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 捷,張 毓
(安徽大學商學院,合肥 230601)
城市因水而生,因水而興,諸多城市濱水空間在城市形成與發展的歷史進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成為匯集交通、居住、產業、景觀、生態等城市功能的載體。隨著后工業化時代的逐漸來臨,城市濱水空間因其良好的生態環境,以及與城市經濟社會活動的密切互動關系,在現代城市中成為重要的休閑游憩空間。縱觀發達國家城市濱水空間的開發歷程,大致經歷了“自然—繁榮—衰退—復興”等若干階段[1]。隨著歐美國家從制造業經濟向信息和服務業(休閑、娛樂和旅游)經濟轉化[2],商業化、休閑化、游憩化轉型利用成為城市濱水區開發的重要選擇。同時,隨著中產階級崛起和勞動方式的改變[3],城市休閑游憩需求與日俱增,濱水空間亦成為營造現代城市休閑空間的首選區位和關鍵所在[4]。從巴爾的摩內港(Inner Harbour)開發、溫哥華格蘭維勒島改造、泰晤士河濱水空間治理等優秀案例的實踐出發[1-5],國外針對城市歷史濱水地段休閑游憩導向的復興[6]、城市濱水區休閑游憩空間營建[7]、城市濱水區旅游發展的影響因素[8]、城市濱水區的地方性與文化認同[9]等開展了較為系統的研究。
國內研究在引介國外案例的基礎上,圍繞城市濱水景觀塑造[10]、城市濱水區旅游/游憩功能開發[11]、城市河流旅游開發適宜性評價[12]、城市水上旅游組織[13]、城市濱水旅游意象[14]和旅游感知[15]等進行了分析。然而,現有關于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的研究多從物理空間的營造、休閑游憩經濟/產業等要素的功能性利用,以及旅游主客互動等視角進行探索,對其作為社會空間的生產過程和內在機理缺少較為系統的梳理。與此同時,濱水區(waterfront)作為城市中自然因素最為密集、自然過程最為豐富的地域,人類活動和城市干擾又非常劇烈[16]。如何在休閑游憩背景下審視城市濱水空間社會—自然關系,成為亟待探索的重要命題。作為社會—自然互動關系密切的人—地關系地域系統,城市濱水空間生產體現了將自然系統社會化的過程,亦在響應自然的反饋中,透視出將復合系統自然化的理念,因此亟需從自然的社會化與社會的自然化的角度,辨析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生產的二重邏輯。
伴隨著地理學領域的“社會轉向”和社會學領域的“空間轉向”,空間從原先作為牛頓—笛卡爾式的靜態容器的認知得以轉變[17]。法國社會學家列斐伏爾(Lefebvre H.)提出空間生產(production of space)理論,將社會與空間相聯系,認為“(社會的)空間是(社會的)產物”,并在此基礎上建立了基于空間實踐(spatial practice)、空間表征(representations of space)和表征空間(representational spaces)的三元辯證框架[18]。空間生產理論揭示了社會對空間的生產與塑造,體現了空間社會化的過程與結果。然而,在當前研究中,空間社會化的本質決定了其研究范疇多聚焦于古鎮古村、歷史街區等[19-20]以社會文化要素為核心吸引物的旅游地和旅游活動類型,而將自然要素置于社會之背景,對其系統性的探索較少。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作為典型的社會—自然復合系統,其形成和發展與自然互動密切。因此,將自然納入空間生產的研究,需在“自然的社會化”議題下進行探索。馬克思在其《手稿》中,使用了“人化的自然界”“人類現實的自然界”“人類學的自然界”等表述[21],旨在探討自然的社會化,強調人對自然的實踐改造, 即以人的意志、目的、愿望去改造自然,使之符合人類的目的和愿望,亦即康德所說“自然向人生成”之過程[22]。馬克思在論述人與自然關系時亦強調,再生產過程中不僅客觀情況發生改變,生產者本身也發生改變,其“第二自然”術語被用以描述自然系統如何被資本主義深刻塑造[23]。在此邏輯下,自然成為一種社會建構,體現出多元權力主體在不同歷史時期對自然空間的價值識別與內涵賦予的過程[24]。
