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萍,趙瑩雪
(北京市懷柔區人民檢察院,北京 101400)
2015年至2019年期間,徐某以低價購買加油卡或者倒賣所購低價加油卡返利為由,取得陳某某等人信任后,騙取陳某某等人共計人民幣二千余萬元。偵查機關以徐某涉嫌詐騙罪將上述犯罪事實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共涉及被害人36名。后該案因事實不清、證據不足退回偵查機關補充偵查。一次補充偵查終結后,檢察官對已經查清的18起犯罪事實提起公訴,并就其他因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或不構成犯罪而減少的18起犯罪事實中涉及到的相關涉案人進行案件處理結果告知和釋法說理。其中被減少犯罪事實中的一名涉案人劉某就涉案金額提出異議,該起事實經檢察官審查,劉某未受到實際損失,檢察官通過當面接待的方式告知了該起事實不予認定的原因,后劉某再未提出異議;另一名涉案人宋某亦因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提出異議,檢察官向其明示該起事實因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而不予認定,且其系證人,但宋某仍多次聯系檢察官以尋求解決路徑。因該情況無法律明文規定的救濟途徑,檢察官遂建議其通過民事途徑解決,后宋某為追回被騙錢款已就該案提起民事訴訟。
上述案件僅為檢察機關辦理減少犯罪事實案件的一個縮影。該區檢察機關2017年—2020年,共計減少犯罪事實70起,涉及案件數24件,占受理案件總數的2.1%,近75%的案件為詐騙、盜竊等侵財類犯罪案件,因不構成犯罪而減少犯罪事實占比14.3%,其余85.7%均為因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而減少,一次和二次退回補充偵查率分別為33.3%和25.0%,退補率相對較高。對于該類案件的處理,該區檢察機關主要采取對相關涉案人進行告知及釋法說理的方式。而實際上,對于減少犯罪事實部分的處理因無明確的法律法規規定而基本處于“擱置”狀態,相關的監督制約也未發揮出應有作用。
被害人雖然在刑事訴訟法中被界定為當事人,享有一系列的訴訟權利,但刑事訴訟的主要目的是追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檢察機關也是針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作出起訴或不起訴的決定,而非針對被害人或犯罪事實。但減少犯罪事實時,將會較大地影響到被害人的切身利益及相關訴訟權利。以被害人為角度,將公安機關移送審查起訴后,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的案件歸納為四種模式:一是案件中的某一名被害人,涉及N起犯罪事實中的若干名犯罪嫌疑人,當減少N起犯罪事實時,則全案不起訴,如若被害人存在異議,可依據《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條進行申訴,或是直接起訴至法院。二是案件中的某一名被害人涉及其的N起犯罪事實被全部減少,涉及該部分犯罪事實的犯罪嫌疑人將被檢察機關作出不起訴決定,而其他犯罪嫌疑人因檢察機關認定的其他M起犯罪事實被起訴時,該案則進入到起訴含部分不起訴程序,此時的訴與不訴針對的是犯罪嫌疑人,這時該被害人可以針對不起訴決定進行權利救濟。三是案件中的某一名被害人涉及其的N起犯罪事實被全部減少,而相關犯罪嫌疑人因其他M起犯罪事實被提起公訴時,則全案起訴,但該被害人將失去當事人的地位,不再具備被害人的訴訟權利和義務。四是案件中的某一名被害人,涉及M+N起犯罪事實的一名犯罪嫌疑人,當減少N起犯罪事實,則全案起訴。