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楊萬里
李花宜遠更宜繁,惟遠惟繁始足看。
莫學江梅作疏影,家風各自一般般。
(《楊萬里集箋校》卷四○)
宋代趙令畤所撰《侯鯖錄》卷八載:“東人王居卿在揚州,孫巨源、蘇子瞻適相會。居卿置酒,曰:‘“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此和靖《梅花》詩,然而為詠杏花與桃、李,皆可用也。’東坡曰:‘可則可,恐杏花與桃花不敢承當。’一坐為之大笑。”東坡所謂“不敢承當”,看似是笑談語,實則就梅花神韻而言,卻也得當。因梅、杏、桃、李,花雖貌似,然文化內涵中的氣格終究有別。楊萬里不知是否知道這件談笑之事,他的這首詠李花詩中所表達的意思很明顯與東坡所言是反調。楊萬里的反調,“唱”得也有道理,畢竟梅花有梅花的妙,李花有李花的好。李花縱“學”梅花,“橫斜”月下水畔,也未見得會遜色。當然,還是楊萬里說得好,春蘭秋菊,各一時之秀,誰也“莫學”誰,自成一家才是正道。
清代袁枚有《苔》云:“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亦學牡丹開。”這首詩所表達的意思則又似與楊萬里的詩成反調。一個說“亦學”,一個說“莫學”,兩首詩,蘊含兩種態度。究竟是“亦學”好,還是“莫學”好,這大約要看人所處的境地了。或許,此一時“亦學”好,彼一時“莫學”好。人生百態,不拘泥于教條,大概才是最好。
平易、輕快、有趣,是楊萬里詩歌的最顯著特色。據楊萬里自己講,他起初作詩,先學這個大家,后學那個大家,學來學去哪個都沒學好,總覺得作詩很難,作出來的詩總也不稱意,一氣之下,就毀掉不少。后在荊溪(常州)做官時,突然間醒悟了,遂跳出老學別人的舊路子,只照自己的感覺來寫,反倒覺得容易了,寫起來也文思泉涌,收都收不住,于是公余之暇就跑到田野里采風,看見什么寫什么,四個月時間便寫了近五百首詩,于此成就了《荊溪集》,也漸漸成就了自己的寫作風格,即后人所謂自然又有情趣的“誠齋體”。這首歌詠李花的詩,用在他的詩歌創作上,貌似很合適。
(楊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