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郎衛國
那是一個火紅的年代,農民一年四季都忙碌著。每天干得紅紅火火,春播、夏管、秋收,冬天還要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到處紅旗飄飄,人頭攢動,一派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當時,我正值青春,燃燒著激情,捧著一顆紅心,滿腔熱忱地投入到農業生產勞動中。
1976 年1 月,年僅16 歲的我從山西省陵川縣古郊中學讀完高中后,回到村里務農。
我出生在太行山區的一個小山村,從小就和土地打交道,對農業生產一點也不陌生。自從我記事起,就經常跟著大人到地里玩耍。在上小學的時候,我就利用假期到生產小隊里參加勞動。
我們村耕地零碎且貧瘠,生產小隊最大的一塊耕地才九畝八,大家叫它“十畝地”。一般的耕地一畝要由三四塊這樣的地組成。這樣的地塊用牛耕是很費勁的,因為在窄小地塊耕地的時候,牛走不了多遠就需要打轉調頭。如果僅憑犁地人用鞭子指揮兩頭牛調頭是很困難的,這就需要有人牽牛調頭。調轉頭后,讓一頭牛在虛土里,一頭牛在實土上并肩齊行繼續耕地,這樣才能把地完整地耕好。每年春天學校放假后,生產隊長就會安排小學生幫助大人牽牛耕地,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從小下地干活是農村孩子成長過程中的一部分。我記得第一次下地勞動就是牽牛耕地。我當時不到10 歲,早晨六點多就起床來到生產隊的牛棚,負責犁地的大人已經在那里等著我了。他背上木犁,我趕著兩頭牛,我們一起來到了東坡上的地里。
大人把木犁架在地上,把拉犁的繩子套在牛的脖子上,準備就緒后,大人一只手握著木犁把柄,另一只手拿著鞭子。他舉起鞭子先在空中用力一甩,“呯”的一聲,牛像聽到命令一樣拉著木犁用力艱難地向前爬行。我要跟著耕牛一起前行,走到地頭時,大人讓我牽著牛鼻子往回拉牛頭,讓牛調回頭來繼續耕地,一直干到7 點半左右,大人就安排我先回家吃早飯,他留在地里邊耕地、邊等我送飯。我在家里吃完飯后,再到犁地人的家里取上他的飯送到地里。
我發現牛不但知道牛鞭響聲的意思,還能聽懂人話。耕地時,大人發現牛走的路線偏右了就大聲喊“噠噠”,這時,牛就會向左邊靠;如果大人再喊聲“唻唻”,牛就會向右邊靠;如果牛走得速度慢了,大人就要用鞭子在牛屁股上輕輕打一下,牛就會加快速度;大人喊一聲“吁”,牛就會停下來。
等小孩子到了十一二歲,勞動強度就加大了。春播的時候,就要去地里點種子、往鋤坑里澆茅糞。再大一兩歲,就要干些挑茅糞、擔玉米穗、搶收小麥之類的重體力活了。
夏天在地里搶收麥子的情景,我至今難忘。夏收時,為防止冰雹襲擊,要趕在雨季來臨之前把麥子收割回家,叫“龍口奪食”。搶收麥子時,全隊社員傾巢而出,起早貪黑,爭時間、搶速度,快速地割著麥子。暑天,酷熱難耐,社員們用草帽遮陽、毛巾擦汗,在麥地里弓著腰揮舞著鐮刀,隨著“嚓嚓嚓……”收割麥子的聲音響起,麥稈一片片倒下。把割倒的麥稈打成捆,挑運到隊里的曬場上就算完成了最累的活。之后,要對麥穗進行切割、晾曬、碾壓、揚場、簸揀,最后把麥粒分離出來。在曬場上先留足需要上繳給國家的公糧,再按全隊總人口來計算每口人能分到多少麥子。由于我們那里氣候寒冷,小麥產量低,每口人每年只能分到一二十斤。盡管到手的麥子數量很少,但大家望著黃燦燦的麥子,臉上還是會露出燦爛的笑容。麥子拿回家后,我們都會先做一頓面條吃,品嘗一下豐收的喜悅。
高中畢業后,我就正式成為了一名農民社員,在生產隊要算一個勞動力。
那是一個火紅的年代,農民一年四季都忙碌著。每天干得紅紅火火,春播、夏管、秋收,冬天還要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到處紅旗飄飄,人頭攢動,一派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當時,我正值青春,燃燒著激情,捧著一顆紅心,滿腔熱忱地投入到農業生產勞動中。
