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孟欣
techne 是古希臘哲學中的重要概念。希臘文τ?χνη可以表示“工藝”(craft)、“技術理解”(technical understanding)、“生產性知識”(productive knowledge)、“生產性理解”(productive understanding)等含義,通常被翻譯為“技藝”“創制”或“生產性知識”“專家知識”等,并與純理論知識、實踐緊密相連。在古希臘時期,這一概念的內涵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并對中世紀哲學和教育學產生了深刻影響。因此,對techne 的考察不僅有助于理解早期技藝概念的語義變化,也有利于增進對西方技術與科學(知識)概念在源頭上的關聯與區分的認識。本文旨在分析和討論古希臘哲學中的techne 概念,從語義角度理解技藝概念在西方早期的發展。
在《回憶蘇格拉底》中,色諾芬借蘇格拉底之口不無揶揄地嘲諷那些“以為自己對于人類事務已經知道得足夠了”的“哲學家”。色諾芬筆下的蘇格拉底對抽象研究并不感興趣,而更注重與人類實踐經驗緊密相連的制作領域(《回憶蘇格拉底》,Ⅰ.1.10-16)。〔1〕因而,色諾芬對話中的“蘇格拉底”更加注重技藝的功能性,從而表現出明顯的實用主義傾向。色諾芬認為,無論測量學還是天文學只需要滿足人類生活實踐的需求即可,無須進一步探究其背后復雜的原理。他認為,探究這些原理是在將畢生的精力作無謂的消耗,并且擠占了學習真正對人有用的的東西的時間(同上,Ⅳ.7.2-3)。
在另一部關于雅典經濟的著作〔2〕中,色諾芬指出技藝是指向一種對人現實生活有益的活動,同樣表示出了注重技藝功用的思想。純理論知識(epistasthai)在色諾芬那里,并不具有特別的價值,從實際運用的角度上看,它與作為技能的techne 之間并無區別。如epistasthai 的詞根所顯示那樣——“知道如何做”,在色諾芬那里可理解為具有駕馭某種技能的知識。“如果你要土地給你帶來豐盛的果實,你就必須耕耘這塊土地;如果你決心想從羊群獲得財富,你就必須好好照管羊群;如果你想通過戰爭而壯大起來,取得力量來解放你的朋友并制服你的敵人,你就必須向那些懂得戰爭的人學會戰爭的藝術并在實踐中對它們作正確的運用。”
(《回憶蘇格拉底》,Ⅱ.1.28)可以看出,這些技藝(techne)與相對應領域的知識具有天然的聯系,在一定意義上,甚至可以將這種知識視為技藝的一部分。蘇格拉底和尤蘇戴莫斯都認為,人之所以有智慧是因為擁有知識,并且否認人能夠對所有事情都具有智慧,因此,人只是在其有知識的事上才能被稱為有智慧的(同上,Ⅳ.6.7),也就是說人只能掌握一定范圍(領域)內的知識。
最為擅長某項技藝的人被認為是最具有該技能所需專業知識的人,因而是這項技藝最合適的傳授者。因技藝蘊含著具有能夠解釋原因和對性質進行說明的能力(《高爾吉亞篇》,465a),〔3〕這就使技藝與經驗性知識(empeiria)區分開來。如亞里士多德所認為的那樣,擁有技藝的人超越了經驗,可以在某一領域形成一個較為正確的普遍判斷。在一般情況下,判斷是否知道“原因”的標志是根據是否具有教導的能力。techne 可以被傳授,因而在這個意義上可歸為真知識(episteme)(《形而上學》,981b10),〔4〕而經驗知識則不能。例如,在《法篇》中,奴隸醫生不會向病人問診,也不會解釋病情,而只是憑借以往經驗開處方,柏拉圖將其描述為“一名充滿自信的獨裁者”。與之相反,自由民醫生會以科學的方式進行治療,同時積極與病人及家屬溝通說明,與他們合作一同治療疾病(《法篇》,719e-720e)。顯然,這里的“奴隸醫生”過于無能,并不能代表具有經驗知識的醫生,因此,在后文柏拉圖又修正了這一看法,承認奴隸醫生也是一名有實際治療經驗的人,而只是對醫學理論一無所知。但可教授性這點是不是技藝的必要條件在這里有了不同的看法。誠然,一位醫生的目標是醫治病人的身體,恢復其健康,而不是教導病人成為“醫生”(《法篇》,857c-e),但當病人理解醫生所采取的行動以及他所開出的治療方案的原因,即理解健康的本質和產生健康的方式時,病人可能會更加配合醫生的治療以達成“健康”的目的。
