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

20年前,我剛從事公訴工作不久,一位60多歲的退休教師來檢察院要求監督立案。她說她的養老金都在股市中,不久前發現賬戶資金全部購買了“垃圾股”,損失7萬多元。當時她身邊的劉某忽然無故離開,有重大嫌疑。因認定劉某犯罪一沒證據,二不好定性,公安機關一直沒立案。我跟她解釋疑罪從無的概念。她紅著眼圈反問我:“我不懂你說的什么。但我在講臺上站了一輩子,退休后連棺材本都沒了。你知道我的感受嗎?”
這句話縈繞在我的耳邊。我之前更多地只考慮自己辦案的風險等現實問題,而沒有回到原點去考慮當事人的利益,更沒有考慮司法結論對社會公眾的影響。
觀念一變思路新。既然沒有直接證據,我就用排除法認定。該案2001年啟動調查,2005年作出有罪判決,歷時近4年。老教師特意帶了一盒怡口蓮給我。我推辭再三,最終拿了一顆——很甜。這件事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成了我的檢察初心——辦案對我們而言是工作,對當事人來說,是財產、健康、人生甚至生命。
2011年9月,我剛調至蘇州市人民檢察院工作,就遇到了常熟“菜刀隊”和“砍刀隊”群毆的案件。一審法院認定,何某等人是接到曾某的挑釁電話后,才準備菜刀對打。網絡上在討論,對方打上門時,準備菜刀反擊是否屬于正當防衛?我認真閱覽卷宗后,對一審認定事實產生懷疑:多名證人和被告人證實,曾某到場后第一句話是:誰找我?如果是他主動打電話挑釁,怎么又問“誰找我”呢?疑問不能取代證據。我補查了大量證據,最終證實,是何某等人為免除非法賭債,兩次主動打電話挑釁曾某,才引發斗毆。案件真相公布后,不僅迅速平息輿論爭議,還成為區分正當防衛與聚眾斗毆的經典案例。
2018年8月28日晚,“昆山反殺案”的視頻鋪天蓋地,點擊總量超過10億次。次日上午,我們第一時間介入偵查,認為本案可能為正當防衛,向公安機關提出16個方向的書面補查意見,向江蘇省人民檢察院呈報了3800字的分析報告,得到上級領導的肯定指示。在最高檢和省院領導下,我們夜以繼日地分析證據,與公安機關反復溝通,最終形成一致認識,認定正當防衛,在偵查環節撤案。此后,為放大案件的示范效果,讓它成為一堂法治公開課,根據最高檢和省院領導的要求,我參與起草相關通報。通報提出“合法不能向不法讓步”,正當防衛是“以正對不正”,將“什么是正當防衛”向人民群眾清楚闡釋,向社會釋放了檢察機關的價值導向, 贏得了社會各界的一致認可。
有一組數據讓我特別欣慰。今年1—7月,我院的認罪認罰案件上訴率不足1%;我院踐行“少捕慎訴慎押”,在不捕不訴率全省最高的情況下,不起訴案件的復議復核數和被害人的申訴率全省最低,形成“認罪認罰率高、辦案效率高、審前羈押率低、上訴率低、申訴案件和復議復核案件率低”的“兩高四低”,踐行了習近平總書記在“七一”講話中提出的“尋求最大公約數、畫出最大同心圓”。
20多年的從檢歷程,我經手的案件有九件入選年度十大刑事案件。它們讓我從傾聽當事人的聲音,到更加關注事實的力量,再到明確刑事司法出發點。驅動我不斷進步的力量,是人民群眾的更高需求,是黨中央對新時代法律監督工作的新要求。我從積極的犯罪追訴者,成長為兼顧無辜的保護者,更在努力做習近平法治思想的忠實踐行者,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意識和法治進步的引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