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濤,韓 茜
(1.西南財經大學發展研究院,四川 成都 611130;2.中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廣東 廣州 510275)
從全球范圍來看,新冠疫苗接種正在加速推進,但由于疫苗接種進程參差不齊,再加之局部地區和國家仍面臨疫情暴發的風險,聯合抗擊疫情依然是國際社會的首要任務。當然,疫情給全球高等教育也帶來巨大影響,如嚴重的財政危機、教育不平等問題的加劇以及國際學生流動的放緩。正如著名高等教育學者阿特巴赫(Philip G.Altbach)所說:“疫情帶來的各種短期、中期,也許是長期的后果和混亂仍不可避免,且隨著疫情繼續蔓延,這些后果將會變得越來越嚴重?!盵1]為此,本文從疫情對全球高等教育的中長期影響和全球高等教育應對疫情的治理經驗出發,通過對既有治理經驗的現實反思,結合中國倡導的人類命運共同體聯合抗疫理念,提出既符合中國在應對全球性危機上的一貫主張與現實行動,又維護世界各國共同利益的“中國策略”。
新冠疫情如今仍在全球蔓延,病毒多點暴發與快速變異對世界各國政治、經濟、社會以及教育造成難以估量的影響與打擊。世界衛生組織聲稱:“新冠病毒大流行仍在加速,其影響將持續數十年?!盵2]全球高等教育在被動迎接疫情挑戰時,也在主動謀求應急發展。
首先,以滯留和隔離為特征的教育環境改變。大學的應急關閉破壞了學生與學校間的親密關系,打亂了學生原有的教育環境。一是學生跨地區流動受阻使教育環境難以塑造。在本國求學的大多數學生已返回家園,但成千上萬的留學生卻滯留目的地國家,或由于防疫政策調整難以返回祖國。在這種情況下,2020年3月,美國政府要求所有計劃進入美國的“學術學生”和“職業學生”,必須持有采取混合授課模式或全程現場授課學校的“非移民學生身份資格證明”,該規定將持續到2021-2022 學年[3]。二是學生居家隔離學習使教育環境難以優化。社會物理隔離使互聯網成為學生居家學習的主要媒介,盡管這能最大限度地保證學生“有學上”,但也使教育環境陷入一成不變的尷尬境地,學生在傳統學習方法與現代教育技術的邊際線上徘徊,教育環境和教學方式僵化。
其次,以退學費難為特征的教育成本改變。疫情期間全球高校已經停課,但學生及家庭還要繼續承擔相關費用,如學費、住宿費、伙食費、醫療保健費、緊急旅行費等。如2021年1月英國皇家藝術學院有300多名學生(約2/3 來自海外)發起抗議,拒絕繳納本學期學費,還試圖讓學校返還過去一年的學費[4]。在不少學生看來,疫情期間學校教學質量嚴重下降,且疫情期大部分時間都是居家學習,并未享受到真正的學校服務。即便如此,一些高校仍然明確表示不接受學生請求。如美國哥倫比亞學院、帕克蘭學院等高校試圖通過修改學術日歷、配備在線學習工具及提供學習支持服務等方式予以緩解[5],但如此做法無異于飲鴆止渴。
最后,以在線教學為特征的教育方式改變。一方面,針對疫情剛暴發時的倉皇應對和臨陣準備,有學者批評道:“大學在如此緊迫的時間內轉變其所有教學方式,是對當今在線學習最佳狀態的蒼白模仿,讓學生接觸到這種有缺陷的產品,這不是進步,而是倒退?!盵6]但處于疫情防控期的高等院校和教師已經擁有了相對充足的教學準備時間,學生對新型教學方式的排斥和不滿也有了接受的心理準備。另一方面,高校選擇采取遠程教學的教育模式,但學生并不具備完全適應遠程教學的能力。對于習慣于傳統教學方式的學生而言,遙遙無期的隔離使他們渴望回到面對面的課堂教學之中,因為這種應急的教育方式并不是他們自由選擇的結果,而是被迫選擇。在物理隔離下的遠程教育,使得師生和生生交互減少,學生不可避免地失去了應有的社會化過程。
首先是教師的生存。疫情發生后,各國政府把重點放在學生身上,但教師職業也遭受了重創,如取消教師招聘、減少教師工資和終止教師合同等。其一,暫停招聘。從人力資源成本角度出發,疫情使得美國西北大學、英國羅漢普頓大學等高校選擇縮減或暫停教師儲備、培訓及招聘計劃。其二,薪資下調。疫情使學校的薪資、福利體系出現一定幅度調整,優秀的教師在薪資、福利待遇方面有一定的提升,但教學水平普通、考核排名靠后的教師可能面臨綜合薪資和福利下調。其三,威脅生存。深陷疫情泥潭的美國,如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等大部分高校已暫停全日制教學工作,停止面對面的教學活動對那些沒有終身制政策保護,且聘期短、薪資少、任務重的兼職教師構成生存威脅。
