https://event.medefinternational.fr/strategie-economique-de-la-france-enasean,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5日。《法國在“印太地區”伙伴關系》中則詳細勾勒出法國與印、澳、日、東盟以及美國構建這一地區“伙伴關系網”的具體設想，并提出“印太”將是2022年上半年法國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期間優先關注的地區。⑥Ministry for Europe and Foreign Affairs, “France’s Partnerships in the Indo-Pacific”(2021-04), https://www.diplomatie.gouv.fr/en/photos-publications-and-graphics/publications/article/france-s-partnerships-in-the-indo-pacific-apr-2021,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參見該PDF文件第10頁)。

第三，強調中國南海的重要戰略地位。《法國“印太戰略”》中僅兩次提及中國南海，著墨不多。但從地緣上看，南海是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間的門戶，是東亞地區與南亞、中東、非洲和歐洲之間經濟貿易與交通往來的海上動脈，具有重要戰略意義。2019年4月法國國民議會通過《關于中國南海的戰略性報告》指出，經由馬六甲海峽穿越中國南海的航線連接歐洲與東亞，約占世界海洋貿易的30%，是最繁忙的海上貿易通道之一，保障南海地區的“穩定和自由航行”至關重要。同時，南海擁有豐富的海洋資源，擁有超過76%的珊瑚物種，占世界魚類捕撈量的5%至8%，與世界海洋環境和海洋經濟密切相關。報告認為南海局勢不僅是區域問題，也關系到整個國際社會特別是中美兩國在南海問題上的對抗與角逐，使得這一地區有可能成為未來世界政治中大國博弈的試驗場。對法國和歐洲而言，為了保證能夠參與“印太地區”的重要事務，需要盡早介入中國南海問題。①Assemblée Nationale, ? N° 1868 : RAPPORT D’INFORMATION sur les enjeux stratégiques en mer de Chine méridionale ?（2019-04-10）, https://www.assemblee-nationale.fr/dyn/15/rapports/cion_afetr/l15b1868_rapport-information#_Toc256000019,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5日。歐盟約40%的對外貿易運輸需要經過中國南海，因此這一地區的穩定成為歐洲關切的重點。②Josep Borrell, ? Ce que l’Union peut faire en Indo-Pacifique ?（2021-06-22）, https://legrandcontinent.eu/fr/2021/06/22/ce-que-lunion-peut-faire-en-indo-pacifique/,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5日。總之，“印太戰略”的出臺，是法國力圖擺脫中美對抗的張力，尋求本國的地區影響力和獨立外交的體現。

三、馬克龍政府“印太戰略”的影響

馬克龍政府的“印太戰略”是對法國傳統亞太政策的繼承與發展，即從重視經濟、文化交流到全面擴展至政治、經濟、軍事等各領域，從關注東亞地區擴大到整個印度洋-太平洋區域。這既是馬克龍政府對于未來國際秩序的研判，也是法國尋求大國外交和國際影響力的體現。法國積極介入“印太”事務，從而在這一地區的大國競爭中既能夠應對中國的崛起，也能夠與美國平起平坐，提高法國在“印太”事務中的存在感和話語權。馬克龍多次強調，歐洲應“更多地負責自身安全”，以“重新平衡”跨大西洋關系，歐美盟友關系并不影響歐洲追求戰略自主。法國外長勒德里昂（Le Drian）也指出：“跨大西洋關系已不復以往，歐洲開始認清自己作為國際舞臺上的一極。”③The World News, ? "La relation transatlantique est à réinventer", dit Le Drian ?（2020-12-05）, https://theworldnews.net/fr-news/la-relation-transatlantique-est-a-reinventer-dit-le-drian,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7日。作為一個文化大國、外交強國、安理會成員國和核大國，法國有能力在未來美中對峙的情況下，扮演中介和守衛的角色。①Paco MILHIET, ? La France et l’Indo-Pacifique : perspectives polynésiennes ?, Cahiers du comité Asie, N°17, spécial Indo-Pacifique, spring 2020, https://jeunes-ihedn.org/cahier-du-comiteasie-n17-numero-special-indo-pacifique/,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5日。法國版“印太戰略”是馬克龍致力于實現法國大國地位的表現，也是加強歐洲戰略自主的體現。這一戰略所產生的影響至少體現在以下三方面：

