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作人與錢玄同1908年相識于日本新小川町《民報》社,當時他倆和魯迅、朱希祖等人一道隨章太炎學習《說文解字》。后在北京,兩人又成了同事,私交甚好,幾乎每周都見面,或聚餐或晤談。每年元旦,周作人都會設家宴款待十幾位朋友,其中必有錢玄同。
然而這對民國史上的密友,卻一位得到政府的褒揚,一位受到政府的嚴懲,這樣的結局不能不令人嘆惋再三。
受周作人影響,錢玄同由偏激走向寬容
新文化運動早期,錢玄同思想激進,言辭激烈。談及“綱倫”“桐選”,“咬牙切齒”,痛恨不已。對摧殘生命的封建禮教、佶屈聱牙的陳腐古文,錢玄同恨之入骨,大有滅此朝食之意。在舊派文人的心目中,“桐城派”古文堪稱經典,《文選》所選的駢體文更是如同范文,錢玄同卻將它們斥為“桐城謬種”“玄學妖孽”。
后來,受周作人影響,錢玄同對自己無所顧忌的破口大“罵”有所反思,漸漸認同了周作人所主張的寬容。周作人認為,在一個文明的社會,個人在不損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應享有充分的自由,對他人的自由也應予以充分的尊重。錢玄同很贊同,說:“我近來覺得‘各人自掃門前雪’主義,中國人要是人人能實行它,便已澤及社會無窮矣。譬如一條街上有十家人家,家家自己掃了他的門前雪,則此一條街便已無雪矣……若放著自己的門前雪,不去掃它,而忙于拿梯子去扒上他家的屋上去刮霜,無論他家討厭不討厭你,總有些無謂……”
錢玄同還表示,對于主張不同之論調,“總該平心靜氣和他辯論”。
由于思想漸趨保守,兩人幾乎不約而同退出新文化陣營,躲入書齋,傾心學問。周作人埋頭翻譯和文學創作,錢玄同則致力于語言文字改革及推廣世界語等。此后,周作人出版了《自己的園地》等十幾部文集,翻譯了大量的日本、東歐文學作品;錢玄同修訂了《國音常用字匯》,創辦《國語周刊》,制訂《簡體字表》,為漢字拼音化和簡化字改革付出大量的精力與心血。
都喜歡頻繁地給自己取名號,曲折地表達思想
錢玄同,原名為怡,號“餅齋”。日寇侵略中國后,為表示愛國,他恢復了“夏”這個名號,并取號為“逸谷老人”“鮑山病叟”,暗示自己決意歸隱,不會出任偽職。
錢玄同喜歡給自己取號,有其家學淵源。幼年時,其父就給他取了個“有不為齋”的別號。“有不為”出自《孟子》:“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當時康有為頗出風頭,其父不喜此人,遂賜此號。錢玄同十四五歲時還請人刻了一方“有不為”的圖章,他認為,此號并不消極,而是“有為”的基礎。
周作人也喜歡寓思想于名號。他在北平的住處,院子里常積水,雨天房屋漏雨,便將寓所命名為“苦雨齋”,后來他思想日漸消沉,又將號改為“苦茶庵”。日寇占領北平后,大批進步人士逃離淪陷區,周作人因各種原因不愿逃離,便又把“苦茶庵”改為“苦住庵”,用意十分明顯。北平淪陷后,周作人還給自己刻了個圖章,曰,“忍過事堪喜”。這個號為他后來“落水”事敵埋下了伏筆。
思想相近,趣味相似,兩人成為好友也就不足為奇了。早在日本相識時,錢玄同的喜歡聊天就給周作人留下深刻印象。對于錢玄同的“高談闊論”,魯迅曾在給許廣平信中譏為“嘮叨如故”,周作人卻特別喜歡:“玄同善于談天,也喜歡談天,常說上課很困倦了,下來與朋友們閑談,便又精神振作起來,一直談上幾個鐘頭,不復知疲倦,其談話莊諧雜出,用自造新典故,說轉彎話,或開小玩笑,說者聽者皆不禁發笑,但生疏的人往往不能索解。”
周作人常邀錢玄同去周家聚會。談到夜深,錢玄同就留宿周家,“只愁時間短,話說不盡”。
