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劍閣方言的語氣詞

摘要：劍閣方言語氣詞豐富多樣，應用靈活，在當地人口語交際中發揮著重要的表情達意作用。文章選取劍閣方言中4個常用的特色語氣詞“歪[uai44]、啵[po44]、唦[?a44]”、誥[kɑu44]作為研究對象，采用逐個分析的方法描寫其在劍閣方言中的使用情況，同時分析這些語氣詞的語氣意義。

關鍵詞：劍閣方言;語氣詞;使用情況;語氣意義

本文以劍閣方言語氣詞為研究對象，選取其中具有地方特色的4個語氣詞進行了逐一分析，劍閣方言語氣詞同普通話語氣詞一樣，通常用于句末但部分也可用于句中，不同的語氣可以用同一個語氣詞來表示，同一語氣有時也可以用不同的語氣詞來表達。

一、歪[uai44]

“歪”作為語氣詞少見于其他方言，在劍閣方言中可用于句中和句末。

（一）用于句中

“歪”用于句中，表示停頓思考、引人注意、標記話題等。例如：

（1）總是歪，莫哪個比得過你。（可能是吧，沒人比得過你。）

（2）這個杯子歪，甩了算了喲。（這個杯子丟了算了。）

（3）碰到刮大風歪，那才不得了，滿到處都是渣渣。

（1）句主觀色彩最濃厚，說話人其實并不認同了受話人的看法，只是疲于與對方爭辯，但又不想讓彼此難堪，用語氣詞“歪”既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又向對方透露出不必再繼續這個話題的信息。（2）句幾乎不帶有主觀色彩，只是單純表示停頓思考，同時有輕微地尋求對方認同之意。（3）句為向人描述某事或某物時，為引起注意時的有意停頓。后兩句語序變換，用“歪”標記話題，將重要信息放后，離聽話人更近，有利于雙方交流。

（二）用于句末

語氣詞“歪”用于陳述句、疑問句、祈使句、感嘆句句末時，表達多種語氣意義，但一般都具有舒緩語氣的語用價值。

1.用于陳述句

“歪”用于陳述句句末時，表示輕微的強調語氣，往往讀的較長。例如：

（4）今天又不上課了歪。

（5）你硬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歪。

例（4）句陳述“今天不上課”的事實的同時，對助詞“又”進行強調。（5）句除了陳述事實外，帶有輕微的難以置信的語氣，隱含“竟然有人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意義在其中。

2.用于疑問句

“歪”用于疑問句句末時，表示詢問，想要得到受話人的回答，同時說話人自身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例如：

（6）今天中午吃啥子歪？

（7）這么多人排隊，明天又來歪？

（8）這是咋搞起的歪？（這是怎么回事啊？）

（6）句說話人思考“今天中午吃什么”但是沒有想出來，一邊詢問受話人的同時仍然在思考這個問題;（7）句說話人看到有很多人排隊，有明天再來的想法，但又拿不定主意，于是詢問受話人的意見;（8）句說話人想不通“這是怎么回事”，詢問受話人，希望受話人能夠解答清楚。

3.用于祈使句

“歪”用于祈使句句末時，語氣較為緩和，有商量、要求、請求之意。例如：

（9）先給我打碗飯歪。

（10）筆記本借我用兩天歪。

4.用于感嘆句

“歪”用于感嘆句句末時，在不同的語境下可以做正反兩種不同的理解。例如：

（11）今天天氣才好歪！

（12）你這才做得好歪！

（13）這幾本書總有好重歪！

（11）句為對客觀現象描述基礎上的感嘆，一般只理解為字面意義上的感嘆;（12）（13）句可依據語境的不同做不同的理解，（12）句用來表示當事情做得真的很不錯的時候，可以認為說話人在感嘆受話人“干的漂亮”，也可以理解為說話人用正面感嘆的語句來諷刺受話人“做得極其不好”;（13）句在說話人看到或知道“這幾本書”的體積較大時，感嘆“這么幾本書竟然有這么重”，在說話人看到受話人只拿幾本書就氣喘吁吁或抱怨要拿這幾本書時，運用反語，諷刺受話人“拿不動這么幾本書”或“這幾本書都不愿意拿”。

二、啵[po44]

孫錫信在《近代漢語語氣詞》中指出“啵”從元代產生后，大多放在祈使句句末，表示敦促、命令、決定的語氣。在現代漢語中，“啵”基本消失了，只在少數方言中能見其蹤跡。在劍閣方言中，“啵”就位置來看可用于句中和句末，表示提議、詢問和指責等語氣意義。

（一）用于句中

“啵”用于句中時，只用于問句，表示提議或反復詢問，帶有商量的語氣。

（14）這家啵，我們一家來一段？（這樣嘛，我們一人來一段？）

（15）是啵，后天我們一起去報名？

（14）句表示商量的詢問語氣，多是說話人反復思考后的提議;（15）句一般為說話人已經告知受話人計劃或建議，再次征求受話人的意見，帶有一些催促意味。

（二）用于句末

劍閣方言中，語氣詞“啵”只能用在疑問句句末，表示詢問，疑問程度較高，與普通話語氣詞“嗎”類似。主要用于是非疑問句和反問句句末。例如：

（16）這哈兒聽懂了啵？（現在懂了嗎？）

（17）你把票買的了啵？

（18）明早去爬塔子山啵？

（19）我們一起去報名啵？

（16）（17）句只是單純的表示詢問，和北京話語氣詞“嗎”不同的是，語氣更加親近、和藹;（18）（19）句通過詢問來征求受話人的意見，希望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語氣緩和，有商量之意。語氣詞“啵”用于反問句的例子如下：