雖然案件存在N起減少的犯罪事實,但因檢察機關起訴另外M起被認定的犯罪事實,使得被害人仍然處于刑事訴訟中的當事人地位,具有相關權利和義務。當被害人對減少的犯罪事實部分存在爭議時,可以向檢察機關說明情況或是在檢察機關聽取其意見時充分表達訴求,也可以在法院審理期間向法官反映情況,但現行法律中并未規定被害人對于減少犯罪事實的部分該如何救濟,只是基于被害人的身份可以進入到審判階段。而法院基于對檢察機關的“不訴不理”,沒有受理被害人就未起訴事實即減少犯罪事實提出異議的依據。需要說明的是,當不存在被害人時,則無從談及被害人的權利救濟,但該種情況下,極易弱化外部對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的監督。
結合檢察實踐中的具體案例來說,如本文所提及的徐某詐騙案,該案減少了18起犯罪事實,其中涉案人劉某和宋某在公安機關移送審查起訴時仍然具有被害人身份,檢察官也在辦案過程中按照訴訟程序規定在3日內告知了其被害人的訴訟權利和義務,并充分聽取了其對案件的意見。然而當減少的犯罪事實不再被提起公訴后,“被害人”劉某和宋某作為當事人的訴訟地位即刻終止,但犯罪嫌疑人徐某則因為另外18起被檢察機關認定的犯罪事實而被提起公訴,該案就屬于上述的第三種模式。
通過對審查起訴階段減少犯罪事實案件的四種模式進行綜合分析,該類案件主要存在如下特點:一是相關權利弱化。從模式三和模式四可以看出,當因為減少犯罪事實除了對相關犯罪嫌疑人作出起訴決定外,就該減少犯罪事實而言,涉案人已失去了被害人的相關權利和義務,失去了刑事訴訟中當事人的地位,其將不再繼續參與剩下的刑事訴訟階段;即使模式四中被害人因涉及案件的其他犯罪事實,仍然具備被害人的訴訟地位,但是對減少犯罪事實部分已不具備刑事訴訟中的相關權利和義務。二是后續處理弱化。在減少犯罪事實后,除了模式一和模式二因為對犯罪嫌疑人無提起公訴的犯罪事實,而進入到不起訴階段,此時的被害人還有機會充分表達訴求,檢察官在作出不起訴決定前也會充分聽取被害人訴求。如果被害人未諒解或是社會矛盾確未化解,不再具備不起訴的條件,該案則可能被提起公訴,進入到審判環節。或是在被害人收到《不起訴決定書》后,依據該文書進行申訴或是向法院提起訴訟。當然,此時的公安機關如果認為不起訴決定存在錯誤,也可依據《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九條之規定進行復議、復核。但對于模式三和模式四,被減少的犯罪事實將會被“擱置”,既不會退回公安機關,也不會移送到法院,不再具有后續的處置環節。三是監督制約弱化。在模式三和模式四中,與模式一和模式二相比同為減少犯罪事實,但對該減少的犯罪事實處理路徑完全不同,實質上也屬于針對犯罪事實的不起訴,而非針對犯罪嫌疑人。但法律并未對事實不起訴的處理進行明文規定,涉案人、公安機關沒有進行外部監督的依據,法院對于檢察機關未起訴的犯罪事實部分也無隨案審理依據,對于被減少犯罪事實的處理,檢察機關亦不會繼續跟進。而且當被減少的犯罪事實不存在被害人時,如果相關法益真正受到侵害,隨著犯罪事實的減少,可能會出現對該起犯罪事實不了了之的情況。
對于審查起訴階段減少犯罪事實的處理各地做法不一,一般規定在檢察官權力清單或權限清單之中。其中,有的需報請檢察長或提請檢察委員會決定,不能由檢察官自行作出決定。例如,2016年8月實施的《河南省檢察機關檢察官權力清單(試行)》中規定,對于減少足以影響案件定罪量刑犯罪事實的,須由檢察官提出處理意見,報請檢察長決定,或者由檢察長提請檢察委員會審議決定。有的案件還需請示報告上級檢察機關,例如,安徽省人民檢察院于2020年7月發布并實施的《關于規范職務犯罪案件請示報告工作的暫行辦法》規定,經省院指定交由設區市級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的職務犯罪案件在擬減少犯罪事實時,應及時向省院報告。有的檢察機關可由檢察官自行作出決定,例如,2018年北京市某區人民檢察院《檢察官司法辦案權限清單》中規定,公訴部檢察官對于改變偵查機關移送審查起訴的事實,包括減少移送審查起訴的事實,可由檢察官決定。需要說明的是,根據北京市檢察機關的要求,特殊案件,如涉及國家安全或公共安全的案件在減少犯罪事實時,需檢察官提出意見,報請分管檢察長決定。從上述情況看,部分檢察機關對于減少犯罪事實的處理,規定了進行審批、請示等相關要求,一定程度上是對檢察裁量權的有效監督制約,但仍然存在檢察官可自行作出減少犯罪事實的決定,且無需經過類似于不起訴案件向上級報備的程序,弱化了內部監督,[1]不利于對減少犯罪事實裁量權的監督制約,從而帶來權力尋租空間的可能性。