其次是教師的發展。在線教學要求教師掌握相適應的教學法,教師要從“面對面”轉型為時空分離的教學新形態。其一,理念轉型。很多教師在實踐中把在線教育演變為鏡頭前的“面對面”課堂,但在線教育絕不是對常規課堂教學的模仿,而是需要將教學理念從“以教師為中心”轉變為“以學生為中心”。其二,角色轉型。在線教學使教師的角色有了較大轉變,即從“知識傳授者”變成“學習促進者”,從“教學權威”變成“學生伙伴”。盡管很多學校已經培訓過教師如何使用視頻會議等應用程序,但教師仍擔心遠程學習會破壞師生關系[7]。其三,能力轉型。教師在線教學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遠程教育經驗。經驗豐富的教師在確保教學連續性方面可能不會遇到太大困難,但對于大多數教師而言,數字化轉型的需求不僅需要熟練掌握技術,還需要適應這種技術關聯的“特殊”師生關系。由于缺乏相應經驗,教師教學質量備受質疑,“在線”成為防疫期教師發展的“應試”挑戰。
一是以虛擬教學技術為載體的教學模式轉換。高等院校是否具備足夠成熟的虛擬教育技術水平,只有在線上教學實踐中才能得知。即使在最佳情況下,如果沒有外部技術的支持,加之缺乏經驗,也很難將在線教學擴充到必要的規模。一方面,部分高校因財務中斷無法完全轉向在線教學,如智利、哥倫比亞、秘魯和墨西哥的大部分公立大學,在整個學年都會處于“消失”或“暫?!睜顟B[8];另一方面,即使在互聯網普及率較高國家的高校,也會由于他們并不完全具備相應的教育基礎設施,特別是能訪問互聯網的學生和無法訪問互聯網的學生之間存在巨大的數字鴻溝,進而加劇疫情沖擊下的教育不平等。
二是以學生收費機制為載體的財務模式轉換。疫情持續化使得高等院校財務狀況遭遇嚴峻挑戰,最明顯的是學費收入的減少。一部分原因是就讀學生減少,另一部分原因是要處理學生的退款要求。高等院校面臨高昂的運營成本,如學生資助、教職工工資、科研經費等。不少高校已采取“節流”措施,以維持財務運營。例如:美國西北大學宣布減少包括校長、副校長在內的教師工資,裁掉約250名員工,中止員工的退休金[9];澳大利亞悉尼大學新學期削減近1/3 的課程以降低教學成本[10]。雖然一些高校采取舉措及時止損,但若中長期內找不到維持財務運轉的新載體將會有更多學校面臨關閉。
三是以實驗室和研發團隊為載體的科研模式轉換。在疫情防控期間,不少高校發布校園安全生產工作通知,其中有針對實驗室管理的防控方案,包括嚴格審批進入實驗室的人員、暫停開放一些實驗室及儀器設備、暫停聚集性科研活動等。如哈佛大學藝術與科學學院下屬的所有實驗室研究規模大幅縮減了2個月,建議研究人員將時間投入到其他的替代方案上,如撰寫資助計劃、審閱文章、分析和匯編數據等[11]。但這對諸如藝術、音樂、設計專業等人文學科來說卻不一定適用,因為學生在家既無法獲得所需的學習設備,也無法實現與同伴的相互配合。雖然不少高校在遠程教學、財務運轉、科學研究上大費心思,在線教育、校長減薪、取消招聘等措施層出不窮,但是這對疫情困境的紓解作用仍很有限。
從中長期來看,高等教育需求可能會出現好轉。一是高等教育低價供給下的個人需求上升。在經濟衰退與失業率上升的預期下,人們會把大學學歷視為改善生存環境或鞏固階層地位的最佳手段。如根據美國大學紛紛放出的2021秋季學期申請人數數據,由于各州大學普遍把SAT 考試成績改為可選項,今年申報名校的學生人數猛增,如紐約大學申請人數首破10萬,比去年增長了20%[12]。二是高等教育機會供給下的用人單位需求上升。隨著疫情逐步穩定,不少企業開始階段性復工,企業通過高校尋求資金和投資機會。如英國帝國理工學院通過在線推介會,幫助科研人員、學生和校友創建企業與投資人對接,涉及金融科技、人工智能、農業科技、醫療科技等多個領域,其中不少企業從中獲得融資[13]。高等教育人才產出還為新一輪企業發展提供動力。疫情使民眾減少外出,生活服務、在線教育、互聯網醫療等高端人才需求增長。據麥肯錫全球研究院的預測:到2030年,衛生、STEM、替代能源、服務和教育等專業性工作更需要高等教育支持[14]。