那年剛過了正月初五,大家還沉醉在歡慶春節的氛圍中。早晨6點,大隊的高音喇叭響起了起床號。我扛起勞動工具,提著干糧、背著水壺,來到大隊部集合。以生產小隊為小組,在時任支部書記董銀龍的帶領下,我們打著紅旗,排列著整齊的隊伍,在嘹亮的革命歌聲中浩浩蕩蕩地開進離村上有一公里遠的柳江,參加冬季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大會戰。在這里,我經歷了掄大錘、打鋼釬、鑿炮眼、抬石頭、挖土方等重體力勞動,一干就是3個月。
正月里天寒地凍,在風雪嚴寒中,大家干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工地上很少能聽到有人閑聊,整個山溝里傳出來的都是叮叮咣咣的錘擊聲以及轟轟隆隆的放炮聲。早餐吃自己帶的干糧,午餐吃集體做的大鍋飯,晚餐回到家里吃。中午休息時,大家聚集在一起,聽有文化的人背誦毛主席語錄、講革命故事,集體高唱革命歌曲,歡聲笑語、其樂融融。下午干活時,大家都精神飽滿,干勁十足。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這片貧瘠的土地承載著全村人的希望。由于這里山高石頭多,人均耕地少,加之單產低,有時候辛辛苦苦勞動一年也達不到國家規定的人均口糧最低標準。為了達到口糧標準和提高產量,開荒墾地、筑壩修大寨田就成了主要任務。100 多個人經過一個冬天的奮戰,終于把柳江由荒溝改造成良田,造出了二三十畝梯田和河灘地。那時候,雖然條件艱苦,干活很累,生活條件很差,但大家在勞動中卻能獲得很多快樂。3個月的大會戰使我的手背裂開了一道道口子,粗糙得像松樹皮,手掌上也磨出了厚厚的繭子,我的臉上被灌木林和樹枝劃出了道道血印??粗@些“收獲”,我感覺我成為了一名真正的“農民”了。
最近到王莽嶺旅游,走在古郊村通往景區的公路上,看到溝里的層層梯田和山坡上綠油油的松樹,這些都是當年大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時打下的基礎。
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里,公社通知我到農機服務隊上班。我當時感到驚訝,從生產隊到服務隊有“質”的不同,雖然身份都是農民,但從事的勞動強度大不一樣。在生產隊要從事體力勞動,在服務隊則是從事技術勞動。服務隊里有拖拉機、糧食加工機,主要任務是用拖拉機耕地、拉運農業生產資料、加工玉米粒圪糝、用機器磨面粉,吃得是“技術飯”,工作比較輕松。后來才知道,因為我在參加冬季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大會戰中表現優秀,又是剛剛畢業不久的高中生,生產大隊才推薦我到農機服務隊上班。
干一行愛一行,服從命令聽指揮。我在農機服務隊很快就成為了一名拖拉機手,經過半年的鍛煉后,我就能駕駛著拖拉機跑長途到河南省輝縣,為全縣南池引水工程和公社昆山水電站建設工程拉水泥和鋼筋、運送沙子。平時,我奔跑在山路上為農民運送農用貨物,春天為生產隊耕地,秋天到曬場上幫助農民碾壓谷穗,全心全意為農服務。
1977年夏季的一天,我在給拖拉機加油時,有人使用明火,引發了油桶爆炸,我身受重傷。由于因公受傷,1978 年初傷愈后,公社把我安排到廣播放大站工作,成為一名正式在編職工。從此,我結束了農民生涯。
兩年多的農民生涯是短暫的,卻讓我終生難忘,體會深刻。那兩年,讓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勞動最快樂、勞動最光榮”的含義,更深刻地體會到了農民的艱辛、知道了糧食的珍貴。這段經歷對我日后參加工作在做人做事上影響更大,面對曲折的道路不怕困難、敢于拼搏;在工作上踏踏實實做事,堅持一步一個腳印向前走,從來不走捷徑;在生活上,一直保持著艱苦樸素、勤儉節約的作風。
幸福來之不易,我們理應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