錢玄同自號“疑古”,周作人則自稱“疑今”,并說明這不是和錢氏抬杠:“余之疑實即先生之疑,唯延長之及于今世,然則疑今者乃疑古續編云耳。”兩人交往之密,關系之好,由此可知。
新文化運動初期,曾多次并肩作戰
1918年,《新青年》發起關于舊戲的討論,錢玄同發表文章,對舊戲的內容與形式做了徹底的否定,周作人也撰文予以聲援。在給錢玄同的信中,周作人直截了當地說:“中國舊戲沒有存在的價值。”
五四運動后期,有人造謠說,傅斯年、羅家倫已被安福俱樂部收買。錢玄同、周作人和《新青年》其他編輯聯名在《國民日報》上刊登啟事,為兩位學生領袖辯白。
1922年春天,中國爆發了聲勢浩大的“非基督教運動”。3月9日,上海的一些左派學生發表《上海非基督教同盟宣言及通電》,呼吁人們“反對資本主義,同時必須反對這擁護資本主義欺騙一般平民的現代基督教及基督教會”。
由于宣言把反對基督教與反對帝國主義聯系在一起,引起了國人廣泛的共鳴,成功點燃了國人對帝國主義的仇恨之火,一時間響應者眾多。一些政界名流、學界大家,如蔡元培、胡適、陳獨秀、丁文江等或撰文或演講,對這一運動推波助瀾。
在運動開展得如火如荼之際,周作人和錢玄同聯合其他三位教授發表了《主張信教自由者的宣言》:“我們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我們不擁護任何宗教,也不贊成挑戰的反對任何宗教。我們認為人們的信仰,應當有絕對的自由,不受任何人的干涉,除去法律的制裁以外,信教自由,載在約法,知識階級的人應首先遵守,至少也不應首先破壞。我們因此對于現在非基督教同盟的運動表示反對。”在整齊劃一、群情激奮的聲浪中,周作人、錢玄同的這個宣言顯得非常溫和而理性,十分難得。
黃侃是錢玄同的同門師兄,可他在課堂上常拿錢玄同開涮。一次,他對學生們說:“汝等知錢某一冊文字學講義從何而來?蓋由余溲一泡尿得來也。當時錢與余居東京時,時相過從。一日彼至余處,余因小便離室,回則一筆記不見。余料必錢攜去。詢之錢不認,今其講義,則完全系余筆記中文字,尚能賴乎?是余一尿,大有造于錢某也。”
周作人聽了這話,很為錢玄同抱屈,就在信中談及黃侃之刻毒。而錢玄同根本不當回事,在回信中說:“披翁(黃侃別號)軼事頗有趣,我也覺得這不是偽造的,雖然有些不甚符合,總也是事出有因吧。例如他說拙著是撒尿時偷他的筆記所成的,我知道他說過,是我拜了他的門而得到的。夫拜門之與撒尿,蓋亦差不多的說法也。”
密友間的一次不快
周作人與錢玄同交往密切,堪稱知己。但有一次周作人卻惹得錢玄同十分不快。
當時周作人在《語絲》上發表《林琴南與羅振玉》一文,把林琴南說得比羅振玉好,錢玄同的另一位老友劉半農還不遠萬里從法國來信大贊此文。
當年,為推廣白話文,錢玄同和林琴南打過一次惡仗。兩位老友竟然為昔日的敵人唱起贊歌來,錢玄同的氣惱可想而知,當即撰文批駁:“本來啟明那篇《林琴南與羅振玉》,我也有些不同意。我底意見,今之所謂‘遺老’,不問其曾‘少仕偽朝’與否,一律都是‘亡國賤俘,至微至陋’的東西。他們要想比德于顧亭林黃梨洲諸人,呸!這真叫作發昏做夢!……據我看來,凡遺老都是惡性的。”
劉半農稱贊周作人說:“經你一說,真叫我們后悔當初之過于唐突前輩。我們做后輩的被前輩教訓兩聲,原是不足為奇,無論他教訓的對不對。”對此錢玄同更是大為光火,他表示:“這話我不僅不同意,競(竟)要反對了。反對之點有二。一,何以要認林紓為前輩?若說年紀大些的人叫作前輩,那么,年紀大的人多得很哪,都應該稱為前輩嗎?二,何以后輩不可唐突前輩,而前輩可以教訓后輩?無緣無故唐突人家,這是無論對于什么人都是不可以的,豈獨前輩?”
