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二級教授、中國法學會世貿組織法研究會副會長 左海聰
“入世”20年間,中國涉外經濟法快速演進,發生了巨大改變。以世貿組織法為參照,這20年,是中國涉外經濟法吸收消化、融入、擴展和影響世貿組織法的過程。
自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始,我國涉外經貿法律體系逐步建立。2001年加入世貿組織前后,我國制定、修改或廢除了大量涉外經濟法律、法規、規章或其他規范性文件。例如,我國先后修改了《外資企業法》《中外合作經營企業法》《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對外貿易法》等涉外經濟基本法律,并單獨制定了《反傾銷條例》《反補貼條例》《保障措施條例》和《貨物進出口條例》等行政法規。與此同時,我國政府也積極研究和推出應對“入世”的各項政策。
2000年下半年,原中國對外貿易經濟合作部在北京召開WTO研討會,邀請國內學者就“入世”的法律對策進行討論。在會上,我宣讀了余勁松教授與我合撰的報告“關于WTO幼稚產業保護條款的若干分析”。該報告后來提交給對外貿易經濟合作部,對我國援引WTO幼稚產業保護條款提供了一定的學理依據。2000年冬天,對外經濟貿易合作部條法司委托我對《中華人民共和國貨物進出口條例》(草案)提出修改建議,我撰寫提交了“對《中華人民共和國貨物進出口條例》(草案)的建議”的研究報告。據條法司的反饋意見,這兩份報告都有一定的參考價值。2001年,受條法司的委托,余勁松教授與我共同撰寫了“關于《執行〈解決一國與他國國民投資爭端公約〉條例》的咨詢報告”,有關建議獲得采納。
2003年,商務部條法司邀請國內部分學者到小湯山討論對外貿易法的修訂問題。時任條法司處長趙宏女士主持討論會,會議代表逐條討論修訂建議稿。會議討論很有成效。我就若干條款的修訂發表了意見。2004年1月,我將我的發言整理為《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貿易法〉應考慮的幾個問題》的研究報告,并提交給時任民建中央副主席、全國人大農業與農村委員會副主任路明先生,后來路明先生告知我,報告中的一些意見得到了全國人大法律委員會的采納。
我于2002年7月13日在《人民日報》(理論版)發表《對處理世貿組織法律事務的思考》一文,對我國如何運用世貿組織的談判機制、爭端解決機制等問題提出應對建議。2002年8月14日,我作為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WTO判例法研究”負責人撰寫的《我國參與處理WTO法律事務的對策》,也作為成果要報(第9期,總第221期)上報有關部門。
總起來說,這段時間,我國世貿組織法實務界和理論界關注的焦點就是修法以保證我國法律與世貿組織法的一致性,同時結合世貿組織規則探討各種法律對策。
入世之后,中國的外貿和經濟得到迅猛發展,商務部條法司官員和專業律師在WTO中的訴訟能力迅速提高,商務部的貿易救濟業務快速走向成熟,我國也開始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這一階段,一些復雜案件的處理、貿易救濟法規的修訂和自由貿易協定的談判成為重要的法律事務。
作為學者,我也參與了出版物案、電子支付案、美國雙反案(DS379)等案件的研討,為條法司干部和律師事務所提供參考建議。美國雙反案上訴機構報告出來后,時任條法司司長李成剛先生在商務部主持了一次討論會,就我國訴訟團隊在公共機構和雙重救濟上取得的勝利進行了介紹和闡述。整個討論會洋溢著喜悅。
2013年至2014年,應商務部貿易救濟局的委托,我帶領團隊完成了“《反補貼條例》修訂問題研究”應對項目。我們結合WTO和歐美主要國家的反補貼規則和判例,對我國《反補貼條例》進行了對比分析和理論研究,提出了一個完整的《反補貼條例》修訂建議稿,并進行了逐條說明。研究報告對商務部起草《反補貼條例》修訂案文起到了一定的參考作用。

>>2013年至2014年,應商務部條約法律司的委托,左海聰帶領團隊完成了“主要自貿區知識產權制度構建和趨勢”應對項目。資料圖
2013年9月至2014年4月,受商務部條法司的委托,我帶領課題組完成了“主要自貿區知識產權制度構建和趨勢”應對項目。項目期間,適逢我國與日本及韓國進行自由貿易區談判,項目組為談判及時提供對策建議和文本翻譯,對談判提供了重要支持。商務部條法司專門致函南開大學表示感謝。
這一時期,我國的外貿法實踐中仍然存在著與世貿規則不符的措施,盡管這些不符措施都只是零星的,并具有偶發性。經過在世貿組織中的被訴或政策審議活動,我國在確認后都認真進行了調整,進而豐富了我國誠實履行國際條約義務的實踐。由于多哈回合陷入僵局,我國適時實施了自由貿易區戰略,通過締結自由貿易協定,提高與締約國的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水平并嘗試創設新的國際經濟規則。這些自由化義務和相應的規則既是對世貿協定的補充,也是對世貿協定的支持。
自2013年開始到目前,中國對世貿組織一直予以支持和維護,成為主要的參與方,而且在國際經濟治理中逐漸發揮引領作用。而作為世貿組織主要構建者的美國卻做出了明顯違反世貿組織規則以及減損世貿組織權威的行為。美國對華實行有原則的現實主義,對華貿易政策轉向對等和公平,并發起了對華貿易戰。在此背景下,中國一方面堅定維護世貿組織體系,對美國的貿易限制措施采取對等報復,另一方面,中國的涉外經濟立法仍然堅持自由貿易和擴大開放的原則。
2014年至2019年,我帶領課題組對人民幣國際化的法律問題進行系統研究,就我國的外匯管理制度改革、匯率制度改革提出了建議。2016年2月,我在《人民日報》(理論版)發表《協力提高制度性話語權》一文,對全球經濟治理中的制度性話語權進行界定,并認為,以“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為標志,我國在全球經濟治理領域開始進入引領話語的時代。
2019年至2021年,我三次參加中國法學會立法專家咨詢會,就外商投資法、出口管制法和海南自由貿易港法的制定提供專家意見。在外商投資法的制定上,我主要圍繞投資保護、投資管理與國際條約的銜接等問題提出建議;在出口管制法的制定上,我就立法宗旨、對等報復等問題提出了個人看法;在海南自由貿易港的制定上,就海南自由貿易港的建設目標、稅收體制、社會信用體系等問題提出建議。從這些立法活動來看,我國通過外商投資法和海南自由貿易港法的制定和實施,進一步擴大開放,提高國際貿易投資的自由化便利化水平。通過出口管制法的制定和實施,維護我國的國家安全和經濟利益。這三部法律的通過,是我國綜合國力持續提升和進一步對外開放的體現。
2020年8月,我帶領研究團隊完成了某部委的委托課題“建立健全國家技術安全管理法律制度研究”,提交23萬字的研究報告。該研究報告對于我國政府制定技術出口管制清單具有參考價值。
縱觀國際經濟規則和國內涉外經濟規則的相互影響歷史,隨著一國成為世界經濟強國,其國內涉外經濟法的外溢效果也日益明顯。展望未來,中國的涉外經濟法將繼續堅持世貿組織的自由、公平、非歧視、透明原則,也會堅持維護中國的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隨著“一帶一路”建設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推進,中國在對外經濟交往中的成功實踐會不斷地通過立法固定下來,中國的涉外經濟法也將對世貿組織法和其他國家的相關立法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并產生引領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