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家莊元氏縣南佐鎮西南街教學點教師何彥麗
編者的話:這里是距縣城元氏21公里處,位于歷史文化名山封龍山腳下的元氏縣南佐鎮西南街教學點。我們的女教師名叫何彥麗,她在偏僻鄉村從教已有24個年頭。2009年因合校并點,周邊地區所有教學點三至六年級均并入南佐鎮中心小學,此后,這里便僅承擔本村一、二年級適齡學生的教育教學工作。
而我們采訪時認識何老師,是在9年前的2012年時。那時,何老師還在離現在的教學點不遠的南佐中心小學任教。她放棄北京大都市的優越生活,與丈夫、孩子分居兩地,在艱難中選擇固守農村。她的事,當時的校長還是從她的同事口中偶然知道的。這些年,她與另一邊的家人一直聚少離多。直到如今,她依然還在那個地方。當年她說過,你也走我也走,誰來教這些孩子?沒想到,她真的一直在那里,而歲月流逝中,如今的她已過了不惑之年。
她是我什么時候想起,都要恭恭敬敬叫一聲老師的老師;從她那里,讓我知道了“什么樣的老師,是真正的老師”。當年只簡短地寫過一點兒介紹文字,今天,有幸約來何老師,來說說自己吧!
一
那還是20多年前的1998年。那一年,我從河北師范大學畢業,放棄留在城市的機會,選擇了回到自己的母校——南佐鎮西南街學校任教。那時,就是想著我上學的時候,特別缺老師,老師們也不怎么懂孩子們,所以就跑回來試試。
當時這里還是完小,六個年級一個學前班,大約有不到兩百名學生。我被安排任二年級班主任,班上不到30名學生。農村小孩的家長普遍文化程度相對較低,所以學生在學校不會做的試題,回到家是沒有人給解決的。我看到這種情況,就想辦法盡量讓學生在學校把有難度的作業解決,而把養成學習習慣的作業帶回家。比如,每日晨讀30分,每日口算10道題,還有就是每天一張習字,像這樣的內容沒有難度,卻能使學生從長遠上受益,這種留作業的習慣我一直沿用至今。
至今還記得剛到學校時見到的孩子們的樣子:一個個小手、小臉灰撲撲的,簡直就是一群小泥猴子,頭發也從沒好好打理過。這是因為村里孩子以留守兒童居多,他們的父母大多在外打工,孩子只能由老人帶。別說學習了,就是生活上老人帶孩子也常常力不從心。于是,我除了上課要教給孩子們知識,課下還會事無巨細去照顧他們,教他們如何正確地穿衣、系鞋帶、編辮子,洗手、洗臉,還學會了給孩子們理發……為了從根本上使孩子們建立起健康的生活觀念,我就一家家去他們的家中走訪,不厭其煩地和老人們一遍又一遍地“掰扯”孩子們的情況。
趕上農忙,我也會更忙起來。家長因去地里要早出晚歸,會把孩子放在學校請我幫著照看,而有的孩子喜歡趁著沒人管出去玩,還會有大批自稱是收購農貨的人前來,這一切都讓我提著心。每當這個時候,我總要一下子領回家一長串孩子,帶著他們在自己家吃飯、學習、做游戲……
一天天的朝夕相處中,我一點一滴、絲絲入微地影響著可愛的孩子們,也受著孩子們的影響。
二
“教書必先育人”,“教”和“育”兩者是不可分割的,這是我從教多年一以貫之的教育理念。我希望我的學生健康成長,有思想;我感到,身體健康固然重要,但思想健康更重要;作為老師的使命,就是把真善美根植于每個孩子的心中。
現在我帶的是二年級,有21名學生。這個教學點共有兩名教師,32名學生,因為教師少,因此科目老師是不分的,都是一個老師帶一個班的所有課。一直以來,我都重視培養孩子們的讀書習慣。為了使孩子們知識面更開闊,思維更多元,我常常會在課本外自己準備許多材料給孩子們閱讀,多方面培養孩子們對書的興趣。
這些年,同事、家長們都知道,我班上的孩子們不但學習上力爭上游,而且極有榮譽感,與老師也格外親近。對孩子們我向來嚴格要求,平時注意糾正他們不良的學習、生活習慣,在嚴上面,孩子們是能分辨出老師對他們的愛的。我知道,每個孩子都是不同的,都是獨一無二的,作為老師最大的幸福,也就是看著每個孩子向著各自的可塑方向成長,而教育的魅力也恰正在于對這些璞玉的磨琢,讓他們發現自我,提升自我。
對班上的學生,應做到“因材施教”。同一個問題,給不同的同學講解,也可以因人而異,可以為孩子們“量身定做”。同樣,教學之外,對孩子們的教育,也應先做到能傾聽、了解,再因勢利導。班上有的孩子不喜歡說話,我就想方設法給他們創造一些當眾發言的機會;有的孩子活潑好動,我會多發揮他們的長處,多組織他們參加課外活動和比賽……當你真正把每個孩子都放在心里,相信他們如相信你自己一樣時;當你以真心去傾聽,去面對每一個小小的生命,當他們的心向你打開時,你會發現,原來每個孩子的內心都是一個浩渺的宇宙,原來,“以一個靈魂育化另一個靈魂”的教育是真的存在的。
在社會轉型期,因為人們生活壓力的加大、家庭環境等各種因素,造成了現在一些孩子的心理問題,這已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現象。這些孩子,格外需要社會的理解和關愛。曾經,班上有過一個孤僻、內向的孩子,從不與同學們接觸,遇到困難也不會向他人求助,甚至有時會用筆扎自己的手。我注意到這個孩子后,便有意識地多與她接觸,給她關愛,借此使她對老師有一定的依賴和信任感,我幾乎每天都要詢問這個孩子,看看她是否有正常飲食,前一天晚上睡眠狀況好不好;鼓勵孩子完成一些老師交付的簡單任務,借機給予夸獎和肯定。我知道,孩子是需要友情的,就創造機會讓其他同學一起幫助她,鼓勵同學之間求助,包括在交往中試錯,以此培養她健康的心態:“同學之間應該多互相幫助,這樣多好,是吧?”“沒關系的,誰會不犯錯誤呢,勇敢一點兒,把錯誤糾正過來就都沒事了,加油!”漸漸地,這個孩子的心靈被打開了,開始和大家打成一片,還交到了好幾個好朋友。接著我又發掘她做事認真、有恒心的優點,建議、幫助她多做背誦和記憶訓練,讓孩子感覺到有切實的收獲感。終于,在一次學校組織的演講中,這個一度幾欲自閉的孩子,帶著全班同學的掌聲登上了舞臺!
