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難忘 蔚然大觀

梁代

1965年7月，北京八寶山附近出土的西晉永嘉元年《王浚妻華芳墓志》是篇幅最長、保存最完整的晉代墓志。通過辨認，專家發(fā)現(xiàn)墓主是西晉時期貴婦華芳，其夫為晉武帝時期大將王浚。墓志詳細記載了墓主的家庭背景和生平情況。

此外，在這座古墓中，專家們還找到了一把骨尺，上面的刻度清晰可讀。專家們通過骨尺可以精確得出西晉一尺約等于24.2厘米，具有重大考古研究價值。最為驚人的是，這把不起眼的骨尺還隱藏著一個驚人的秘密。在墓志銘原文中有一句重要的話：“今歲民荒民饑，未得南還，輒權(quán)假葬于燕國薊（j#）城西廿里?！弊鳛閼?zhàn)國七雄之一，燕國的首都一直被認為靠近北京，但是具體位置卻沒人知道。在這墓志銘和骨尺的相互配合之下，考古學(xué)家成功地尋找到消失2000年的燕國古都薊城，完成了考古的重大發(fā)現(xiàn)。華芳墓志為我們展現(xiàn)了1700多年前士大夫豪族相互通婚的歷史以及當(dāng)時的人文志景。

華芳（271—307年），平原高唐（今山東高唐縣）人。她的曾祖父是魏晉時期著名的“割席斷交”之華歆。這方墓志由華芳的丈夫王浚親自撰寫，從墓志中可以看出：華芳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子，對音樂有見解，墓志中描述其“朗解五音”。據(jù)墓志描述，王浚還收藏有華芳生前的畫像，還題有一些詩句，以表達對妻子的思念和深情，也就是墓志所說的“繾綣”。

魏晉南北朝時期，墓志逐漸風(fēng)行，是現(xiàn)存歷代石刻中數(shù)量最多的一個類型。華芳墓志是北京繼漢幽州書佐秦君石闕出土之后第二塊古刻，通體沒有一字泐損，如新刻成的一般。此志四面環(huán)刻，通體文字近2000字。陽面共約760字，18行，每行42字；陰面共約1000字，21行，每行49字；左側(cè)2行，每行42字；右側(cè)2行，字都沒有寫滿。

明代徐師曾在《文體明辨序說》中說：“按志者，記也；銘者，名也?！蹦怪俱懯且环N悼念性的文體，一般由志和銘兩部分組成。志多用散文撰寫，敘述逝者的姓名、籍貫、生平事略；銘則用韻文概括全篇，主要是對逝者一生的評價。但也有只有志或只有銘的。墓志銘通常分為兩部分：前一部分是序文，后一部分是“銘”，多用韻文，表示對死者的悼念和贊頌。從《華芳墓志》通篇文字記述，洋洋灑灑近兩字，“志”與“銘”都具備，充分體現(xiàn)華芳丈夫王浚對妻子的哀思、懷念與歌頌，嚴格來說，這篇墓志完整名稱應(yīng)該為《王浚妻華芳墓志銘》（簡稱《華芳墓志銘》）。

書法至西晉成為最重要的藝術(shù)。晉武帝設(shè)立書博士，設(shè)弟子員，教習(xí)書法，以鐘（繇）、胡（昭）二人為標準。東漢末年劉德升首創(chuàng)行書體，鐘胡得劉德升傳授，都擅長行書。鐘繇真書（楷書）尤獨擅盛名。行書真書在各書體中是最合實用的書體，書博士規(guī)定以鐘胡為法，符合書體進步的趨勢。晉朝時期出現(xiàn)很多著名書法家及書法理論。書體由隸書走向多元化，各種書體相互發(fā)展。草書由章草發(fā)展成今草，行書由隸書遞變楷書之間逐漸成熟?！度A芳墓志銘》通篇完整清晰，反映出西晉書法正處于承上啟下的過渡風(fēng)貌。全碑結(jié)構(gòu)工穩(wěn)、隸楷相揉，方圓兼融，有篆隸遺意，轉(zhuǎn)折處多圓轉(zhuǎn)，結(jié)體上有大開大合趨勢，總體上看還是隸意偏多。

附：《華芳墓志》文：

夫人曾祖父諱歆，字子魚，故魏太尉，夫人滕氏；祖父諱炳，字偉明，故魏侍御史，夫人任氏；父諱衍，字長胄，故侍御史、安鄉(xiāng)亭侯，夫人劉氏；兄諱酆，字敬始，故豫章王文學(xué)、安鄉(xiāng)亭侯。兄諱璣，字敬珩，前西安令。姊諱苕，字宣華，適穎川荀泰章。章父，故司徒。外祖父沛國劉芬，字含元，故尚書、肅成伯，夫人武氏；長舅諱粹，字純嘏，故南中郎將。夫人荀氏。中舅諱宏，字終嘏，故太常。夫人華氏。少舅諱漢，字沖嘏，故光祿勛，夫人程氏。

