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合毛澤東思想的三個向度

林澤楷

（廣東金融學院 廣東廣州 510000）

2017 年10 月18 日，習近平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明了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十四條基本方略。“堅持馬克思主義”和“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屬于基本方略的內容。[1]當代中國主流意識形態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而文化也非一個國家或民族可有可無的裝飾品。習近平指出：“一個拋棄了或者背叛了自己歷史文化的民族，不僅不可能發展起來，而且很可能上演一場歷史悲劇。”[2]一個國家的傳統文化既是國家事業發展的推動力量，也是防范某種潛在危險的重要手段。依此可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如何融合當代中國主流意識形態的問題是新時代的重要議題。毛澤東思想是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具體實際成功相結合的典范。毛澤東強調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融合與繼承，他稱：“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主義者，我們不應當割斷歷史。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3]本文的討論將表明：價值向度、精神向度與思維向度是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合毛澤東思想的三個良好向度。習近平指出：“毛澤東思想以獨創性理論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4]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毛澤東思想的融合向度進行探討，可為更大視域地思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包括毛澤東思想在內的廣義馬克思主義的融合問題提供有助益的啟發。

一、價值向度

包括毛澤東思想在內的廣義馬克思主義具有十分鮮明的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1944 年9 月8 日，毛澤東出席中央警備團戰士張思德的追悼會，其在追悼會上講：“我們這個隊伍完全是為著解放人民的，是徹底地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5]十天后，毛澤東在招待八路軍留守兵團全體模范學習代表及從敵后轉戰歸來參加整訓的各部隊戰斗英雄代表的大會上再次強調：“我們的軍隊是真正人民的軍隊，我們的每一個指戰員以至每一個炊事員、飼養員，都是為人民服務的。”[6]為了人民而領導、建設革命隊伍，為了人民而從事具體工作，中國共產黨沒有自己特殊的利益，其努力工作的方向是為人民謀利益。

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蘊含著另一基本信念：奮斗的力量源自人民。1922 年7 月，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制定了《關于共產黨的組織章程決議案》，明確黨要“到群眾中去”，要組成大的“群眾黨”。為達成目標，該《決議案》規定兩大律和七項原則，其中第一條律便是：“黨的一切運動都必須深入到廣大的群眾里面去。”[7]1945 年4 月23 日至6 月11 日，中國共產黨舉行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毛澤東在書面政治報告《論聯合政府》中指出：“信任人民，和人民打成一片，那就任何困難也能克服，任何敵人也不能壓倒我們，而只會被我們所壓倒。”[8]

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理念在中國傳統經典文本中屢屢可見，可謂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鮮明特征。即便在以“受命于天”的觀念為主導的商朝，商王盤庚也說：“予迓續乃命于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眾。”（《尚書·盤庚中》）養育萬民是商王需要擔當的政治責任。周公在告誡康叔時，云：“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尚書·康誥》）對于民眾，要如養育小孩般地精心呵護。商周時期“畜眾”“保民”的思想觀念與價值取向為儒家所繼承。孔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使民以時”的操作細節強調的便是使用民力或引導民眾時，要考慮民眾的利益。孔子在衛國人口“庶矣哉”的基礎上提出的“富之”“教之”（《論語·子路》）的治理策略，亦顯示孔子對人民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全面注重，體現的是對民眾美好生活的傾心思索。孟子曰：“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孟子·離婁上》）“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彰顯了孟子對民眾利益的深切關注。荀子稱：“王者之法：等賦、政事、財萬物，所以養萬民也。”（《荀子·王制》）“等賦”“政事”與“財萬物”皆為政務中的重要事項，而這些事項的開展服務于“養萬民”此一中心，“萬民”乃其他政務事項的最終歸宿。綜上可見，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向度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合毛澤東思想的一個良好切入口。

二、精神向度

（一）夢想精神

中華民族是一個崇尚夢想、擁有夢想與追求夢想的民族。夢想為國家的發展指明方向，夢想精神則為國家與人民的具體實踐提供動力。在“外力和軍閥勾結為惡”的時代，1923 年4 月10 日《新時代》創刊。毛澤東在創刊號中發表《外力、軍閥與革命》一文，其在文末指出：“我們只知道現在是混亂時代，斷不是和平統一時代，政治是只有更反動更混亂的；但這是和平統一的來源，是革命的生母，是民主獨立的圣藥，大家不可不知道。”[9]在混亂甚至還將會更混亂的時代，毛澤東卻在其中看到了和平，其在混亂的時代中探視到統一的到來，此可謂毛澤東夢想精神的良好體現。在中國共產黨奪取全國勝利的前夕，毛澤東指出：“在過了幾十年之后來看中國人民民主革命的勝利，就會使人們感覺那好像只是一出長劇的一個短小的序幕。劇是必須從序幕開始的，但序幕還不是高潮。”[10]取得民主革命的勝利，對黨、國家和人民的意義非凡。但在毛澤東看來，這還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與以后將要取得的成就相較，這樣的成就是“比較渺小的”。[11]據此，不難想見毛澤東的偉大氣魄與夢想精神。

在中國傳統典籍中，儒家經典著作《禮記》的《禮運》篇明確地闡述了大同與小康的社會理想。無論是其對“天下為公”的大同社會的想象，還是對“天下為家”的小康社會的描繪，都顯示古人對美好社會生活的夢想與向往。同樣，《尚書·堯典》提出“協和萬邦”的世界理想圖景；《論語·顏淵》則有“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的美好人際關系的理想；《孟子·梁惠王上》倡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荀子·議兵》亦言“四海之內若一家”。由上述攫取的經典論述可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藏著豐富的關于夢想精神的資源與素材。