同樣從中長期來看,高等教育供給亦會增長。一方面,受高等教育需求好轉的影響,高等教育機會供給可能出現增長。有專家認為:“在即將到來的全球衰退中,高等教育將是全球復蘇的關鍵?!盵14]高校實驗室已成為對抗新冠疫情的主陣地,多國政府的支持使高等教育依然保持權威。在后疫情時代,大學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被需要[15]。另一方面,穩定經費供給以保障高等教育需求。盡管經濟衰退使高校大幅度削減公共教育投資,但實際上,疫情期間作出的社會支出承諾與減少稅收福利將使高等教育獲得有力支持。如美國馬薩諸塞州將為公共高等教育機構建立應急基金,以幫助院校彌補與疫情相關的經濟損失[16]。
為把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降到最低,世界各國紛紛制定出適應本國的應急策略,可概括為雙重經驗:一是職能驅動下的院校治理,包括保障人才培養、引領科學研究和兼顧社會服務;二是政策驅動下的政府規制,包括動態的行政命令、可靠的財政供給和連續的教學支持。
1.保障人才培養
首先,應對學術日程不確定性。疫情回溯的不確定性不僅影響線下教學的時空安排,而且還波及考試、入學申請及教學評估等工作。全球許多大學已根據當地政府規定和教育市場變化,推遲學術日歷安排。如斯坦福大學宣布,2021-2022 年秋季將不需要申請者的美國大學入學考試(ACT)或美國高中畢業生學術能力水平考試(SAT)成績,并將今年的考試可選擇政策(Test Optional Policy)①延長到第二年[17]。其次,維持教學連續性。大多數高校選擇多樣化教學,直播模式、MOOC 模式和混合式模式成為最主要的教學方式。如倫敦大學學院、帝國理工學院、倫敦國王學院等都表示在2021 年9 月學期使用線上和線下混合式教學。最后,加大電子文獻開放性。不少高校已經意識到,提供更加開放的電子文獻資源對學術研究而言意義重大,知識的開放獲取和科研成果的共享比以往任何時期都更為重要。如英國利物浦大學規定放假期間,大學圖書館保持開放,可以預訂學習空間,并能夠24小時使用數據庫、電子期刊等在線資源[18]。
2.引領科學研究
疫情防控下的世界一流大學發揮著重要的引領作用,科學研究職能充分體現在為生物醫藥研發提供技術咨詢、利用數據,進行實時追蹤和分析、制定安全防護指南以及流行病源追溯和疫苗研發。在世界范圍內,許多大學正通過整合研究小組以支持政府在流行病學監測、臨床藥物測試、快速病毒檢測測試等方面的工作,對遏制疫情蔓延發揮了重要作用。此外,部分高校被整合到生物醫學設備制造(如消毒劑、呼吸器)的“供應鏈”和“生產線”中,參與創新研發互動。比如:牛津大學與英國制藥巨頭阿斯利康公司合作,研發的新冠病毒疫苗平均有效性達到70%,實現了新冠疫苗接種劑量、儲存條件、覆蓋人群等方面的突破,被世界衛生組織列入“緊急使用清單”[19];哈佛大學也正與鐘南山院士牽頭的中國科研工作者展開一項為期五年的合作研究計劃,共同致力于尋求對抗新冠肺炎疫情的更好診斷和治療方案,整個科研攻堅的1.15億美元科研經費由恒大集團提供支持[20]。
3.兼顧社會服務
疫情防控下的高校社會服務主要體現在提供健康檢測和社會情感支持上。一方面,大多數高等院校從一開始就采取了檢疫措施,以維護校園健康。這些措施包括開展宣傳活動、減少人員流動和通過線上與線下相結合的形式舉辦活動和會議。另一方面,高校向社會提供社會情感支持。與新冠病毒的長期斗爭是對個人和國家勇氣與毅力的考驗,居家學習的大學生在生理、心理方面容易出現一些問題,這使心理健康輔導成為高校開展社會服務的主要內容之一。如中國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部聯合校內學生心理咨詢與服務中心,開通心理支持熱線和網絡輔導服務,在疫情期間為民眾提供專業的心理支持服務,開通面向海外留學生和華人華僑的心理支持服務,為受疫情影響嚴重的個體提供兩年免費咨詢[21]。
1.動態的行政命令