亞里士多德也承認專家知識(技藝)比經驗性知識更具有普遍性,就其能夠傳授的角度來說,是真知識。但同時他又并不否定經驗性知識的價值,而是認為在業務能力上,經驗性知識可能不低于專家知識,甚至“有經驗的人較有理論而無經驗的人更為成功”。因為與經驗性知識相對應的是個別的知識,在日常生活中,我們所遇所見都是個別之物或人,具有特殊性(《形而上學》,981a14-25)。例如,對于醫術這項技藝來說,似乎“治愈”的知識比“教授”的知識更必要也更重要,但也不可忽視能夠解釋并傳授知識技藝對更好實現“好”的目的的積極作用。此外,techne 還有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它指向某種“好”,即技藝總是為身體或靈魂提供最好的照顧(《高爾吉亞》,464c;《理想國》,342e),為對象謀求福利,而這也是經驗性知識所不總是具有的特征。
當然,這里所說的“可傳授的知識”不是指嚴格意義上的episteme,techne只是在次要意義上與episteme 相似。柏拉圖對嚴格意義上的知識概念的闡釋深刻影響了亞里士多德哲學乃至后世西方哲學,影響著與“知識”緊密相關的techne概念的走向。
在柏拉圖那里,“知識”概念是復雜多義的。〔5〕在早期對話錄中,柏拉圖使用的技藝(知識)概念與色諾芬筆下的蘇格拉底對此概念的運用方式基本相同(《卡爾米德》,164a-165c;《歐緒德謨》,281a;《普羅泰戈拉》,356d-357b)。技藝是由其特定的功能來區分的,“每一種技藝以它自己獨特的方式給我們提供好處,相互之間不同”(《理想國》,346a)。每一個技藝都關系到某種功能,并以生產與自身活動相分離的“產品”為目的。具有專家知識的“匠人”的工作不是隨意的,而是著眼于他們知識技藝的目標,以便每個人生產的東西都被賦予一定的形式(《高爾吉亞》,503e)。
與色諾芬不同的是,柏拉圖將技藝用來解釋更為抽象的主題,這也預示了柏拉圖后期知識概念的變化及其理念論的完成。在《泰阿泰德》中,可以看到作為純理論的知識的概念的出現,并在《理想國》中得以深入展開。在定義了城邦的三個階層之后,蘇格拉底正在尋找城邦賴以生存的知識(episteme)。他否定了木匠、鐵匠和耕作等技藝是episteme,并稱之為epistemai,因為這些都側重于城邦的某些個別的利益,而統治者的episteme 則是為整個城邦提供指引,以及對城邦來說什么對它的內部和外部是最好的(《理想國》,428b-d)。隨后,蘇格拉底介紹了哲學家將擁有的完全不同的知識概念——對理念的知識。episteme 應像數學一樣具有演繹性和邏輯性,但與數學不同,它的演繹的基礎并不需要進一步證明。這里的episteme 似乎并不具有生產性,它的“功能”可以被看作辯證思維的活動本身。
為掌握理念的知識,柏拉圖將辯證法視為哲學家所特有的技藝。辯證法的對象是種類,有時被用作根據種類進行區分的知識。作為知識技藝的辯證法更應被看作一種把握抽象事物的區分能力。這種知識沒有獨立于其活動的產品,不具生產性,因而與實踐性知識相區別。然而,用數學作為辯證法的相似物時,蘇格拉底仍然依賴于techne 的概念,因為幾何和算術都是technai。在柏拉圖中后期對話錄中,隨著episteme 概念的內涵的確定,“知識”概念逐漸遠離了實用主義的目標。柏拉圖關于實踐性甚至手工操作性意味很強的“技藝”或“專家知識”(techne)概念逐漸讓位于純理論知識概念。〔6〕
