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開萍, 韓增林, 彭 飛
(1.遼寧師范大學 地理科學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2.遼寧師范大學 海洋經濟與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 遼寧 大連 116029)
從1994年楊吾楊首次提出“地緣環境”至今,國內學者從地緣環境內涵、地區、國家地緣環境解析、驅動機制、地緣關系和研究方法等多個方面對地緣環境展開研究[1].雖然對地緣環境仍未形成統一的概念,但其內涵及構成形成了基本的共識:地緣環境是影響地緣體的地緣關系和地緣結構的所有內、外部地理環境條件總和,構成至少包含地緣體、地理環境、地緣關系、地緣結構4個要素[1-3].并在此基礎上提出地緣環境分析系統(如圖1所示),在特定的時間、空間尺度下,綜合分析這4個要素的變化和相互作用的脈絡,揭示地緣關系類型、特征和強度,剖析地緣結構的層次、過程和功能[2-4].地緣環境分析系統為綜合把握地緣體的地緣環境演變提供了理論框架,在地緣環境系統的基礎上,將傳統國家作為分析對象,構建特定國家的地緣環境分析框架,可以有效地將針對國別研究的不同學科知識、方法和結論進行串聯.但目前國內利用地緣環境系統,對特定國家在長時間內地緣環境演變的解析仍較為匱乏.本文以1960—1990年的韓國為例,嘗試在地緣環境系統的基礎上構建韓國地緣環境分析框架,從空間尺度對一段時間韓國的地理要素、地緣關系和地緣結構進行動態分析,將影響韓國國家戰略和外交政策的各種因素進行串聯,系統性地解讀韓國對內、外政策的變化.從地緣環境演變的視角,剖析韓國地緣關系的特征、地緣結構形成的作用機制,并力求為對傳統國家的地緣環境做長時間的動態分析提供思路.

圖1 地緣環境系統Fig.1 Geo-setting system注:來源《中國地緣環境研究進展與思考》
選取韓國作為分析對象的原因:①2013年中國提出通過“一帶一路”倡議共建命運共同體,主要載體是中國的周邊地區,東北亞是中國周邊地區4大板塊的重要區域之一.朝鮮半島更是連接西北太平洋和亞歐大陸的紐帶,位于東北亞的核心地帶,具有特殊的地緣戰略意義.韓國是朝鮮半島在美蘇爭霸的冷戰格局下分裂成的2個國家之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同時,韓國也是APEC、世界貿易組織和東亞峰會的創始成員國,經合組織、二十國集團等重要國際組織成員.2018年韓國的國民生產總值1.72萬億美元,世界排名第10(韓國統計廳官方數據資料),是東北亞區域僅次于中國、日本的第3大經濟體,在區域內具有重要的影響力.尤其是1992年中韓建交以來,兩國在經濟、社會、文化等領域的合作日益密切,處理好與韓國的地緣關系,對解決朝鮮半島問題、促進東北亞區域的和平穩定、助推“一帶一路”倡議在東北亞區域落地有著積極的意義.②國內及韓國學術界針對韓國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韓地緣關系的特定主題,從地緣政治、地緣戰略結構視角解讀朝鮮半島安全問題,從東北亞區域戰略角度,通過分析韓國政府政策,探討與中國政策、“一帶一路”倡議對接的可行性及問題、挑戰.研究的內容主要是對政治、經濟、特定事件(例如:薩德入韓、朝核問題、自貿區建設等)等單一要素進行較為深入的研究,且主要的研究時間點集中在一屆政府上臺后,針對政府的政策再展開具體針對性的研究,一定程度上缺乏連續性、整體性的系統研究.利用地緣環境系統構建研究韓國地緣環境分析框架可以彌補這些不足,同時可以將分析框架應用于對1990年后至今的韓國地緣環境分析,有助于預判對象國的發展方向、分析其對外政策.
