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換兵衛

［日］江坂游

一

男人肩上挑著扁擔，兩頭掛著兩個大桶，在大街上走著。和一般活力滿滿的小販不同，他的打扮非常奇怪，短上衣上有些污漬，補丁也崩開了線，邋遢地隨風擺動。他的臉完全看不清，幾乎整張臉都被亂糟糟的毛發覆蓋了。

他腿腳也不太靈活，步伐搖搖晃晃，似乎馬上就要摔倒。路上的行人看到他，都趕忙躲到一旁。

男人的時間觀念仿佛和鎮子上的其他人截然不同，他總是慢悠悠地這兒走走、那兒轉轉，旁若無人地把整條街都當成自家的院子。即使他大白天喝得酩酊大醉，大家也覺得十分正常。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喊叫：“啊！危險！”只見扁擔前面的大桶劇烈搖晃，猛地撞到了土墻上。

土墻轟然倒塌，揚起一陣灰塵。

因為慣性，男人朝前摔了一跤。

灰塵散去之后，旁邊的鄉親們趕忙探出身來看看情況。

只見男人正盤著腿坐在馬路中間，一邊拍打著臉上的塵土，一邊高喊：“替換兵衛來嘍！”

這句話就像閃電一樣，打破了小鎮里沉寂的氣氛。

“什么？替換兵衛？原來他就是替換兵衛嗎？”

“替換兵衛上一次來這里，都是十幾年前了吧？沒想到過了這么久，他竟然又來了?。　?/p>

鎮上越來越多的人睜大眼睛，滿臉驚訝。

“那……我們快回家吧！”

“對呀！趕快回家，看有什么東西可以換！”

街上的人們一邊說著，一邊四下散去。

不知何時，街道正中已被兩個大桶占據，一面旗幟隨風飄揚，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替換兵衛”四個大字。

真是一場夸張的表演啊！高喊著“替換兵衛”的男人，不停轉動著他那顆像滿月一般圓滾滾的頭，尋找第一位顧客。

接著，他看到一個小個子男孩正向這邊跑來，眼中閃閃發光。看來他就是第一個了！

二

但現實并非如此。只見一個壯漢從另一個方向飛奔而來，大地都開始在他的腳下震動：“請問，什么東西都可以換嗎？”

“當然，什么都可以?！?/p>

于是，壯漢掏出一把卷刃的斧子。“這可是我很重要的工具，不過已經用不了了。怎么樣，能給我換把新斧子嗎？”

替換兵衛答道：“小菜一碟！”

“沒有漲價吧？”

“當然沒有！只需要一文錢?！?/p>

“既然如此，那趕快給我換吧！”

替換兵衛搖搖晃晃地接過斧子，把它塞到紅色的桶中。

“替換，替換，替換！請實現我的請求，替換吧！”

替換兵衛口中念起了咒語，雙手合十。壯漢也收起了平時像熊一樣的威嚴表情，變得像鹿一樣恭敬溫順，跟著替換兵衛一起祈禱。

替換兵衛睜開眼睛，走到后面綠色的桶旁，探著身子往里看，拿出了斧子。

“哇！萬分感謝！兵衛大人，非常感謝！”

壯漢恭敬地從替換兵衛手中接過閃閃發光的新斧子，別提有多高興了。

“替換兵衛，請實現我的請求吧！”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響亮的聲音，替換兵衛轉過頭一看，原來是一位美貌的夫人正向他搭話。

“好的，你想換什么呢？”

“能把我的丈夫換掉嗎？”

“換丈夫？”

“沒錯！我現在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他把我攢下的錢都拿去賭博，雖然他是個美男子，但我還是受不了被他欺騙！怎么樣，可以嗎？”

“不過，你丈夫那邊沒問題嗎？”

只見一個儀表堂堂的男人，在旁邊小聲嘀咕道：“替換之后，不會被送往陰間吧？”

“當然不會！只是單純的替換而已。當夫人替換到心儀的丈夫后，你就會自然而然地換成他的身份，成為別人的丈夫。不過需要注意的是，只能替換一次?！?/p>

“呵呵，既然你不想要我這樣的男人，那你可別后悔！”

“看來你倆已經達成一致了，那我們就開始替換吧。這位男士，請你鉆到這個紅桶中，屈膝抱頭，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就好?！?/p>

替換兵衛再次雙手合十，念起了咒語：“替換，替換，替換！請實現我的請求，替換吧！”

一個身材矮胖的男人從綠桶里走出來。夫人連忙湊上前去，抓起他的手說道：“太感謝了！

您果然像傳說中一樣神奇！這個丈夫太符合我的心意了，特別是他口袋里沉甸甸的黃金。”

于是，兩人互相依偎著，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三

“叔叔！替換兵衛叔叔！您能實現我的愿望嗎？”

替換兵衛彎下腰來，盯著眼前的這個小孩。原來他就是最早跑過來的那個小個子。此刻，他的臉上像花朵綻放一樣閃著光芒。

“你有什么愿望呢？”

“替換兵衛叔叔，我媽媽非?？蓱z，但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似乎我剛出生的時候，爸爸就過世了?！?/p>

替換兵衛眉頭緊鎖，認真地聽著。

“我想如果我能用自己的命換回爸爸的命，那不是很好嗎？

爸爸能賺到比我多幾倍、幾十倍的錢。我想，這是能讓媽媽感到幸福的唯一方法了吧！”

替換兵衛看著眼前這個勇敢的小男孩，充分理解了他的想法。

“我理解你的想法。”

“大家都說，只要是客人的要求，您都會無條件滿足?！?/p>

“但這次我恐怕要食言了?！?/p>

“請您把爸爸從極樂之地換到現實中來吧！”

替換兵衛感到非常為難。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把手揣在懷里仰望天空，若有所思。

“好的，我就來實現你的請求吧。如果能讓你感到安心的話，說不定也是一件好事！那么，一路順風，請鉆到紅桶里面，閉上眼睛?！?/p>

替換兵衛強忍住淚水，終于下定決心念出咒語：“替換，替換，替換！請實現我的請求，替換吧！”

他靠近綠桶一看，只見那個小男孩蹲在里面。他只是從紅桶移到了綠桶，而他的父親卻并沒有現身。

“咦？這里就是極樂世界嗎？看起來好像完全沒有變化啊。叔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俊?/p>

替換兵衛身子向前微傾，對小男孩溫和地說道：“因為替換的功能只能使用一次啊?！?/p>

“什么意思？”

“你很小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病死去往極樂之地。不過，當時你爸爸用自己的命替換了你的命。我剛剛才想起來這件事?！?/p>

替換兵衛滴落的淚珠中，映射出小男孩震驚、不知所措的臉。

（摘自《5分鐘后意外結局系列：黃色悲喜劇》，中信出版集團，知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