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新華字典》里找到家鄉了嗎

今年，我的同事、語言學學者李倩老師做了一件很特別的事，在“得到”《聽書》欄目里解讀國民工具書《新華字典》。

因為要做解讀，她就來來回回地翻字典。有一天，她突然問了我一個問題：“羅胖，不算異體字、繁體字，最新版《新華字典》總共收錄了9000多個漢字，《現代漢語通用字表》才7000字，你猜，多出來的是些什么字？”

她不問，我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說：“很多都是地名。那些非常生僻的山川河流、街道鄉鎮縣城的名字。”

比如，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鎮遠縣有一條河，叫?陽河，“?”左邊是三點水，右邊是一個“舞蹈”的“舞”字。

請注意，漢語中，這個字只在這個地方有用。如果不是當地人，或者去旅游，你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輸入法都打不出這個字，但《新華字典》里就有。《新華字典》解釋說，“?陽河，水名，發源于貴州”，后面還有一句，“流到湖南叫水”。

類似這樣的字成百上千，不是當地人的話，你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那為什么還要把這些字收錄到《新華字典》里呢？

因為這些字，還真就不能隨便省略。作為國民字典，《新華字典》不光要給小學生學習認字，還承擔了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塑造國民共識。用李倩老師的話說，這是讓咱們中國人覺得山川可親，街鎮有情。

一條河、一座山、一個鎮子，它的名字不光能用漢字寫出來，現在還能用普通話讀出來。居住在那里的人，無論離北京多遠，都會在心理上把自己真正納入中華民族的民族共識之中。

你想想，一個苗族或者侗族的小學生，從小在這條河邊長大，看到當地地名的名牌上寫著“?陽河”這三個字，不知道這字用普通話怎么說，就去查《新華字典》。這一查，發現這個字念“wǔ”，說的就是“我家門口這條河”啊，全國的小朋友在《新華字典》里都能看到這個字，看到我家鄉的這條河。這時候，他在心理上順著這條河走出去，走到更大的世界去的好奇心是不是就更強了？等他真的走出去之后，他向別的地方的人介紹自己家鄉的時候，他的自信心是不是又多了一點？

試試吧，在《新華字典》里，你是不是也能找到那個獨屬于自己家鄉的文化密碼？找到字，你是否會心一笑，思鄉之情油然而生？

秦始皇統一中國之后，書同文車同軌，統一過六國文字，那是一次文明向心力的重整。而《新華字典》從20世紀50年代誕生到現在，已修訂至第12版。一代代編纂者，其實也是在做同樣的事，守護著這本字典，一點點地把各地的人、各民族的人、各世代的人卷入這個集合中。讓我們向這些名字致敬。

最新一版的《新華字典》，第一次向兩位初創者致敬——葉圣陶先生和魏建功先生，并收錄了編委成員名單。其實，近70年來，參與這本字典編纂工作的，有上百位一流學者，他們大多數人的名字并沒出現在這個名單里，根本不為人知。讓我們向他們致敬。

（真 真摘自羅振宇2022年“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肖文津圖）