自然的社會建構,在體現出將自然社會化的詮釋與利用過程的同時,也暗含了在不同時期人類對自然的理解。隨著認知的不斷提升,人類社會逐漸認識到符合客觀規律、順應自然的過程契合自身綜合的、長期的利益訴求,即所謂社會的自然化。自然化就主體而言是指自然的本質和規律內化為人的知識和智力等本質力量,實現人的自我塑造,使人的本質日益完善,使自己的認識和行為更加合乎客觀規律[25]。在社會實踐之中則體現在人類社會真正將一切自然物種的尺度(規律)內化為自己內在的尺度,從而回歸自然并且按照自然規律對待和利用自然的過程[26]。作為一種認識論意義上的詮釋,社會空間的自然化,實則包含了兩重含義:一是面向物理環境的近自然過程,即保持或恢復空間自然狀態的過程,將現狀自然改造或還原成被認為是符合自然的、近自然規律的過程;另一類則是立足于對現有社會經濟規律的解讀和認知,遵循人類社會經濟的自然歷史進程。
本文從自然的社會化與社會的自然化的角度,探索構建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生產的理論框架,并在此基礎上闡釋其發展演化的內在機理。
自人類社會誕生之始,便一直在改造、利用自然,有目的有意識地將自然賦予特定的價值與意義,即開啟自然社會化之進程。城市濱水空間作為人類深度干預的場所,在不同歷史時期被賦予了不同的功能和價值,因此需在歷史演進中審視其社會化過程。
人類文明緣起于大河流域,自人類社會誕生之始,便利用近水岸的空間便利性,在獲取生活水源、農業生產與交通運輸、軍事防御等方面賦予了濱水空間諸多價值,并隨著古代城鎮的建設與形成,依托水岸逐漸塑造了城鎮濱水空間。在傳統社會空間的表征下,立足于生計的基礎需求,對自然的河流(海岸、湖泊)水岸空間進行了改造和利用。通過修建灌溉水渠、生活引水設施、港口碼頭和漕運設施等基礎設施,以及圍繞航運之商業集聚,營造了適宜傳統農業、傳統商業社會運營的生產生活空間,并體現出濱水地區與城市生活混合的空間形態[27]。在這一時期的空間實踐中,并未具有現代意義的旅游休閑活動。然而,一方面如同《清明上河圖》與《東京夢華錄》中所描繪的北宋時期的東京城,城市濱水空間已成為古代城市商業活動的重要載體,汴河沿岸匯集了酒樓、食店、客店、茶坊、瓦子、妓館等[28],成為古代公共休閑的重要場所,市民在此開展豐富的游憩、娛樂活動。17—18世紀,萊茵河因其秀麗風光成為荷蘭發展生態旅游的重要景點,也是詩人、畫家、音樂家等尋求靈感的重要依托[29]。水之“幾于道”,使之在中國傳統文化背景下成為文人騷客的寄情之所[30]。另一方面,古代城市濱水空間在此基礎上逐漸塑造了地方性,促進了地方文化的形成。通過諸多物質與非物質的地方性載體,城市濱水區地方文化特質得以顯現,并成為未來休閑游憩空間的物質與文化基礎。
工業革命之后,伴隨著近現代工業發展對物資集散與水資源的巨大需求[27],人類社會對城市濱水空間有了全新認知。從空間表征來看,權力、資本在工業化的語境下賦予了原有空間新的價值和意義。從空間實踐來看,工業化與現代交通重新定義了城市濱水空間。一方面,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塑造了新的城市景觀:一部分城市在古代城市濱水空間的基礎上,通過廠房、倉庫、港口交通設施、生產性服務業設施的建設與河流(海、湖)岸線的改造,打破了原先的空間肌理,并適應社會化生產的需求融入了新的功能。另一部分城市則完全因工業而興,成為專門化的工礦城市或交通城市,城市濱水空間成為全新塑造的工業生產和交通場所。因此,工業化時期的城市濱水空間成為以社會化生產為主導的產業空間。在此過程中完善了基礎設施,加速了城市化進程,促進了新地方性的生成,亦將工業文明元素疊加于傳統社會形態,成為未來濱水休閑游憩的物質與文化基礎。然而,為了適應工業化生產的要求,濱水空間成為被人類深度干預的地域系統,也由此帶來對水—岸生態系統的破壞和環境污染的威脅,如對環境污染的漠視態度以及“自由放任”的工業化模式[31],給工業化時期的英國城市河流帶來了嚴重的污染。與此同時,這一時期的水岸多成為專門化的生產場所,濱水空間生產與生活逐漸割裂,帶來社會生態系統惡化、社會矛盾激化等問題。此外,工業化在塑造地方性的同時也在消解,甚至全面破壞傳統社會的地方性特征。事實上,為逃避污染和舒緩工作壓力,早在工業革命之初,發達國家產業工人便開始到鄉村河流或城市內河地區開展旅游活動[32]。在此階段,城市濱水空間既成為權力、資本的覬望之地,亦成為日常生活的逃避之所。