在疫情防控下,多國政府紛紛采取行政舉措來維持高等教育系統運行,主要包括學術日歷的調整。盡管受疫情推遲的主要考試已經陸續恢復,但零散的小范圍暴發還是使各國不得不繼續根據已有政策經驗對行政規劃進行動態調整。如:英國將高級輔助水平考試(The Advanced Subsidiary Level)、高級水平考試(Advanced Level)和普通中等教育證書考試(General Certificate of Secondary Education)延期至2021 年6 月7日-7月2日實施[22];據俄羅斯教育部要求,在獲得考生同意的前提下,各高校可采取遠程入學考試[23]。考評方式和入學標準的變化使得新的招生錄取政策應運而生,但全球高校仍面臨這樣的問題:在取消標準化考試的情況下,如何招到滿意的學生?如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波士頓大學、加州大學等美國高校因疫情而暫時放寬入學要求,SAT、ACT 等標準化考試成績中期內不再成為衡量學生是否能夠入學的硬性標準,有意義的學習參與和道德參與(如關心他人和社會公益)被納入考量[24]。高校招生政策的修改,不只是對防疫下高中生升學問題的回應,在保障高校卓越性與包容性的框架下,擴大高校招生自主權,有望扭轉全球高等教育“唯分數”評價潮流,完善高等教育招生錄取標準。但高校招生政策的修改不過是臨時應景,“擇優錄取”仍是當下高校招生的基本法則,而且對學生軟實力(個人品質、學術潛力等)較以往更加重視。
2.可靠的財政供給
疫情對高等教育財政產生嚴重影響,特別是增加了學生的教育成本,各國政府對高等教育實施財政支持。例如:美國拜登—哈里斯政府提議將佩爾助學金加倍,實行聯邦學生援助政策,包括為年收入低于12.5萬美元的家庭免費提供公立大學教育[25];愛爾蘭政府宣布1.68 億歐元的一攬子補助計劃,以幫助學生和全國高校來適應新冠疫情帶來的返校限制[26]。各國政府財政支持暫時緩和了高校與學生之間緊張的消費關系,使學校教學活動得以為繼。但高校財政危機恐難得到有效解決。一是機械的財政運作。以英國為例,在辦學經費來源上,英國高校辦學經費主要來自政府撥款,可政府卻對學校的內部管理無權干涉,這樣使高校與政府就財務問題很難保持一致;在財務管理模式上,典型的財務分級管理模式使學校在疫情撥款上缺乏靈活性;學校各行政管理部門只有服務職責,沒有決策權,這無疑損傷高校財務自主性。二是因招生增加新的開支。雖然各大高校調整了學術日歷與人員結構,但保證有足量的學生入學是高校復課開學的前提。但新的招生在導師薪資、獎學金等方面又會產生新的費用,從而繼續增加財政壓力。
3.連續的教學支持
高校大門的關閉深刻影響學生的學習,如何保證教學的連續性成為各國政府關注的焦點。一方面,世界各國主要是向缺乏虛擬教育平臺的高校提供遠程教學課程資源和技術支持,從而保證最基礎的技術設施。如:歐盟專門建立“歐洲數字教育中心”,將政府部門、私營部門、專家、教育機構和民間社會組織聯系起來[27]。另一方面,保證教學活動連續性的第二個關鍵要素是教師自身能力。在反思疫情對高等教育的教訓時,俄羅斯將教師的數字教學能力作為高級培訓和再培訓計劃中的認證要素,督促教師在教學過程中使用數字技術,同時開展“數字技術志愿服務”活動,幫助年長的教師學習使用數字教育教學技術[28]。
從疫情對全球高等教育的中長期影響以及各國應對疫情的實踐經驗來看,盡管世界各國和高校在抗疫中積累了一些經驗,但在整合教育資源、創新治理模式、凝聚全球共識等方面依然充滿諸多挑戰。人類命運共同體作為旨在促進全人類和平共處、文明互鑒、繁榮發展的中國主張,體現了世界歷史發展的普遍規律和人類文明發展的多樣性,為塑造防疫下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提供了“中國策略”。
經濟全球化、文化多樣化、社會信息化加速發展,世界各國相互聯系和依存日益加深。但同時,經濟戰爭、政治對壘、文化滲透、生態惡化等全球性威脅日益突出,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因素增加,人類面臨許多共同挑戰。面對復雜多變的國際形勢和新冠病毒的威脅,習近平主席結合中國抗疫實踐與全球疫情形勢,提出“要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同國際社會攜手應對日益嚴峻的全球性挑戰”[29]。可見,防疫下的全球高等教育治理不僅需要基于抗疫形勢的現實反思,更需要結合全球高等教育的共同特征與需求,突破傳統的高等教育發展模式,探索公平正義的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新思路——教育人類命運共同體。
