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憑什么

譚保羅

1982年，蘋果公司上市，市值是18億美元。

2022年，蘋果市值突破3萬億美元，成為全球第一家跨越3萬億美元市值的公司，也超過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的GDP。2020年，法國和英國的GDP分別為2.6萬億和2.7萬億美元，低于蘋果市值。

科技公司越來越快的市值膨脹，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全球的投資者達成了共識：數據為王的時代真的到來了。某種意義上講，蘋果是一家披著硬件外衣的數據公司，它售賣移動終端，早在2020年，全球蘋果設備（手機、平板和電腦等）活躍使用的數量就已突破15億臺。

蘋果還提供了娛樂、支付等互聯網服務，未來還可能有自動駕駛的汽車，通過這些服務，消費者群體的行為被數據化，成為了蘋果最具競爭力的底層資產。

使用蘋果設備的，15億全球最具消費能力的消費者（還不算未來的自動駕駛業務）的行為數據，這一資產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具想象空間的商業資產，于是，跨越3萬億門檻不過水到渠成。

實際上，新一輪數字化時代的襲來，不但影響了超級公司的角逐，更影響著大國的競爭，以及全球城市的競賽。

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大國“三維競爭”

在過去，大國經濟競賽的指標體系分為兩類。

一是宏觀總量與質量維度，比如各國GDP的對比，以及與之相關的研發投入、專利申請等數據。

二是微觀主體的維度，比如，全球500強榜單情況，以及一些創新型企業、獨角獸的數據。

以上兩個維度，我們耳熟能詳，但未來，另一維度—城市—將越來越重要。

在前兩維的競爭中，中國從未讓人失望。

2020年（2021年數據尚未出爐），中國是疫情之下唯一正增長的大型經濟體，GDP為14.7萬億美元，超過整個歐元區的12.9萬億。要知道，整個歐元區包含了德、法兩大中等強國在內的19個成員國，涵蓋了歐亞大陸西端所有最富庶的國家和地區。這等于是說，中國幾乎以一國勝一個洲！

企業維度，在2021年財富500強榜單上，中國大陸（含香港）上榜公司數量連續第二年居首，達到135家。加上我國臺灣地區的企業，中國共有143家公司上榜。換句話說，中國企業在榜單上占比近30%。第二名美國122家上榜，占比約25%。

在國際傳媒的語境中，對一個國家而言，城市往往比企業更加具有民族特色的辨識度，是一流的大國品牌。

在第三個維度—城市維度上，目前并沒有像GDP排名或財富500強榜單這一類辨識度強，全球認知度高的排序，但這些年來，城市競爭的確愈發成為一種新的全球經濟競爭形態。它是一股逐漸引人注目的暗流，越來越多的研究機構和國際傳媒開始關注這個領域。

比如，在一份由香港中外城市競爭力研究院等聯合發布的“2021全球城市競爭力排行榜”上，前30強中，中國有5座城市榜上有名，分別是北上廣深四大一線和香港，中國占比約為17%。

這一類城市排名榜單在國內外非常多，各家的評選標準不一，但無論哪個榜單，中國城市基本上都能占據頭部名次中15%到20%的位置。

在這些城市排名中，剔除一些標準多元化的“軟指標”，城市GDP排名顯然屬于說服力較強的“硬指標”。同樣，至少近5年來，在全球GDP排名前30的城市中，中國的北上廣深和香港5家也長期占據榜單。此外，重慶和蘇州未來也有望進入前30，這意味著中國占比將超過20%。

形象地說，企業的競爭是國家經濟的“縱向競爭”，即組織的競爭，比賽的這些組織在全球范圍內配置產業鏈和獲取利潤的能力，而城市的競爭則是“橫向競爭”，即空間的競爭，比賽的是一個經濟體通過哪些空間的樞紐節點，吸引和配置全球的優質生產要素，并為我所用的本領。