目前,在偵查機關移送審查起訴多起犯罪事實時,檢察機關對于檢察官減少部分犯罪事實,既無刑事訴訟法律方面的依據,也無統一的司法實踐做法,更未形成統一的監督制約機制。但對偵查機關移送單一犯罪事實不予認定,或多起犯罪事實均不認定時,則案件依據訴訟法的相關規定將進入到不起訴程序。當檢察官決定對犯罪嫌疑人作出不起訴決定時,須再經檢察長或檢察委員會批準后作出決定,并按照規定完成公開審查、公開宣告、文書送達即可。同為減少犯罪事實,但因為減少事實數量的多少,卻直接影響到案件的審批程序、監督制約程序,影響到案件的最終處理。以案件處理程序為切入點,當“移送審查起訴犯罪事實數-減少犯罪事實數=0”時,案件進入不起訴程序,減少犯罪事實的認定及處理都將依據不起訴的監督制約機制進行;當“移送審查起訴犯罪事實數-減少犯罪事實數≥1”時,案件進入起訴程序,減少的犯罪事實既未被規定進入起訴程序,也未被規定進入不起訴程序,只是實質上對該部分犯罪事實形成了事實上的不起訴,[2]造成被減少犯罪事實的案件“擱置”,無明確的處理路徑,本文所主要討論的也是該種情形。然而目前,對于事實不起訴尚無監督依據,造成檢察官可徑行作出減少犯罪事實的決定,亦不利于監督制約。
此外,針對減少犯罪事實尚未形成特殊的考評機制,例如在目前的規定中,由于被減少的原犯罪事實中的“被害人”無法依據《不起訴決定書》進行申訴或起訴,該路徑受限且在實質上并未真正達到定紛止爭的目的,“被害人”后續的維權方式也將不被檢察機關所掌握,無法基于案件后續情況或效果對減少犯罪事實的該案件進行全面評查。尤其是在重點關注“案件”比的司法大環境下,針對“被害人”而言,該案在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后還未真正完結,案子仍然處于進行時狀態,直至糾紛真正解決才算是辦結。但該類情況并未在“案件”比中體現,通過考核考評的方式以制約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的局面尚未形成。
根據《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偵查機關在將案件移送審查起訴后,案件將被檢察機關以提起公訴或不起訴的兩種處理方式進行,并要求聽取和記錄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的意見。《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三百五十五條規定,對于數個罪行的案件,已查清并符合起訴條件的相關罪行將被提起公訴,然而其他無法查清的罪行如何處理,則未作出具體規定。同時,對于減少的犯罪事實,起訴書中不會載明,起訴的案件更不會進入到不起訴環節;移送審查起訴時的被害人,如因減少犯罪事實而失去了“被害人”的地位,當然,也失去了法律明文規定“被害人”所享有的權利救濟渠道。同樣,偵查機關也因此失去了對不起訴的復議權和復核權,尤其是侵犯公共安全等法益的案件,存在沒有被害人的情況,如果此時沒有偵查機關的復議、復核以監督制約,將可能導致減少犯罪事實部分的案件就此“了結”。[3]上述的“訴與不訴”從檢察實踐來看,主要針對的是犯罪嫌疑人而非犯罪事實,實踐中也不可能出現對犯罪嫌疑人既有犯罪事實被起訴,又有減少犯罪事實不起訴的情形。但對于涉及減少犯罪事實的涉案人而言,涉及其的案件并未在檢察機關得到處理,而且也沒有被檢察機關退回偵查機關,使得偵查機關進行下一步的補充偵查缺乏依據,法院也會以檢察機關未作出不起訴決定、不屬于不予追究刑事責任情形等為由,拒絕“公訴轉自訴”的處理路徑,從而相關涉案人只能進行私力救濟,或是依據《人民檢察院復查刑事申訴案件規定》第六條的規定,對檢察機關其他訴訟終結的刑事處理決定進行申訴,即對未減少犯罪事實部分作出的起訴決定進行申訴,亦或是直接信訪,造成引發不良社會效果的可能。