本文選取的研究時間為1960—1990年.由于韓國是在美蘇爭霸的全球格局下建立起來的特殊國家,1953年韓美簽訂《共同防御條約》后,美國完全承擔起韓國的安全保障義務.同時,這一時期是美國對外戰略的重要轉型時期,美蘇關系影響了全球格局發生變化.作為美國在太平洋區域的重要緩沖之地,美國對韓國的政治、經濟、外交,尤其是軍事等方面的政策,對韓國的經濟政治體制形成、社會發展,乃至與域內國家日本、中國、蘇聯、朝鮮的關系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對韓國在區域內地緣結構的形成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從韓國自身來看,在這一時期,韓國經濟上從戰后積貪積弱的情況實現了飛躍發展,政治上經歷了從權威政體到民主政體的轉型,外交從經濟領域開始嘗試恢復與社會主義國家中國和蘇聯的交往,軍事上從完全依賴美國到逐步實現軍事現代化,這些與韓國本身的政治交替、政策變化有著必然的關系.這一時期,國內外的環境奠定了韓國發展的基礎,是韓國政治經濟體制、民主制度形成的重要時期.因此,選擇這一時期,通過地緣環境分析框架,探討韓國的地理環境、地緣關系、地緣結構的變化及這3個要素的相互作用,對綜合把握一段時間內韓國的地緣環境的演變十分具有代表性和研究意義.
一個完整的地緣環境系統是地緣體、地理環境、地緣關系、地緣結構的要素及要素關系集合,每個要素本身都是一個子系統[2].地緣環境系統中地緣體是中心,其他要素依附于地緣體[4].地緣體決定了地緣環境系統的研究尺度,地緣體的地緣環境要素在尺度下的相互作用形成地緣關系.在空間、物質、理念上的分異形成特定的地緣結構.構建韓國地緣環境分析框架,地緣體即為傳統國家韓國,研究尺度應為區域尺度或全球尺度[3].
韓國的地理環境要素是研究地緣環境要素間關系的物質基礎,應包括自然地理要素和人文地理要素兩個部分.自然地理要素表述的是韓國的客觀物質基礎;人文地理要素包含了韓國在這一時間段的政治、社會、經濟等社會發展狀況,能夠直觀地闡述經濟結構狀況及國內社會發展的動力來源.這些地理環境要素在東北亞區域、全球尺度的相互作用形成了韓國的地緣關系,本文主要從東北亞尺度下的韓國和日本、朝鮮、中國、蘇聯等國家的關系,全球尺度下的韓美關系進行分析闡述.
地緣結構本身是探討國際地緣政治、經濟系統不斷再造過程中的規則和資源,對地緣結構的分析本質是探討權力(國家地位)的變化與經濟的問題,可以解決地位-角色的問題[5].對韓國地緣結構的研究是以國家作為研究對象,則要考慮國家所具備的身份屬性,即包含國家利益[6]對地緣結構的作用.對地緣結構的研究以地理環境要素作為物質基礎[7],尤其是政治、經濟的變化推動國家在國際體系中對自我的認知變化,進而改變在地域乃至全球尺度中的結構格局.由此構建的韓國地緣環境分析框架(如圖2所示),在1960—1990年這個時間維度,通過對地緣環境要素本身及要素相互作用的動態變化的分析,綜合把握韓國地緣環境的整體動態變化.

圖2 韓國地緣環境分析框架Fig.2 The framework of ROK geo-setting analysis
為綜合收集地緣環境要素的基礎素材,本文參考了韓國歷史協會出版的《韓國現代史》2、3、4部[8-10]、韓國外交通商部出版的《韓國外交50年 1948—1998》[11],并通過中國知網、韓國DBpia、RISS、KISS搜索了中國和韓國學者對這一時期的相關文獻研究,主要包含以下幾個方面:①韓國社會變革的相關研究,包括樸正熙權威政體的建立背景、性質的相關研究,群眾運動、民族民主運動的產生背景、發展、性質等相關研究;②韓國經濟領域的相關研究,包括韓國工業化特征、經濟政策和趕超經濟特征等相關研究;③韓國外交史領域的相關研究,包括美國對韓國政策、美國對韓國的軍事援助、韓國經濟發展與美國的角色、中韓關系史的相關研究、韓美同盟與日美同盟的對比研究和韓美日經濟體系的相關研究.
