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否定極項的相關問題研究

姚倩

內容摘要：本文總結了關于漢語否定極項研究，內容包括漢語否定極項的允準條件，否定極項的第二語言習得，漢語否定極項類型的界定等。結果發現，漢語否定極項同其它語言的否定極項存在很多相似點，也有自己的特點。由于漢語否定極項的特別之處，在漢語教學中有較為獨特的地位。

關鍵詞：否定極項 習得 教學

漢語否定極項同其它語言的否定極項存在很多相似點，也有自己的特點。由于漢語否定極項的特別之處，在漢語教學中有較為獨特的地位。

一.否定極項的定義

語言中的極項（polarity item）是一個非常特殊的類別。有一部分極項傾向于出現在肯定語境中，被稱之為“肯定極項”（Positive Polarity Item）。一部分傾向于出現在否定語境中，被稱為“否定極項”（Negative Polarity Item）。極項如果出現在相對的語境中，可能會變得不合法，這是極項最突出的特征。以否定極項為例，如果需要出現在肯定語境中，那么對語境就有一系列的要求，比如只能出現在條件句中、推測語氣中等。例如：

（1）*我看見任何東西。

我沒有看見任何東西。

（2）如果你有任何要求，請告訴我。（條件句）

（3）他好像認識任何一位員工。（推測語氣）

語言中很多否定極項是從分布頻率上來劃分。也就是說，如果傾向于分布在否定語境中，那么可以被稱為“否定極項”。如果傾向于分布在肯定語境中，那么可以稱作“肯定極項”。按照此標準，漢語中的否定極項并不在少數，例如：絲毫、千萬、任何、根本、從來等。同印歐系語言不同，漢語的肯定極項和否定極項并不會成對出現。比如，英語就是一個正負極詞非常明顯的語言。例如：

（4）some→any

once→ever

too→either

already→yet（Jackendoff， 1980）

英語中的否定極項允準語主要有no，few，none，only。漢語的允準語有否定副詞、只、都、就、還是，“任何”出現的語義條件還包括條件句、是非問、正反問、推測副詞、能愿動詞、祈使句。

由于印歐系語言中的正負極詞成對出現，針對這些語言肯定極項和否定極項的認知研究也較為豐富。例如，Saddy et al.（2004）運用ERP（事件相關電位）研究德語中的肯定極項和否定極項在被允準和不被允準的情況下的兩種加工模式。當允準否定極項和肯定極項失敗時，會釋放出N400，體現的是語義問題。但是允準肯定極項失敗時，會同時釋放出P600，說明這是一個句法問題。由此可見，肯定極項同時涉及句法和語義問題。由此證明，肯定極項和否定極項的允準是不一樣的機制。

從句法和語義的角度來看，否定極項必須同時滿足兩個層面的要求。在句法層面，要滿足C統領。在語義層面，需要滿足否定或者推測語氣等條件，因此跨越了句法和語義，在第二語言習得領域也備受關注。通過對否定極項的研究，可以了解第二語言語言學習者同時掌握句法和語義界面的情況。

二.漢語否定極項的習得研究

由于否定極項本身存在詞匯缺陷，因此在使用語境上會受到很大的限制。（文衛平，2013）我們認為，在肯定句的表達上，否定極項進一步暴露了自身的詞匯缺陷，因此，需要副詞來幫助完善表達。否定極項的這一特征其實具備一定的普遍性。但是在漢語中，表達語法的主要手段是虛詞和語序，因此，否定極項的出現需要依賴于副詞。英語的否定極項依賴的是語境和語氣。例如，條件句、推測語氣等。

我們對漢語的否定極項“任何、根本、從來”進行了較為細致的研究，運用可接受度判斷、自控步速閱讀等方式進一步確定了這些否定極項的語義允準條件。從這些研究可以看出，漢語的否定極項是一個比較復雜的類別。

“任何”的研究結果顯示，對于學習者來說，最難習得的是當能愿動詞和推測副詞做允準語的時候，但是其它語義允準條件比較容易習得。這一結論說明的問題是，句法-語義界面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學習者習得，但是有一部分界面則非常難習得。袁博平（2015）指出，信息量的大小決定了習得的難度。在這里推測副詞和能愿動詞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句子的語氣，從信息量上來說，增加了學習者的負擔，因此在習得上造成了一定的難度。從研究來看，這類分布在教材中呈現不足。此外，否定極項傾向于分布在不確定語氣中，學習者在習得不確定語氣時存在一定困難，因此造成了習得的困難。

“根本”“從來”的習得傾向性更為明顯，學習者通常只能習得顯性否定。這說明學習者可以抓住否定極項的本質特點，但是這種習得非常有局限性。從“根本”“從來”的分布特點來看，這兩個詞同否定詞緊密地挨在一起。對學習者來說，“從來不”“根本不”極有可能是一個語塊，這還有待于進一步的研究。