錢玄同的話,慷慨激昂,不容分辯。周作人和劉半農“嚇”得偃旗息鼓,作聲不得。為了回應錢玄同此文,周作人又補寫了一篇《再說林琴南》,一反此前的態度,對林琴南進行了全方位的批評。
兩人的通信,表面上是談閑話說趣事,實則“此中有真意”
在給胡適的信中,錢玄同寫過這樣的話:“有思想而以游戲之態度出之,以不正當(造偽書)之手段發表之,這正是明朝人的習氣,楊慎、李贄、金圣嘆諸人都是這一類。”其實錢玄同也屬這類人。
關于錢玄同的“有思想而以游戲之態度出之”,周作人的分析詳細而精到,他認為錢玄同此點與作家果戈理、顯克微支相似,“皆人極憂郁而文多詼諧”。他還進一步分析道:“中國在過去多年的專制制度下,文化界顯出麻木狀態,存在其間的只有陋劣的假正經與俗惡的假詼諧,若是和嚴正與憂郁并在的滑稽蓋極不易得,亦復不能為人所理解,餅齋(錢玄同別號)蓋庶幾有之……”
北平淪陷后,錢玄同給周作人寫過多封信,表面上都是談閑話說趣事,細讀卻是“此中有真意”,比如1937年8月30日這封:
苦雨翁:……我近來頗想添一個俗不可耐的雅號,曰鮑山病叟……我近來忽然攄懷舊之蓄念,發思古之幽情,故擬用此二字。至于病叟二字……考《說文》,病,倚也。人有疾痛,象倚著之形。叟,古甲骨文,象人手持火炬在屋下也。蓋我雖躺在床上,而尚思在室中尋覓光明,故覺此字甚好……
整封信談的是雅號,語詼諧,意莊重。錢玄同以此信提醒周作人,取“鮑山病叟”這一雅號,一則表明自己對中國的前途并未失望;一則暗示,自己不會投身事敵,而是要做一個“茹素”隱居的“病叟”。
錢玄同說話往往帶有游戲成分,但國土淪陷之際,他立場堅定,態度鮮明。熱河淪陷,他三個月拒絕宴飲;九一八事變后,他與日人斷絕往來;1933年5月,他書寫了中華民國華北軍第七軍團第五十九軍抗日戰死將士墓碑碑文;1936年,他與北平文化界知名人士聯名提出抗日救國七條要求;七七事變后,從7月19日到8月末,他四十天未記日記,對此,他解釋說:“這四十日之中,應與《春秋》桓四、桓七不書秋冬同例也。”古人云:“如桓不道,背逆天理,故不書秋冬。”錢玄同此舉乃效仿古人,暗示日寇侵華乃“背逆天理”。
1938年3月29日,錢玄同出席了一次有日本右翼分子參加的宴會。有人因此質疑錢玄同的“晚節”。經學者考證,北平淪陷后,錢玄同出席有日人在座的宴會僅此一例,而出席此次宴會的目的則是調停孔德學校與華北學院的房產糾紛。當時,周作人是孔德學校的校長,且尚未“落水”。錢玄同出席這樣的“灰色”宴會,自然是為了幫好友的忙。與此對照的是,北平淪陷后,周作人與日本文化人的交往則頗為頻繁。
1939年元旦,錢玄同驚聞周作人遇刺,即命兒子帶著自己的信前往苦雨齋探望。信中,錢玄同表示得知兇信后“駭異之至,竟夕不寧”,勸慰周作人“多休息,且本平日寧靜樂天之胸襟加意排解攝衛”,信末的自白則意味深長:“旬日以來,雪凍路滑,弟懔履冰之戒,只好家居,憚于出門……”意在暗示老友,非常時期,一個讀書人杜門讀書,方是正路。
幾天后,錢玄同親赴苦雨齋,略談幾句,有客突至,只好避入鄰室,從旁門離開。隨后,錢玄同出于對老友的擔心,又寫信勸慰說:“日前拜訪,未盡欲言……旬日之內尚擬拜訪面罄,但窗外風聲呼呼,明日似又將雪矣,泥滑滑泥,行不得也哥哥,則或將延期矣。”
