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無痕》中的“顧副書記”

陳名海

“顧副書記”大起大落的人生（圖/網絡）

偽善

1940年10月，田鳳山出生于黑龍江省肇源縣義順鄉三崗子村。高中畢業后，田鳳山作為“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優秀人才”，被選拔到西安解放軍第二炮兵學院深造。但因體質原因，他不得不提前離開部隊。

義順公社黨委很重視這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將他安排到中心小學擔任代課教師。田鳳山十分敬業，所教班級每星期都能評上優秀，他也因此在學校嶄露頭角。

1972年7月，田鳳山調任肇源縣城郊公社黨委書記、革委會主任。1983年開始，他先后任肇州縣委副書記、縣長，綏化行署副專員、綏化地委副書記、綏化行署專員，牡丹江市委書記，黑龍江省副省長，黑龍江省委副書記、哈爾濱市委書記，黑龍江省委副書記、省長，國土資源部黨組書記、部長，中共第十四屆中央候補委員、第十五屆和第十六屆中央委員。

田鳳山在黑龍江省給人的印象是誰也不得罪的“老好人”。他為人謙和，見到誰都會打招呼。他生活樸實，遠離奢華。喜歡看書，很內秀，周末極少休息，以辦公室為家，加班加點地辦理公務。田鳳山虛懷若谷，平易近人，經常把下屬叫到辦公室，噓寒問暖，征求意見。

對于領導，他“不卑不亢”，絕不巴結。對下屬、同事和朋友常說的話是：“我們可不能犯錯誤啊！我們不能在退休后，讓老百姓在背后戳我們的脊梁骨啊！”

假的，都是假的！田鳳山看起來大公無私、清正廉潔，背地里卻有一套完整的受賄理論，身體力行。

真貪

在田鳳山任黑龍江省委副書記、哈爾濱市委書記時，殺傷力極大的“國貿城案”冒出來了：有人舉報國貿城偷稅漏稅、國有資產流失、董事長兼總經理張某某挪用公款、私設公司等大量嚴重問題。田鳳山得知該案的舉報人是該商城副總經理于某某（電視劇《大雪無痕》中的女主角廖紅宇原型）時，十分惱怒，把幾個當事人找來，研究如何對付這個“刺頭”。他否決了重金賄賂和動用黑社會兩個方案，決定利用權力施壓，讓這個“反腐女英雄”在政治上名譽掃地，在經濟上傾家蕩產。于某某先從副總經理降職為部門經理，然后被無故取消了黨員活動資格，有人半夜打“恐嚇”電話給她。各種陰招迭出，終于將她逼出國貿城。

因田鳳山的攪局，該案在專案組調查過程中，竟然半途而廢了。

田鳳山升任黑龍江省省長，一大批富豪巨商趨之若鶩，紛紛巴結他。一個和他關系密切的港商，買了3輛奔馳車，其中一輛送給田鳳山。很快，該港商和哈爾濱商貿城謀求合資的要求通過了。但該港商被舉報搞虛假投資，造成國有資產嚴重流失，從而再度引發了“國貿城案”，導致哈爾濱市常務副市長朱某某為首的數十名官員被查處。很多商人背后議論道，田鳳山看起來膽子小，實際上特別“黑”！

田鳳山的官越做越大，有求于己的人自然越來越多。他不像某些貪官那樣饑不擇食，而是精心選擇。只要他覺得行賄人“值得信賴”，就會大大方方地收錢。如某市干部包陌汝為了感謝田鳳山批準200萬元的貸款，分3次送來“感謝費”5萬元。田覺得這筆錢很安全，就欣然笑納。在這種情況下，不管行賄多少錢，這個貌似忠厚的“老實干部”都會“鯨吞”。如他在擔任黑龍江省牡丹江市委書記時，海林縣委書記馬某和他既是上下級關系，又是好友關系。當田鳳山榮升省長后，馬某開始攀附這棵多年澆灌的“大樹”。1999年6月的一天，馬某請求田鳳山幫助綏化市某事業單位建樓貸款。田鳳山愿意為建設家鄉出力。馬某感激不盡，說要到田鳳山家中拜訪。第二天晚上，馬某去田鳳山家，送上10萬元現金。田鳳山極力推辭，馬動情地說：“你是我的老領導，我們是老朋友，這錢是家鄉人民的心意，您就別見外了。”馬某巧舌如簧，徹底打消了“田大省長”的顧慮。田鳳山放心收下重金，心安理得，睡了個好覺，做了個美夢。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正是馬某落馬，才把自己“賣了”，導致田鳳山從部長淪為重刑犯！