本文以這些研究成果為基礎素材,對1960—1990年間韓國地緣環境3個要素的基本情況作以動態分析.①地理環境:通過韓國現代史相關書籍和文獻,韓國銀行、韓國統計廳、世界銀行、韓國貿易統計進行基礎材料和數據的整理和歸納.根據具體內容,將時間維度劃分為1961年5月至80年代中后期、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期兩個階段,分別從時代背景、權威政治與“市場經濟”、民族民主運動與經濟結構3個方面歸納整理了韓國的自然地理要素、人文地理要素的基本情況.②地緣關系:利用韓國外交關系史、韓美、韓日關系史等相關書籍及文獻資料,從全球尺度和區域尺度把握韓國和美國、韓國在東北亞地區與日本、中國、蘇聯的地緣關系情況.③地緣結構:在第1、2部分的基礎上,以社會建構理論為出發點,探討韓國地緣結構的形成、特點及變化.④結論及討論.
二戰結束朝鮮半島解放后,在美蘇和國內勢力的共同作用下,朝鮮半島以三八線為分界形成了南北兩個政治體系.1948年8月,由李承晚任總統在朝鮮半島南部成立大韓民國(Republic of Korea),首都首爾.韓國的國土總面積10.03萬km2(2016年韓國國土統計部數據),三面環海,西臨黃海,東南是朝鮮海峽,東臨日本海.地形以山地為主,平原主要分布在南部和西部,自然資源相對匱乏.日本殖民地時期遺留下來的基礎設施大多分布在朝鮮,又經歷了朝鮮戰爭,50年代韓國的經濟基礎十分薄弱、資本短缺、企業能力低下,主要依賴于美國的援助.美援中的軍事援助占70%以上,其余援助的80%是以糧食、衣物、油類等原材料形式提供,大部分屬于美國的剩余農產品,這導致韓國國內的農業產品價格持續下降.加之韓國政府的農業改革政策,多數中小地主和農民生活條件急劇惡化,農民脫離土地,農業生產遭到破壞[8].
2.2.1 權威政體統治下的“市場經濟”:1961年5月至80年代中后期
1961年樸正熙政權通過軍事政變登上政治舞臺,這一時期對韓國的研究必須關注2個主題:“權威政體統治”與“經濟發展”.
樸正熙軍事集團通過實施總統制、改編行政機構強化了集權統治,并確立了優先發展經濟的目標.通過建立經濟企劃院(Economy planning board,EPB)制定了“保護性出口導向”戰略,將對國內市場和民族產業的保護、扶植與積極的出口激勵機制相結合,大力推進重化學工業化,并引導民間企業實施.將商業銀行國有化,對金融體系進行嚴格管控,建立了“官治金融”“政府信貸”“出口傾斜金融”為特征的金融政策體系.通過產業政策的制定和實施,全面扶植政府選定的、有利于經濟增長的戰略性產業.積極培育財閥為代表的大型企業,使之成為經濟趕超的主力和貫徹政府意志的重要力量[12].同時,在政府的主導下,相繼成立國防研發局、科學研究所等,著力“自主國防”的發展.到1978 年,韓國使用的武器裝備中有大約50%實現了本國自主研發、生產.
這一時期韓國的GDP成倍增長(如圖3所示),經濟發展迅速,也是韓國工業化發展的重要階段,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來源于工業出口和投資.60~70年代中期,主要是以進口原燃料、機械等重化工業制品、出口輕工業制品為主的加工型工業結構.70年代中后期,工業占比由10%增長到30%,其中,重化工業的部分產品達到資產及出口產業化水平.這種發展趨勢持續到了80年代后期,重化工業制品出口額占比已由最初的10%發展達到50%以上(見表1和表2).另一方面,60年代末70年代初,三產(包含社會間接資本)的年增長率接近10%,借款數額逐年上升,借款主要用于投資電力、交通、通信等社會間接資本及制造業,外來投資成為這一時期經濟發展的一項重要來源(見表1和表3).

圖3 1960—1990年GDP變化Fig.3 GDP changes from 1960 to 1990

表1 主要產業的GDP占比[13]

表2 工業主要項目在進出口中的占比
樸正熙時期的經濟發展極具韓國特色.與傳統意義上集權政府計劃經濟體制不同,將市場機制與國家干預相結合,以“強政府”發揮主導作用,調配所有的經濟、政治、社會資源,緊緊圍繞經濟增長這一中心.這一時期的經濟發展模式,為形成韓國特色的經濟結構埋下了伏筆.