這封信寫于1月14日,1月17日錢玄同突發疾病,待周作人趕赴醫院,老友形勢危急,情形絕望,當日即長逝矣。
當時周作人因行動受限,錢玄同出殯那天未克前往。但他與妻子在錢玄同出殯前兩日赴錢宅吊唁,并送自撰挽聯一副:
戲語竟成真,何日得見道山記。
同游今散盡,無人共話小川町。
周作人后來還對上下聯分別做了注釋。上聯注曰:“前屢傳君歸道山,曾戲語之曰,道山何在,無人能說,君既曾游,大可作記以示來者。君歿之前二日有信來,覆信中又復提及,唯寄到時君已不及見矣。”下聯注曰:“余識君在戊申歲,其時尚號德潛,共從太炎先生聽講《說文解字》,每星期日集新小川町《民報》社。同學中龔寶銓、朱宗萊、家兄樹人均先歿,朱希祖許壽裳現在川陜,留北平者唯余與玄同而已。每來談,常及爾時出入《民報》社之人物,竊有開天遺事之感,今并此絕響矣。”
錢玄同去世百日后,周作人在紀念文章中表達了對好友的懷念。他寫道:“玄同的文章與言論,平常看去似乎頗是偏激,其實他是平正通達不過的人。近幾年和他商量孔德學校的事情,他總是最能得要領,理解其中的曲折,尋出一條解決的途徑,他常詼諧的(地)稱為貼水膏藥,但在我實在覺得是極難得的一種品格,平時不覺得,到了不在之后方才感覺可惜,卻是來不及了,這是真的可惜。”話語貌似平淡,實則沉痛。
朋友中間,錢玄同和周作人見面最多,雖講話極不拘束且多游戲,但周作人自認錢是自己的畏友。他感慨:“今玄同往矣,恐遂無復有能規誡我者。”
錢玄同去世后不久,周作人就“落水”當了漢奸,接受了偽北京大學圖書館館長一職,后來又改任文學院院長。
兩人最大的不同在于自省與自辯
錢玄同和周作人最大的不同是,錢玄同能正視自己的缺點,時常像“解剖”別人一樣“解剖”自己。錢玄同日記中,自警、自省之語時常可見。
1917年4月14日,錢玄同在日記里決心痛改前非,打定主意將《史記》從頭點一遍,每日至少點一卷。1922年第一天,為克服“懶惰”“無恒”的毛病,錢玄同擬定了作起居注、多走路、每日看書不少于一小時等幾條自勵的辦法。1923年1月3日,錢玄同在日記里“審問”自己,為了“綱倫革命”和“漢字革命”是否愿意做出犧牲。他的這次“自剖”真誠而尖銳,直言文化人怯于行動,明知犧牲是值得的,但事到臨頭畏首畏尾,顧慮重重,其根子還是自私。
錢玄同認為,雇用奶媽是“最不合人道主義的一件事”。然而他卻為最小的兒子請了奶媽。想到自己也做這種“頭等強盜的行徑”,錢玄同“內疚神明,以致臉皮火熱,眼淚直流”。魯迅曾說:“其實,我的意見原也一時不容易了然,因為其中本含有許多矛盾,教我自己說,或者是人道主義與個人主義這兩種思想的消長起伏罷。”錢玄同明知雇用奶媽不人道,而又迫不得已雇用奶媽,恐怕也是“人道主義與個人主義這兩種思想的消長起伏罷”。
梁啟超云,“以今日之我與昔日之我挑戰”,錢玄同自認這方面比梁氏有過之無不及,前后思想“往往成極端的反背”。新文化運動之前的1912年,那時錢玄同還思想保守,行為守舊,對國人的“尊歐美”表達過不滿。到1916年,錢玄同對漢儒宋儒的看法完全變了,且承認當時的中國遠遜歐美。到1921年,作為新文化運動的“急先鋒”,錢玄同對過去的激烈言論又有了悔意。自此,他由激進趨向保守,由激烈變為溫和,由主張統一轉為提倡多元,對舊傳統舊文化寢皮食肉的仇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錢穆倡導的溫情與敬意。
