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茜
(衡陽師范學院,湖南衡陽 421000)
方言(dialect)是語言的支派和變體。中國地大物博,從古至今、從南至北,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比如湘語、粵語、客家話、徽語、平語等,這些都是按照地域的劃分而形成的方言系統,我們稱之為地域方言;還有一種方言劃分方式則是根據年齡、語言、性別或者語用環境的不同而形成,這種稱之為社會方言。研究這兩類方言的學問,就是方言學(dialectology)。從研究的歷史來說,地域方言較長,相對成果也更多。筆者本文中所涉及的方言學內容就是從地域方言的角度入手。在方言學理論中,一種語言可以分化成若干種方言,而一種方言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分化成越來越小的方言。梅山民歌所屬的地域在方言學中屬于湘語系統中的老湘語,具有湘方言的一般特點,同時又有自己的獨特性。
梅山自古就有著獨特的地理環境,它的地理位置位于今湖南中部,左邊緊鄰沅水,右邊挨著湘水,穿過了資水的中下游,西部和腹地就是雪峰山脈。可謂是地勢險要,崗嶺層疊。在《宋史》中曾有記載:“舊不與中國通(此中國指中原)”,可見其環境之獨特。經過了漫長的歲月沉淀,現在的梅山文化主要以新中國成立后的安化、新化為核心,是瑤文化與苗文化、越文化交融的結果。梅山民歌在當地被稱為“梅山歌謠”,按照中國民歌的一般分類手法,我們將其分為六大類(見圖1)。

圖1
梅山民歌是梅山人民在生產生活中,經過人們口口相傳而來,所以都是用當地的方言來演唱。新化山歌用新化方言演唱,安化山歌用安化方言演唱。2008年新化山歌被申報為音樂類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可以說梅山文化核心中的核心就是新化山歌,筆者本文中所涉及的梅山民歌方言學視閾也主要以此個體作為研究對象展開。本文的語料來源如下:《山歌好唱口難開》《毛板船工號子》《打夯號》《金竹打水》《梽木子開花碎渣渣》《郎打眼閉撲妹懷》《么個叫》《溜溜歌》《郎在高山打鳥咍》《十樣花》《望年望月望天開》《望年望月望天開》《昨夜一灑麻麻雨》《金鳳子開花》。
(1)聲母特點

(2)韻母特點
仍以新化山歌為例。漢語拼音中標記的韻母一共是39個,而新化方言為34個;其中有一個自成音節的n;漢語拼音中鼻韻尾有兩個,新化方言均為-n,省略了-ng,以《溜溜歌》中的例句舉例:路邊溜溜草,開黃溜溜花。這些特點導致新化方言中鼻音較多,發聲的位置相對靠前。
(3)聲調音韻
在漢語拼音中,拼音聲調分為陰平(第一聲)、陽平(第二聲)、上聲(第三聲)、去聲(第四聲)。梅山民歌中不論是新化方言演唱還是安化方言演唱都有5個聲調,加入了一個入聲,這個入聲的發音比較短促,與其他聲調相比長度不同,新化入聲的調值為24。以《郎在高山打鳥咍》中的例句為例:莫(去聲)穿(陰平)白(去聲)衣(陰平)白(去聲)褲(去聲)莫(去聲)拖(陰平)鞋(陽平),扛(入聲)只(陰平)細(去聲)細(去聲)鋤(陽平)頭(陽平)做(去聲)招(陰平)牌(陽平)。
梅山人民勤勞樸實,在大山中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瑤族、苗族和漢族的雜居構成了梅山文化的特殊之處,既有蠻夷的粗獷,又有漢文化的浪漫。由于大多是在勞作中產生,沒有專門的文字記載,口語就是人民世世代代傳承民歌的方式。
大量方言詞語的運用,使梅山民歌極具地方特色。以《山歌好唱口難開》中的例句為例:山歌好唱口難開,楊梅好呷樹難栽。白米飯好呷田難踩,鯉魚好呷在潭內。在湘語系統中,“呷”類似于普通話中的“吃”。這首民歌中的“好唱”“好呷”形象地表達出做什么事情都要付出辛勤的勞動才能獲得的道理;《昨夜一灑麻麻雨》中,歌名中就引用了方言詞匯“麻麻雨”。漢語中“麻麻”的解釋為“濃密的、茂盛的”,在梅山方言中則相反,“麻麻雨”實為“毛毛雨”,即稀稀疏疏的雨;《郎打眼閉撲妹懷》中,“打眼閉”在方言中的意思就是“睡覺”。歌曲中唱到“搖倒搖倒困覺了,喊倒喊倒不醒來”,“困覺”一詞也形容為“睡覺”的意思。《么個叫》的兒歌中,“么”(mo)在漢語中本意為“小”的意思,多用作助詞放在詞尾,比如怎么、這么、那么等,而梅山方言中則前置,變為疑問代詞:“么個”意思為“什么”。“么個叫”就是“什么東西在叫”;《郎在高山打鳥咍》中,“咍”(x?)在漢語詞典中的解釋為“嗤笑、嘲笑”,而在這首民歌中,方言的意思為“玩”。“莫穿白衣白褲莫拖鞋”的“莫”,漢語詞典中的本義為太陽將近落山的時候,可以用作代詞也可以用在副詞,而在梅山方言中“莫”(mo)更多的是用于表示否定副詞,這句歌詞就是告訴你:哥哥你不要穿著白衣服白褲子,也不要穿著拖鞋過來。
方言中的特色詞:方言詞匯與普通話的比較例舉:

梅山民歌在運用時,方言化的狀態下人們喜歡在形容詞或者動詞的前綴、后綴中加上各種襯詞和疊詞。
襯詞在梅山民歌中的運用很多,比如《十樣花》中唱道:正月(一個)里來(喲)正(哪)月子花[呀(一哆一哆里呀)]。《金鳳子開花》中有唱:金鳳子(那個)開紅花,一開開到窮人家。這些個“喲”“哪”“呀”“一哆一哆”“那個”與歌詞并沒有很大相關度,但是卻可以很好地鋪墊情感,由于是人們即興歌唱,每次演唱時,正文雖然相同,但是襯詞的位置卻會隨著當時的內部環境和外部環境的不同而改變,不過都會遵循一定的構詞原則。在勞動號子中,這種襯詞尤為常見:《毛板船工號子》的開頭,有一長串的襯詞,一人領“嗚羅羅羅羅”眾人和“嗨荷”。《打夯號》中,人們在打夯(用鐵質、石頭或者木質工具把地基砸夯實)時,襯詞就作為了節奏的一部分:石夯提起“嘿著”,四根繩“嘿著”。
疊詞的運用就更加多種多樣了,有ABB式、AA式、ABAB式等等。比如《梽木子開花碎渣渣》中的“碎渣渣”就是ABB式,“碎”作為歌詞中梽木子花開之后的形容詞,為了更好地表達花開的七七八八,用上了疊詞“渣渣”;《溜溜歌》中,路邊溜溜草,開黃溜溜花。用“溜溜”疊詞把路邊小黃花的形象比喻得更加生動活潑。《郎在高山打鳥咍》中,扛只細細鋤頭做招牌。把干農活的大鋤頭用“細細”來形容,確實讓人忍俊不禁;《昨夜一灑麻麻雨》中,不僅有AA式的“麻麻”雨,還有“箍噠箍噠”“抱噠抱噠”ABAB式的疊詞。這些疊詞的運用都不同程度地加深了歌詞的含義,更形象的豐富了作品。
每一個地區的語言都是當地文化的見證,它扎根于文化之內,是地域文化最好的載體。梅山民歌沉淀的方言元素,包含著生動豐富的梅山地區民間民俗用語。相信會有更多的學者投入到研究對梅山民歌生成語境的跨學科研究中來,梅山音樂文化也會更系統、更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