需要說明的是,減少的犯罪事實部分被檢察機關事實上不起訴后,該事實涉及被害人的案件在偵查機關仍然處于立案狀態,此時檢察機關對偵查機關的立案或撤案監督作用并未真正發揮,也未提出明確的監督意見,例如,督促偵查機關進一步偵查,亦或是不構成犯罪等監督撤案等。當其他未減少的犯罪事實移送法院,被檢察機關提起公訴時,法院是否有權審查未移送的犯罪事實暫無定論,如果審查發現未移送的犯罪事實也構成犯罪,能夠通過何種方式在不違背不訴不理的刑事訴訟原則條件下進行后續處理等,現有的法律規定也未明確。目前能夠參考的依據是2021年3月1日起實施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二百九十七條,當法院認為需要補充偵查進一步調取證據,或是發現了可能影響定罪量刑的新事實,則應通知檢察機關。但法院僅為通知,是否追加起訴等都是由檢察機關決定,法院最終也僅就起訴或根據后續檢察機關決定變更的內容作出判決、裁定,該法條遵循了不訴不理原則。這類情況的出現,極易發生在侵財類案件中,減少一起犯罪事實,可能會造成法定刑的降格,量刑幅度將會發生較大變化,以現有的規定進行處理,將會對審判結果產生質的影響。
2021年3月12日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綱要》指出,“十四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必須遵循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原則,這也是檢察機關在司法辦案中的重要遵循,以期不斷滿足新時期人民群眾對于法治的新需求。然而,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階段減少犯罪事實的處理,與人民群眾的需求還存在差距,尤其是在滿足減少犯罪事實中的相關涉案人需求以及保障其相關權益方面,因此建議通過以下三個層面對該檢察裁量權的監督制約予以完善。
一是要轉變司法理念上對“案件”傳統的理解。不應僅以犯罪嫌疑人為案件對象,作出訴與不訴的決定,在減少犯罪事實造成對該起事實中相關涉案人的不利影響時,也應考慮以減少犯罪事實為對象形成《不起訴通知書》或《不起訴告知書》,不再針對已被提起公訴的被告人,但其效力同《不起訴決定書》;相關涉案人可按照不起訴的救濟途徑開展權利救濟,使其能夠以刑事訴訟法上被害人的地位參與到刑事訴訟程序之中;同時,對于該減少犯罪事實部分也應按照不起訴的監督路徑進行監督制約,以限制減少犯罪事實的檢察裁量權。因此,建議在《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三百五十五條應當作出起訴決定的第二項中明確,其他罪行無法查清的,經檢察長批準,向相關涉案人制發書面《不起訴通知書》或《不起訴告知書》,并將文書進行送達。必要時,要通過電話、見面等方式當面進行告知,以隨時解決被害人對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的疑慮。該通知書作為程序性告知及救濟憑證,應詳細列明被減少犯罪事實不予認定的原因及法律依據,并明確當事人的權利救濟途徑,以使得被害人理性作出是否進行權利救濟的決定。上述文書也應送達偵查機關,明確偵查機關的復議權和復核權。如果該減少的事實部分涉及的案件為獨立案件被偵查機關立案,而該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不構成犯罪,檢察機關也應充分履行檢察監督職能,適時監督偵查機關對案件進行撤銷。如若有必要對涉及的減少犯罪事實部分的犯罪嫌疑人進行行政處罰,也可充分行使檢察意見權,通過制發書面《檢察意見書》的形式,提出作出行政處罰的檢察意見,檢察機關在發出該文書后,也應跟蹤督促,確保意見落實。