對中國來說，和500強企業榜單的競爭相比，城市的競爭反倒更有著非凡的意義。為什么？

這兩年，我們之所以在500強企業榜單上穩居全球第一，一定程度上在于央企群體對經濟資源存在著強大的控制力。財富500強以規模（銷售收入）對全球大型企業進行排序，我們必然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但如果看看大型企業的海外銷售收入占比和研發投入兩大代表全球性競爭力的數據，那么，我們要下的功夫還不少。

但城市的競爭是另一種邏輯，對于不同發展模式的經濟體而言，它依然具有“可比性”。而且，城市作為一個空間載體，它越來越影響著全球經濟競爭模式的重構。

城市的力量感

2020年疫情暴發不久，一件不起眼，但對全球空間經濟影響深遠事情悄悄發生。

500強快消品巨頭聯合利華宣布結束雙總部模式，未來唯一全球總部將設在英國倫敦。這是一家影響著中國牙膏、小吃和調味料市場的巨頭，此前一直是荷蘭鹿特丹和英國倫敦雙總部，雙總部已經用了將近90年，但現在，它結束了。

其實，疫情暴發后，倫敦的資產價格一直在猛漲。可以這么說，英國“脫歐”，經濟不斷被經濟學家唱衰，但英國強大的“空間力量”卻有力地回擊了這一論調。

一個經濟大國，越來越需要強大的城市力量。

在國際傳媒的語境中，對一個國家而言，城市往往比企業更加具有民族特色的辨識度，是一流的大國品牌。因為，企業在全球范圍內配置資源，或者轉移利潤。蘋果公司可能會把利潤中心放在愛爾蘭，而聯合利華到底是荷蘭公司還是英國公司，在它宣布回歸單中心之前，使用它產品的普通人可能根本也搞不清楚。

但城市就不同，它在地理上無法移動，它永遠是民族的，除了經濟價值之外，它還代表著一個民族的世俗氣質和空間審美。而且，城市的品牌還往往具有跨越語言差異和不同發展模式的穿透性傳播力。比如，提到美國則是紐約、芝加哥和舊金山，提到英國，我們想到了倫敦，提到日本，我們必然想起東京、大阪，提到法國，則是巴黎。

對外國人來說，提到中國，他們也會想起北京的古樸嚴肅、上海的井井有條、廣州的精致溫暖、深圳的快節奏。不同的中國城市告訴外國人，這是一個充滿奮斗精神，同時也具有多元化氣質的民族，而這種氣質也有助于消弭外國人對我們的某些固有偏見。

不知不覺，中國的城市發展早已被放置在了新的維度之中—第一流的中國城市正成為連接中國與世界越來越重要的空間樞紐，內外雙循環的大背景之下，它們正被賦予更重的角色。

作為全球最大的母國市場，新的經濟增長必然看消費。2021年，上海市、北京市、廣州市、天津市、重慶市等五座城市被國家確定，率先建設開展國際消費中心城市。

一座城市的能級，既來自自我生長和市場認可，比如“一線城市”的約定俗成；也來自國家定位，比如國家中心城市和國際消費中心城市這種功能的確定。

目前，國家中心城市的數量超過了國際消費中心城市。后者連接兩個循環，承擔對外開放功能的色彩更明顯，在當前國際經濟形勢下，更有特殊的意義。

“所有的行業都值得用數字化重做一遍。”在中國的風險投資領域，這是一句口頭禪。這句話放在城市也適用。

名單中，廣州非常特殊。首先，它是五座城市中唯一的非直轄市，這充分說明了國家的看重。另外，廣州和上海兩座城市有著明顯的開放和沿海特征。天津也算沿海，但這座城市有點特殊，而且也算不上一線城市。

廣州是對外開放時間最長的“窗口”，這里有廣交會，而且即使在改革開放前，廣交會也從未中斷。這座城市作為開放窗口的符號意義，非同尋常。上海也不用說，一直是改革開放的高地。2018年，首屆進博會在上海啟動。