（二）奮斗精神

美好夢想的實現依靠踏實的奮斗。1922 年7 月，中國共產黨在《關于“民主的聯合戰線”的議決案》中強調：“我們共產黨不是空談主義者，不是候補的革命者，乃是時時刻刻要站起來努力工作的黨，乃是時時刻刻要站起來為無產階級利益努力工作的黨。”[12]1949 年，毛澤東在為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28 周年而作的《論人民民主專政》一文中強調：“我們必須克服困難，我們必須學會自己不懂的東西……鉆進去，幾個月，一年兩年，三年五年，總可以學會的。”[13]不同時期，中國共產黨要面對不同的課題，需完成不同的任務，而不變的是，其需保持“鉆進去”奮斗的精神與努力。從中國共產黨早期革命直至現在，奮斗精神便伴隨著黨與國家事業發展的始終。

《周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君子需要時刻保持自強的奮斗精神。孔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論語·衛靈公》）一個人若沒有奮斗精神的支撐，而要有殺身成仁的崇高追求是難以想象的。荀子曰：“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進也。”（《荀子·天論》）君子著意之處在于“己”而不在“天”，意謂君子所在意的應是自身是否葆有奮斗的精神與付出踏實的努力。董仲舒在回答漢武帝的策問時，稱：“事在強勉而已矣。”（《漢書·董仲舒傳》）一個國家在政治治理上要獲得的成功同樣離不開奮斗精神。

上述以夢想精神和奮斗精神為例展開討論，結果顯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毛澤東思想在夢想精神和奮斗精神上有大量相契合的素材，二者的融合擁有充足的源頭活水。精神向度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合毛澤東思想的題中應有之義。

三、思維向度

1919 年7 月14 日，毛澤東擔任主編的《湘江評論》創刊。毛澤東在創刊宣言中開篇就指出：“從前吾人所不置疑的問題，所不遽取的方法，多所畏縮的說話，于今都要一改舊觀。”[14]他還強調：“我們的見解，在學術方面，主張澈底研究。不受一切傳說和迷信的束縛，要尋著什么是真理。”[15]人們要尋得真理，便要改觀先前不容置疑的思考問題的態度。不受成見的束縛，則是要求一切問題與觀點皆要經過理性思辨的拷問。同日，毛澤東在《陳獨秀之被捕及營救》一文中指出：“現在的中國，可謂危險極了。不是兵力不強財用不足的危險，也不是內亂相尋四分五裂的危險。危險在全國人民思想界空虛腐敗到十二分。中國的四萬萬人，差不多有三萬九千萬是迷信家。迷信神鬼，迷信物象，迷信運命，迷信強權。全然不認有個人，不認有自己，不認有真理。這是科學思想不發達的結果。”[16]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兵力不強、財用不足和國內動亂自然是相當大的危險，但毛澤東認為，當時的中國更大的危險在于國人缺乏科學思想，沒有理性思辨的習慣與能力，突出地表現為種種迷信的現象。這即是說，思維向度的危險更加可怕。

1920 年9 月16 日，蔡和森在給毛澤東的信件中說：“我們今日研究學問，宜先把唯理觀與唯物觀分個清楚，才不至墮入迷陣。”[17]為避免墮入迷陣，必須有“分個清楚”的功夫，此即任何學問都要經過人的一番理性思辨。翌年1 月21 日，毛澤東回信蔡和森說：“唯物史觀是吾黨哲學的根據，這是事實，不像唯理觀之不能證實而容易被人搖動。我固無研究，但我現在不承認無政府的原理是可以證實的原理，有很強固的理由。”[18]毛澤東認可蔡和森“分個清楚”的理性思辨的提議。并且，毛澤東對唯物史觀和唯理觀、無政府的原理進行了一番具體的辨析：唯理觀與無政府的原理“不能證實”，不具備“很強固的理由”，因此，它們不能得到毛澤東的認可與接受。學問理由的追問經歷顯示毛澤東對信仰確立的嚴肅態度，理性思辨在此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習近平指出：“中華民族有著深厚文化傳統，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思想體系，體現了中國人幾千年來積累的知識智慧和理性思辨。”[19]依《論語》記載，子貢曾問于孔子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孔子回答：“未可也。”子貢又問：“鄉人皆惡之，何如？”孔子同樣回答：“未可也。”對一個人的評判不可僅依賴于眾人之言，那么，應當采用何種方式來評判一個人呢？孔子曰：“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論語·子路》）與僅依賴“鄉人”的喜好與厭惡不同，孔子首先對“鄉人”作出“善者”與“不善者”的分類。其次，孔子指出還需綜合善者之好與不善者之惡，如此方能對一個人作出正確的評判。從孔子提供的操作指導可見，其對人物的評判是以理性思辨為依據的。在《論語》中，孔子對理性思辨的思維方法的運用可謂比比皆是，如其對君子與小人的分辨：“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論語·為政》）“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論語·子路》）“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論語·衛靈公》）孔子對君子與小人作理性分辨的思維方法為孟子所承繼，如《孟子·滕文公上》云：“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自稱不得已而好辯的孟子，其與告子關于“性”而展開的系列論辯更是其理性思辨方法的運用的良好體現。荀子亦在《正名》篇中對“名”的厘定寄予厚望：“若有王者起，必將有循于舊名，有作于新名。”其還對名實錯亂的“三惑”逐一予以反駁。荀子對“名”的厘定與對名實錯亂的命題的反駁彰顯其對理性思辨的思維方法的高度注重。

上述，我們以理性思辨為視角，通過對毛澤東與中國傳統文化主流的儒家進行考察，結果發現，二者皆對理性思辨的思維方法十分重視，且自覺地運用于各自具體的分析思慮之中。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思維向度進行有效的開掘是一項必要的工作，思維向度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合毛澤東思想的另一個有益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