20世紀70年代以來,伴隨著發達國家產業結構的轉型,濱水地區的傳統工業走向衰敗[27],產業職能逐步弱化,工業區與城市商業和生活空間發展之間的矛盾日益突出,生態與社會矛盾日漸尖銳,人們難以利用親水的生態環境建立家園[27]。這一時期,伴隨著資本主義“空間修復”的訴求,將濱水空間視為城市空間重構的重要載體(表1)。首先,產業復興成為后工業化社會空間實踐的核心內容,權力、資本因其自然環境屬性將之視作城市商業、休閑與游憩空間。隨著商業、旅游休閑、現代服務業的植入,逐漸替換原先的工業產業。在此過程中,歷史上所形成的物質/非物質遺產,包括古代城市社會所存留的歷史建筑以及近代工業遺產,成為后工業化時期復興城市文化的重要依托,以及新興業態生長的重要物質載體。其二,伴隨著產業更替和城市休閑需求的增加,日常生活空間的重構成為城市濱水空間的重要任務,從工業化時期單純的產業空間,演化為集商業、游憩、休閑、居住、慢行交通等于一體的復合功能空間,打破了原先生產生活的界限,塑造了親水性、連續性、公共性的空間格局。其三,面對工業化時期普遍惡化的水—岸環境,城市濱水空間生態環境修復成為社會認同的另一項重要實踐,通過城市產業更替減少生態環境壓力,針對水體污染的治理與生態空間的營造,重塑了水岸空間。其四,在此過程中再塑了地方性,工業文明的諸多文化形態與地方特質被消解,現代商業、文化創意與休閑游憩為傳統城市濱水空間疊加了許多新的地方性元素,成為城市新的魅力來源。

表1 后工業化社會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生產典型案例[33-34]
綜上,城市濱水空間生產的歷史過程是不同時期權力主體將自然不斷社會化的進程。此過程經歷了前工業化時期城市濱水空間的形成、工業化時期的產業空間興旺,以及后工業化時代的衰落與復興,體現了濱水空間內化于不同時期社會生產關系的結果(表2)。

表2 城市濱水休閑空間生產的社會化過程
隨著工業化社會對自然影響力的逐漸加強,城市濱水空間受到更多人工干預,如諸多城市河段已經成為經過人類深度改造的空間,通過修筑水壩、固化岸線等破壞了河流自然形態,甚至河流本身亦是人力作用的結果(如運河、水渠等)。“非自然”的城市濱水空間割裂了人與水的關系,破壞了生態環境,并帶來城市功能衰退、產業活力喪失、歷史文化遺產破壞等問題,亦使河流(湖泊、海洋)沿岸社會經濟文化的演化脈絡被切斷。在此背景下,緣起于布法羅(Buffalo)運河復興過程中將“河流帶回城市”(Put the Bayou back into Bayou City)的理念[35]得到廣泛認同,呼喚“河流的自然流淌”成為普遍訴求。因此,自然化成為后工業化時期城市濱水空間生產的新思維,不僅旨在復原自然生態過程,亦旨在恢復被扭曲的經濟社會的自然歷史進程。在此分別從物理空間、社會經濟空間、文化空間3個維度闡釋其自然化邏輯。
隨著后工業化時代的來臨,人們率先認識到城市濱水空間生態系統的價值,開始尊重并保護其自然風貌和生態功能,逐漸擯棄了對河流(海洋、湖泊)岸線高強度的人工干預,注重順應自然的生態過程。因此,城市濱水物理空間的自然化理念首先獲得人們的認同,如意識到用生態岸線取代固化的岸線,用近自然的流淌給河流更多空間[36]。當前有自然化“半自然化”“近自然化”等諸多理念的表述與實踐,皆旨在遵從城市濱水空間的空氣環流自然過程、生物自然過程和水文自然過程[16],通過生態修復與緩沖區域的營造提升空間景觀和休閑游憩價值。物理空間的自然化,整體上提升了濱水空間的休閑游憩價值(表3):一是改善了濱水休閑環境,通過生態駁岸和植被營造,為支持休閑游憩活動塑造了環境本底;二是強化了休閑游憩功能,通過親水平臺、親水步道、水岸公共空間,以及更具開放性與連續性的空間肌理的塑造改變了原先水岸的阻隔,突出了休閑氛圍;三是再塑了地方景觀,通過近自然化的改造,使濱水空間景觀價值更加突出,在一些經典案例中,城市濱水空間成為新的旅游吸引物和自然與文化地標。

