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振亞,謝良銓
(安慶師范大學,安徽 安慶 246013)
伴隨數字視聽內容的超量涌溢和藝術科技的飛速躍遷,作為傳統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中國戲曲更加迫切需要實現舞臺語匯的當代表達,中國傳統戲曲在現代視聽呈現和流行文化語境中的創新性發展和創造性傳承問題一直引人熱議。戲曲作為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根植于民間土壤,對文化傳承的影響力更為直接和重要。數字技術對戲曲文化的推進作用就尤為明顯,努力將這種新技術手段投放到戲曲表演中去,從而吸引出一批新的受眾群。數字化技術對戲曲舞臺藝術呈現的加持,須在戲曲美學的框架之下,是由戲曲本體的藝術特征所決定的。把數字化技術引入戲曲藝術的舞臺美術設計,可以增強視覺意象的延伸空間,用技術手段結合創新的觀念營造沉浸感,能夠無縫銜接突破時空的界限,把技術適用于整體設計,增強戲曲舞臺藝術感染力的呈現效果,通過視聽呈現技術給觀眾帶來不同的視聽感受。
如果說古典戲曲是今時舞臺美術技藝創造呈現的基本養分,那么“美”的定位是需要統一的、兼容的,而不是此消彼長,甚或是彼此取代。[1]例如,當戲曲劇目進行巡演的時候,因劇院的規制不同,所使用的切末往往不能適用于每個劇場,使用數字影像集成技術對科技舞臺進行整體調控能夠更好滿足演出需要,往往一些新興舞臺還可以發揮其特點,最大限度的延伸舞臺空間,貼合戲曲演員的演出效果。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更多的數字化技術運用為舞臺美術設計注入了新的活力。
戲曲藝術對空間美學的追求是中國古典美學傳統中的一個重要范疇。數字化技術的介入是戲曲藝術作品在舞臺美術設計追求視覺意象延伸空間之美中發揮重要作用的的物質載體。戲曲舞臺美術中利用數字化技術不僅可使觀者達到沉浸式的觀感體驗當中,還可使觀眾對戲曲人物的精神內涵進行思考與想象,數字化技術在戲曲中的涉略必須遵循戲曲美學原則,不僅僅體現在戲曲藝術呈現的技術層面上,還直接參與到戲曲藝術創作的構思和內容的生成層面上。傳統戲曲本是依托于有限的舞臺空間和道具進行的表演和演繹,但是在現代舞臺美術技術和設備的強力加持下,戲曲的敘事時空和演員的表達空間都得到了極大地延伸。戲曲舞美著重強調虛實相生的意象美,讓觀眾用意象來構建空間的范式。葉朗在《美在意象》一書中提到,在中國傳統美學看來,意象是美的本體,同時也是藝術的本體。數字化技術介入到戲曲舞臺美術創作中,在視覺意象這方面追求形神兼備的形式美感,服務于戲曲演員表演的呈現,體現了戲曲舞美中數字化技術的美學價值。
值得一提的是,有著近千年歷史的中國戲曲主要是大型的演出,因此,戲曲演出形式是個不可避免的概念,對于戲曲舞臺美術的概念和表達隨著時代進步也在不斷重塑,演出的新技術不斷加入,因此中國戲曲的舞臺演出是不停在和數字技術相碰撞的。探索中國戲曲的舞臺美術設計,研究舞臺形象的運用是重要的前提和關鍵。數字技術與傳統戲曲的表達直接反映了現代科技藝術與傳統藝術的沖突與融合。數字技術中的圖像技術是現代發展的一種藝術形式,它是從攝影發展而來的一種新的視覺媒介。傳統戲曲技術會自然而然地受到數字圖像藝術視覺的影響,可以表現為超現實主義手法,從而抽象地表現戲曲中人物的內心活動和思想變化。換言之,它具有真實與虛擬的二重性。戲曲舞臺美術和其他藝術形式一樣,在時代發展進步的過程中出現了變形,數字技術填補了戲曲舞臺美術在時代發展過程中的空缺。數字技術帶來的這種傳統與現代科技的融合,讓戲曲舞臺在視覺效果上煥發了新的生命力。