第一，增加了亞太地區安全局勢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安全防務是法國“印太戰略”的重點之一。一方面，法國對“印太地區”事務的介入將加劇這一地區安全形勢和戰略環境的復雜化。法國緊隨美國，推出歐洲大國中首個“印太戰略”，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修補特朗普上臺后歐美關系出現的裂痕。在此背景下，法國主動介入亞太事務，積極推行“根據彼此共同利益和實力范圍靈活組建小聯盟的微邊主義（minilatéralisme）”②Nathalie Guibert, Brice Pedroletti, ? Dans l’Indo-Pacifique, une stratégie fran?aise “inclusive” ?（2020-11-13） , https://www.lemonde.fr/international/article/2020/11/13/dans-lindo-pacifique-une-strategie-francaiseinclusive_6059642_3210.html，訪問日期2021年8月15日。，因此法國成為美、日、印、澳“四國同盟”新成員也存在可能。面對美國政策的不確定性和中國的快速崛起，法國積極“拉攏”印、日、澳等國，其中印度是法國“印太戰略”的重要支點。2018年，法印兩國簽署安全協定，確保雙方可使用對方在印度洋的軍事基地。此外，法日之間建立外交和國防磋商機制，并在南海巡航問題上達成合作，法澳在抗衡中國方面形成共識等。馬克龍曾明確提出聯手印、澳打造“印太軸心”的設想，并建議日本也加入這一多邊框架機制。總之，法國加大對“印太地區”的關注乃至外交、軍事資源的投入，并做出制衡中國的戰略調整，將成為影響國際戰略環境變化的新因素。另一方面，因法國在“印太地區”的軍事力量并不足以支撐其利益訴求，③Clara Schleck, ? Indo-Pacifique : quelle stratégie pour la France ? ?, Les Yeux du Monde（2021-04-18）, https://les-yeux-du-monde.fr/actualites-analysees/48741-indo-pacifique-quellestrategie-pour-la-france,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5日。法國積極“動員”歐洲大國和歐盟盡快出臺“印太戰略”。2020年9月，德國外交部發布了《德國-歐洲-亞洲：共同塑造21世紀》（Germany-Europe-Asia: Shaping the 21stCentury together）的印太政策指導方針，指出“印太地區”將成為德國外交的優先選項。11月荷蘭政府也發布其“印太戰略”。2021年3月，英國政府發布的《競爭時代的全球英國：安全、防務、發展及外交政策綜合評估報告》（Global Britain in a competitive age——The Integrated Review of Security, Defence, Development and Foreign Policy）報告提出向“印太傾斜”的戰略④參考消息：《英報告展示向印太“傾斜”戰略》（2021-03-18），http://www.cankaoxiaoxi.com/world/20210318/2437728.shtml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5日。。4月，歐盟理事會通過了歐盟的“印太戰略”（EU strategy for cooperation in the Indo-Pacific），表示在法、德、荷等國之后，歐盟將進一步強化在“印太地區”的存在和影響。①Council of the EU，“Indo-Pacific: Council adopts conclusions on EU strategy for cooperation”（2021-04-19）, https://www.consilium.europa.eu/en/press/press-releases/2021/04/19/indopacific-council-adopts-conclusions-on-eu-strategy-for-cooperation/pdf,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5日。因此，法國作為歐洲大國和歐盟制定“印太戰略”的引領者和推動者，勢必引發新一輪的歐洲“印太熱”。然而，這不僅無助于“印太地區”緊張局勢的緩解，反而使得這一地區的大國關系更加復雜多變，進一步加劇世界大國和域內國家之間的戰略角逐，使得利益交織、矛盾重重的“印太”局勢更加充滿變數。