表3 物理空間自然化的典型案例[37-38]
隨著人們對城市濱水空間作為復雜的生態—經濟—社會復合系統認知的深入,對其經濟社會演化的自然歷史進程與發展階段性有了更為清晰的理解。因此,遵循社會經濟規律,塑造自然化的城市濱水社會經濟空間,亦成為當下諸多城市空間實踐所注重的環節。在這一過程中,城市濱水空間響應城市人口流動、產業興替、社會變遷的自然歷史進程,進行合理的要素配置與經濟社會活動組織。事實上,在城市向后工業化社會演化的進程中,城市濱水區由工業空間向休閑游憩空間轉化的過程,普遍順應了城市產業更替與空間重構的自然規律,期間不同城市依據其性質和職能,以及自身所處的發展階段,呈現出差異化的經濟社會演化路徑(表4)。如大運河杭州段經歷了以漕運為主導的傳統社會、以近現代工商業主導的工業化社會,以及后工業化時期以旅游休閑與現代服務業為主導的現代社會3個主要空間演化階段,展現了完整的經濟社會生產過程。而新安江屯溪段則在后工業化社會更多延續、銜接了傳統商業與社會組織脈絡,通過對老街等濱水、近水空間的規劃改造,強化其旅游休閑氛圍。黃浦江上海段則直接躍過前工業化社會空間,在近現代工業化社會經濟本底上,促進旅游休閑業態的融入與強化,塑造了契合城市文化與職能的濱水空間。

表4 社會經濟空間自然化的典型案例[39-41]
反之,背離社會經濟發展的階段性與規律性,或在此過程中權力、資本對短期利益的追逐,則會造成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經濟衰退與社會生態失衡。如美國紐約南街港濱水歷史街區的再開發,在通過南街港節日市場建設取得了一段時期的成功后,隨著紐約經濟衰退及項目投資方退出合作計劃而遭受重大打擊[42]。中國諸多城市濱水空間在房地產開發的主導下,通過對高級別資源的低層次利用,以犧牲多元價值和發展潛力為代價換取短期利益[43],造成了濱水空間的“高端化”與“紳士化”,并割裂了公共空間的連續性,導致水—岸消極空間的形成與帶狀蔓延。
正由于社會的自然化是自然的社會化發展到一定階段的歷史和邏輯結果,即是在“自然人化”的基礎上對人與自然關系的重新調整,其深層次目的便是把人對自然的單純改造征服關系調整為情感性、詩性的審美關系[22]。因此,文化空間的自然化成為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生產的最終目標。由于在后工業化語境下發揮再塑地方性的職能,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需在深度挖掘地方文化特質、梳理文化脈絡的基礎上,營造契合城市地方性的文化表征。在此過程中,文化空間生產應與城市社會經濟發展的自然歷史進程相契合,并探索現代休閑游憩的文化氛圍如何在原生文化的基石上產生地方性,而非在權力話語與資本逐利下成為強行嵌入的、突兀的文化表征。
與此同時,基于不同主體對地方性的理解與詮釋,城市濱水游憩空間的文化價值及其真實性建構亦成為關注的焦點。從物質/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到后工業化語境下的多元文化價值利用,新的地方性生產應思考如何在維護物理真實性的基礎上面向多元主體建構真實性。一些城市在通過資本塑造旅游休閑文化氛圍,或通過權力建構地方真實性的過程中,并未有意愿與耐心對地方文化進行深刻的認知與合理的詮釋,從而使真實性價值受到損害。如黃山市新安江濱水旅游景區,通過拆遷河畔古村落,打造城市濱水旅游空間,雖然新建空間從多個方面展示了古徽州與新安江文化元素,并成為城市旅游新的吸引物,但古村落歷史文化遺產的物理完整性遭到了徹底破壞。