中國戲曲的舞臺美術設計注重舞臺的視覺意象性,當演員表達角色情感時,善于利用對舞臺的描繪。為刻畫角色形象和烘托環境氣氛,舞臺美術設計者以戲曲內容為中心,根據戲曲表演的需求,對戲曲舞臺進行寫意性的藝術加工和景物的合理運用,其舞臺環境設計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這種亦真亦幻的觀戲效果,能直接在觀眾腦海里產生視覺意象,進而成功帶動觀眾情緒。同時演員們在舞臺上的一些程式化演出動作,如上馬下馬、涉水過河、開門關門等,與中國其他傳統藝術,如國畫、書法等對寫意性的追求也有著諸多的共通之處。正是這種帶著寫意性的諸多元素大大豐富了觀眾的觀戲體驗。
數字化技術的運用有利于戲曲舞臺延伸空間之美,其獨特的靈活性,多變性,不僅可以使得舞臺上的光影效果變的不同,還可以結合精細雕刻的畫面所投射到立體的裝置上面讓演出環境具備更高的觀演質感。[2]例如,戲曲中的趟馬,不需要我們進行千軍萬馬圖像的描繪,僅靠演員的程式化動作來進行聯想。總的來說,戲曲藝術的關鍵在于演員的演,這是一門看“角”的藝術,技術上的創新為舞臺美術帶來的是讓表演和科技達到一個相對平衡的狀態。數字化技術手段的介入讓舞臺增加更多可能性,突破舞臺空間、時間等各個因素的限制,充分展現數字技術美學。通過燈光、多媒體、虛實之間相互配合,使數字化舞臺能更好的表現出傳統舞臺不能表現的一面。因此,在數字化舞臺中更容易表達抽象的時間、空間、距離、視角等,不斷靈活的改變戲曲演員的表演空間。
在中央戲劇學院教授、中國舞美協會副會長劉杏林在第五屆華語戲劇盛典上的舞美獲獎作品《紅樓夢》上也有所體現,整場劇目呈現時長六小時,將紅樓夢在繁華極盛、富貴但又悲涼的氛圍里徐徐展開,在白茫茫的一片環境中體驗當代技術所帶來的中式美學。《紅樓夢》的舞臺,有新編戲曲里少見的寫意留白,整個舞臺都是留給演員的表演空間,以白色為主基調,三面“白墻”跟隨劇情打開合上,放佛三面打開的書本,這其中不乏一些巧妙的設置,比如在空中緩緩飄逸的“落紅”,又比如精巧打造的雕花桌椅、轎子、亭子等等。《紅樓夢》中“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說法,不僅是故事的結局,也意味著人世間的有與無循環往復的始終。主創們從一開始就把這一點作為舞美設計的一大視覺主題,同時加入時空結構,技術支持,以此為基礎,更靈活多變的承載演員的動作,暗示跳躍的場景的轉換,恍如夢境的隱喻。除此之外,舞臺的燈光變化也是肉眼可見,比如某些虛幻的夢境反而配以極亮的光線,而現實的場景卻配以朦朧的光線,形成極致的反差對比,這種氛圍感的營造帶來的視覺上的直觀感受,傳遞出光帶給觀眾的視覺情緒和戲曲內涵。
戲曲舞臺時空環境是“表現性”的,用以構成多層次的舞臺時空。伴隨著西方舞臺藝術的思潮傳入到中國,戲曲舞臺吸收其他藝術門類的優點,堅持守正創新的創作理念讓數字技術美學貫穿于戲曲舞臺美術設計之中。在創作過程中“洋為中用,取長補短,雅俗共賞”,既要有共性,也要有明顯的個性風格。[3]由于西方視覺藝術中的數字媒體藝術必然存在中國戲曲形式化的問題。因此,數字藝術在戲曲舞臺上被用來調整演員和節目表演之間的關系。從技術上講,數字媒體藝術通常沒有“實體”,因為大規模的“實體”景觀、流程和平臺在網絡空間里都能盡收眼底,而中國戲曲也是一部綜合性的戲劇表現。數字媒體、圖像技術和電子音樂的結合不僅擴大了表演空間,也擴大了觀眾的視覺物理空間,這一點是不可否認的。傳統的戲曲表演使用中國藝術語言展示其藝術特色,不同的數字媒體藝術在傳統戲曲舞臺上越來越扮演著不同的角色,這是一種極具潛力的藝術形式,為各種藝術帶來了光芒。與此同時,它也適用于電視劇和舞臺美術的創作,因此,我們應該更加關注媒體技術在戲曲舞臺美術中的潛力應用。