對熟人介紹的“可靠”下屬，田鳳山收錢收到手軟。雞西市原副市長曹大如通過朋友引薦，結識了田鳳山。1999年9月，曹大如親自將供銷社政策性虧損補助款的申請報告，交到田鳳山手中。他大套近乎，表示不會讓田鳳山白幫忙。事成后，曹大如從雞西市籌措了20萬元人民幣，送到田鳳山家里。兩人還熱情聊家常。2003年4月，曹大如找到田鳳山，送上10萬元，希望能幫大學畢業的兒子找個好工作。田鳳山表示一定鼎力相助。同年6月，曹又送來一大筆錢。

田鳳山對信得過的下屬送錢放心笑納，除了“信任”，還有同是官員的因素。對商人送錢，不管數額多少，他堅決不收。但如果這個商人是好友介紹來的，那就另當別論了。例如安徽省億萬富豪莫義股是一個承包商，他承包了黑龍江省某市大型煤氣工程。看起來是吞了一塊豐厚的大肥肉，但卻咽不下去——完工后拿不到應得的工程款。

莫義股摸查到一個千金不換的有價值線索，他的一位朋友和田鳳山關系特“鐵”，于是莫義股很快就被邀請進入田鳳山辦公室。莫義股講述欠款的事，田說要調查。幾天后，莫義股用田鳳山家屬的名字辦了一張50萬元的銀行存折，里面夾著存款密碼。他自行前往田鳳山辦公室，將這“利器”送出。田鳳山剛要拒絕，莫已起身離開了。田鳳山很感動，當即讓秘書前往該市調查，特地囑咐秘書：“告知那位市長，此事引起省長重視了！”不到十天，該市長向田鳳山匯報，講述很多難處。田嚴肅地指示：“你們要想辦法，不能拖欠工程款！”

那位市長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籌借到一半的工程款給承包方。過了一段時間，莫義股又拿著一張50萬元的存折來到田鳳山辦公室。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田親自給那市長打電話施壓。幾個月的時間，莫義股如愿以償地拿到了巨額工程款。他知恩圖報，分別在國慶和春節期間，再次給田鳳山送去100萬元。田鳳山分4次，共計收受了該承包商送來的200萬元人民幣。

行文至此，可以領悟出田鳳山為什么堅決不給親屬、老鄉和普通朋友辦事了：一是他們拿不出如此巨款;二是他們未必能守口如瓶，收錢可能有風險;三是即使他們送來巨款，老田也不好意思收。

就這樣，田鳳山一邊不顯山不露水地收受巨額賄賂，一邊樹立老實、低調、和氣、實干的形象。

1999年12月，59歲的田鳳山直接從黑龍江省省長的職位，躍升國土資源部黨組書記。2000年3月，任國土資源部部長。

掩飾

從一個小學代課老師，躍升為掌控價值25萬億元以上國有土地資產的“首席大管家”，田鳳山本應有輝煌的人生。

田鳳山進京履職前，把那些受賄巨款都換成自己親屬或親信的名字：把馬某送的錢換成司機的名字，把曹大如送的錢換成身邊關系較好的工作人員的名字，把莫義股送的錢換成“內弟”的名字……

當了一段時間的“大官”，田鳳山依然對自己在黑龍江任職期間的很多貪腐事件心懷恐懼。他左思右想，決定利用手中的權力，打造人情保護傘。田鳳山以國務院建設的名義，對沿海地區、江南地區的國土部門制定“福利政策”，要求在開發建造時，留出部分住宅，給中央很多重要部門的“特殊貢獻者”“革命老同志”。

