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表面上看,插畫師貌似是一個工作內容非常明確、專業化程度高的職業——根據各種題材需要提供畫面的人。但是在實際設計溝通過程中,插畫師怎樣用畫面來把故事講清楚,除了需要有豐富的繪本閱讀積累,還有不斷豐富的藝術修養之外,用設計思維來溝通和創作也是不能忽略的能力。就童書插畫這個范疇而言,我們不只是插畫師,還是圖畫的設計師。有了這一個身份的定義,我們可以再接著往下思考,除了畫好,還能做點別的什么讓事情順利進展。本文是對插畫工作者的“設計思維”的闡釋研究。
Design is relationships.
Design is a relationship between form and content.
Design is everthing. Everything!
——Paul Rand
作為IBM的Logo設計師以及童書設計師,保羅·蘭德言簡意賅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設計到底是什么?
設計就是關聯性(關系)。
設計是形式和內容的關聯性。
設計是一切!
上周去聽了董陽在國貿Pageone的講座,對整場講座強調“設計思維”這一點印象很深刻。在經歷了三年的編輯工作后,重新投入全職的插畫師生活中,遇到了很多至今未解決的困惑,也解決了很多之前不可能碰到的難題。
經過了一些項目之后,我發現:表面上看,插畫師貌似是一個工作內容非常明確、專業化程度高的職業——根據各種題材需要提供畫面的人。但是在實際設計溝通過程中,插畫師怎樣用畫面來把故事講清楚,除了需要有豐富的繪本閱讀積累,還有不斷豐富的藝術修養之外,用設計思維來溝通和創作也是不能忽略的能力。就童書插畫這個范疇而言,我們不只是插畫師,還是圖畫的設計師。
有了這一個身份的定義,可以再接著往下思考我們除了畫好,還能做點別的什么讓事情順利進展。
關于圖畫書是什么,講座里有一張幻燈片是這樣解釋的:
“圖畫書包含文字、插圖以及整體設計;它是一種人為制品與商品,是社會、文化與歷史的記錄;最重要的,它是孩子的一種經驗。這種藝術形式的存在憑借著:圖像與文字的相互依存、左右兩頁的同時陳列,以及翻頁的戲劇效果。圖畫書本身即有著無限可能。”
——芭芭拉·貝德
這段話其實最打動我的是:“圖畫書最重要的是,它是孩子的一種經驗。”
童年的經驗,是一個人最初的美好(也可能是不美好的)記憶來源。對我自己來說,童年就是小時候躺在爺爺家曬麥子的小院里,曬太陽聞著麥香,和哥哥們在外公家的樹上抓鳥,在沙漠邊緣烤肉,架起篝火數星星的片段。這些片段曾經多次出現在我的夢境里。即使人在都市長大,但是這些“經驗”已經足夠在某些時刻給我力量了。雖然無法證明自己是個時光旅行者,但是能夠把這種吉光片羽的東西畫下來,形成一種圖像語言,我覺得已經是一趟虛擬的時光旅行。作為孩子的我的經驗,被長大后的我重新組合和呈現,這是圖畫書之于我的意義。
說回圖畫書的創作,首先大家老生常談的是對“圖文關系”的研究。這已經有很多大師著作就具體畫面分析過了,其實我覺得沒有必要在一開始就被這些專業名詞唬住了,所謂“熟能生巧”“唯手熟爾”(我指的是思維上面的訓練,并不是說多接稿就一定有個人作品的進步,這要看具體情況而定的)。
看了董陽講的其中一個例子——昆丁·布萊克的一本繪本中,畫面中的角色在“捉迷藏”,讀者能明顯看出其中的鸚鵡角色們躲藏的位置,而主角卻一點沒有察覺。在這個對頁中讀者完全被畫面的巧妙設計吸引住了,立刻就進入了場景中,而文字卻說“主角什么都沒看見”,這樣的一種“文字和圖畫在做游戲”的設計思維,使這本書大獲成功,并且故事講得非常有趣。這個思維不僅在思考“書中的圖文關系”,還帶上了“讀者與繪本的關系”。其實就是一種“從用戶角度出發來設計”的思維方式。類似的“小技巧”在經典繪本中比比皆是,可以說上一天一夜。作為圖畫書的畫面設計師(或可以簡稱為:繪本設計師)來說,“是誰看這本書?”“想要引發什么樣的情緒反應?”“怎么在畫面里設置線索,抖出一個個包袱?”……這些都是需要在開始設計圖畫書時提出的問題。
我認為這里并不是在說一種單一的“讀者至上”思維,畢竟畫面設計是很主觀的思維過程(這個觀點也是仁者見仁的,不在此詳細討論了)。如何把畫面用合適的邏輯、技巧表達出來,這是還可以努力和訓練的方向。除此之外,靈感可能不會馬上降臨,需要一個醞釀發酵的過程。
以下是偶然在資料中看到的《思想的方法》作者格雷厄姆·沃拉斯的一種思維過程:
第一階段,準備期。先調查問題的所有面向,做出粗略或精細的概要,然后忘了那個問題,總之把它拋到腦后就對了。
第二階段,醞釀期。把問題忘掉,讓它醞釀。讓它在你心里慢慢熬煮。假如我要做某件事,我會先發出各種疑問,然后把它們拋到腦后,隔一個禮拜或隔一天再回想,然后就會有些念頭出現。醞釀期非常重要。你給它時間,你就能做出決定。
第三階段,豁朗期。問題整個浮現。你知道,你等了一個禮拜,然后突然之間靈光一閃。你有了想法。此刻,你要立刻把想法記下來,看看它是否符合你可能采取的行動。
我覺得無論是寫作之于作者、繪畫之于插畫作者,還是項目推進之于編輯——這個思維過程都有借鑒意義。
有個很有意思的作者的案例,來印證用設計思維創作繪本是多么重要,原文刊登于著名的書評博客seven impossible things before breakfast(之前全文翻譯過所以在此進行概括轉述)訪談原文在此:
A Visit with Matthew Cordellto Talk About What is Still My Favorite Picture Book of the Year.