教育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論的延伸與豐富,其理論內核是通過培育人類命運共同體中的“人”,使之具有人類命運共同體所需要的意識、價值觀及行為方式[30],進而落實教育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的使命和擔當。根據習近平主席關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論闡述,教育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三個基本內涵:第一,消除高等教育歧視,保障全體學生的受教育權。正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干事奧德蕾·阿祖萊(Audrey Azoulay)所說:“受教育權是一項必須確保和捍衛的基本人權。”[31]每個學生都應在安全的環境下享有受教育權,且這種受教育權不因種族、性別、殘障、宗教、收入而改變,從而保障全球高等教育治理的公平與正義。第二,建立全球高等教育伙伴關系,增強全球高等教育韌性。教育人類命運共同體下的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既不是科層式治理,也不是市場式治理,而是國際組織、政府部門、高等院校、私營部門和民間社會在聯合國的行動框架下展開的多主體“混合治理”。第三,提升高等教育內部協同能力,激發教育個體情感共鳴。情感聯結是教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形成基礎[32],以教育情感聯結教師與學生、父母與子女、雇主與雇員等教育個體,不僅有利于緩解疫情帶來的居家學習焦慮,恢復正常學習生活,而且能夠提升高等教育內部的協同能力,增進各類教育個體間的共同情感。
基于教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治理理念,借鑒與之相適應的國際經驗和中國實踐,本文希冀從宏觀、中觀和微觀層面建構一個防疫下全球高等教育治理的“中國策略”。該策略既要貼合中國在應對全球性危機上的一貫主張與現實行動,又要符合世界各國參與全球高等教育治理的共同利益和目標(見圖1)。

圖1 防疫下全球高等教育治理的中國策略
在宏觀層面,中國向來主張主權國家和國際組織應以聯合國為中心,以國際法為基礎,展開多層次的、全方位、寬領域的國際合作,共同參與制定全球高等教育治理的國際公認基本準則,搭建國際高等教育合作交流平臺,從而確保疫情防控下的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有效實施。2020 年3 月,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起成立的“全球教育聯盟”,聚集來自聯合國、民間社會、學術界和私營部門的175 個機構,共商如何有效應對新冠疫情導致的全球教育不平等問題,并在線上教育、技術援助、教育培訓、財政支持等方面采取“聯盟行動”[33]。為實現“推動高等教育合作共贏,維護高等教育公平正義”[34]的治理目標,亟須各治理主體在經濟援助、政策對話、技術支持等方面達成國際共識,以攜手合作和互利共贏的方式處理好利益分歧[35],努力實現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成果共享,把全球高等教育利益相關者轉換為全球高等教育利益共同體,從“公共利益”走向“共同利益”。
在中觀層面,從疫情對全球高等教育中長期影響以及全球高等教育應對疫情的實踐經驗來看,防疫下的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應緊密聯系高等院校、科研院所、企業以及社區等多元化主體,以促進高等教育產學研教深度合作,保障高等教育公共屬性。通過以委托代理為基礎的高等教育合作協議,如政府部門委托高等院?;蚩蒲性核步椖俊⑴囵B專業人才等,突出以育人為核心的高等教育治理目標,相關主體應在研發投入、專利申請、創新創業、志愿服務、勞動教育等方面建立合作機制并形成治理合力,加強后疫情時代全球高等教育共建項目合作對接,發掘產學研教深度融合新模式。以醫藥學科為例,為解決疫情臨床治療和科學研發的緊急需求,中國各地政府為有關高校和企業的疫情科研項目開通了加急審批通道,為關鍵技術項目提供數十萬元經費資助[36]。在政府引導和市場推動的雙重作用下,各主體充分發揮產學研教協同育人的獨特優勢,共同搭建以育人為本的高等教育治理機制,實現高校三大職能整合,構建以學生為中心的育人共同體。