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尼各馬可倫理學》和《優臺謨倫理學》中集中闡釋了對技藝知識的理解,大致可概括為兩種:一是涉及事物原因的理論知識,二是指向某種對象“產品”的生產性知識或創制知識。
在《形而上學》 第七卷1032a12-1033a24 中,亞里士多德闡釋了形質學說框架下理解形式與制作之間的關聯,并以此為理論知識(科學)和技術(生產性知識)的區分奠定了形而上學基礎。亞里士多德認為,凡是生成的事物,都是由個體之中的質料造成的,并且在制作者的靈魂之中的形式是制作活動的“原理或科學”,例如醫術就是“健康的形式”,就是“以造成健康為目的的運動”。從中可以看到,目的或目標的說明是如何成為思想(或推理)的基礎,而思想的結果是制作(行動)。“思想從本原出發,從形式出發,制作則從思想的結果出發”(1032b16)。在此例子中,健康是知識(episteme)和靈魂中的原理(logos),醫生以健康為目標的行動被稱為生產(1032b1-10)。無論是因自然而生成,因自發生成或人工而生成,生成的運動出自“質料”和“形式的缺乏”。亞里士多德關于制作活動和理論知識(形式)的區分植根于其形質學說。這里也可以解釋為何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第二卷結尾對在數學和其他學科中發現的準確性進行區分,因為所有自然事物都包含質料,所以對自然的研究不能要求像數學中那樣的精確性(995a15-20)。數學的準確性可理解為對事物之間的必然和不變的關系之把握。質料所帶來的“不精確性”是制作活動不可避免的特點。可以看出,即便是在次要意義上,作為技藝和嚴格意義上的知識在準確性上也是有差異的,而且技藝是在偶然性的世界中,知識則是討論必然世界的領域(《尼各馬可倫理學》,1094b1,1094b20-25)。
因而,亞里士多德將一些特殊技藝視為知識的形式(forms of understanding)。“每一門學術各為其范圍內所可認識的事物覓取某些原理與原因(principles and causes)——例如醫學與健身術以及其它制造之學或數學,都是這樣的。”亞氏明確指出這些在各自領域精研的技藝與研究實在與實是者是不同的。這些技藝所得的“怎是”或是出于感覺,或是出于假說(《形而上學》,1064a)。但是無論是“實用之學”“制造之學”或理論之學,其對象都與偶性無關(《形而上學》,1026b)。“科學(知識)的對象是由于必然性而存在的。”(《尼各馬可倫理學》,1139b21)在這里亞氏的技藝知識與理論知識類似。在亞里士多德看來,理論知識所提供的解釋是以三段論的形式邏輯構成的,而技藝通過真正的推理產生一些東西。亞里士多德對episteme 的描述使科學知識成為一個演繹系統,其中術語之間的關系是不變的和必要的。
在別處,亞里士多德將“所有一切制造技術均稱潛能;它們于被制造物(或于技術家自身作為另一事物時) 就成為動變淵源。”(《形而上學》,1046b4)技藝既可有利于人,也可有害于人,如“醫療技術能致人疾病,也能致人健康”。同一理知公式(rational formula)在不同的方式運作下可能會產生不同甚至相反的效果。技藝在此被認為是一種生產性知識(productive understanding),即會產生獨立于行動目的的產品。“所有的技藝都使某種事物生成。學習一種技藝就是學習使一種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的事物生成的方法。”(《尼各馬可倫理學》,1140a10)
(蘇格拉底認為)一切德性都是知識,所以,認識公正與是公正乃是同時出現的;因為一旦我們學會了幾何學與建筑術,我們也就是建筑師和幾何學家了。……在理論知識方面,這樣做是對的,因為對于天文學、物理知識和幾何學來說,除了認識和思考作為這些知識之載體的事物的本性之外,沒有其他目的……但是,創制知識的目的是不同于知識與認識的,例如健康不同于醫學,好的秩序或者諸如此類的其他現象不同于政治學。……關于德性,最有價值的不是知道它是什么,而是認識它源出于什么。因為我們的目的,不是想知道勇敢是什么,而是要勇敢,不是知道公正是什么,而是要公正,正如我們更想健康,而不是認識健康是什么,更想具有良好的體質,而不是認識良好體質是什么一樣。(《優臺謨倫理學》,1216b3-25)