二是應當將充分偵查、調查取證作為減少犯罪事實的前提條件。案件在批準逮捕環節時,就須通過詳細列明補充偵查提綱的方式,強化引導偵查,筑牢證據基礎,以使案件證據在移送審查起訴時已經達到起訴標準;在檢察官作出批準逮捕或者不批準逮捕決定后,適時介入偵查,將審查逮捕向后延伸,并將審查起訴向前延伸,通過“線上+線下”的溝通方式,突出實質審查,不斷提升證據證明力,完善證據鏈條;在偵查機關移送審查起訴后,要充分利用檢察官自行補充偵查和退回偵查機關補充偵查的途徑。尤其要充分利用好能夠發揮檢察官主觀能動性的自行補充偵查,在檢察官調查取證過程中落實親歷性原則。只有在經過上述充分偵查、調查取證后,案件才可進入到減少犯罪事實的環節,對于因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減少犯罪事實的,以對案件存疑不起訴的標準來要求“減少犯罪事實”。在此過程中如果發現偵查機關怠于偵查、不認真履行偵查職能,存在違法或不規范的偵查行為時,要以監督共贏的理念,及時監督糾正,開展偵查活動監督,倒逼偵查機關及時、規范調取證據,偵辦案件。
三是要明確檢察機關在“減少犯罪事實”時對相關涉案人的告知義務。根據現行法律規定,相關涉案人如其并非其他符合起訴條件犯罪事實的被害人,將不再具備“被害人”身份、當事人身份。但其在案件中仍處于權益受到侵害一方,檢察機關應從保障人權的角度出發,充分保障相關涉案人的知情權。[4]例如通過聽取意見、公開聽證等方式開展釋法說理,必要時可以進行證據開示,以涉案人充分的訴訟程序參與,獲得其對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的認可。同時,也要明確告知“減少犯罪事實”后的救濟途徑,例如刑事申訴等,以主動接受監督的姿態贏得相關涉案人的理解與認可。在此過程中也應充分發揮多元化糾紛處理途徑作用,例如借助司法局的值班律師,以司法第三方的角度為涉案人答疑解惑,解決作為普通民眾涉案人的法律認知難、事實認可難等問題,真正為涉案人提供法律上的幫助,增強其對檢察機關所作出決定的認同感。
對于擬“減少犯罪事實”的案件可以通過召開檢察官聯席會的方式,充分聽取其他檢察官意見,為案件辦理提供參考,并形成討論案件筆錄,留存歸檔。從檢察實踐來看,減少犯罪事實的案件占比較少,檢察官對于該部分事實的認定至少是與偵查機關的承辦人存在爭議,因此有必要通過檢察官聯席會進行充分討論,借助集體智慧準確認定事實是否符合提起公訴的條件。如果檢察官認為案件中擬提起公訴的犯罪事實部分不存在爭議,且與擬減少犯罪事實之間無密切關聯,則無需提交檢察官聯席會討論,而聯席會上可僅就減少犯罪事實的部分進行研究。聯席會討論內容只作為檢察官的參考,檢察官應在集體討論后就減少犯罪事實部分提出自己的處理意見,報檢察長或主管檢察長審批,如果檢察官系檢察長或主管檢察長,亦或是案件爭議較大確須提交檢察委員會討論,則提交檢察委員會進行討論,最終形成處理意見。必要時,也可向上級進行請示報告,充分聽取上級檢察機關對減少犯罪事實部分的處理意見,爭取其對案件處理的支持。此外,對于疑難案件,可以通過召開專家論證會“借助外腦”,邀請法學界的專家、教授和學者們對案件的擬減少犯罪事實部分進行充分論證,增強檢察官的內心確信。或者借專家論證之機,召開公開聽證,邀請聽證員參與,且該聽證可將參會范圍擴大到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涉及擬減少犯罪事實的犯罪嫌疑人及其訴訟代理人、辯護人、偵查機關代表等。當然普通公民也可進行旁聽,以通過這種“看得見”“聽得到”的法治公開課的方式,獲得群眾對檢察機關的支持,促進“三個效果”有機統一。上述對于擬減少犯罪事實全部的審查程序,都應如實記錄在審查報告中,并充分說明減少犯罪事實的理由。