2.2.2 民族民主運動下的高度對外依存經濟結構: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期
70年代末80年代初起,公共借款和商業借款的本息數額成倍增長,貿易赤字嚴重(見表3).80年代中后期,韓國政府開始實施“進口自由化”“資本自由化”的政策.到90年代初,工業產品進口品種達到99.9%,農產品達到88.5%[9].隨著借款本息數額的急速增加,借款數額不得不有所縮減,更多地依賴外商直接投資,政府取消了對外商投資的全部限制,實施全面開放.到80年代中后期,外商投資比70年代翻了近2倍,90年代初達到4倍之多,韓國經濟結構的對外依存度達到高峰(見表3).

表3 主要外資來源及資金[13]
伴隨經濟被迫全面對外開放,國內經濟體受到極大的沖擊,農業生產大幅萎縮.同時,繼續維持著財閥中心的經濟增長模式.60%以上的產業集中在三星、現代、大宇三大財閥,80年代末,財閥企業創造的經濟價值占到國民生產總值的73.4%,這一時期財閥的主要經濟運營方式是投資不動產和非生產領域的消費品投資[9].財閥企業享受財政特惠和金融特惠政策,相對中小企業發展緩慢,經濟發展嚴重不均衡,1987年發生了“6月抗爭”推動了韓國政治體制從權威政體向民主政體轉型.10月全民公投通過《第六共和國憲法》,12月韓國通過投票選舉了第13屆總統,實現了政治上政權的首次和平交替與轉移,標志著韓國的民主政治轉型取得了實質性進展[14].隨著民主運動的擴展,由勞動者群體發起的成立民主工會組織、改善勞動環境、增加薪酬等“生存權利”的民主斗爭,由現代發動機企業開始向全國蔓延,逐步形成了全國性的組織和全國統一戰線.韓國的主要財閥企業遭受波及,國內的民族民主運動對經濟領域產生重要的影響.
韓國學界將1980年視為韓國現代史的一個重要分水嶺,這一時期促進韓國社會發展的主要源頭是“民族民主運動”.同時,隨著韓國經濟的發展,韓國式資本主義產生的各種矛盾也愈加凸顯,由此引發社會結構、政治勢力的變化與“民族民主運動”相輔相成,并推動韓國社會、政治、經濟發生重要轉折.
60年代全球處于冷戰體系、美蘇爭霸的兩極格局之下,朝鮮半島處于大陸勢力和海洋勢力的交接地帶,是兩大勢力的必爭之地,其發展必然受到各方勢力角逐的左右.朝鮮半島南北戰爭之后,韓國與朝鮮形成南北對立的狀態,使得韓國的外交安保戰略中心必然集中在同一陣營的美國方面.1953年韓美簽訂《共同防御條約》后,美國完全承擔起韓國的安全保障義務:美國在韓國部署兩個美軍步兵師;駐韓國部隊的指揮官擁有對韓國部隊及其軍事干部實行作戰行動的控制權.
50年代末到1964年間,美國出臺的系列文件中(2430號行動指令,NSC Action No.2430),對韓國的主要政策方向是逐漸減少援助規模.在承認持續存在的安全問題同時,強調經濟和政治建設的重要性,促使韓國自立發展[15].70年代,伴隨著韓國經濟的發展,美國政府調整了對韓國政策,韓美兩國在駐韓美軍撤軍問題、對韓軍援問題、韓國發展核武器、人權問題等多個方面產生摩擦,雙方關系一度產生裂痕.80年代,伴隨韓國政體轉型,全斗煥政府上臺后3次訪美與里根總統會談,韓美兩國的關系得以修復,在軍事和經濟方面的合作更為密切.
60年代,美國對韓國的經濟援助呈現逐漸減少趨勢,但基本維持在10億美元以上的水平.1971 年減少到5億美元,1972年減少到510萬美元,此后逐年遞減,80年代已不到40萬美元(見表4).在軍事方面,直到60年代末期,美國對韓國提供的大多是贈與性軍援,且比例高達韓國總軍費的83.4%.70年代,美國開始以軍售貸款的形式向韓國提供軍事援助.大規模的贈與性軍事援助一直持續到 1973 年,1974 年起,無償軍事援助的數額減少為 1億美元,到1978年完全終止.伴隨無償軍事援助的減少,軍售貸款數額逐年增長.到1978 年,軍售貸款金額達到2.75億美元(見表4),軍售貸款形式對韓國的援助一直持續到1986年,共計對韓國的軍售貸款援助達到23億美元[16].此外,美國還向韓國提供了相當數量的軍事裝備,向韓國提供能夠幫助韓國國內軍隊實現現代化的必要設備、技術及人員培訓等.美國的軍事理論體系和傳統宗旨從根本上滲透進韓國的軍事領域.