此外,濱水空間作為城市歷史價值凝煉的核心場域,在后現代社會面向市民與游客文化歸屬與認同的塑造也是其重要職能。如Chang等論述了新加坡河旅游區對塑造文化歸屬感的意義,強調提升文化認同是河流旅游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手段[9]。城市休閑游憩空間的文化歸屬與認同,不僅依賴根植于地方性的文脈發掘,同時亦需面向不同時期的政策響應,并承載超越地方尺度的文化價值。如位于新安江屯溪段的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便成為當前生態文明建設背景下,流域生態文化與現代休閑文化的立足點,而大運河沿線諸多城市生態休閑文化不僅成為承繼傳統文化的源流與現代文化勃興的起點,亦是當下建設美麗中國的動力之源[44]。
作為人與自然密切互動的地域系統,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的形成與演化,體現了人類社會將意義與價值賦予水岸自然環境本底的空間生產過程。在此過程中,既體現了人類社會將自然空間社會化的過程,亦暗含了人類在不同發展階段尋求社會空間自然化的過程(表5)。社會化與自然化的過程展現出對立統一的辯證邏輯。在社會化的過程中,孕育著自然化的理念。隨著人們對自然與社會歷史規律認識的不斷提升,順應自然逐漸被認為是一種必然且必要的選擇。因此,自然化的過程亦是社會化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結果,同時也是針對社會化的一種反饋與響應機制,其實質也是一種社會化的過程,并非現實中“社會的自然化”,而是人的“理想的自然界”的實現[45]。

表5 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生產的自然化過程
自然化的主觀性與社會建構的本質,使其置于不同經濟社會文化背景下,立足于不同主體的價值觀與利益博弈而表現出復雜性特征,而期間權力與資本對自然話語的控制,更加混淆了空間生產過程中對環境正義與自然歷史進程的理性認知,在實踐中往往使得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異化,進而帶來更多社會矛盾與空間問題。因此,如何在后現代社會、“兩山”理論與生態文明建設、流域生態保護與高質量發展等時代語境下定義自然化,如何在“去中心化”的行動者網絡中對自然化當下的內涵與外延加以詮釋,成為探索濱水空間生產、尋求空間正義的基本訴求。
論文從自然的社會化與社會的自然化視角,構建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生產的理論框架。立足于前工業化社會、工業化社會與后工業化社會不同時間維度,探索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在歷史演變過程中的社會化邏輯。從物理空間、社會經濟空間,以及文化空間不同空間維度,探討了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生產的自然化邏輯,并闡釋了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生產社會化與自然化的二重邏輯對立統一的辯證關系。
當前,社會化的邏輯在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歷時演化過程中得以顯現,自然化的邏輯在物理空間層面亦得以關注,并在塑造自然、半自然城市水—岸空間等方面進行了許多理論與實踐上的探索。但目前在社會經濟與文化層面的自然化理論與實踐探索還較為有限,由于城市濱水空間系統的復雜性與發展演化過程的非線性,以及利益相關主體的多樣性與主觀性,人們對經濟社會文化演化的內在邏輯難以深刻把握,對自然歷史規律性的理解還有待深入。因此,理解并遵循社會經濟規律,梳理并延續歷史文化脈絡,成為未來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開發與治理的重點所在。此外,本文僅針對城市濱水休閑游憩空間生產進行了理論思考,未能結合具體案例進行深度剖析。中國江河湖泊眾多,海岸線漫長,城市濱水空間類型豐富多樣,未來亟待尋找不同類型的典型案例地,針對其在社會化進程的不同歷時階段,以及自然化進程的不同空間層級,進行專門性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