研究發現，“都”是這三個否定極項共同的允準語，但是表達的語義并不一樣。在“任何”句中，表達總括，例如：

（5）任何人都要來上課。

“從來”句中表達隱性否定，例如：

（6）妹妹從來都一個人上學。

“根本”句中表達強調語氣的語義要比隱性否定的含義強。例如：

（7）這個人根本都是一意孤行。

這也從側面反映出“都”的多義性以及多義習得的困難。造成顯性否定副詞以外的副詞允準否定極項習得困難的還有學習者對副詞本身的習得。根據高順全（2012）的研究，副詞主觀性的意義習得晚于客觀性意義的習得。二語者在高級階段，表主觀性意義的副詞輸出量都非常低。在這幾個否定極項后面，副詞大部分時候都是屬于主觀性用法的，除了少量表示“總括”義的“都”。

從學習者不接受諸如“都”“就”一類副詞允準否定極項的情況來看。在學習者眼里，這一類副詞同否定完全沒有關系，所以認為這兩個詞完全無法允準否定極項。

隱性否定副詞中，“只”在“從來”句中允準能力最強，在“根本”句中，“就”允準能力最強。例如：

（8）她從來只吃紅豆口味的。

（9）他根本就相信一個人。

“只”和“就”都屬于排他算子（exclusive particle），這說明排他算子做允準語在允準不同的否定極項時能力都很強，但是還存在一定的詞匯差別，原因還值得進一步探索。這里面所蘊含的原因是，“只”“就”本身有一定的隱性否定含義。例如：

（10）我只吃豬肉餡兒的。（不吃別的）

（11）我就買紅色的。（不買別的顏色）

這種隱含的否定義允準力很強。

在《現代漢語詞典》i中，“根本”的第四條釋義是“從頭到尾、始終、全然（多用于否定）”。“從來”表達的語義也是時間上的從過去到說話時，因此語義上都表示很長的一段時間。

三.關于“從來”和“根本”的否定極項定位

按照Richter&Radó（2014）對強勢否定極項（strong NPI）和弱勢否定極項（weak NPI）的定義，弱勢否定極項是只能出現在向下蘊涵算子轄域中的否定極項，強勢否定極項是只能出現在反加合算子轄域中的詞，例如nobody。我們借此定義來為“從來”和“根本”進行分類。“從來”和“根本”都可以受到“只”“就”的允準。我們運用向下蘊涵規則來檢驗“從來”和“根本”。例如：

（12）a.他從來只喝咖啡。

→b.他從來只喝卡布奇諾。

當a成立時，b不一定成立。那么此處“只”并不符合向下蘊涵規則。

（13）a.他從來不喝咖啡。

→ b.他從來不喝卡布奇諾。

（14）a.我不吃任何奶制品。

→b.我不吃奶酪。

這一組句子，只要a成立，b也一定成立。因此，“不”符合向下蘊含規則。

“從來”和“根本”在兩個條件中都能出現，因此同時具備弱勢否定極項和強勢否定極項的特征。在將來的研究中還應該將更多的否定極項納入研究范圍，總結出更多關于漢語否定極項的特征。“任何”符合向下蘊含規則，是弱勢否定極項（weak NPI）。

從我們的研究來看，否定極項可以反映出非常多問題。第一，否定極項涉及的問題很多，包括句法、語義，甚至語篇。同時，否定極項還涉及推測語氣的問題，這同語用密切相關。因此，否定極項的涉及面其實是語言的各個層面。第二，否定極項可以充分檢測隱性否定的否定能力。隱性否定其實是隱藏在語義中的否定，對于學習者來說，不宜覺察。從否定極項的習得來看，可以反映隱性否定的習得難度。第三，從語言加工的角度來看，肯定極項和否定極項的加工模式不同，有效地區分了語義和句法加工模式的不同。第三，研究還能反應否定極項不同分布的特點，由此可能看出，漢語中大部分的否定極項都是弱勢否定極項。第四，這對漢語教學帶來很多啟示。比如語言分布的出現頻率直接會影響到學習者的習得情況。這提示我們在教學中應該充分考慮到各類項目的分布情況。而目前的教學還停留在較為表層的階段，例如，只是停留在顯性否定，停留在語塊層面。從而不能習得更為困難的分布。

參考文獻

[1]袁博平.漢語二語習得中的界面研究.現代外語.2015，2，58-72.

[2]高順全.多義副詞的語法化順序和習得順序研究.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

[3]文衛平.英漢負極詞any與“任何”的允準.外語教學與研究，2013，2：185-199.

[4]Jackendoff， R. S. Semantic Interpretation in Generative Grammar. Cambridge（England）： The MIT Press，1974.

[5]Richtcher， F.， Radó， J. Negative Polarity in German： Some Experimental Results， Journal of Semantics，2014，31：43-65.

[6]Saddy，D.Drenhaus，H.，&Frisch，S. Processing Polarity Items： Contrastive Licensing Costs， Brain and Language，2004，90：495-502.

本研究受到重慶市社科規劃辦社科規劃研究博士項目“基于心理語言學的漢語否定極項研究”資助，項目號：2019BS026。

（作者單位：重慶大學國際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