2000年—2003年，田鳳山一手策劃，在上海、青島、杭州、蘇州、珠海、深圳、武漢等經濟發達、風景秀麗地方，建造了大批豪華住宅，以超低價“出售”給符合他設置條件的機關干部。2004年11月初，這些自以為天上掉下巨大奶酪的干部，紛紛退回別墅、豪宅，竟然有80多幢！

該來的總會來。2002年4月，馬某落馬。田鳳山頓時驚慌失措！這個老部下、老朋友會否牽出一批貪官，最終把他也“咬”出來？

田鳳山做了一系列加強本部門制度建設、大力清查涉及土地違法案件的工作。精心表演無濟于事，他決定走為上計。田鳳山利用經常出國訪問、考察的機會，用自己的照片和別人的名字，分別辦理了美國、法國和加拿大的護照。然后，反復思考如何逃出去。

2003年9月，田鳳山撰寫了洋洋灑灑一萬多字的出國考察報告，大談重要性、必要性、緊迫性，而且迅速呈交國務院領導審批。

田鳳山自作聰明，其實是自欺欺人。黨中央早已掌握了他的重大違法事實，之所以還沒采取行動，是想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中紀委不動聲色地監督、觀察他的一言一行，發現了他想畏罪潛逃的蛛絲馬跡。

一個多月后，田鳳山精心杜撰的出國考察報告得到國務院答復：“此報告不予批準。”然后，中紀委一位副書記約談田鳳山，嚴肅警示：“組織上給你最后的悔改機會，不要搞陰謀詭計小動作，不要背叛黨和人民！”田鳳山流淚保證：“一定主動交代所有問題，請組織放心！”

事實證明，田鳳山沒有珍惜黨組織給他的最后機會，仍然抱著僥幸心理，搞雕蟲小技的叛逃動作，背叛了黨和人民！

落網

2004年9月下旬，中組部領導到國土資源部召開黨組會議，宣布免去田鳳山的黨組書記職務。田鳳山滿臉誠懇地表示，堅決擁護中央決定，一定全面交代問題，爭取寬大處理。

國慶長假，田鳳山蟄伏未動。10月8日上午，他出席了黨組會議。下午，田鳳山趕到首都機場，聲稱要去廣東考察國有土地流失、地方非法圈地等問題。其實田的真實動機是：在廣州白云機場轉機飛往香港;如果失敗，就乘車從深圳羅湖過關潛逃;如果都不成功，那就合情合理地去視察廣東土地情況，中紀委也不能認定這是背叛和潛逃。

田鳳山登機時，沒發現周圍有反常跡象，心中暗喜。當他和隨行有說有笑地走下飛機時，突然看到舷梯下面停著兩輛掛著軍區車牌的旅游車，中紀委、中組部的有關干部正嚴肅地站在軍車旁，嚴陣以待。

當天夜晚，田鳳山被押送回京。從他行李中，查獲了3本寫著假名的護照和1本港澳通行證。

2005年12月27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公開審判田鳳山涉嫌受賄案。經審理查明，1996年至2003年期間，被告人田鳳山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以及利用其職權、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多次非法收受他人賄賂共計人民幣436萬余元。

一審以受賄罪判處被告人田鳳山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反思

田鳳山被判刑的消息傳到黑龍江省后，百姓很驚訝，一首民謠應運而生：“農民子弟，也想做官;人很老實，能力一般;不偏不倚，外忠內奸;今天判你，一點不冤。”

此話雖有一些道理，但不完全對。農民子弟想做官，無可厚非。田鳳山收受巨額賄賂，玩弄權術，陰謀報復舉報人“廖紅宇”，談何“老實”？

要打虎反腐，既要加大力度，強化監督，還要完善干部晉升機制，杜絕“田鳳山案件”的發生。

（本文除被告人外，其余人名為化名）

編輯：夏春暉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