對錢玄同的觀點時時變化,周作人持“同情之理解”:“所主張常涉兩極端,因為求徹底,故不免發生障礙,猶之直站不動與兩腳并跳,濟不得事,欲前進還只有兩腳前后走動。他的言行因此不免有些矛盾地方,如他主張廢漢字,用羅馬字拼法,而自己仍舊喜歡寫‘唐人寫經’體的字。”
錢玄同的言行矛盾與其特殊的身世不無關系。他早年父母相繼去世,求學、就業及婚姻全賴長兄安排。在他反禮教最激烈的時候,對長兄還是畢恭畢敬。他不用陰歷,主張廢除跪拜禮,但每年春節仍然隨兄長一道跪拜列祖列宗。錢玄同為自己設計了兩枚圖章,一曰“綱倫地獄中之一冤鬼”,一曰“被綱倫屠殺的一個人”。可見他對自身的矛盾心知肚明,雖憤懣,卻無奈。
錢玄同在世時沒有出過文集,這與他的自省有關。周作人感嘆:“玄同所寫的文章沒有結集過,這是很可惜的事。”其實,四十四歲那年,錢玄同有意自編文集,還雄心勃勃打算每隔十一年就出一本集子,四十四歲出《四四自思辭》,五十五歲出《五五吾悟書》,之后為《六六碌碌錄》《七七戚戚集》,書名雙聲疊韻,非常精巧。但整理文稿時發現了問題,原來他早年信古,后來倡新,其中的矛盾十分觸目,遂決定五四前的文章一概不選。選了幾天,錢玄同忽然一拍桌子,喟然長嘆:“簡直都是廢話,完全要不得。”
和錢玄同不同的是,周作人似乎很少自省。即使落水當了漢奸,抗戰勝利后被捕入獄,周作人也不肯認錯,拒絕反省。他一再表白,自己“出山”并非為敵所迫,有著完全的自主,把當漢奸的行為美化為“以道義為宗旨,去求到功利上的實現,以名譽生命為資材,去博得國家人民的福利”。
入獄后,周作人在《自白書》里辯解:“初擬賣文為生,嗣因環境惡劣,于二十八年(民國二十八年,即1939年)一月一日在家遇刺,幸未致命,從此大受威脅……以湯爾和再三慫恿,始出任偽北京大學教授兼該偽校文學院院長,以為學校可偽,學生不偽,政府雖偽,教育不可使偽,參加偽組織之動機完全在于維持教育,抵抗奴化。”在法庭上,周作人辯稱:“頭二等的教育家都走了,像我這樣三四等的人,不出來勉為其難,不致讓五六等的壞人,愈弄愈糟。”當然,這樣的辯解純屬自欺欺人。借口再巧妙,也洗不去他當漢奸的污點。
雖然錢玄同與周作人是相交多年的密友,志趣也多有相似甚至相同之處,但一個習慣反省,有時甚至到了“抉心自剖”程度;一個傲慢自負,甚至到了厚顏無恥地步,這個重大差別,讓兩人在人生緊要處分道揚鑣,做出截然不同的選擇,兩人的境界也高下立判。
錢玄同去世后,國民政府曾發布褒揚令:“國立北平師范大學教授錢玄同,品行高潔,學識湛深。抗戰軍興,適以宿病不良于行,未即離平。歷時既久,環境益堅,仍能潛修國學,永保清操。卒因蟄居抑郁,切齒仇讎,病體日頹,赍志長逝。溯其生平致力教育事業,歷二十馀(余)載,所為文字,見重一時,不僅貽惠士林,實亦有功黨國,應予明令褒揚,以彰幽潛,而昭激勸。”而周作人“落水”當漢奸,于抗戰后被國民政府逮捕入獄。
(責任編輯/張靜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