表4 美國對韓國的援助情況[15,17]
正是由于這一時期美國對韓國在經濟、軍事領域的援助,使得美國對韓國的影響不可避免地滲透進韓國的政治、文化、社會等各個領域,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
1965年12月,韓日恢復邦交正常化.韓國在與日本恢復邦交的談判中以及之后的10 a間,取得了近8億美元的請求權資金(claim funds from Japan),這筆資金對70年代韓國經濟發展十分重要.自此,日韓經濟交流逐步增長,日本成為進口國及僅次于美國的貿易出口國.韓國對日本的貿易進口、出口總量達到韓國貿易總量的一半以上(見表5).韓國基本形成了從日本進口工業發展所需的原材料和設施,將生產的工業產品向美國出口的三角貿易結構[18].

表5 1965—1989韓國對外貿易情況
除了在經濟領域的交流密切,1973年、1974年發生的“金大中綁架事件”、樸正熙在日本遇刺事件、1981年日本教科書美化侵略、經濟合作上的摩擦使得日韓兩國在社會、政治、軍事、文化上沒有過多的交流,關系并不融洽.80年代,隨著蘇聯和朝鮮軍事實力增強,日韓兩國在安保合作上達成共識.1983年、1984年,通過日本中曾根康弘和韓國全斗煥的互訪,日韓兩國進一步確立善鄰友好合作關系.在東北亞地區,傳統的美日、美韓模式逐步擴展為美日、美韓、美日韓合作多種關系,這種模式促使日韓交流逐步向安保、文化等領域擴展.
朝鮮戰爭后至70年代初期,韓國與社會主義國家蘇聯、中國仍保持著敵對關系.1970年“8·15宣言”后逐步嘗試緩和與朝鮮的敵對關系,1974年1月朝韓兩國簽訂相互不侵犯條約,但雙方的關系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隨著美國轉變對中國的策略,中美關系緩和,并于1979年恢復邦交正常化,中美達成共識:維持朝鮮半島的現狀比強制統一更有利于區域的發展.中美關系恢復后,中韓兩國以貿易交往為起點,開始嘗試恢復正常的交流關系.1979年開始,中韓通過香港、新加坡開展間接的貿易往來,貿易量達到1 900萬美元,到1984年發展到4億6 200萬美元[19].韓國與香港的貿易往來僅次于美國、日本,排在第3位,與新加坡的貿易往來也上升至第10位(根據韓國貿易協會的統計數據).
80年代中后期,伴隨韓國經濟發展和政治體制的變革,韓國調整了對朝鮮的政策,由敵對向和平共處轉變,1988年通過“7·7宣言”宣布“北方外交”政策,與中蘇等社會主義國家改善關系.在此基礎上,1988年首爾舉辦奧林匹克運動會后,與蘇聯在體育、文化領域開始交往并逐步向經濟領域擴展.
在世界處于冷戰的格局之下,美國有意識地將韓國扶植成為在東北亞地區防御中國、蘇聯、朝鮮的同盟,因此在軍事和經濟上給予相當的援助,其模式與二戰后扶植日本的方式極為類似.此時,美日兩國在東北亞地區已形成了較為穩定的戰略同盟關系[9].同時,美國因為深陷越南戰爭,經濟衰退,加之蘇聯的軍事實力膨脹,并未能全力投入在東北亞地區對韓國的干預和扶植之上.