時間和空間的因果關系,戲曲舞臺時空交融的主要體現。例如,數字化技術的燈光效果可以彌補時間和空間的客觀因素所帶來的不足,使得故事情節更加緊湊。在真實的世界里,“時間”處于永動的狀態,而“空間”則處于靜止的狀態。傳統戲曲場次結構的轉換往往會干擾演員的演出,多使用二道幕進行切末的轉換,演員需要在二道幕之前進行表演,干擾了戲曲演出的藝術效果。數字化技術的介入使得時空成為一個整體更容易進行切換。后現象學者伊德指出,“對于人類來說,沒有技術的生存只是一種抽象的可能”[4]。我們要緊跟數字化時代的步伐,尋找時代的啟示,借用西方的極簡主義、抽象主義、解構主義、等美學思想。面對數字化技術的介入,不再是單一的展演而是突破多維時空的限制。多元化藝術形式的數字化技術介入到戲曲舞美其形式到內容都產生了新訴求。數字化技術在戲曲舞美創作中解決問題的能力是如今創作新劇目時不可缺少的一環,它的創作體現在進行數字技術達到預演的效果,極大的提高了排戲的效率,突破了時空的界限,操作系統的兼容性、穩定性等數字化技術不但在安全保障方面更加可信,在范圍和功能方面也極大的起到了各部門之間協同和互通的作用。
數字科技、數字媒介等方面的介入,為當代戲曲舞臺美術設計的創作手法增添了舞臺時空這一特殊手法,開創了新的視覺語言新篇章。例如:大型原創無場次黃梅戲《不朽的驕楊》使用字化技術強化了時空轉換的自由度,豐富了戲曲結構的呈現樣式。沉浸式智能舞臺布景從牢獄中的困難景象跨越校園中的青春洋溢,多媒體影像隨著劇情發展變化出不同的視覺空間、場景、景別,以此帶來身臨其境的感覺。展現出的視覺效果具有多樣化的視角和多元化的背景,將舞臺本身融入表演中成為其一部分,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通過數字化技術手段能迅速的將道具布景進行切換,通過精細雕琢的畫面效果來實現時間和空間的自由轉換,突破時空之美。又比如在國家大劇院制作的新編大型史詩京劇《赤壁》中,高廣健在舞臺美術設計中采用了諸多數字藝術的諸多構成要素,這是不同于以往戲曲“一桌二椅”傳統的寫意舞臺樣式,創新地使用了LED 顯示屏作為戲曲舞臺背景,大幕開啟,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是數字科技帶來的金碧輝煌的銅雀臺,實現戲劇由高雅而通俗化、大眾化,拓寬了戲劇的舞臺空間延伸了戲劇的時間效應[5],而不是傳統的門簾臺賬,其所帶來的視覺沖擊力和創新性是傳統戲曲舞臺無法比擬的。
技術的革新都會為藝術提供諸多的新的可能性。戲曲藝術和數字技術的發展都是互有裨益的,戲曲藝術的發展需要數字技術的支撐,數字技術又能給戲曲藝術注入新鮮血液。當代戲曲舞臺美術設計中往往會用到藝術裝置、互動科技等多種元素,讓時空的關系輕松轉化,因而也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想象空間。藝術家在超越時空的演出中共同構成具有聲、光、色、形等多因素的視覺、聽覺創意空間。[6]進而對戲曲舞臺美術創作時重新審視,充分發揮數字化技術帶來的全新視覺效果。我們不能僅僅局限于數字化技術給予當代戲曲舞臺表現形式上的創新追求,還應該深入挖掘數字技術的美學價值。數字時代的到來滿足人們對于視聽方面不再是單一的追求,而是多維時空的轉換,進一步為戲曲演出提供了不一樣的視覺感受。