（20）你還曉得歸家啵？

（21）你要好好念書啵？

此二句“無疑而問”，一般為長輩對晚輩的責罵，說話人并不要求受話人回復，僅表明自己的失望、憤怒和指責的語氣。

三、唦[?a44]

“唦”又寫作“噻”“啥”，一般用在疑問句的是非問句和正反問句句末，表詢問，要求對方作答。例如：

（22）你們明天要開學了唦？

（23）你是劍閣人唦？

（24）這是給我留的唦？那我不客氣咯。

（25）好久沒有看到你了，出差去了唦？

（22）（23）句為一般性的詢問，受話人直接回答既可;（24）（25）句說話人已經根據客觀事實，做出了自己的推測和判斷，只需要受話人來證實自己的推測和判斷是否符合客觀實際。

“唦”還可用于正反問句句末，起到增強質問、責備或表達不以為然、不滿意語氣的作用。

（26）你硬是要犟唦？你硬是不聽話唦？

（27）使不動你幾條子了唦？（使喚不了你們幾個了嗎？）

“唦”有時還可表示突然明白過來、恍然大悟之意，此時疑問語氣較弱。例如：

（28）作業本是你抱過去的唦？

（29）今天星期一唦？是說車上這么多人哦。

兩句中，說話人都事先心里存疑，后來經人說道或自己突然想明白，心中的疑惑突然解開了，由此發出的疑問，疑問語氣已經很弱了，不需要任何回答。

可見，語氣詞“唦”包含較強的信多疑少的語氣，含有比較隨意、直率之意，多用于平輩或上對下之間。因此有時也構成反問，增強責備、質問的語氣，例如：

（30）你腦殼有包唦？（你腦子有毛病？）

（31）你個人跑滾了，還要來怪我唦？（你自己摔倒了，還要來怪我？）

四、誥[kɑu44]

劍閣方言語氣詞“誥”只用于句末且只用于疑問句句末，表示詢問、征求，有想要得到受話人回答或認同的語氣，語氣緩和，起到不把觀點強加于人的作用，相當于“對吧”“是這樣吧”的意思。例如：

（32）我們是吃完飯就走誥？

（33）老師是說月底交作業誥？

（34）你是劍閣人誥？

（32）句為說話人根據以往經驗對行動做出的預判，同時希望得到受話人的肯定答復;（33）（34）句說話人多為對自己已知信息不太確定，通過詢問說話人來確定已知信息正確與否;（34）句在談話雙方不太熟悉或只見過幾次面的情況下，說話人會以此挑起話題，展開進一步的交流，此類多為詢問對方或與對方較為親密之人的家鄉、就讀學校、工作單位等。

此外語氣詞“誥”與“嘛”連用為“嘛誥”或“嘛，誥”表示通過對已發生或未發生事件的假設，以證實自己或推翻他人的判斷。例如：

（35）要是早點走就趕得上車了嘛誥？/要是早點走就趕得上車了嘛，誥？

（36）我們早點走就可以（趕上車）了嘛誥？/我們早點走就可以了嘛，誥？

（35）句是對已發生事件的假設，表達了說話人對“未趕上車”的惋惜，以及對自己和說話人的安慰;（36）句是對將要發生事件的假設，看似是征詢大家的意見，實則帶有提醒大家早點出發的意味。

在對話中，如果怕受話人未聽清楚，想要再次提醒對方，語氣詞“誥”可用于稱呼語之前或稱呼語之后，這時說話人想要得到受話人認同的語氣極強。

（37）今天星期天誥？

——……

——誥小海？＼小海誥？

（38）馬上就吃飯了誥？

——……

——媽誥？＼誥媽？

綜上，劍閣方言語氣詞“誥”主要表示求得證實，即說話人已經對所說事實、情況、意見有了看法，再發問不過是為了向受話人證實自己的想法或自己了解到的情況等。

劍閣方言語氣詞就基本特征來說，主要有兩點：第一，語氣詞數量大，應用廣。分析性語言語氣詞豐富，其中許多差異較大，具有地域色彩。同時，這些語氣詞在日常生活中被人們大量頻繁使用，來表示個人的主觀意見和看法。第二，語氣詞多出現在句中和句末兩個位置，用于句中的語氣詞具有停頓、提示、引人注意的功用，其中用于相同的句子成分之間、一般出現在主語之間和謂語之間的語氣詞，表示列舉、停頓;用于句末的語氣詞，語氣義更加豐富，突出某種語氣義的同時，多有煞尾的作用。

本文選取了4個劍閣方言語氣詞中常用的有地方特色語氣詞進行描述，對于使用頻率偏低、同普通話使用情況相當的語氣詞，沒有在文中提及。針對劍閣方言中的語氣詞，本文從共時的角度對劍閣方言語氣詞的意義和用法做出描寫和分析，研究采用如實的分析描寫，大量的使用例句證明劍閣方言語氣詞的特點，對劍閣方言語氣詞采用逐個分析研究的方法，主要是為了描寫劍閣方言語氣詞的使用情況，揭示劍閣方言語氣詞的一些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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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錫信.近代漢語語氣詞[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9：164-165.

作者簡介：孫美霞（1997-），女，漢族，學生，碩士研究生，四川廣元人，研究方向：方言學。

注：文中用例均為作者圍繞四川劍閣進行田野調查所得，主要調查點為劍閣縣城下寺鎮和劍閣老縣城普安鎮，采用采訪錄音等方式調查，感謝母德富、唐秀蓉等發音人為本文提供語音資料，同時真摯地感謝我的導師李潔為本文的寫作提供指導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