在微觀層面,防疫下的全球高等教育治理主體包括高等院校學生、教師、家長和雇主等高等教育個體。他們既是高等教育治理過程的參與者,也是高等教育治理成效的受益者。正如耶魯大學教授在針對疫情下教師情感狀況的調查中發現,居家辦公增加教師的焦慮和恐懼,其主因是他們在處理日常生活事務的同時必須處理好與學生、家長間的關系,并要適應新的教學技術[37]。對此,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主張在學校停課期間通過藝術教育幫助學生和教師發展自我意識,化解內心沖突,治愈情感創傷[38]。不同于傳統高等教育治理的政府控制模式和市場調節模式[39],風險全球化時代需要每一位高等教育個體訴諸以信任為基礎的權力讓渡,即政府放權給社會機構,家長賦予學校教學管理權力,以及學校管理團隊規范而高效地使用權力[40],這是維系疫情高等教育運轉的情感基礎。如:通過家長委員會、校企委員會等學校治理機構,形成權責明確的高等教育師生、家校、校企協同治理關系,實現提升高等教育協同能力,增強高等教育共同情感的治理目標。
在這一策略中,以疫情對全球高等教育的中長期影響與全球高等教育應對疫情的實踐經驗為基礎,對應宏觀、中觀和微觀三個層面,遵循從主權國家到高等院校再到教育個體的路徑,形成“利益共同體—育人共同體—情感共同體”的教育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機制。這一策略有助于重塑后疫情時代全球高等教育治理秩序,引導全球各高等教育主體深入到治理問題的核心,推動形成更加高效、平等、開放的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新格局。在疫情防控實踐中,本文進一步結合全球格局的發展變化與中國立場和主張,在實踐基礎上不斷完善與檢驗框架結構的針對性與科學性,構建貼合后疫情時代全球高等教育治理的理論模型。
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是全球治理的子系統,是對全球高等教育發展規律的回應,亦是實現全球高等教育可持續發展的途徑,維系著全球高等教育主體互惠互利與共同發展的愿景。當前,防疫下的全球高等教育治理表現出“面向全球高等教育治理”和“基于全球高等教育治理”的內在差別:“面向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是指各治理主體通過協商對話、確立共識、開展合作等途徑解決全球高等教育問題,進而促進全球高等教育可持續發展;“基于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旨在以高等教育發展帶動經濟與社會發展,從而實現全球繁榮共進。兩者的相互融合為防疫下的全球高等教育轉型提供了新的出路。由此可見,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全球高等教育治理是一個辯證的結構性網絡,它既是走出當前疫情困境的新型高等教育理念與經驗,也是全球高等教育實現風險防范與動態應急的彈性機制與發展目標。更為重要的是,這需要世界各國秉持同舟共濟的伙伴精神,以教育促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形成,為全球高等教育可持續發展作出貢獻。
致謝
感謝廈門大學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王洪才教授的指導和鼓勵。
注釋
①可選測試政策(Test Optional Policy)是針對ACT 和SAT,即美國標準化考試的補充政策,它在疫情期間廣泛被美國大學采用。如果學生認為自己的SAT/ACT 成績可以反映自己的學術能力并且愿意讓大學了解,那么在申請的時候可以提交給大學,大學也會進行審核。如果學生覺得自己的SAT/ACT 成績無法如實反映自己真實的能力,可以選擇不提交給大學,而不會影響申請材料的審核。取而代之的是,申請者的高中在校成績,課程難度和學習態度,核心課程的學習時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