某種意義上講，進博會可以說是對廣交會跨越歷史時空的一種呼應。廣州和上海在行政能級和經濟體量上有差異，但在連接國內市場和國外市場，作為雙循環空間樞紐，充當改革開放前沿城市的角色上，它們都被賦予重任。

而廣州要走的路，肯定也和別人不同。

“三化”，新關鍵詞

這些年，在城市競爭的語境中，廣州往往被視為“傳統”的代表，其實，這越來越成為一種帶有時滯的理解偏差。站在2022年的門檻，我們發現，這座城市對全球技術和產業變革有著深刻的洞察。數字化，首先成為了一個關鍵詞。

回到蘋果的例子，如果按照市值往下數，全球排名前五的公司（蘋果之外，還有微軟、亞馬遜、谷歌母公司Alphabet和臉書）無一例外都是“數據公司”。實際上，把握數據時代，不只是對公司的要求，對一個國家或者說一座城市來說，亦是如此。

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決定》將“數據”作為生產要素之一進行了明確。2020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更明確提到，加快培育數據要素市場。

2022年，廣州明確了將聚焦數字化、綠色化、國際化轉型的方向，其中，數字化被放置在第一個位置。變革正當其時，不早也不晚。

“所有的行業都值得用數字化重做一遍。”在中國的風險投資領域，這是一句口頭禪。這句話放在城市也適用。

數字化至少有著兩方面的內涵，既包含著既包含公共服務供給和基礎設施建設等城市治理的范疇，也指向了產業的數字化升級和數字經濟自身的發展。在這兩方面，廣州都已做好準備，尤其是產業新舊動能的轉換，讓廣州底氣十足。

最近幾年，IAB（新一代信息技術、人工智能、生物科技）以及新能源汽車產業迅速崛起，逐漸成為城市經濟的重要支柱。在生物醫藥行業，僅在黃埔區、廣州開發區便已集聚生物醫藥企業超3000家，成為國內生醫領域最重要的千億集群之一。

在自動駕駛領域，廣州的汽車產量連續兩年全國第一，并擁有自動駕駛領域“八項”全國第一，這為智能網聯汽車發展和車城融合打下了基礎。預計到2025年，廣州汽車整車產能將達500萬輛，其中智能網聯汽車產量將超80%。

顯然，技術進步和綠色化也是不能分割的。在新能源汽車領域，小鵬、廣汽埃安等頭部企業積聚廣州，形成了全國一線城市新能源汽車行業少有的民營、國企齊頭并進的局面。

2021年，廣州期貨交易所成立，結束了廣州沒有全國性交易所的歷史。在金融領域，廣州并不具備北上深的資源優勢和先發優勢，因此廣期所一開始便獨辟新徑，以碳排放權期貨為主要品種。

2022 年，廣州明確了將聚焦數字化、綠色化、國際化轉型的方向。變革正當其時，不早也不晚。

綠色化，不光代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價值取向，而且也代表著一種城市產業發展的務實態度，即面向未來，用創新的技術，用優良的治理，尋求真正的可持續發展。正如在這座城市的很多角落，南國植被繁盛飽滿，不但賞心悅目，而且在它們身上，那種充滿豐富感的生命力時常撲面而來。

中國對外開放的步伐從未停歇，第一流的城市一定是國際化的，它們既是開放的窗口，也必須作為國際性的空間樞紐，連接內外，配置全球資源，為我所用。這既是承擔國家賦予的責任，也是在數字化新一輪浪潮之下，保持與全球城市發展最前沿同步，實現城市升級的理性選擇。

經歷新冠，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都在重構，從國際競爭的博弈規則，技術變革的趨勢走向，再到經濟力量的空間分布，都和過去有所不同。這是挑戰，更是契機。

對國家賦予責任的擔當，對數字新時代快速襲來的洞察，對每一位熱愛這座城的人的敬意，這些無不匯聚成這座城市勇往直前的憑借。

廣州再次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