第二，密切了法國與印、日、澳、東盟等“印太地區”大國和區域組織的經貿關系。馬克龍歷來重視經濟外交的作用，在“印太地區”也毫不例外。馬克龍上臺后積極推動與日、印、澳和東盟的自由貿易協定談判，以塑造“開放公平”的世界經濟體系。②Milena Selivanov and Nicola Casarini, “Australia and the EU in the Indo-Pacific:Is Cooperation towards a Rules-Based Order Possible?”（2018-03-21）, http://www.iai.it/it/pubblicazioni/australia-and-eu-indo-pacific-cooperation-towards-rules-based-order-possible,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5日。其中又特別注重加強與印度和東盟之間的經貿合作。早在2018年3月，馬克龍訪印期間就提出，法印之間應建立“21世紀新型伙伴關系”，希望法國能夠取代英國成為印度在歐洲投資的首選之地，同時成為印度進入歐洲的入口③韓冰、應強：《法國總統馬克龍首訪印度的多重考量》（2018-03-12），http://www.xinhuanet.com/2018-03/12/c_1122526403.htm,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5日。，兩國在簽署《關于法國在印度洋基地向印方船舶開放后勤保障支持協議》（Agreement regarding the provision of reciprocal logistics support between their Armed Forces）的同時還發表聯合聲明，表示將“適時重啟”印度-歐盟自由貿易協定談判，并承諾到2022年將雙邊貿易額提高到150億歐元。④The Times of India, “India, France commit to boost bilateral trade, relaunch EU FTA”（2018-03-10）, https://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business/india-business/india-france-committo-boost-bilateral-trade-relaunch-eu-fta/articleshow/63247339.cms, 訪問日期2021年3月15日。法國積極推動歐盟與東盟的自由貿易協定談判，注重加強與東盟成員國之間的雙邊經貿合作，加大對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等國的投資力度，發展與越南、印尼、菲律賓等國的經濟往來。進一步而言，法國力求通過在“印太地區”構建多邊貿易網絡，以謀求在新的世界經濟體系中獲取制定貿易規則的主導權。

第三，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對華關系中的競爭性和對抗性。一方面，法國“印太戰略”的實施具有防范和制衡中國的目的。馬克龍政府將美中兩國同視為“印太地區”的“霸權國家”。馬克龍指出，出于對“地區霸權”的擔憂，法國需要與印澳兩國共同維護地區和平與穩定⑤劉艷峰、馮梁：《法國在印太地區的戰略新動向及其影響》，《和平與發展》，2018年第6期，第75-90頁。。馬克龍在“印太地區”所構建的多層外交網絡，主要意圖也在于抗衡中國的地區影響力。另一方面，在南海問題上，法國的立場從保持中立轉向積極介入，增加了法中關系未來發展的不確定性。以國防部部長為代表的法國高層官員多次公開指責中國在南海問題上“不遵守國際法”。①法國在中國南海巡航期間，法國武裝部部長在推特發表的內容（2021-02-09），https://twitter.com/florence_parly/status/1358834851072380931?ref_src=twsrc%5Etfw%7Ctwcamp%5Etweetembed%7Ctwterm%5E1358834851072380931%7Ctwgr%5E%7Ctwcon%5Es1_c10&ref_url=https%3A%2F%2Fwww.lepoint.fr%2Fmonde%2Fla-marine-francaise-a-patrouille-en-mer-dechine-meridionnale-09-02-2021-2413110_24.php,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5日。法國多次派出軍艦配合美國在南海地區進行“航行自由”行動，并公然向菲律賓、越南等南海糾紛中的聲索國售武。法國國民議會發布《關于中國南海的戰略性報告》，表達法國在南海問題上的原則立場。上述行動反映出法國在南海問題上的“選邊站”，即協助美國，領導歐洲，試圖建立起一個“廣泛而統一的戰線”②Benjamin Daubeuf, ? Que fait la marine fran?aise en mer de Chine ? ?, Courrier international-Paris（2021-03-17）, https://www.courrierinternational.com/article/la-lettre-de-leducque-fait-la-marine-francaise-en-mer-de-chine, 訪問日期2021年8月15日。來抗衡中國。這無疑是以“航行自由”為名，危害中國主權和安全，破壞地區和平安寧③外交部：《2021年2月9日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主持例行記者會》（2021-02-09），https://www.fmprc.gov.cn/web/fyrbt_673021/jzhsl_673025/t1852818.shtml，訪問日期2021年8月15日。，為南海問題的解決陡增干擾因素，增加了中國維護南海和平與穩定的外部壓力，并可能影響法中關系的良性發展。