相比于色諾芬和柏拉圖所表達的技藝指向某種好處,亞里士多德進一步規定了技藝所側重的是達到目標的手段,而非目標本身。“醫生并不看重人們是否應該健康,而是是否應當散步,教練也不看重人們是否應有好的體質,而是是否有格斗的精神。”(《優臺謨倫理學》,1227b25-30)這種知識目標的不同是導致兩種知識差異的根源所在。創制知識的目標是成功的生產或實踐(與制作活動相分離的產品),而理論知識的目標則是沉思事物本身的實現活動(目的在于自身的活動)(《尼各馬可倫理學》,1094a5-10)。
我們看到,在嚴格意義上,科學知識(episteme)并不涉及偶然性,然而亞里士多德不時地將episteme和techne混合使用(《尼各馬可倫理學》,1106b5-15,1097a10-15),似乎它們并不像《尼各馬可倫理學》第六章所說的那樣截然不同。亞里士多德之所以這么做,可能是出于技藝本身的特性的考慮(與經驗性知識對比時)。他認為,具有認識論的人和擁有技藝的人有一個重要的相似之處——具有超越經驗的普遍判斷。一個真正擁有techne 的人雖然可能無法說出嚴格意義上的科學理論,但是這樣的人具有接近這種科學知識的東西。盡管亞里士多德在使用episteme 存在著不一致的情況,但我們仍可以從并非嚴格意義的episteme 概念的角度考察生產性知識,使“技藝”概念的內涵更為清晰:在大多數情況下,技藝由于與科學知識相似,因此,能夠“可靠”地生產其制品;同時,創制活動的對象因其質料所帶來的偶然性使技藝無法保證完全“不變”的結果(《形而上學》,1026b30-1027a25)。
英國古典哲學學者烏蘇拉·庫普(Ursula Coope)對生產性知識和理論性知識進行了詳細比較,在梳理了亞里士多德關于兩種知識的表述外,也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并試圖從“全面性”(completeness)的角度來理解二者的差異。〔7〕庫普注意到,無論是生產性知識還是理論性知識都具有某種“理解性解釋”(grasping explanations),不過它們在應用范圍上是不同的。充分掌握某一領域理論知識的人對這一領域內的一切都有解釋;相比之下,沒有任何類似的東西可以算作完全擁有某種生產性科學,也就是說,生產性知識的內容是可以無限延伸的(indefinitely extendable)。一門理論知識有可能是完整的,當且僅當對其范圍內可解釋的一切都有解釋原則上是可能的。生產性知識需要一種特殊的創造力。制訂新解釋的能力對生產性知識至關重要,而它對理論性知識則沒那么重要。庫普的研究為我們解讀亞里士多德的“技藝”概念提供了新的視角,從而有助于我們理解技藝活動因其帶有偶然性特征而具有的“魅力”。
“技藝”在古羅馬時期成為教育領域非常重要的概念。西方教育史中“自由教育”“博雅教育”即來自拉丁文“自由技藝”(artes liberales)。其中artes 源于希臘語techne,指的是從一個明確的出發點(或本原)導出一套系統而完備的知識。〔8〕這一名詞的內涵側面反映了羅馬教育對希臘文化的依賴,而羅馬的教育傳統又成為基督教文化和教育的榜樣,對西方教育影響甚巨。