1961年韓國建立了與美國政治截然相反的“權威政體統治”體系,但由于經濟基礎薄弱、資本短缺、北方又直面朝鮮威脅,在軍事安全和經濟建設上不得不完全依賴于美國的援助.美國通過軍事和經濟援助對韓國政府的政策制定和實施具備絕對的影響力.1965年后,美國極力促進韓國與日本的關系恢復,通過促進日本對韓國經濟援助與交流,緩解對本國的壓力.正是在這種特殊的地緣關系下,樸正熙政府雖然是權威政權體系,但依然與美國保持共同的集團利益,在美國的主導作用下,逐步形成了美日韓三角經濟結構.特殊的地緣結構,使韓國的經濟發展模式極具特點,在權威政體統治體系下,與傳統意義上集權政府計劃經濟體制不同,形成了政府干預與市場機制相結合的“指導資本主義”結構.進入70年代,美國為牽制蘇聯,積極推進與中國恢復關系[20],并推動韓國與中國恢復關系,借以通過中國的力量約束朝鮮,維持朝鮮半島的穩定.
可以說,韓國與日本、中國的經濟交往和關系恢復是在美國主導、美蘇爭霸的全球格局下形成的.也正因為如此,韓國與日本、中國除了經濟領域的交往,并未擴展到政治、文化、社會等其他領域.同時與朝鮮雖有過改善關系的舉動,但事實上南北雙方一直處于相互敵視的狀態.甚至,在與美國的關系中,也因為駐韓美軍撤軍問題、軍事援助問題、發展核武器問題、人權問題等多個方面發生過摩擦,關系一度產生裂痕.
80年代中后期,國際格局出現變化,社會主義陣營的東德與西德出現關系緩和的現象,同時,韓國在1987年實現民主政治轉型,經濟也取得了巨大的發展,軍事實力和經濟實力相較于朝鮮都有絕對的優勢.1988年7月7日,韓國宣布北方外交政策,與中蘇等社會主義陣營國家改善關系,韓國對于朝鮮的態度,也由敵對轉向和平共存.80年代中后期隨著韓國經濟發展、民主政治轉型成功,明確了自身的類屬身份和角色身份,團體自我意識開始增強,根據國際格局開始重塑自身的地緣政治、經濟、社會等關系格局,開始逐步向形成多元化的結構轉變(如圖4所示).

圖4 韓國的地緣結構變化Fig.4 Changes of ROK’s geo-structure
通過對1960—1990年韓國地理環境、地緣關系、地緣結構的多要素、多尺度分析,可以看出韓國地緣環境的演變過程.韓國受自身地理環境的限制,加之戰后積貧積弱的國內環境,經濟基礎十分薄弱,缺乏發展的原動力,樸正熙政權的權威政體制定了優先發展經濟、以重工業為導向的發展方向.不得不依賴美國在資本、設備、技術上的援助.同時,與朝鮮社會主義陣營的對立,軍事實力的薄弱,使得在軍事安保上需要依賴美國的保護,因此決定了韓國與美國的軍事、經濟關系.在美國的政策影響下,建立以美國為中心的軍事體系,形成了韓國式資本主義經濟發展模式.同時,基于與美國的地緣關系,建立起與日本、中國的經濟聯系.至80年代中期,韓國的地緣環境系統是在冷戰體系下,以韓美經濟、軍事關系為中心而建立起來的.
隨著韓國經濟的發展,韓國式資本主義的內生矛盾刺激萌生了“民族民主運動”,并由普通大眾斗爭向社會各個領域擴展,1987年最終促成韓國政治體制轉變為民主政體.經濟發展和政治體制轉型提升了韓國在東北亞地區的地位,增強了民族自信感.同時,此時伴隨著世界國際格局出現變化,資本主義陣營與社會主義陣營的緩和,韓國通過調整外交政策,重塑與東北亞各國的地緣關系,逐漸向多元化的地緣環境系統轉變.
本文以經濟、軍事、外交、歷史等跨學科的研究資料為基礎,通過國別地緣環境研究思路,相對綜合地對1960—1990年的韓國,在國內外多要素、多尺度綜合作用下的地緣環境要素進行了解讀,并探討了地緣環境的演變.一國任何地理要素的變化和政策的調整,都是在國內外地緣環境變化的綜合作用下產生的,多維度、多尺度綜合性的分析有利于全面把握一國的問題和發展方向.利用這種分析方式,可以繼續對90年代后至今的韓國地緣環境作以長時間動態的全面分析,也可以以其他傳統國家為對象進行解讀和分析,有利于更全面地把握一國政策的制定和發展方向,便于我國作出適合的相應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