但與此同時，不應忽視法中兩國在“印太地區”亦存在諸多合作性因素。其一，法中兩國在“印太地區”不存在重大利益沖突和戰略性矛盾。對法國而言，“印太地區”遠離本土，并非其核心利益區；中國是東亞地區崛起的新興大國，堅決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主張東盟作為亞太地區事務的中心力量。法中兩國在“印太地區”可實現合作共贏。其二，法國版“印太戰略”在強調安全防務的同時還具有明顯的經濟驅動。美國的“印太戰略”雖是一項明顯的安全防務戰略，但其經濟議程日漸顯著擴展，正在從提出“透明、可替代性”基礎設施投資向拖動全球生產鏈供應鏈與中國“脫鉤”擴展。④張潔：《美國“印太戰略”的深化挑戰地區秩序穩定》，《世界知識》，2021年第15期，第28-29頁。有學者指出，法國的“印太戰略”與美國“印太戰略”存在巨大差異，法國并不贊同在經濟上與中國脫鉤。⑤賽琳·帕瓊（Céline Pajon）：《法國的“印太戰略”》，華南理工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IPP）官方微信平臺。這與法國“印太戰略”尋求安全、經濟、可持續發展等多元維度的特性密切相關。法國尋求經濟發展的目標與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存在契合性。其三，法國對于氣候變化和環境問題的重視也與中國“一帶一路”倡議注重生態協調與綠色發展的原則相一致。事實上，法國并非致力于與中國建立“排他性伙伴關系”（un partenariat trop exclusif avec la Chine），而是與具有“共同目標”（partager le même objectif）的國家一起捍衛法國國家利益并維護當前的國際秩序①Alice Guitton, ? Quelle stratégie pour la France en Indo-Pacifique ? ?, Areion24（2020-05-14）, https://www.areion24.news/2020/05/14/quelle-strategie-pour-la-france-en-indo-pacifique/,訪問日期2021年3月18日。。這充分說明法中關系既競爭又合作的一面，也反映出馬克龍政府試圖通過積極介入“印太”全球戰略熱點地區的事務，以彰顯大國外交的決心。法國的“印太戰略”雖有抗衡中國的用意，卻并非反對或孤立中國。法中兩國均主張通過多邊合作應對和解決地區問題，這一共同原則和出發點也使得兩國在“印太地區”尋求廣泛的合作成為可能。

四、結語

法國的“印太戰略”是追隨美國而提出的，具有從法國國家利益出發并試圖參與地區安全事務的天然屬性，但同時也具有鮮明的“歐洲特性”，即突出經濟合作與發展、氣候變化和環境保護等全球性議題，以及注重歐盟區域性力量的發揮。對馬克龍政府而言，借助復興法國大國地位的夢想和歐洲的“規范性力量”，構建全面的“印太戰略”，積極介入“印太”事務，強化法國在“印太地區”的領導力和影響力，從而實現大國復興和歐洲戰略自主的目標。然而，一方面，經過三年多的政府內博弈，法國完整版的“印太戰略”出臺不久，其效能有待進一步觀察；另一方面，法、德、英等國的“印太戰略”均各有戰略側重和利益考量，法國能否引領歐盟，協調各國立場形成一致的歐洲“印太戰略”，則受制于法國在歐盟內的領導實力以及國內的經濟形勢。特別是在法國2022年總統大選即將來臨，馬克龍能否連任尚不確定的情況下，法國及其所推動的歐盟“印太戰略”的落實存在諸多變數。而中國作為“印太地區”的域內大國，近些年對于周邊安全的塑造能力不斷提升，特別是在全球新冠疫情期間，有效加強了與東南亞、南亞國家的聯合抗疫和疫后的經濟合作。因此，在內外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法國能否實現“印太戰略”的宏大目標，仍需繼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