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是一場“歷險”

黃吉鴻

我愈來愈覺得，當一位語文教師站在講臺上的時候，他時刻都處于“危險”之中。這“危險”不是指人身安全，而是指教師面臨著來自學生的“知識和智力的挑戰”。這也是很多教師在課堂上，尤其是公開教學時，不敢放手讓學生提問的一個重要原因。

幾年前，我聽一位名師執教柳宗元的《江雪》，所借班級是省城一所小學的五年級。教學開始環節，她讓學生匯報預習這首詩時已經讀懂了什么。請注意，教師并沒有讓學生提問，但“危險”同樣降臨了。

第一個學生談了這首詩的寫作背景，沒事;第二個學生講了這首詩的大概意思，也沒事;第三個學生站起來發言的時候，卻出事了。這個坐在第一排的男孩一開口就令四座皆驚，他說：“老師，我知道《江雪》中這條江的名字，叫湘江……”我和旁邊的老師互相對視了一眼，悄聲問：“對嗎？”我們互相搖了搖頭，不是說小男孩不對，而是我們不知道，無法確定。那位上課的名師同樣如此，我們明顯地感覺到她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快步走到那男孩子身邊，把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嘴里只說了一個字：“嗯！”顯然，她不知道男孩說得對還是不對，慎重考慮，先用這種模糊評價來應對。

下課后，我們和這位名師一起趕緊把那個男孩叫住。一番詢問、打聽，方知他背后有高人指點。原來，這位甚聰慧的“楊氏之子”其父是某大學中文系教授。這個信息是昨晚預習時他父親說的。回來后，我們找相關資料一查，果然。永州有一個雅稱叫“瀟湘”，瀟指瀟水，湘即湘江。瀟水是湘江最大的支流，其和湘江的融匯處就在永州。《江雪》這條江的的確確叫“湘江”。

事情過后，屢屢想起，倍覺汗顏，甚至有如芒刺在背之感。我相信那位名師定然也有這樣的感受。我們都以為備課時充分了解、調查、搜集資料后，全方位掌握了《江雪》的相關信息，應對小學五年級學生綽綽有余。哪料想，卻在“江里翻了船”。

經歷這起“事件”后，我們要作這樣幾點反思：

第一，備課再怎么充分，再怎么認真，都不過分。教師要反復思考、周密思考，不放過和教學內容有關的任何細枝末節。課堂事，精于細，細節造就精彩。但成也細節，敗也細節。

第二，不要低估了學生。有時候，不是老師在教育學生，而是學生在喚醒老師。就像彌爾頓說的，“兒童引導成人，如同晨光引導白晝”。現在的學生，在知識儲備和累積上，一屆比一屆厲害。這對教師提出了更大的挑戰。這種挑戰，如同“歷險”。

所以，第三，教師要有職業的“恐慌之感”，也就是“本領恐慌”。教師要明明白白地認識到在每堂課上自己都會受到來自學生，來自家長，來自全新的、不知道的知識領域的“風險”。要逼迫自己樹立終身學習理念，不斷學習，不斷思考，不斷提升和完善自我。常懷敬畏之心，常思超我之境，努力身體力行，實踐“教學相長”。

原先，我們說“要給學生一杯水，老師要有一桶水”，而現在的學生已遠遠不滿足于“一杯水”了，他們要喝“一桶水”甚至“一池水”。這樣，教師就要擁有“一湖水”“一江水”，甚至一個“大海的水”。教師的知識儲備愈多，教學的“風險”系數就愈低。

這樣還不行。學生不僅有“水量”上的要求，還有“水質”上的挑剔。他們不愿意喝死水，不愿意喝沒有營養的水，他們要的是有點甜的、清新的“山泉水”。教師要有“長流水”，要有“源頭活水”。如果教師達不到這樣的要求，必然在課堂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每天都處于“歷險”之途。反之，如果教學準備充分，教師自身學養深厚，定然會在和學生對話、交鋒的過程中見招拆招，瀟灑逍遙，含笑迎“戰”，最終化險為夷。

教學確實存在“風險”，是一場“歷險”。我們迎“險”而上，借“險”檢驗、磨礪自己。恰課堂“急流險灘”，方顯教師智慧本色。

（作者單位：浙江臺州市椒江區教育教學發展中心）

責任編輯 郭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