在古羅馬,“技藝”概念進一步被劃分為自由技藝和機械技藝(mechanical arts)。自由技藝是心靈的技藝,與機械技藝這種動手的技藝相對。對西塞羅而言,自由技藝是人性(humanitas)的根源,技藝教育的目標則是完善人性。后來基督教教父將技藝的目標設想為成圣(deificatio),技藝由此成為神學的輔助。具體來說,人努力恢復與神的相似性時,愛與被愛成為學習技藝的動機。然而,人對肉體之愛使愛偏離了固有的神圣目標,技藝有助于將愛從肉體之愛轉移到靈性之愛并最終轉移到上帝之愛。研究技藝的合法性就在于它有助于幫助人對愛作出正確的排序。需要注意的是,“成圣”即圣靈的攝入,是由神完成的。也就是說,人性的完善依賴神圣的超越者,這無疑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技藝的作用。
受到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影響,普羅提諾將純理論性的“知識”概念繼續推進,techne 則居于非常次要的位置。在《九章集》中,episteme 更加抽象,甚至與techne沒有直接聯系。在普羅提諾看來,episteme是指向來自努斯(Nous)的特殊的認知狀態。在這種狀態下,“知者、被知者和知識全是同一的”(《九章集》,Ⅵ.6.15)。〔9〕我們的靈魂通過“努斯”的存在而獲得真正的知識。盡管“努斯”是以非辯證的方式進行認識的,但我們的靈魂則是以辯證的方式進行認識的(同上,V.9.7,Ⅳ.3.18)。在普羅提諾那里,辯證知識是一種以令人信服的推理方式所獲得的知識,而非辯證知識則強調一種直接、洞察性的理解。與柏拉圖將辯證法理解為既是獲得事物定義之方法,也是發現“實在”之工具不同,普羅提諾更加偏重作為論證技藝的辯證法,并且認為作為論證技藝的辯證推理應讓位于一種神秘的直觀。到了中世紀,與嚴格意義上的“知識”(episteme)相呼應的是對神的知識。而技藝(即使是自由技藝)與狹義的哲學命運一樣,從屬于神學研究。〔10〕不過,盡管作為知識技藝的辯證法——邏輯推理,似乎在中世紀早期并無多少建樹,但是語詞研究卻在中世紀大放異彩。這或許是因為當時的人認為“語言”與宇宙結構有著某種對照關系。這從人們將哲學語法稱為思辨語法(speculative grammar)就可以看出,speculative 源自拉丁語speculum,意為“鏡子”,“因為它試圖映照出宇宙的結構”。〔11〕
自由技藝在古羅馬晚期數目逐漸固定為七,并形成了中世紀教育的固定學科——“七藝教育”。波愛修第一次將馬提亞努斯(Martianus Capella)明確提出的“七藝”分成了兩類——三藝(trivium) 和四藝(quadrivium)。
三藝指語法、辯證法和修辭,關注的是對經驗的整理(ordering of experience)和表達這種知識的手段。和四藝學科一樣,三藝中的這些學科也磨練心智,并為溝通理解提供機制。辯證法建立了一種規則而融貫的思維框架,修辭則給出了表達和說服的模型和方法。但基礎學科是語法,它是通向所有知識的第一條道路。語法學科提供了關于語言形式以及把這些形式組合成有意義結構的方式的信息體。〔12〕
學習自由技藝的目的是獲得認識和表達神圣知識的能力,同時在此過程中也服務于人性的培養。也就是說,它們促進了人的價值,向人解釋其在宇宙中的位置,教人欣賞受造世界之美。由此,“自由技藝”的教授逐步演變成了后來的博雅教育。
techne 概念的內涵在古希臘早期與知識、功能性、生產聯系緊密,呈現多義性。盡管在不同語境中有不同的意義表現,但它們仍有共通之處。techne 具有功能性,與理論知識關系密切,并有著指向自身之外的目的。隨著柏拉圖在嚴格意義上規定了episteme,遠離了實用主義的生產性目標,techne 的概念逐漸變得清晰。亞里士多德在形質論框架下為作為生產性知識的技藝與理論知識的區分奠定了形而上學基礎。在古羅馬時期,技藝概念被進一步劃分,其內涵也不斷地收縮。與此同時,純理論性知識(episteme)的地位逐步提升。隨著基督教的興起,技藝的作用逐漸被削弱,成為服務于當時最高學問——神學的輔助工具,但與此同時,自由技藝卻在中世紀及其以后的西方世界產生了深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