三
不管命運給了你什么,生活還要繼續。在日復一日的忙碌中,我也嘗到了生活的苦澀。
2000年大兒子出生,可是不久就得了青光眼,為了就醫,每個周末我都來回奔波于南佐和北京之間,孩子三歲半還是雙目失明了。為了讓孩子有學上,愛人和我商議再三,最后放棄在部隊晉升的機會回來陪兒子到北京上盲校。我獨自一人留在南佐,開始了每周末在南佐和北京之間的奔波,后來有了小兒子,就帶著孩子去,細細數來,這樣堅持了10年。等大兒子上了高中住校了,我也開始身體時不時出毛病了,我愛人就開始兩邊跑了。
這些年,無論風雨,無論炎寒,我從不遲到早退,沒有耽誤過一節課。學生對我很關心。還記得有一次,是周日下午雨天里,我到南佐車站下車時,天已黑了,可眼前還是一亮,就看見幾個孩子在雨地里打著傘、拿著手電,正焦急地等在路邊,我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和臉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天平的兩端,一邊是雙目失明的兒子,一邊是農村以留守兒童居多數的孩子們,孰輕孰重,我還是選擇了后者。現在,和兒子談起當年的選擇,兒子只告訴我小學畢業時他在一篇寫老師的作文里的一句話:“我媽媽是教師,可在學校時,我的班主任有時讓我分不清是媽媽還是老師。”兒子的一句話讓我感覺一切都是值得的,自己雖然沒能在兒子身邊陪他長大,可正是因為另一邊孩子的老師的陪伴,我兒子能健康、開心、快樂地成長,如今,孩子已考上北京聯合大學,開始了五年的本科生活。而我在這邊,也在一天天,把學生當自己的孩子一樣陪他們長大。
與愛人結婚22年來,我們一直聚少離多,一個完整的家庭,分作一邊一半。這些年,一些媒體和企業多次提供到北京工作的機會,我都一一謝絕了。想必把這些我走過的路讓學生們走一遍,也定會使他們受益良多,即便不能,也只希望他們都能看到,老師走了自己選擇的路!
2009年到2017年,因工作需要我離開母校到鎮中心小學任教,后因特崗教師分配到校,我又申請回到了這個教學點。長年累月的忙碌,多年工作量的繁重,我的身體也開始漸漸出現問題,出現了嚴重貧血、頸椎問題。有一次,因眩暈、惡心嘔吐厲害,醫生建議我住院,我說,我們的老師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可別住院,你就給我開點藥,我回家邊上班邊養病吧!在醫生的嘆氣聲中我又回到了學校。我剛轉回這個教學點時,班上只有三五個學生了,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孩子們就發生了有目共睹的變化,有一些家長又把孩子從外邊接回來,送到了我的班上。這是家長的信任,我怎么能辜負他們,自己跑去住院呢?
如今,我的學生有的已經走上社會,工作、成家,也有的還在上學,可不管到了哪里,我知道他們自會帶著老師的希望,去珍惜自己,成為更好的自己。我和孩子們的聯系也從來沒有斷過。
在我們這個教學點,教室門前有三棵樗樹,40年前,在我來到這里上小學時就有它們了,那時才有拇指粗細,時間過得真快,現在已經有碗口粗了。每天清晨,晨光中拿起掃帚,沙沙地,清掃院子,也掃去落下的樗葉;課間,我也會帶著孩子們在樗樹蔭里跳繩、做游戲,而它們陪我從童年走過少年,又陪我步入中年,我已習慣了有它們的日子。有時我會想,我就和這樗樹一樣吧,已把根扎在這里了。
我感謝我的兒子,感謝他的理解,更對照顧、培養、教育了他的老師們心懷敬意。可我和村里的孩子們同樣是分不開的,尤其一二年級時,他們也會叫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