面向數字化時代的戲曲舞美將空間和時空進行強有力的整合,舞美設計師的參與有助于導演完成一件作品的構思、制作、演繹。例如,可以利用預演軟件有利于提高排戲的效率,使得富有創造性的導演和舞美設計師淋漓盡致地發揮出整體設計優勢。整體設計,即是對總體的思考。從舞臺美術的角度來說,除整體的思考之外,還有技術層面的體現。[7]因此舞臺美術方面的整體設計不只是要站在導演的高度上來掌控舞臺的一切,在某些程度上,還要高于導演的視覺來看。例如:伊天夫老師2019年的評劇《新亭淚》,從導演角度思考一臺戲的整體效果,“空”是這部戲曲的舞美設計最大的特點。因為這部劇沒有使用具象舞臺道具布景,采用了大量面積的“黑”與“白”的舞臺,隨劇情變化添置切末,借助投影技術的黑色背景與追光的變換來進行場景的轉換,頻繁的讓戲曲舞臺處于白光空場襯托出演員的表演。使得故事情節的進程節奏緊湊。數字化技術革新了當代戲曲演劇樣式,印證了數字化技術介入戲曲表演中演出畫面整體設計的可行性和可能性。
從舞臺美術設計專業的角度來看,大型原創無場次黃梅戲《不朽的驕楊》,獄中的場景就是通過影像進行投影完成的,充分利用舞臺空間環境打造出更符合故事情節的視覺效果,增強戲曲舞臺美術的表現力,使得數字影響能夠貼合戲曲演員的表演,進而提升觀賞的沉浸感、藝術性、娛樂性。數字化藝術的蓬勃發展滲透到了不同的藝術形式之中,戲曲演員自身遵循戲曲的程式性與數字化技術的虛擬性相結合,讓具象的空間變得多變和不同,不僅參與了戲曲表演和舞臺效果的展現,還提升了戲曲劇目的藝術品質、形成藝術情感共鳴。
改革開放四十余年的實踐證明,當代戲曲變革最合理的選擇就是從舞臺空間設計入手,這是戲曲藝術進入當代社會生活的“助推器”和“催化劑”。[8]在文旅融合的背景下,“大舞美”的概念被不斷的提及。設計師們在積極思考如何在繼承戲曲傳統美學的基礎上整體設計革新出新的舞臺樣式,突破鏡框式舞臺的限定,不同于傳統“定場戲”,數字化技術的介入能讓演出效果在不同場域中以豐富的樣式呈現。例如,京黃故里——安慶太湖大型水幕實景演出《天仙配新傳》,共分為“思懷”“重逢”“天怒”“歸鄉”四幕,“轉場戲”的概念又被重新定義,黃梅戲演員在自然山水、徽風皖韻之間行進,運用了AR 增強現實、結合聲光電技術等高科技和舞臺藝術手段,讓故事節奏緊湊,情節貼宕起伏,數字化技術的介入革新了演出場景的不同,戲曲與科技的結合演繹出了愛恨情長的故事情感的感染力,演出劇目的整體設計讓觀演者與表演者對于故事情節有很強的代入感。
在戲曲舞臺美術設計中合理酌情地使用數字技術,可在很大程度上延展戲曲舞臺的表演空間和想象空間,增強戲曲舞臺表現力,為新時代戲曲的舞臺呈現賦予新興技術的活力。對于戲曲舞臺美術而言,隨著數字、增強現實技術等虛擬技術的不斷發展,戲曲舞美因數字化技術的介入在視覺、聽覺的應用效果方面與故事情節的時空表達方面都有了更加豐韻的藝術呈現可能,這也為戲曲藝術更好地實現當代發展提供了有力加持。傳統文化是澤潤人精神內核的土壤,現代技術則是豐厚人視覺眼界的雨露,數字化技術的有效加持必須不能解構原有戲曲藝術經典審美范式。現代戲曲舞臺藝術追求現代性,更強調時代精神和生活氛圍,它展示了科技與藝術結合后新的形式,拋棄將戲曲本體與現代舞臺美術主次二分的思維模式,充分發揮各自優長,從而形成恰切的藝術綜合效果,適應了時代科技的發展,有效完成以傳統審美為范則的視覺奇觀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