夫人華氏，平原高唐人也。其民族繁茂，中外隆盛，列爵顯號，已具之銘表。弈世載德，生自高胄，天姿發(fā)于自然，仁教漸于義訓(xùn)。遭”家不造，十五而無父。在喪過哀。及居室色養(yǎng)，盡孝承親，清恒婉嫕，容止有則。年十八，繼室于我。拜公夫人。爰初起家，而居有之，榮顯在身，操行俞卑。大夫人在堂，勤執(zhí)婦道，率禮不越，竭心朝夕，恭謹如也。文氏早終，有三女。鞠養(yǎng)隱密，訓(xùn)誨兼?zhèn)洌葠郯l(fā)于至誠，三孤不覺非親。雖尸鳩稱平，魏母曰慈，恐無以過矣。余承先寵，遂歷朝階。委政中匱，不失其職。動遵典度，佩無亂節(jié)。用能聿修內(nèi)教，加濟我家道也。永興之中，王室有難，奉詔南征，義在忘家。夫人留內(nèi)，惠懷有方，政成閨闈，而道周于外。緝安之勛，蓋有與焉。皇駕及都，仍蒙增寵，爵居小君之位，身為三事夫人。而躬自抱損，卑心降己，朝夕思念，憂在進賢。身服浣濯，衣不文繢，清約施于躬儉，仁惠置于遝下。朗解五音，而不聽聲樂，欲以終成家風(fēng)，匪唯一己而已。自初敕降，繼嗣未甄，常勸余宜廣媵御，以錫眾類。和平之性，情無矜假。有五庶子，同之一生。及牧御群下，訓(xùn)導(dǎo)以漸，威不加嚴，而左右自肅也。天啟之愿，晚育二胤。世子胄，六歲。小子裔，年二，其實七七日。妙哉藐孤，性質(zhì)所稟，有由而來，冀以此隆洪基，奉先業(yè)也。自嬪余庭，廿有二載。享年卅七，永嘉元年春二月辛巳朔廿九日己酉，薨于府舍。雖寢疾彌篤，言不違正。兄姊四人。姊適穎川荀氏，先亡。兄文學(xué)，有令名，早終。唯老母小兄為居，家貧守約，祿養(yǎng)未呈，放遠奉迎，旦夕歸安。臨沒無言，唯以養(yǎng)親不終為恨。自經(jīng)事難，以勉諸難。母姑遠至，兒孫具集，軍國執(zhí)事，愍其勤勞，”常欲奉一觴之壽，加一飲之賜。吾有出親之憂而未得也。垂終之日，猶見此心。出錢三百萬，以頒上下。先子有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此之謂矣。及遺命送終，斂以時服，金環(huán)珠玉，非徒存所不尚，力戒莫以送。殯葬之制，事從節(jié)約。

蓋夫貴而無驕，富而不奉，難矣斯人也。少以清婉居室，長以仁賢成家，謙沖隱約，著之行事，明見達理，顯于垂亡，可謂終始不玷，存亡無虧者矣。先公舊墓，在洛北邙。文、衛(wèi)二夫人，亦附葬焉。今歲荒民饑，未得南還。輒權(quán)假葬于燕國薊城西廿里。依高山顯敞，以即安神柩?；甓徐`，亦何不之。選吉日，備車徒，介士隨命秩所應(yīng)，具三府之儀，使不廢舊典，而有加禮也。凡一善必紀，古人謂之實錄。況我伉儷，信順之積，而可沒哉。故圖書容像，綴集往行，俾后之子孫，以明先母之攸操云爾。乃作頌曰：

二象合契，貞龜啟繇，于穆淑媛，體純德茂。清韶雋令，固天所授，含章內(nèi)朗，蘭音外秀。曰婦惟孝，在繼斯慈，繾綣之款，情實在茲。積”善余慶，福乃降之，誕生二胤，以構(gòu)洪基。伊余屯□，仍多斯殃，二婦短祚，前念未忘。之子之來，庶幾克昌，上天降厲，中年夭喪。旋堂莫睹，廓焉其亡，假瘞燕都，寄情山岡。生榮死哀，終然允藏，心之云悼，慨其永傷。永嘉元年四月十九日己亥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