案件辦結后,涉及減少犯罪事實的案件也應及時報備,接受上級檢察機關對減少犯罪事實的監督。此類案件也應作為重點案件進行重點評查,經評查發現案件因為減少犯罪事實,而將重罪變更為輕罪或者是降低量刑檔次的,且檢察官未在報告中說明情況,則可將案件評定為瑕疵案件。例如詐騙罪,詐騙金額將影響到其適用的法定刑,當減少犯罪事實時也將減少涉案金額,“數額特別巨大”和“數額巨大”的詐騙金額將面臨降檔的可能,因此需要特別注意。如果經評查發現減少犯罪事實的處理確有錯誤,則可將案件評定為不合格案件,并及時啟動相關監督程序,糾正案件結果。在“案件”比的考核中,也要將減少犯罪事實后續的處理環節計入在內,以避免檢察官輕易作出減少犯罪事實的決定。
一是對減少犯罪事實中相關涉案人賦予“被害人”的訴訟權利及救濟途徑。被害人在刑事訴訟中因相關權益受到侵害,屬于弱勢一方,應在減少犯罪事實后仍然保留被害人的訴訟地位,能使其基于被害人的身份對檢察機關的處理決定進行申訴或提出自訴等。同時,可探索建立被害人司法審查申請制度,當被害人有證據證明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存在錯誤的,有權在被告知后于法定期限內向同級人民法院申請審查。此情況下,法院應當進行審查,并有權要求檢察機關或偵查機關移送案卷材料等,以全面審查案件的減少犯罪事實部分,其他犯罪事實則不必審查,同時要對犯罪嫌疑人進行訊問,聽取偵查機關意見,并最終作出檢察機關是否須對減少犯罪事實部分重新提起公訴的決定,對于該決定檢察機關必須執行。被害人申請司法審查可為有償申請,且提供一定的擔保,用于防止其濫訴、濫用司法資源或對犯罪嫌疑人造成經濟損失等。
二是賦予偵查機關對減少犯罪事實復議、復核的權利。通過賦予偵查機關該權利,以促使檢察官再次審視減少犯罪事實是否真正符合不起訴條件。對于檢察機關提出的繼續補充偵查意見要加大補充偵查力度,在發現新的證據,符合起訴條件時,再移送審查起訴。而此時,檢察機關對重新移送審查起訴的犯罪事實再次進行“減少”,將作出不起訴決定,此時偵查機關認為存在錯誤時,也可提出復議,乃至向上級檢察機關提出復核。檢察機關也要適時開展對偵查機關涉及減少犯罪事實案件久偵未決的專項審查,避免偵查人員因偵查滯后影響整體案件辦理進展。
三是法院要加強對“減少犯罪事實”后公訴轉自訴的支持。對于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后,相關涉案人提出自訴的,法院要予以支持,以充分保障其權利,并通過該種方式,形成法院對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部分的監督。也可結合司法實踐,基于檢察機關和審判機關相互監督制約的關系,探索刑事司法救濟程序中的“強制起訴制度”,當檢察機關不支持提起公訴時,利益受到犯罪侵害的相關涉案人可向上級檢察機關提出申訴,在不服上級檢察機關維持原決定時,可向法院申請裁判,以防止檢察機關濫用裁量權侵犯被害人的利益。[5]對于檢察機關減少犯罪事實后又重新提起公訴的案件,要充分考慮已判決的其他犯罪事實情況,如已判決犯罪事實加上后提起公訴的犯罪事實后,由輕罪變成重罪或是造成法定刑升格,不能簡單地考慮只對后續起訴進行單獨審判,再將判決刑期與已判刑期“數罪并罰”,而在司法實踐中,可在遵循罪責刑相適應的基本原則基礎上,考慮是否撤銷原來的判決,以對整體的犯罪事實進行重新審理并重新計算刑期。
四是加強案件公開力度,以公開促監督。對于“減少犯罪事實”以不起訴的方式進行處理時,要在文書生效后,及時公開相關法律文書,以文書公開的形式接受公眾監督。該公開的方式,也將更加便利于學者對減少犯罪事實的法律研究,以提出對其監督制約更有效、更具有實踐意義的監督制約機制。要適時發布減少犯罪事實的典型案例,以為司法工作人員在辦理案件時提供借鑒,并通過公檢法司四方聯合培訓進行學習,統一處理減少犯罪事實案件的司法理念和司法程序。此外,可以在處理“減少犯罪事實”的案件部分,引入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通過非訴途徑解決矛盾糾紛、防范化解上訪風險和隱患,提升司法公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