馬修·科德爾的繪本《嗨!嗨!》創作過程:
在談到這本書的靈感來源時,科德爾說當時他兩歲的女兒在他用電腦的時候嘟囔說:“爸爸別收郵件了,陪我玩!”科德爾對此表示震驚,并且開始觀察周圍類似的情形——總有家長在公園、購物中心等地方邊玩手機邊“陪”孩子玩。帶著想要和孩子回到純粹的繪本親子閱讀時光的愿望,科德爾開始了創作。
有了一個絕妙的點子之后,如何著手創作?
從準備期到醞釀期,需要細化整本書想傳達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呢?一本說教意味甚濃的繪本往往很快就會被淘汰,并且這樣一個看起來話題性很強的作品往往也因為它的嚴肅性變得過于正經。科德爾用了一種巧妙的方式來避免繪本的主題陷入誤區——
“我覺得我應該在故事開始前簡短地說明這個故事中的負面內容——這個孩子厭惡電子設備,并且很孤獨。她向往和家人交流,但是卻被正在沉迷于電腦、玩游戲的媽媽、爸爸和哥哥趕走。我想表達這個(普遍)現象但不想沉溺于此。我想用積極的一面來表現——可愛的東西會在關閉機器的時刻出現,隨之而來的是被遺忘的自然和想象的世界。根據這個構思,我用插畫來表現如何重新與家人建立交流并且變得親密,一起分享那被遺忘的自然。” 科德爾這樣描述道。
可以從封面設計的過程來體會作者的設計思維——從略微灰心的被忽視的小孩,到“請關注屏幕外的自然世界吧”,再到“關掉手機,hello,大自然”。
另一個設計的巧思在于本書的字體變化:在電子屏影響的日常生活中,字體全都是最早期的電子屏字體,而當孩子開始走向大自然的時候,字體開始變化成了手寫字體。
起初,和編輯討論是否需要用兩種風格做同一本書,來體現“家里家外”的兩個世界,后來做了這樣的處理——家庭成員用黑白方式在留白背景中出現,而主角是彩色的,隨著主角逐步走入自然,畫面中的色彩逐漸增多,最后變成了上圖中如此豐富多彩的一個歡樂場面。然后當小女孩的手機鈴聲響起,一切狂喜和幻想都戛然而止了,大片留白背景又出現了……
醞釀期之后就是豁朗期,《嗨!嗨!》這本書護封圖畫就來源于一個被科德爾隨手丟棄的速寫。
護封和封面用上面這兩幅畫形成這樣的對照,也經過了不斷調整和磨合才有了現在這個模樣。
又響起了保羅·蘭德的那句話:設計是一切!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相信在實踐的過程中,每一個用設計思維來做繪本的人都會有自己的獨特體驗。
想要像一個繪本設計師一樣思考,可能需要很多探索和實踐,但是只想也沒用,手也不能停。董陽的講座中展現了不少插畫師的繪本創作過程,還有如何從生活中觀察,捕捉不同的對象,吸收進自己的速寫本中。這些關于“技術”的話題,相信32頁繪本工作室的往期文章里已經說了不少了,在此就不必再提。
感謝董陽的這次干貨滿滿的講座,重新從“繪本是什么”這個問題說開去——她說繪本是美育,繪本不是德育。我贊同這個觀點,繪本不是靈丹妙藥,不能解決實際的一些問題。但繪本可以是人生的底色,可以是一面鏡子。每一個人都有對同一本繪本不同的解讀。而在不同的年齡階段也可能會有不同的看法。只要這看法來自你自己,繪本就會變得非常好玩了。
祝愛繪本的你,不要被形式所束縛。不只是開心就好,重要的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柴柴
2008-2012年就讀于復旦大學藝術設計系,2012-2014年就讀于劍橋藝術學院兒童圖書插畫專業。畢業后,目前在倫敦全職做繪本插畫師,因為很喜歡柴犬所以平時稿件署名就是柴柴。因為目前沒有自己特別喜歡的代表作,所以關于作品我只想寫:作品常見于《東方娃娃》,近期出版繪本作品有《臭臭的科學》,由天天出版社出版。目前正在做一套立體繪本,周期太長就不放了,由后浪出版公司出版。個人網站是:www.ljzillustration.com,INS:lalalaljz,微信公眾號:柴眼看繪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